GG热搜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5.1)【作者:銀鉤鐵畫】
匿名用户
2020-07-04
次访问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68726


         風雨裡的罌粟花【第四章(11)】

  「……哼!我就說呢,這大白天沒什麼事,又不過什麼節,又不娶親、生子、
嫁閨女的,也沒有人來這兒宴客,怎麼會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靈》裏頭的小
日向文世似的……別說,您的氣質跟這套衣服還真挺般配的!」

  我半開玩笑、半諷刺地對他說道。

  徐遠看著我,笑了笑,「瞎說!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帥?再說了,我現在可是
男人四十七歲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歲數了?你就算要把我類比成大叔,也
得給我類比成師奶殺手寺島進好麼!——給我來個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雞腿三明
治。」

  嗯,別說,徐遠的下巴跟寺島進那個下巴,還真是一個型號的。

  我記下了單子,收了錢,徐遠便讓我坐到了他對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後,我們市局和檢察院,在國慶日這段期間,按照你找
到的證據和崔烈的供詞,解救了一大批被脅迫賣淫的未成年少女。你雖然被記了
過,但是這件事上,我還是給你申請了頭功。」

  「這事情還跟我有關係麼……」我拿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對徐遠說道:
「我現在不是員警,我就是一個服務員. 」

  「呵呵,服務員……別說,你做服務員,還做得真挺像模像樣的——話說回
來,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務人員打零工,屬於嚴重違紀?需要被踢出警隊的?」
徐遠嚴厲地看著我說道。

  「踢就踢唄……」我側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說了,我不是給你跟沈量
才遞交辭職報告了麼?在我心裏,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們踢麼」

  徐遠拍了下桌子,對我問了一句:「你說你要辭職,是,你是遞交辭職報告
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長同意了麼?按照章程,你遞交報告,得由我和副局長同意,
之前還得由雪平和人事處長審批通過,你才能離開警隊!你小子,當年可是一門
心思地要進市局重案組,連國情部、安保局這樣的單位你都拒了,現在你說走就
想走?哼!哪那麼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頭看著徐遠,「照你這麼說,我還成了賣身了唄?」

  「沒錯!要叫你這麼說,你還真就是賣身!我也是賣身!咱們都是賣身!賣
身給社會、給咱們F 市、給國家!」徐遠眯著眼睛看著我,「別說你躲到這個歐
洲文化鎮裏,就算你躲出了F 市,就算你出了國,我都能把你抓回來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這小兔崽子給逮回去!」

  徐遠胡攪蠻纏起來,比誰都強。我是真心強不過他。

  我看著徐遠,對他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呵呵,」徐遠又笑了,得意地對我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全F 市,就他
張霽隆一個人有自己的個人情報網?——哦,對了,說起張霽隆,他也不知道從
哪知道的你辭職的事情,國慶日前還特地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來著,我跟他吵了
一架。在他嘴裏,說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給你罵走的似的。」

  「人事處,應該是有張霽隆放進來的臥底吧。」我接了話茬說道。

  「或許吧,也不一定。我現在不動他,他也不會搗亂,頂多讓你在我嘴邊刮
下來點芝麻粒,所以他愛把誰安插進來我也不管,終究是要給咱們市局賣命的。
張霽隆這人,雖說我不喜歡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遊俠作風,他明明知道我
是有目的讓你跟他接觸的,他還對你的事情這麼上心,說明這個人對你還是挺仗
義的。在這一點上,我佩服他。」徐遠輕笑了一聲說著,又看著我問道,「不過
說起來,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辭職的?難道就因為……」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茱麗葉端著一盤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過來,跟徐遠打
了一聲招呼:「徐局長好!」

  在她身後,還跟著老闆杜總,「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這麼久沒見你,又胖了!」

  徐遠和杜總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呵呵,我現在都快成胖成『竹筍子』了,一年胖七八斤,減不掉了!你說
你啊,老疙瘩,要是不沖這小子,你也不會來我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說,我這不是來了麼?都這麼多年了,還總挑我的理!」

  看著兩個人,我忍不住問道:「我說,二位元……你們倆認識?」

  「哈哈哈,秋岩,你還不知道吧?我跟徐遠,我倆是同鄉!我小學的時候他
上高中,那時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後面混。秋岩啊,其實你那天晚上第一次進我
們咖啡屋,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個優秀的年輕員警,將來還會很有作為的。
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總對徐遠說道:「那你們倆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杜總和茱麗葉離開了,徐遠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看著
我:「說吧,你小子想離開,難道真是因為我那天犯牛脾氣了,給你罵的?」

  我搖了搖頭. 「是因為艾立威吧?」徐遠又問道。

  我歎了口氣:「您既然清楚,幹嘛還要跟我裝糊塗呢?」

  「……嗯,管個就比自己大7 歲的男生叫『繼父』,是有點難為情了點;可
你總不能讓夏雪平一個人單著一輩子吧?」徐遠正對著我的目光,故意對我半開
玩笑地說道,並且他似乎正想從我臉上觀察著什麼. 我之前還心中略微一驚,聽
完徐遠這句話,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來他並不知道我對夏雪平的真正心
思。

  「你這話說的,真讓人想罵髒話!……不過,聽您這意思,夏雪平是答應艾
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繃著臉問道。

  「呵呵!你小子,不識逗!真是別人說什麼都當真,怪不得容易上當受騙呢!
——她把艾立威給拒了。」徐遠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對我說道。

  「嗯?夏雪平……沒答應他麼?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訴我,她給艾立威的答復
是『考慮考慮』……不是……那……她怎麼早不拒絕呢?」

  「你這不是廢話麼!實際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應該是沒戲了,儘
管還有點賊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戰,那不就是給艾立威留下一個繼續發
揮餘熱的機會麼?『考慮考慮』這四個字,難道不是比較委婉一點的拒絕啊?你
們年輕人啊,就知道絕對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給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
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還能跟他怎麼說啊?——給他身體和心靈同時
造成雙重打擊?那夏雪平以後重案一組的隊伍還帶不帶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動
動腦子、多學學理解大人們之間的談話之術?這多虧你是在生活中,聽到的是夏
雪平這麼說,被你誤解了;這要是以後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們打交道,你這種
非黑即白的觀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虧!」徐遠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艾
立威這個小孩,局裏還真有不少人覺得他不錯. 」

  「操!」我又氣又笑,「不是……您要是這樣覺得,您吃完這頓飯,趕緊請
回吧!」

  「嘖,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對艾立威有意見,但你難道不想救
贖夏雪平麼?」

  「救贖?」我不明白徐遠的意思。

  「對,救贖. 你別看她現在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很堅強,其實雪平現在,
其實挺需要救贖的,需要被人用情感來救贖. 」

  徐遠吃完了三明治,點燃了一根煙,我幫他找了個一個煙灰缸,放在他手邊。
只聽徐遠繼續說道:「我是你外公親自輔導的最後一屆警校生,那時候你外公除
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還在警院兼職做執行副校長,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關門弟
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呵呵,我記得那時候,我跟一幫不
願意跟什麼『警專幫』、『考學幫』拉幫結派的警院生,沒事就總去你外公家蹭
飯吃,有男孩有女孩,熱鬧的很——哈哈,咱們一個個,全都跟逃饑荒似的。我
記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雞湯餛飩,哎唷!那個餛飩的味道,我現在有的時
候做夢都想啊!……吃完了餛飩,我們這幫孩子就總願意逗你媽媽雪平玩,那時
候的雪平還小呢,她那時候才十歲,長得可愛、思維天真,說話做事都挺好玩的;
我們當年那一幫男男女女全都17、8 歲,正是有一身力氣卻不知道該淘氣的時候,
所以,呵呵,我們沒事還總欺負她——有一回,我騙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膠夾,
結果,誰知道怎麼回事,估計也是寸勁兒……她兩隻眼睛的眼瞼,全被飛落的塑
膠夾子給夾中了!雪平當時就哇哇哭起來了……就因為那次整蠱,真的,我是這
輩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給臭駡了一頓——喂,你小子可別再替雪平罵我了啊!
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明白:其實那時候欺負雪平的壞主意,
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給我們出的!」

  聽著徐遠的講述,在我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
睛哭得形象——我其實很難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現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會兒,又免不得歎了口氣。

  「後來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煙的時候,你外公說,他這輩子都不想讓
夏雪平當員警——一個女孩當員警,確實太苦了;結果誰知道,我在警院兼職當
教務副主任的時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媽媽……再後來,她就懷了你,然後進入
交警大隊;我那個時候曾經因為得罪上級,正好被發配到了交警大隊,所以雪平
就這樣,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遠抽了口煙,繼續說道,「說起來,
你也一定記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還依舊是個性格不錯的女人,
對吧?」

  我點了點頭,唏噓地說道:「嗯,記得。但是再後來,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
死了……警專的時候我就查過當年的檔案……小時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
但對這個『死』我沒什麼概念;直到看了檔案、看了裏頭拍的案發現場照片以後,
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當年為什麼會哭得那麼撕心裂肺、並且一直到現在
她也沒緩過勁來:我舅舅,全身刀傷,躺在一灘血裏,死的時候面目全非,臉皮
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銼爛了,臉上沒留下一塊好地方;我舅媽、外婆,全
都身中數刀,還被人澆上了汽油,燒成兩堆黑炭;就連我那被領養來的、本來才
幾個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鈍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醬,報告
上說骨頭全都被人捶碎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嬰兒的眼珠外凸著、腦袋都徹
底沒了形的樣子……當時夏雪平一面對著我怒喝著、嚇唬我不讓我進屋,一面自
己在屋裏嚎啕大哭……現在想想,換成是我,看到這種朝夕相處的至親死得如此
血腥的景象,我也會崩潰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時候確實很崩潰,但還不至於性情大變。她跟何勁峰離婚的時候,
她的性格還依舊是友善溫柔的——你要知道,她剛離婚的那兩年裏,警隊追她的
人絡繹不絕;只是後來,她就慢慢變成了一頭『冷血孤狼』。」

  「這中間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徐遠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生,但根據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
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圖趁著雪平內心最脆弱的時候佔有她的美貌;還有
一半,追求雪平其實是出於對她的可憐,而不是喜歡或者愛,至少不完全是喜歡
. 可他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於雪平來說,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送上門的
廉價的可憐,於是漸漸地,夏雪平開始學會冷漠、學會刻薄、學會不近人情,直
到現在——但其實我知道,雪平還是那個雪平,什麼『冷血孤狼』之類的外號,
都是別人給的虛名。要我說,雪平現在雖然40歲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質上
她還是一個特別單純、特別容易被人戲弄欺負的、眼瞼上夾著塑膠夾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開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喝酒、甚至
開始酗酒,對吧?我記得我小時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對。」徐遠點了點頭,無奈地笑著說道,「論起喝酒這件事,現在在整個
局裏,她要是說自己酒量第二,真沒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員警部的一個巡查
大員來視察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帶了4 個專業陪酒員——那個大員是全國員警系
統裏出了名的變態,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歡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員跟其他
人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趣味;結果,來我們F 市,剛
下飛機第一天第一頓飯,那四個陪酒員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給喝倒了仨;
給那個中央大員嚇得,哈哈,此後的幾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從那
以後,那個大員再也不敢來東北了,他以為全東北境內的女警,一個個的酒量都
跟雪平一樣呢。」

  徐遠看我沉默著,繼續說道,「我以為雪平一直就這樣了,直到七年前艾立
威從警院畢業,直接晉升到市局重案一組. 他倆相處得起初還不是很融洽,但是
慢慢在一起經過出生入死之後,艾立威開始主動跟雪平溝通,然後兩個人的關係
也逐漸有所改善……」

  「然後他倆就曖昧上了,對麼?」我冷冷地看著徐遠. 「曖昧?……呵呵,
算不上。或許艾立威對雪平有曖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對於艾立威,也就僅僅就是
把他當成下屬了。你要知道,現在的雪平,已經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友善、
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時候,要麼表現得太無所謂,要麼就是表現得過
了頭. 」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麼可以做到那樣討好雪平的?有些時候,有些事,夏雪
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對艾立威放得開?就比如我在你門口跟艾立威吵架,還
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來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歡艾立威,她
為什麼要那樣?哼,你們啊,都向著他!」

  「那這你得問她。我估計,以我對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這種行為是
來自對於艾立威實際上的疏遠. 她因為對艾立威疏遠,所以看起來,她才會對艾
立威『關懷』更多、捧他的場——你給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
沒有事,是因為她不想讓艾立威對你產生更多的矛盾;你說的話,夏雪平不見得
感動、不見得笑,要麼是你沒覺得她感動、覺得她開心,要麼是她覺得你對她的
關心是理所應該;而同樣的話,艾立威說了夏雪平會感動得落淚、會被逗得笑起
來,這正是因為夏雪平把艾立威當成一個外人來尊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
我看來,你跟雪平之間的關係,可比她跟艾立威的關係親密得多了,甚至,親密
得都有點不正常……」

  我聽後,心中突然一顫……徐遠這老狐狸,是看出來什麼東西來了麼?

  徐遠想了想,對我擰著眉毛問道:「再說了,你小子也有點忒不講理吧——
呐,你是夏雪平的兒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當媽的,怎
麼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過後再慢慢安撫你吧?還有,什麼叫我們都向著他?
你小子沒按照警局的規章制度辦事,就是不對——我其實都聽明白你跟艾立威那
天因為啥吵起來了,但禍是你小子闖下來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謊了,我能因為
你說的是真的然後我不辦你?——給你記過是讓你上一課,以後彙報工作別隨便
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嗎?」

  我的心結似乎有些解開了,但是我還是繼續多問了一句:「我就是有點看不
慣,他倆關係那麼好——他倆是怎麼變得這麼親密的,以至於能讓艾立威以夏雪
平的助手自居?」

  「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給你講得事事聚到呢?……
讓我理一理:其實,艾立威那小子說話帶刺、心機重,平時也懶散得很、還三天
兩頭總請病假——這個你可別說風涼話,這小子參加咱們警局內部體檢,年年各
項指標都有問題,不是過高、就是過低——呐,話又說回來了,你揍了艾立威一
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給人打出來個好歹麼?破壞了團
結不說,你搞不好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接著說:但是同時,艾立威這小子腦
子夠用、鬼點子多,膽子也大,關鍵時刻,他敢想敢做,七年裏頭,當時跟他一
起入職的警員,就數他立的功勞最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
打哪,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該開槍的時候絕不含糊;而且他倆配合起來,
確實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辦案效率本來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後,每次
辦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這小子會算命一樣,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給徹底摸透了似的。並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當場開槍擊斃歹徒的事情,很多人
對此都反對,我對此也持保守態度,而艾立威這小子卻堅決站在雪平這邊,處處
都維護她——重案一組的其他人,我估計沒有一個能對雪平這樣,儘管實際上,
雪平對他們每個人都挺好,但關鍵時刻,如果夏雪平個人遇到什麼危機,他們每
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往後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這個艾立威;還
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縱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對夏雪平絕對的支持,而且
他還主動幫著夏雪平去查這件事……唉,那個事情其實非同小可啊,他倆既然那
麼堅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現在他倆還覺得我不知道這個事情呢。」

  「那是什麼事啊?你別買關子了老狐狸!」

  徐遠低頭想了想,對我說道:「關於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濤的死。雪平本
來就覺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裏,而差不多在9 年之前,她偵辦過一個跟你舅舅你
外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個滅門案,從那以後,雪平就一直覺得夏雪原的死,似
乎在哪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年這兩樁案子結案得確實有些草率了點,現在又
都是被省廳列為機密的東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勸過雪平,逝者已矣,就
別再執著了,但是她不肯。後來我聽說艾立威好像說過支持雪平繼續查這件事,
並且到現在,偶爾艾立威會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談過後,滿F 市的分局的警務
檔案室到處跑,我估計,應該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幫她查這個事情,所以我估
計,比起重案一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麼信任艾立威,跟她對你外
公、還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執著不無關係——呵呵,這倆人到現在還不以為,
我對這個事情一無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現在,才算是對夏雪平對待艾立威的態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遠繼續說道:「但他倆是他倆,外人是外人啊。再後來,不光是我,局裏
的很多同事都發現,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個——蘇媚珍和丘
課長都不見得能做到的事情,讓這小子做到了。於是,無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現
了——人不就是這樣麼,一閑下來沒事幹了。遇到自己身邊,有一男一女在一起
配合得比較默契的,就總想搞點大事;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多人就有意想
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們局裏的人一個個的,有點意思吧:
雪平被省廳和社會上的媒體惡整的時候,他們那幫人都沒有一個這麼積極幫著雪
平開脫、沒有一個公開表示自己支持雪平開槍的;反倒是一談論到男女之間的那
點事情,那群人每一個都特別地熱衷於摻和!唉……再緊接著,咱們局裏就收到
了你的入職申請,於是,我當初就算准了,你小子來了局裏,尤其是去了重案一
組以後,肯定會發現艾立威對夏雪平的態度過於熱忱了,那麼到時候,你跟艾立
威之間,肯定會結下難解難分的梁子;我怕橫生枝節,我還跟量才親自找了你們
重案一組那幫吃飽了撐著了的一對一談話,讓那幫好事之人先就此罷手——哪知
道,這人都閒不住啊!現在看來,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 月30號那天
晚上,一組的那幫閒著沒事兒幹的,還是鼓動艾立威表白了。」我轉過頭對徐遠
問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談戀愛,對吧?你今天過來,不只是要
我跟您回去,還要說服我,讓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沒這麼說啊!你們這幫90後,就愛胡亂揣摩別人的意思!我說我
要強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麼?我說我看好他倆之間的感情了麼?」
接下來,徐遠又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對於艾立威這個人本身,我還是很
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對徐遠問道。

  「呵呵,我這麼跟你說吧:對於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
還有你小子;對於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沈量才,還有丘康健;
但是對於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卻並不放心。」

  「嗯,說得好,真棒!——局長,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更糊塗了。」

  徐遠看著我,正經地說道:「糊塗不糊塗無所謂. 我有不讓你糊塗的法子。」

  「什麼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
訴你:我可跟艾立威談過話了,雖然雪平已經給他明著暗著都拒絕了,但他現在
提出的口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個冷酷絕情
的人,你要是真就這麼算了,艾立威說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繼父了,那到時
候,你可別追悔莫及!」

  徐遠看了我兩眼,見我不答話,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這才對嘛!」徐遠繼續跟我說道,「我說要『救贖』雪平,讓她跟艾
立威談戀愛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裏,通過你跟她的關係
來救贖她;改變一個人,不一定非要讓她跟別的男人談戀愛,讓她跟自己兒子相
處也可以的,畢竟子女是改變父母的最好良藥。在將來,雪平的性格是否能變回
原來那樣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變她的心境——她現在這個樣子,太痛苦
了。你外公生前還總跟我說,如果以後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
好好照顧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對夏濤老局長的囑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這麼回去了……我離開之前,我還跟夏雪平絆了兩句嘴呢!
我怕……」

  「怕什麼?怕你回去以後,她接著跟你吵?」徐遠對我說道,「你知道你離
開這七八天裏,夏雪平現在每天都成什麼樣了麼?——你其實到這個咖啡屋的第
一天,我就通過老杜,把你的位置給鎖定了,但我故意沒跟夏雪平說. 於是呢,
她這幾天又把酒瓶子端起來了!蘇媚珍告訴我,現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後,就自
己一個跑去居酒屋裏,一喝就喝到半夜,一點東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飽。艾立
威要陪著她,她沒讓;有一天她借著酒勁兒,居然還給艾立威劈頭蓋臉痛駡了一
頓,雖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兒,罵得都是一些有的沒的的話題,但是也給艾
立威說的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的——弄得艾立威這陣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
吃飯了;而且,這段時間,她只讓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後,就一句話都
不說——沒辦法,媚珍這一周成了她的代駕. 今天我來之前,我還找藉口去了她
辦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時候,她就一
直盯著你的辦公桌發呆。」

  聽徐遠這麼一說,我心裏也開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開始思考,我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過了頭. 「好吧,我跟您回去。」
我對徐遠說道。

  徐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可他緊接著,卻對我說道:「又想
回去啦?嘿嘿,也沒那麼容易!」

  「……您什麼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幾個安排再說;而且,你必須答應,不得反悔!」

  我無奈地看著徐遠,看著這個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這幾個「安排」,會不會有什麼貓膩;但是我已經被他攥在手裏
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既然答應了跟您回去,您就還是我的局長,我也就還是您的一名警員.
我對於您來說,還不是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麼?」我對徐遠說道。

  「嗯。好,那我可就說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說吧!」

  徐遠想了想,對我開口道:「這第一,回去以後,你依然還要受到一次記過
處分,當然停職是不用了;你這段時間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偵查外勤任務了。
你之前的辭職申請,我和沈量才,就當做沒收到過. 」

  「嗯,這是一定。您接著說. 」

  「這第二,你暫時不能回重案一組了。」

  「什麼意思?」

  「停職可免,調職不可免——我得給你調到別的部門,你得幫我做成一件事。」
徐遠看著我說道,「我要把你調職到風紀股,改組風紀股為風紀處……」

  「啥?」我還沒等徐遠把話說完,我便大叫了起來:「——算了!老狐狸,
趕緊,您請回吧!您就當您沒來過這、沒找到我,行麼?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
想辦法;風紀股那個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會去的……」

  「你給我閉嘴,你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給你綁了,也得把你帶回去!」

  「那我也不去風紀股!」我對他吼道。

  「你不去誰去?——是你之前先斬後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黨團面前抬
不起頭來;現在你又不告而別,數罪並罰,去風紀股就是就是對你的懲罰!」

  我看著徐遠皺著眉頭撅著嘴的樣子,欲語還休。我撓了撓頭發,又對他問道:
「……那你說吧,讓我去風紀股幹什麼?」

  「哼!……沒等我把話說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
我也還是你的外公的學生呢!跟我這什麼態度這是……跟你說,這毛病你可得改
改!」徐遠訓了我一句,繼續說道,「我想改組風紀股,變回原來的風紀處,然
後讓你做處長. 」

  我的天,徐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這才進警局一個月,何況還因為魏蜀吳的死和擅自行動逮捕崔烈背了
兩個記過處分,他就敢讓我去做處長?

  「我說,老狐狸,您沒發燒吧?我就一個小小的一級警員!而且我才多大年
紀?我既沒資歷又沒經驗,簡歷也不豐富,您就敢讓我做處長?」

  徐遠眼睛都沒眨一下,對我說道:「屁話!你知道當初新政權剛成立的時候,
風紀處的第一任處長才多大?當年才19歲!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長上任的時候多
大?也就比你現在大兩歲左右吧!年齡和資歷根本不是問題,有誰是打從一出生
以後就會當幹部的?至於警銜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別覺著我
在給你畫大餅,我徐遠在用人這上面膽子大、唯才是舉,全省員警系統可都是有
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參與過追擊周正續,成功阻止了
他暗殺夏雪平;抓捕周正續的時候、你還瞎貓碰死耗子、打中了他兩槍,沒讓他
逃跑,捎帶手你還挺幸運地抓了一對毒販夫妻;緊接著,你擊斃了段亦澄,然後
搗毀『喜無岸』會所,我給你和廖韜申請的和都是一等功——憑這些,我就可以
跟省廳申請,破格提拔你為三級警司,升任你做處長,而且我說到做到!這樣的
話,別說現在風紀股那些傢夥全都也只都是一級警員,艾立威這下可就跟你平級
了,而且他是普通辦事員,你是處級幹部職務;平時還則罷了,如果穿警服戴警
帽的時候,他可得對你先敬禮——我就問你一句話,何秋岩,這個處長,幹,還
是不幹?」

  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機會殺
一殺艾立威的銳氣,徐遠既然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何樂而不為。

  「那您需要去風紀股做什麼?」

  「風紀股現在有個外號,叫『市局喪家犬』,這個說法你聽過吧?」

  我對徐遠點了點頭.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這幾隻『喪家犬』身體裏的熱
血給我點燃咯!讓他們這幫『喪家犬』,各個變成一條條能撕咬能嗜血的獵犬!
想把風紀股改制成原來的風紀處,我就必須需要你這小子來幫我完成,你小子幹
活有沖勁兒,有熱血!之前你不是說過,在高瀾夫婦死的那輛車裏發現的紅繩,
是屬於『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東西麼?而且周正續也指認,殺死高瀾的是一個
叫劉虹鶯的女孩——可是我們一直就沒辦法動『香青苑』,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雪平住院的時候,張霽隆找過我。聽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後應該是有
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口口聲聲勸我別查香青苑,我還以為那背後跟他有關係. 」

  「呵呵,他?就他張霽隆?……不至於!他這個人陽謀搞得一套一套的,陰
謀這方面從來都不是能手,並且他還經常被玩陰謀的人給算計呢,所以他跟香青
苑那幫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說,這個姓張的,給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
一提起張霽隆,徐遠似乎有些氣極,他接著咽了口氣,說道,「再說了,他也基
本上不怎麼沾色情會所的生意。這個人雖然是個壞蛋,但是在這方面,他還是乾
淨的。跟你說正經的:我們不敢動香青苑,不單因為它背後的大老闆或者組織很
可能位元高權重,而且,他,或者說他們那幫人,其實一直以來都在鑽F 市的空
子——因為當年風紀處的職能被人給惡意搞壞掉了,所以在F 市本地,甚至全省
範圍內,都沒有一個可以正當進行掃黃打非的專業部門;的確,我們可以讓經偵
處或者二組來對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畢竟分身乏術啊,用來削鉛筆的刀總不能
也拿過來切菜吧?炒完了吃進嘴裏不嫌牙磣麼?所以,咱們市局對於這幫人來說,
就像是一匹被人閹了的雄馬:可以橫衝直撞,但是到頭來還得被他們牽著嚼子走。
如果風紀股能夠重新煥發生命力,那麼今後,市局針對這一批人的執法力度將會
更大,那到時候,破獲高瀾命案的效率,也會更高——秋岩,你別忘了,殺了高
瀾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但是桴故鳴的最終目的,可是要殺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幾分鐘。

  我又想起了張霽隆的勸說. 一切的一切都被張霽隆說中了,因為剛才徐遠越
是鼓動我,我就越是明白,對於徐遠來說,我離不離開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
亡威脅、風紀股是否能恢復往日風紀處的榮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
的很想剷除一直盤踞在F 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場這只大毒瘤。張霽隆告訴我,
沒必要跟著徐遠一起死,可是現在對我而言,沒辦法:于內,艾立威在威脅著我
在夏雪平身邊的存在,於外,就像徐遠說的,殺了高瀾的那個所謂的名叫劉虹鶯
的女孩,她的終極目標也是殺了夏雪平。因此,徐遠的這個邀約,我沒辦法拒絕
. 「如果……如果風紀股真的恢復了以前風紀處的建制和職能,如果香青苑的背
後勢力可以被一網打盡,如果F 市的地下色情市場可以被徹底滅絕,我還可以回
重案一組麼?」

  「怎麼?你覺得風紀處處長這個職位還不夠?你難不成還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這麼回事!」我低著頭說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就
算您徐大局長現在主動禪讓,讓我坐局長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
的手下,默默地給她當一個警員. 」

  徐遠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點意思!我答應你。不過
前提是,你得幫我把這件事做成了再說. 」

  「成交!」

  緊接著,我跟店裏的所有人道了別. 道別的時候,茱麗葉緊攥著我的手,雙
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對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對我而言,該舍的必須舍。茱麗葉這個女孩,的確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
而我註定是一粒隨風飄搖的蒲公英,風一吹,在風中的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她抬
起頭看了我一眼,之後,我必須要繼續往前飄搖. 坐在徐遠的車子上以後,徐遠
接了個電話。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不悅:「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見教
啊?……哼!石副主席,你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們地方黨團聯盟還能要再不點
臉麼?……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您還來找我?……程
式正義與否,我是市局局長,我說了算,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哎喲,上次
您給我打電話,還沒等我把話問明白呢,您就說要投訴我們的警員?……您別客
氣!您可別想著息事寧人!我徐遠最煩的就是『息事寧人』這四個字!……行啦、
行啦!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你們要是想救那個姓崔的,就
一條路:早點幫他找辯護律師吧!不過提前跟您說好:在那些色情會所和火車站
前賓館發現的一系列證據,真實有效、證據確鑿!再加上那些被誘騙的未成年少
女的證詞,姓崔的這次,不是無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為
F 市的警察局長,我奉勸您一句:潔身自好,別因為只為了救一隻糞坑裏的蛤蟆,
惹上一身惡臭!」

  說完,徐遠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恍然大悟,兩眼發直地看著徐遠:「我說……局長?我何秋岩先斬後奏、
沒按規章抓了崔烈這件事,到底是讓您在地方黨團那兒沒了面子,還是您讓地方
黨團的人沒了面子啊?」

  徐遠轉過頭看著我,故意繃著臉,一言不發. 「……不是,您說句話啊。上
回您說他們要起訴咱們市局的事情?」

  徐遠轉過頭目視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遠狡猾地笑著,然後又換了一副嚴肅表情:「回局裏以後可不許叫我外號
了,沒大沒小的!要叫局長!」

  坐在徐遠的車上,我把自己的SIM 卡換了回來。

  這幾天未接來電數目最多的,是父親的電話。我連忙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
說那天晚上我從家裏離開之後,陳月芳放心不下,便馬上給父親叫醒,父親給我
打電話發現我沒接,因此把電話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裏. 父親說,他跟夏雪平
還吵了一架,因為他對我悄無聲息的回家、有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明就裏,而他問
夏雪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說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
夏雪平沒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對父親說道,「她還來照看我?她啊,平時其實連
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別指責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後來我也發資訊跟她道過歉了。」父親說道。他說,雖
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來,但他很清楚,夏雪平這幾天心情差到了極致。打電話的
時候,父親不停地問我,跟夏雪平之間到底怎麼了,我都只告訴他三個字:「別
問了」。

  我也馬上給美茵打了電話,這幾天裏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剛說了沒三
句話,她便對我問道:「你跟夏雪平,因為立威哥哥鬧彆扭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對她反問道。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跟我很僥倖地一笑,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嘿嘿,
這下可好了,我倆現在扯平了:我這邊,爸爸身邊有個陳月芳;你那邊,夏雪平
身邊有個艾立威。」

  我聽了美茵這話,真有點想罵人——現在想想,老爸請客吃飯那天,夏雪平
臨了跟艾立威告別的時候,又臉紅了一次,是不是因為美茵這壞丫頭拿夏雪平跟
艾立威開了什麼不對勁的玩笑,說了些什麼多餘的話,讓夏雪平又羞又尷尬的,
這丫頭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壞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
不是一直在談論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記錄麼;但是,我再一看身邊的徐遠,我
便強忍著沒罵出口,忍了半天才說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比賽啊?你可真幼稚!」

  再說了,我跟她之間真的算是扯平了麼?我沒覺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兩聲,沒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跟我聊下去。

  她後來只是告訴我,自從父親跟陳月芳領了結婚證以後,自己一直在張霽隆
家裏住著。

  後來,在我離開家那天,父親把電話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個時間跟韓琦
琦還都沒睡——她倆在做什麼,倒是沒告訴我;於是,第二天早上,韓琦琦便把
這件事告訴了剛回家吃早餐的張霽隆,張霽隆聽了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裏的半
根油條,回到了書房裏,敲了半天電腦鍵盤,然後就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
張霽隆的語氣很激動——我估計,那個電話就是打給徐遠的;而且我想,張霽隆
對徐遠發火,並不是因為徐遠處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遠的套路,他早就
看明白,徐遠這次對我處分以後,是鐵了心想要把我調去風紀股,然後讓我幫徐
遠實現他的行動計畫。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說你什麼. 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
的聽你韓阿姨的話吧。」

  「我知道了。」美茵緩和下來了語氣,對我說道,「哥,我愛你。」

  等我掛了美茵的電話,我便給張霽隆發了條短信:「霽隆哥,我已回去。已
決定接受局長對我的任命。勿念。」

  張霽隆只給我回了兩個英文單詞:「Good luck.(祝你好運)。」

  這幾天小C 和大白鶴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每個人輪流給我發一條微信內容
大概都是這樣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組/ 今天在走廊裏看見夏警官/ 今天在
大門口看見夏警官,夏警官看起來很不開心;艾立威/ 丘課長/ 蘇處長在安慰她,
沒有任何效果。你快回來吧,等你。」

  而唯獨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沒接到以後,她就再也沒
給我來過任何電話。

  徐遠的司機把車停在了市局大樓前,在我準備進樓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便對徐遠問道:「食堂還開吧?」

  「開啊?大鍋飯視窗關著,但是小灶窗口還開著呢。」徐遠看著我,開玩笑
說道:「怎麼,你這一趟『離家出走』,還把自己給出走失憶了?你先回趟組裏
吧,今天是活動日,一組跟二組在進行籃球比賽。你回辦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
我估計她沒去看比賽。下午三點鐘,上我辦公室領檔和內部任命書。正式任命書,
一周之後會發給你。」

  我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接著我直奔食堂,點了一份熱乎乎的淋上烏梅
醬的酸蘿蔔沙丁魚紫菜飯卷,然後直奔辦公室。

  果然,如同徐遠說的,辦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個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
啜著。

  我把飯盒放在了她胳膊旁邊,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濕漉漉的
手背。

  「嗚嗚……哼……唉!……我沒事……你把飯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
雪平一邊哭泣著,一邊說道。雖然夏雪平對於艾立威的稱呼又由親昵地叫一聲
「小艾」、「立威」轉變回原來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來我不在的這幾天裏,艾
立威可真沒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後的出走,是一種愚蠢的、最不能解決問題的行
為;我的負氣離開,不就是給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機會麼?我太任性了……這可
真是個錯誤. 只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辦公室裏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沒其他
人,對於這個想要進一步跟夏雪平發展男女關係的艾立威來說,不正好就是他應
該想要的最完美的環境條件麼?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夏雪平獨處啊?可是
現在,艾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說他很愛夏雪平,想永遠陪伴她照顧她麼?
那他現在人呢?這哪像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態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這些之後,從自己褲兜裏拿出那包面巾紙,抽出了兩張,走到了夏雪
平的側面,從她的胳膊下麵把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飯……我不餓……我沒事的……我跟你說過了多少次了,你不用
再來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籃球吧,別管我了……我都說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還是多少吃兩口吧。」我對夏雪平說道。

  她擦眼淚的動作瞬間僵住了,連忙迅速地抬起頭,用著她那一雙婆娑的淚眼,
十分驚喜地看著我,轉瞬間,眼神由驚喜變成哀怨、又變成了憤怒。

  「聽說你這段時間又開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別再喝酒
了,多少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對胃不好。」我對她繼續說道。

  夏雪平流著淚,憤怒地對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捏著手裏剛才擦過眼淚的面巾紙團,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來,打中我
的身體,我向後退了一步。

  讓我後退這一步的不是那紙團,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來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淚.
我見狀,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邊一拐,直接進了女洗
手間. 洗手間門口這片區域一般不會有內部的監控攝像頭,局裏大部分人還都去
看了籃球比賽,但是畢竟其他辦公室裏還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
了尷尬,就沒跟著夏雪平進到洗手間裏,乖乖地在門口等著她。

  她擰開了水龍頭,不斷地用冷水沖洗著自己的臉龐,洗臉的時候她依然啜泣,
但是等她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她的樣子的確比剛剛沒精打采時候的狀態清麗
了許多。

  她帶著滿臉的水,站在女洗手間門口,對我皺著眉頭瞪著眼睛。看見她這個
樣子,我又連忙拿出兩張紙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後腦勺幫她擦著臉上的水。

  「你還回來幹什麼!」她對我咬著牙質問道。

  聽了這話,幫她擦著臉的手的動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別回來了!」她又繼續說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不也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不是麼?」
但我還是繼續幫她把臉上的水擦乾淨. 夏雪平聽了我的話,很委屈地看著我,眼
睛裏又流出了兩股淚水——我這才清楚,她其實故意嘴硬罷了。

  我連忙充滿歉疚地說道:「對不起,我錯了!夏雪平我錯了!我不跑了!我
再也不跑了!」

  「對!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聲不響就跑掉了麼?這次還
進步了,一連跑出去七天,電話還關機!——你就會跑是吧?有能耐你別回來啊!」
她對我繼續斥責道,而且越控訴,她流出了眼淚越多。

  看著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情緒也越來越不受控制,我又實在不會哄她……

  我難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臉,一瞬間,我把心一橫,索性什麼都不管了,
一個反身把她壓在牆上,對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我親吻住了,而且
我還把舌頭送入了她的口裏,用舌尖尋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溫柔地用舌頭討好著她口腔裏的神經,她的嘴裏,還有濃濃的酒精味道,
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時候會不會也偷喝兩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與我的舌尖
發生正面接觸,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麼大點的地方,舌頭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
裏去……

  於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頭,便纏繞在了一起。

  於是,她緩緩閉上了眼,眼淚也終於止住了……

  事實證明,對於一個哭泣中的女生來說,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個親吻;無論她
是追求對象、女友、老婆,還是媽媽。

  這次的吻,是我從對她產生禁忌之戀以後,與她保持時間最長的一次親吻。

  我的心臟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臟也在撲通撲通地跳著。

  但最終我還是被她推開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會這樣!」夏雪平雙手握成拳頭,頂著我的胸膛,在
我的肋骨上用拳頭猛撞了一下,然後指著我的鼻子,對我用顫抖著的嗓音斥道:
「下次!沒有下次!再有下次,愛去哪去哪,我不認你了!」

  說著,她自己先回到了辦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裏十分地自責;但同時,我也被她訓的心裏好舒坦。

  她確實是關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別跑了。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跑了」我對自己說道。

  回到辦公室以後,夏雪平又恢復了往日盛氣淩人的狀態,正襟危坐於辦公桌
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遞上來的報告。在她手邊那盒紫菜飯卷的盒子已經打開,
並且看起來她已經吃了好幾塊. 我看著她的樣子,對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
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繼續看著報告。

  我舒了口氣,回到了我的辦公桌。

  我的手槍、彈匣、手銬和警官證已經全都擺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
從桌子下麵找出了一個紙箱子,把我抽屜裏的所有屬於個人物品的文具、材料、
紙張全都放進了箱子裏. 夏雪平聽見我在收拾東西,馬上抬起了頭,目不轉睛地
盯著我:「你還要去哪?」

  「徐遠要給我暫時調職到風紀股,他要把風紀股改制回去,讓我暫時給他當
處長. 」我對夏雪平說道,「他沒跟你說麼?」

  「還沒有呢,我估計等下他會發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無表情,諷刺地
對我說道:「你很威風啊,出逃這麼些天沒受罰,回來反倒升官了呢!」

  我聽著她傲嬌的語氣,忍不住笑著沒說話。

  「哼,你還特別高興唄?是不是徐遠把你調離一組之後,你很開心啊?」夏
雪平聽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悅,對我問道。

  我想了想,故意氣她說道:「是啊!特別高興!但是也高興不了多長時間,
我之前還跟徐遠說了,要是等風紀股改制結束,我還得讓他給我調回來,拿掉我
的處長職稱、只保留三級警司的警銜——唉,你說我怎麼好像就離不開這重案一
組了呢!」

  「哼!瞧你那嘚瑟的樣!」夏雪平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從餐盒裏捏著
兩塊紫菜包飯送進嘴裏,閉著嘴、忍著氣吃著,把泡菜蘿蔔嚼得直響。

  我抱著紙盒站了起身,經過夏雪平辦公桌的時候,她突然抬起頭,站起身,
走到我身邊,對我語氣溫柔地說了一句:「你等下……你記著,風紀股的事情複
雜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幫你,你自己可要小心點. 」

  「嗯,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哼!說得像誰對你期望過似的?」夏雪平輕聲說了一句。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溫暖的陽光透過她的頭髮,
照射在了我的眼睛裏,然後我走出了辦公室。

  在我出門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令人十分欣慰、卻轉瞬即逝的笑聲。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2)

  我把自己的所属品暂时寄存到了人事处,在总务处领了风纪股的钥匙,然后
便马上飞奔到徐远办公室。

  徐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两大摞档案,那牛皮纸档案袋上,还积满了厚厚的
灰尘,人手一按过,便会留下清晰可见的手印。

  「这什么情况?文物还是垃圾啊?」我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档案。

  徐远用湿巾擦着手,对我只是笑笑,然后嘱咐我,一定要抽时间仔仔细细地
看这些档案上面的内容,要慢慢看,并争取把这些东西全都记牢、背熟。

  我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这两摞档案:瞧这份量,放在胸前估计能当防弹衣
用。

  沈量才也在徐远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坐着。

  他见了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他眯着眼睛以一种半怀疑半无奈的神
态盯着我,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个胖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着,一直满头大汗的,我估计我手里抱着的两
大摞档案,就是他从档案室里给翻出来的。

  沈量才接过了徐远递上的湿巾,扯开塑胶包装擦着脸,又瞟了我一眼,对徐
远问道:「你就让这小子去弄风纪股的事情,他能行么?可别再被人连骨头也给
吞了。」

  「放心吧,量才,以这小子的秉性、还有在警校时候的斑斑劣迹来讲,他在
咱们局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呵呵,我给他弄回来就是让他去闯祸玩的,万一闯
着闯着,祸成了福呢?说不定这小子能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徐远看看沈
量才又看了看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哦,呵呵!……所以徐局长您欣赏我,是因为我的『无恶不作』呗?」我
故意打趣说道,「哼,瞧把咱副局长给累的!不是我说,这两摞破纸,怎么不扫
描影印成电子版做成 Pdf文件啊?这样给我用电子邮件传过来就行了,我也不用
这么费劲抱着,量才副局长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破纸?呵呵,我谢谢你的好意!」沈量才喘着粗气说道,「你可别真给我
把这些玩意当成破纸了!这可是风纪处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两份档案!我跟远哥,
就等着用你说的这点『破纸』跟全市的病毒细菌们翻盘呢!……不过说起来,唉
……当年风纪处栽跟头的时候,赶得巧,档案股的扫描器居然还坏了好些天,怎
么修都修不好,于是这些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处理。当初可是差点要被前任代理局
长和省厅的大员们拿去做粉碎处理的,

  这可是上任机要处处长拼了命才保下来的!风纪处的事情……唉,家丑啊!
等后来扫描器修好了,那时候远哥也刚转正成为局长、终于说了算了,我刚从重
案一组提拔上来,结果那时候,整个市局也是谁都不好意思过问这件事了,我也
一直没去理会;这不,就这两袋子档案,我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市局负责人和省厅对风纪处的事情,处理得真就这么草率?什么事情都没查
出个一二三四,就要把这个部门的所有档案给销毁?不过当初风纪处到底遇到什
么事情了呢?「徐局、沈副局,我有个疑问啊,」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问道,
「你们二位,这栋楼里的天子一号和二号人物,关起门来你们俩就是主公;你们
俩既然都想改造这个风纪股,你们俩怎么自己不去弄?」

  「呵呵,张霁隆说的对——你小子有的时候还是习惯用幼稚的思维想问题:
你以为谁官大,底下人就一定听谁的啊?」徐远一边封着手中的信封,一边对我
问道:「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去给一个植物人注射一针兴奋剂,注射完了,
这个植物人就马上能从床上起来参加长跑比赛了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徐远说道。

  「喏,你挺聪明的嘛!」徐远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风纪股那仨,
现在就是三个植物人,他们虽然脑子没死、但是肉体是腐朽的、心已经死了;我
跟量才,我俩就算再怎么给他们打鸡血,他们不醒过来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相
信,你何秋岩就是那个能把他们仨唤醒的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去吧。」徐远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下班了。你先去办公室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一看时间,才下午3点48,而市局正常下班的时间是5点半。「啥?他们这
么早就走了?」

  「呵呵,他们一般早上来上班的平均时间,是早上10点半。」沈量才看着我,
无奈地笑笑。

  「所以,你何秋岩去了风纪股,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几个从今以后按时
上下班。何秋岩警员,这个事情,你做不到,也得给我硬着头皮去做!要不然,
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风纪股!」

  徐远说着话,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也跟着变得更重,毕竟还是我从
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任命个一官半职,紧张的同时,的确还有点小兴奋。

  可就这么点小兴奋,在我进到风纪股的办公室以后,彻底幻灭……

  一打开门,我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发酵酸腐味道。

  小得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里,放着四张办公桌,其中三个摆放了笔记本电脑的
桌子上面,一张桌面上全都是零食、满桌的瓜子皮、开心果壳,旁边还摆了好几
包没开袋子的芒果干、葡萄干、香蕉干、菠萝蜜脯,还有几盒巧克力派;

  一张上面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用铅笔画的涂鸦,看内容我一下子也看不明白,
写得跟无字天书似的,感觉上面有文字,有感觉那不是文字而是什么抽象的人物
速写;

  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倒是干净,除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就是一台四四方
方的收音机——整个办公室里,就属这张桌子最干净,不过那台笔记本电脑,倒
像是几百年没打开了一样,电脑外壳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还结了好
几片厚厚的蜘蛛网。

  我走到了那张空桌子旁边刚想坐下,就看见桌子底下对了七八个满满当当的
黑色垃圾袋,有几个袋子早就已经漏出闻起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了。

  还能怎么办?我忍着强烈的负面生理反应,捏着鼻子,把垃圾袋一个个拎到
了楼下的垃圾箱里,接着,我索性去洗手间问清洁工借了一个水桶、一把拖布、
半瓶洗洁精,把办公室里的地面给擦了个干净。

  紧接着,我又把办公室的唯一一扇窗子打开,办公室里那股难闻气温,总算
开始消散。

  这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是真有点担心。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选择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克服,毕竟——什么风纪股改
组风纪处这种事情,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回到夏雪平身边,跟着她多破几个案子。

  下班的时候,我连忙关了窗户锁了门,来到了楼下准备送夏雪平回家,但见
艾立威忙前跑后地跟夏雪平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雪平,你今天该不会还要去喝酒吧?车钥匙给我,我开车,我陪你喝。」
艾立威说道。

  「哼,你能喝酒么,你就夸下海口?」夏雪平无奈撇嘴一笑,对他质疑道。

  「……我……我舍命陪君子呗!」艾立威急切地说道,时不时地把眼睛往左
右撇去。

  「算了吧!再说了,今天……」

  我走到两个人的身前,对艾立威说道:「再说了,今天我送她回家。」

  「哟,呵呵,秋岩你回来了?你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艾立威一见我,脸上
故意显得十分惊愕,接着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不好意思,我是调职,不是离职。」我双手插着裤兜,对艾立威说道,
「而且,三级警司艾立威先生,从明天起,我也是三级警司何秋岩了。」

  艾立威对我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有点不大
对劲——心慌、厌恶、憎恨,再加上敌视,这四种情绪同时杂糅在了一起。

  他的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就好像对我在说着:「何秋岩,你干嘛回来呢?
干嘛非得回来呢?」

  他如此看着我,我也同样挑衅地看着他——他不是想追夏雪平么,好啊,我
且不说他明明是知道我对夏雪平的意思还要故意跟我较劲这件事情,我要换个思
维跟他玩到底:我偏偏就要让他追不到,然后让他清楚,就算他用尽心机,在我
和夏雪平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渗透的缝隙;整个重案一组不是都支持他
么,我就偏偏要让他尝尝在有那么多人帮助他的情况下,还是做不成一件事情,
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结果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倒退出车位,开到了我俩面前:
「今天我不去喝酒了,所以今天谁都不用送了。」

  「那……你自己开车可以么?你一个女生,开车多危险?」艾立威关切地问
道。

  「呵呵,瞧你说的,歧视女司机?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被你说得我好像一个
三岁小孩似的!你难道是白痴啊?」夏雪平笑骂道。

  「那你晚餐怎么解决?」我对她问道。

  「就你每天给我买豆浆油条的那家小店,有卖粢饭团和豆腐脑的,我就凑合
两口就好了。不多说了,我还着急回去查东西呢。」夏雪平想了想,对我说道,
「从明天起,小混蛋,你就暂时别给我送早餐了。」

  「为什么?」

  「管好你自己,管好风纪股,别让我担心,这比什么都强。」夏雪平看着我,
终于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我明天自己去吃早餐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得按时吃饭,不许再喝酒了。」艾立威把我的台词给盗取了,抢先一
句对夏雪平说道。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对艾立威平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微皱着眉毛又对
我说道:「哼,我说小混蛋,你这离家出走一星期,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搁哪学的?行啦,我走了!」夏雪平说着摇上了车窗,把车子开出了大院。

  我和艾立威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一句话,各自走开了。

  他去另一个方向赶公车,我则是去了食堂。

  本来我准备和大白鹤、小 C坐在一起聊天的,结果去了他们课室一寻,这俩
人还都得加班。

  也不知道是谁嘴巴大,我还没跟他俩说我被调到风纪股呢,他俩就先知道了。

  「行啊你!刚回来就升官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你可得请我跟老白吃饭啊!
我们俩要去吃自助餐,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那种!」吴小曦调皮地说道。

  「行、行、行!」

  这丫头总爱说大话,实际上她为了控制饮食,每次带她去自助餐的时候,她
都只吃凉菜、刺身和蒸烤海鲜,而且吃得都不多。

  我往鉴定课实验室里瞟了一眼,实验室里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于是我便好
奇地问道:「你们这又是忙什么呢?」

  「验尸呗,还能干啥……」

  吴小曦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发现她的胶皮手套上全都是
由橙色慢慢转成鲜红,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棕色的血污,「从二组刚送来三具
男尸,都是 J县本地通缉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三具尸体的输精管里都还存着
精液呢,其中一个被人挖了心、一个被人挖了肾、一个被人挖了肝脏——胆囊倒
是留在身体里了。」

  ——这个死法,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你觉得是老手作案么?」我对小C问道。

  她撇了撇嘴,「我看着像——高澜夫妇不也是被人一个挖了心脏,另一个连
着心脏和子宫都被人挖了么?」

  ——对,我想起来的就是高澜夫妻……只是这段时间我野得太狠了,以前的
卷宗内容我都有点模糊了。

  「操他妈的……这是翻版的开膛手杰克么?」

  「究竟是模彷犯、还是桴故鸣的延续,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探案的事情,必
须得靠夏警官他们处理;如果真是像你曾经猜测的,假如这个案子是个妓女做的,
估计你们风纪股也逃不了干系。」

  「那倒是最好!」我感叹道,「我还就等着这个案子赶紧破呢!……欸,对
了!怎么样,之前『生死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么?」

  「说起这个事情,秋岩,」吴小曦往实验室里偷偷看了一眼,摘了自己的胶
皮手套轻轻掩上门,小声对我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丘课长也
不想让任何人告诉除了咱们鉴定课以外的人……这里头有大猫腻咧!」

  「怎么了?」

  「咱们鉴定课的实验室、办公室里所有的关于『生死果』的检验用的化验设
备、溶液,全都被人该砸坏的砸坏、该污染的污染,一切的有关报告、资料储存
设备上存的所有记录,全部被人盗取损毁了,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没落下,就连丘
课长的电脑里的加密资料也被人破解后删掉了。老白今天上午还过来了好几次,
帮着丘课长恢复资料,忙得焦头烂额,但根本连一个 Excel档都恢复不了。」

  「啊?」我呆呆地看着小C,一时间怀疑、气氛、慌乱和恐惧全都袭上心头、
涌入喉咙,所有情绪都到了唇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小 C气馁地看着我说道,「那东西估计一时半刻是真的化验
不出来了。课长已经怒了,现在对于分析那东西的成分,丘康健现在是谁都信不
过了,所以他准备拿回家自己亲自化验——于是啊,秋岩,我就从老白那里,偷
偷拿了一颗给丘课长……这个事情,你可千万别跟老白说!」

  「这个我肯定不能说!你放心!」我想了想,对小 C又说道:「不过你也别
让老白再吃那玩意了!夏雪平被段亦澄喂了几次之后,大夫就在她身体里发现大
量的麻黄素和激素成分——你听过有哪种药物,是可以同时刺激雌雄两种激素分
泌的么?而且还含有麻黄素,说不定,那玩意其实本来就是一种毒品呢——欸!
对了!你们课室怎么不去管民总医院要化验报告呢?他们不是对夏雪平验过血么?」

  「呵呵,何大天才,你以为就你想到这点啦?丘课长带着我跟夏警官早就去
索要过了,但问题是,他想起来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民总医院的人告诉我
们,在夏雪平出院之前,就有一个自称是为『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人把所有的
资料给要走了,说是那个人同时手握国家科技部、药监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档
案,院方也没办法拒绝。」

  「太假了吧!别的就不说了,能同时弄;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文件?那人该不
会是个骗子吧?」我突然焦虑了起来。

  「骗子?他骗谁啊?骗夏警官?那他对夏警官一不骗钱,二不骗色,偏偏骗
一份化验报告?我估计……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十几分钟后,面对
同样的问题,大白鹤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说道。

  「这倒也是……」我漠然道。

  「秋岩,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员警系统内部有问题。现在我估计,全市的执
法部门,出漏子的可不止警察局:国情部、安保局、税务局、检察院、法院等等
这些地方,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窟窿!这个时候你被徐远提拔成为新风纪处的处长,
秋岩,你可得上点心!——我不喜欢张霁隆,可他这次说的没错,徐远这次可真
是把你当成肉盾和替死鬼使唤;你要是不留神,很容易被送人头的!」跟吴小曦
的乐观比起来,白铁心对我的现状可真是悲观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生死果那玩意,你可别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那玩意一粒就那么贵,打死我我也买不起了!」大白
鹤对我摆了摆手。

  「哎,说起来,秋岩,你是真的很喜欢夏雪平么?」

  「我靠你别这么大声!帮帮忙行么?我被调职到风纪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说呢就被传开了,你这再宣扬,信不信这消息明天都能见《新警界》头版头条?」

  「啊哈哈,抱歉抱歉!」大白鹤笑了笑,接着神秘地说道,「要我说啊秋岩,
你要是喜欢夏雪平,那就赶紧追,错不了。说起来,艾立威这人可真有意思:他
自己过生日那天,跟夏警官表白的事情他就宣传的全局人尽皆知了;不过这几天
我总在观察他,我感觉好像在你刚走的那天起,他对夏警官好像也没那么殷勤了,
俩人这几天甚至都不在坐在一起吃饭了,总是给夏警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
—我和小 C有一天实在看不过去,还陪着夏警官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呢。夏警官
的人其实真挺好的,我看她就是有点不善言辞而已。」

  「他不怎么敢在夏雪平面前表现,难道不是因为我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俩
吵了一架么?」我突然想起徐远的话。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么回事。」大白鹤说道,「你走的那天夏警官就哭了
小半天,按理来说我要是艾立威、我喜欢夏警官,我怎么的也会趁着这个工夫多
献殷勤、多去安慰安慰夏警官吧;可是艾立威没有,夏警官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没
搭理一次,可他自己在一边倒是跟那群『考学帮』的混子们成天闹得特别开心。」

  我听着大白鹤这话,更不知道艾立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照你这么说,
我走了以后,艾立威反倒对夏雪平不理不睬了?」

  「……也不是不理不睬了,偶尔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比如帮着买个咖啡、
拎个东西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可就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那个成语怎么说
来着?『鳄鱼』什么来着……哦对——『阿谀奉承』!」

  我细细一品味,但越品味越是咂摸不出这个中滋味来。

  「还有一件事情,秋岩,你要知道我跟小 C那天午饭凑到夏警官的身边的时
候,她跟我和小 C还问了好多关于你过去在警校时候的事情呢——当然,呵呵,
我俩可没把咱仨的关系说漏了嘴,在夏警官面前,我俩可是专捡好听的说来着!

  嘿嘿,还给正流着眼泪的夏警官逗笑了几次;唉,但是谁知道啊,她笑着笑
着,就哭得更厉害了……夏警官这人吧,我觉得,她也就是给人留了个独来独往
的印象,实际上,我觉得她内心挺孤僻、挺需要别人陪伴的。」

  在听着大白鹤的讲述,我正默默为自己伤害了夏雪平感到懊悔的时候,大白
鹤这家伙突然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呕血的话:「——欸,秋岩,你看有没有可能
是这么个事情啊:这个艾立威知道你喜欢夏雪平,然后他去追夏雪平;把你跟夏
雪平拆散了以后,他又不追夏雪平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啊!——说
不定他是个Gay呢!真的,现在我听说好多同性恋为了掰弯直男都是这么干的!」

  「我操——老白,你真是我的亲兄弟!这么变态的推理你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我找你来之前,我他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被你这几句话说的哈,欸,
我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真的,老白,你真棒!」大白鹤冲我笑了半天,
然后我跟他又打了几句哈哈,他接着又严肃地跟我小声说道:「再跟你说个事情:
苏媚珍之前撮合过夏雪平和艾立威。」

  「呵呵,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徐远也跟我说过了。」我苦笑道,「呵呵,夏
雪平交的这俩朋友吧……服了!」

  「这倒是没什么,」白铁心接着又对我说道,「徐远跟苏媚珍有一腿,这个
事情你知道么?」

  对于这个事情,尽管我之前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不过听到大白鹤如此
确定地对我提起,我还是惊讶得很:「怎么说呢……我之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
真有点不太敢确定。你要知道局长啊那可是……平时跟咱们面前那都是什么形象
的?对吧?……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呵呵——要说发现,之前我都发现过无数次了:徐远每次来鉴定课
的时候,苏媚珍都会找藉口,把自己隔间窗户的百叶窗拉上……我有一次看见苏
媚珍去徐远的办公室,我就趴在门口听,结果发现俩人门都忘了锁了,一打开门
顺着门缝一看,苏媚珍已经脱了裤子,揉着自己的大屁股,用自己的肥阴唇在徐
远大屌头上一边擦,一边喂着徐远吃奶呢!呵呵,网监处知道他俩的事情的人不
少于两只手——但这都是小儿科了!我已经参与过跟他俩的『三人行』了!五次
了都!」

  「我操!……那……徐远同意了?」我听得双眼发直。

  「呵呵,他都没发现:他俩一般都在酒店开房,我每次都是等最后进屋;等
我进房间的时候,徐远已经被苏媚珍把手脚绑上了,还蒙着眼罩;每次我一进去
的时候,没等我说话,苏媚珍就给我上了口球,也把我给铐上了,所以我也说不
出来一个字……昨天我们仨刚昨晚第五次,每次她都不让我和徐远戴套,让我和
徐远直接在她那黑屄里和屁眼里内射——我现在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了,这女人真
是肮脏淫荡的很!让两个男的射满自己下面两个洞以后,接着抠出来,把精液全
吃了,一点都不浪费……你说这女人怎么对精液有这么大的嗜好呢?」

  「我说兄弟,有必要讲这么详细么?……我明天也不用吃饭了。」我也真的
是听的有点反胃了。就算我是个色到骨子里的人,谁会在自己饿到不行的时候,
想听别人不停地跟自己说一个女人从自己肛门里扣男人射进去的精液放进嘴里的
事情,而且那女人还不见得在这之前给自己把大肠灌干净……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我跟你要说的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关键是,苏媚
珍这个女人跟艾立威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几天总发现,他俩似乎在有事没
事都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艾立威跟苏媚珍也有一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参与过多 P;但是他俩这几
天,每次密谈一结束,不是苏媚珍马上就去找徐远打炮,就是艾立威马上去跟夏
雪平或者一组里其他的骨干警员聊天。俩人有几次还鬼鬼祟祟地借着午休的时候,
跑去了档案室——当然,还没到十分钟,他俩就从里面出来了。呵呵,十分钟,
我估计也不够艾立威脱个裤子的。」

  「那行吧……我知道了!谢谢老白,我心里有数了。」

  「你真的要上点心,秋岩,我听说风纪股那三条丧家犬,其实各个都不好对
付。」

  「嗯,我知道了。」我冲着大白鹤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8:30,我故意先去一趟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艾立威闷
着头对我假装无视、胡师姐、白师兄、聂师兄和王大姐等人惊讶道下巴都要脱臼、
眼球都要飞出之中,我跟夏雪平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了她几句按没按时吃饭之
类的话,并送上了一杯无糖柠檬红茶。

  再之后,我就来到了风纪股办公室,等待着见见这三条「丧家犬」到底是有
多「丧」。

  我先去见了见夏雪平,除了真关心她、加上我就是要杀一杀艾立威的嚣张气
焰以外,我也是有点迷信——夏雪平绰号「冷血孤狼」,狼好歹是狗的祖宗,我
想我要是能从夏雪平身上蹭点儿狼的气息,那应该能唬住那三条「丧家犬」吧?
8:45 分的时候,第一条「犬」到了办公室。

  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徐远和沈量才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他们几
个每天平均上班时间是在 10点半,所以我真没想到有人能来这么早。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丧」;相反,这个老兄
从发型到穿着和气质,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挺阳光的。

  此人见了我,脸上先是表现得十分惊讶,紧接着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又对
我鞠了一躬——这我可受不起,昨天晚上,我看了这三条「丧家犬」的笼统的个
人资料,所以我对这个人有个大概齐的认识:

  这个人名叫莫阳,比艾立威大一岁,跟艾立威曾经是同一个年级的警院生,
而且还都是「考学帮」;在往期人事处的考核手册上面,从他进入市局到在给风
纪股停止评定之前,对他有一条评语从来都没变过:「该警员为人善解人意、乐
于助人」,所以局里到现在,其实很多人对这条「丧家犬」的态度,还是很友善
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我见莫阳跟我鞠了一躬,我也马上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并且先开了口对他
套着近乎:「莫师兄是吧?来这么早啊!我是你们新来的……现在还暂时是『股
长』,很快,我就是咱们风纪处的处长。晚辈何秋岩,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紧
接着,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在我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莫阳一直没有看我,他在
专心致志地脱着身上的外套,并且叠得仔仔细细的,一点都没理我;甚至当我伸
出手后,他都没看我一眼。

  「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又把声音放大,对他说道。

  他居然还是没看我!一直等到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桌上以后,他回过头的时
候才看了我的手一眼——可更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明就里地对我指
了指他的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对他说道:「请多多关照。」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把
手伸出来跟我握住,又恍然大悟一般地对我笑了笑。

  ——嘿,这个人是在跟我故意装傻么?我讨了个无趣,只好回到我的桌上,
默默地喝着我那杯抹茶拿铁。

  就在我刚喝了第二口的时候,只见莫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白纸,什么都
不管,马上开始在之上乱写乱画着。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看着他的涂鸦:写的东西汉字不像汉字、日文不想日文,
倒像是中学历史教材里影印的那些女真文或者党项文;他画的什么就更让人看不
出来了:那个圆柱体的东西像是一把手枪、一只纸杯、却又像男人胯下勃起后粗
大的阴茎;那个半圆形的东西,像是女人的乳房、像一只橘子,当然又像一颗没
有揭开保险盖的手雷——我想,他应该可以把这些涂鸦送到美术学院,让懂抽象
画的老师们品鉴品鉴,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能够拿到画廊里卖钱。

  正在我研究莫阳的涂鸦的时候,第二条「丧家犬」也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体形其实精壮得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精干身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人是谢顶,头顶上还长着可怖的烂疮。

  在他额头上剩下的几缕头发,早已花白;他的下巴上还留着山羊胡,还戴着
一副伪政权时期傀儡皇帝戴的那种圆片太阳镜——要是再给他一把二胡,这就是
活脱脱的一个阿炳道长。

  而且他还拄着一个拐棍,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我一下就像到了之前掉在
门口走廊地面上的那张纸条,上面说「老丁脚崴了」——那这个人,就应该是
「老丁」丁精武了。

  可人事处档案上,「丁精武个人资料」的那份档案上贴着的,居然还是他24
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精武是个五官端正的帅小伙,跟李连杰出演《少林寺》
时候的清秀相貌有一拼;而他现在却成了这样,我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他还没进门,就指着我说道:「哟,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让我猜猜,屋
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就站在你面前,还猜什么猜?然后,丁精武站在门口仔细
地嗅了嗅,「嗯,白狮牌柠檬味的洗涤精!呵,咱垃圾场里终于来了个勤快人啊!」
说完,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桌面
上的收音机,也没听收音机里放的是什么节目,直接开嗓唱道:「先到咸阳——
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
得遇陆贾、郦生——和张良……」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对他点了点头:「您好,老丁是吧。我叫何秋岩,是
新来的风纪股……不,将来该叫做『风纪处』了,我是新来的处长。请多指教。」

  「嗯,」老丁没含糊,直接对我指了指手边的保温杯,对我说道;「去给我
添杯热水。」我一下子无语了。

  「愣着干嘛?去啊?」他又对我说了一遍。

  「我?」

  「对,就是你啊。给我添杯热水去!你不是说,『请多指教』么?去吧。」

  我看着丁精武,半天说不出来话,当然,我也没按照他说的去拿他的杯子。

  「怎么,还不确定我是让你去啊?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仨。我是个瞎子,那小
子又聋又哑又疯癫的,你指望我叫他去?」

  ——我这下才知道,原来那个莫阳一直没理我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无视我,而
是他真的听不见;我也才知道,眼前这个丁精武戴着一副如此滑稽的墨镜,不是
因为故意赶某些奇异的潮流,而是真的失明。

  但这也真是奇怪了,如果是因公伤残的警员,按照市局和省厅的规章规范,
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位都应该办理离职的,只拿着市局和省厅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和
津贴就够他们活的了,为什么他俩还要来上班呢?对此我很是不解。

  「快去啊!给我弄点热水,要烫的!我们屋里没有饮水机,你去隔壁财会处
咯,财会处要是没有热水,你就回去你们一组办公室要啊!你小子,帮我接个水
还这么费劲,怎么的,夏雪平和于锋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谁?于锋?」这是我来到市局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丁精武一听,耳朵一动,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哎呀,我是真老
糊涂了……随便说了这两个名字干嘛?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站住!请你告诉我,于锋是什么人?」

  「哼,什么人都不是!那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谁,跟你
也没关系……」

  丁精武嘟嘟囔囔地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一边走还一边朗
声唱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干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丁精武的京戏声音渐渐远去,第三条「丧家犬」就来了。

  ——我是真不想用「条」来形容这个人,因为太名不副实了。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估计足足有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身高差不多 1米75
——更准确地说,此人身材的「直径」差不多平均 1米75;在进门的时候,还得
侧过身子才能进来,否则我都害怕办公室的门会被卡住;这人一进门,谁都没看,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晃着身子直接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放着的不是木椅或者转椅,而是一把钢架
沙发椅——也对,要不然其他的椅子,估计早就被坐塌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我不歧视胖女人,相反,有些胖女人还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阿黛尔、比如
渡边直美;可是一个女人又胖又邋遢的话,唉……我想,把她形容成一种灾难,
应该也算是对她的褒奖:她的头发,乱得像刚被大火烧过的鸡窝;她的脸上,油
腻腻的,似乎刚从猪油桶里泡过一遍,而且满脸脏兮兮得像是被谁用煤球蹭过一
般,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粉刺,三个下巴叠在一起,完全是手风琴上面的风箱;

  她身上的棉线毛衫,全是污渍、就像是刚从打翻了的颜料堆里拿出来的一般,
根本看不出底色应该是粉色、绿色还是白色;还有她穿的那条花裙子,裙摆下面
已经破了个洞,上面也是乌漆抹黑的;穿的那条裤袜上面,全都是奶油曲奇和雪
糕的渣,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上面爬着的一只身长三厘米的活蟑螂,被她一
屁股坐瘪;唯独能让人觉得舒坦点的,就是在她觉得自己热的不行的时候,把袖
子挽起后露出的一双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倒真是白,跟两只大棉花糖似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真都快瞎了;感觉这女人就差嘴里不停念叨一句「生而为
人、对不起」就可以被写进悲剧小说里了。

  「不好意思……您哪位?」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我叫李晓妍,你是谁啊?」女人懒散地看着我,喘了口气,接着白了
我一眼,打开了一袋果脯,往嘴里送着。

  好吧,我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来她是李晓妍——人事处上明明记录的是,她的
体重 180斤,她档案上的相片虽然体态臃肿,但是也没至于胖成这样。

  说实话,这女人说话声音挺好听的,跟长泽雅美的声线很像,但是如此好听
的嗓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着实令人精神分裂。

  于是,F市警察局三条「丧家犬」,瞎子、聋子、胖子,彻底到齐。

  我真快崩溃了……这三位哪是什么「丧家犬」?明明是三位残障人士,都已
经这样了还不让他们强制退休、把这个部门裁撤了,徐远和沈量才的脑子里在想
什么呢?

  「我……我叫何秋岩,我是你们这里新来的……」

  这个时候,老丁从走廊外面回来了,端着一杯水,直接把门关了,从里面反
锁上,对李晓妍说道:「他就是咱们这新来的头头,何秋岩。」

  「哦,你小子啊!就是因为你,我们三个,昨天晚上就被人事处长、保卫处
长、副局长和局长四个人,轮番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劲儿叮嘱我们早点来上班,
对么?」李晓妍凶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在我身后的丁精武,动了动耳朵,一伸腿,直接踢中了莫阳的办公桌,一直
执着于涂鸦的莫阳如梦初醒,直接站了起来。

  李晓妍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便连忙辩解道:「可能是……各位上峰
关照吧,我没有跟他们提这样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们三位都得10点半才能来呢。」

  「哼,10点半是我们仨以往来上班的最早时间!」李晓妍深吸了一口气,接
着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便走到她的身边,
忍着她身上的一股馊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只见她闭着眼睛,又瞬间睁开,对我问道:「我跟夏雪平比起来,谁美?」

  她跟夏雪平比?她?

  「这个问题无不无聊……」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身后莫阳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直接搂
住了我,一下子把我的胳膊锁住了;我刚挣扎几下便不敢动了,因为我突然发现,
莫阳在搂住我的同时,在他左右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厘米的钢针,正抵
着我臂窝上的血管……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瞬间慌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密谋把我杀了或者弄
成残废?

  「哼!……你小子,我们仨因为你这么老早就来这个鬼地方上班了,你不去
给我接热水就算了,还不愿意夸夸我们晓妍么?我们晓妍本来就是市局第一美女!
你居然不夸她,你应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靠,老丁大爷,您就算瞎了也不能说瞎话吧?不错,在我心中夏雪平
才是市局第一美女,但咱们不说夏雪平,就算是别人,赵嘉霖、吴小曦、胡师姐、
王大姐……在市局里比这李晓妍漂亮的女人排成一排,怕是要从这走廊的尽头排
到另一个尽头都排不完吧?您居然把李晓妍是「市局第一美女」,这样无节操的
话您都说得出口?

  「……嘿!老丁,你看嘿,这小子的嘴死硬,煮熟的鸭子似的!行,不夸我
是吧?」

  接着,李晓妍就对着莫阳打了一套哑语,我也不懂哑语,不知道她这是什么
意思,但随即,莫阳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窜到了李晓妍的书桌旁;还没等我反
应过来,李晓妍直接伸出手,撩开了我的西装外套,伸手就把我的皮带解开抽了
出来。

  「你干嘛?这是要干嘛?」我心里瞬间惊慌了起来。

  「干嘛?嘿嘿,本姑奶奶多长时间没碰男人的鸡巴了?正好,那你这个小鲜
肉尝尝鲜咯!」

  说着,她就解开了了我的裤子。

  我连忙挣扎着,结果上半身一动,莫阳倒是真没留情,直接用左手上的针,
就往我的胳膊上勐戳了一下……

  「啊!」我痛得叫了一声,可是针扎在身上,却没出血。

  「呵呵,傻小子,咱们阳仔从小看医书的,跟着他舅妈学过人体经络穴脉,
这钢针扎身上不出血,但是你要是想动可就动不了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我是试了试,又挣扎了两下,当然不像武侠
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动不能动——动还是能动几下的,但是感觉肌肉特别的僵硬,
而且只要一动,扎在身上的钢针就像是能把关节给撬开一般的疼;而不动的时候,
被针扎到的地方,就会感受到像受了风一般的酸痛……不动总比挣扎好点。

  而就在我一不留神的工夫,李晓妍就把我的内裤给脱下了。

  「哟呵!这么大!又粗又长!」李晓妍惊喜地说道。

  「有多长啊,妍丫头?」守在门口的老丁问道。

  「嘿嘿!比阳仔的长、比你的粗!」

  「嗯,那真是够长够粗!妍丫头,你可捡到宝啦!」丁精武说完,感觉他像
是自己被人口交一般,一脸的陶醉。

  我虽然上半身挣扎不了,但是下半身依旧能动,我扭动着腰部对李晓妍吼道:
「别弄!你放开!咱们这是警局!正经点行么?」

  「哈哈!哈哈哈哈!正经?」李晓妍看着我狂笑着,紧接着不忿地说道:
「你这个小屄崽子,知道不知道全局人叫我们什么?『丧家犬』啊!你说说你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在市局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
你何秋岩是精英!你一个精英来这个比厕所还恶臭的地方,你不就是来看我们仨
笑话的吗?我们仨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便池、一个马桶一个废纸篓吗?你不是
想要当我们的头儿么,那好,按咱们三个垃圾堆的规矩,你要是想让我们服你的
管,那你就得先变成我们仨的笑话!」

  说着,李晓妍直接把手扶到了我的屁股上,用大拇指顶着我的腰眼,然后另
一只又胖又圆的手直接扶住了我的阴茎,上下撸动着……她满手都是肥肉,握在
一起温暖得很而她撸着我阴茎的手用的力道也不是很重——我隐隐约约觉得,这
个肥硕的女人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可是就冲她这副尊容,别说上床了,谁会愿意
被她这样被她掌握着自己的小弟呢?结果还没等我反应,她的那只嘴唇,已经啄
住了我的龟头……

  一股屈辱和愤怒从心底渐渐涌上心头,可是刚被吸了两三下,从龟头上便传
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快感——舌头、牙齿、嘴唇配合得无比到位;吸吮、吐出、舔
弄、用阴茎柱和龟头下端刷牙,花样玩得也是奇异无比,我的蘑菇头上端在她的
口腔里刮着,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嘴里的溃疡……「啊……」我都难以置信,自己
居然爽快地叫出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李晓妍吸入吐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靠在门上的老丁开始哈哈
大笑起来,而在我身后的莫阳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吼」的小声。

  我居然被快感弄得有点忘乎所以……但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觉得屈辱……
我一睁开眼,低下了头,看着再给我舔着肉棒的李晓妍,正皱着眉头,用着十分
凶狠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李晓妍说的「先变成他们仨的笑话」是什
么意思了:被一个自己厌恶到家的脏兮兮的胖女人口交,从不情愿变成半推半就、
然后逐渐沦陷——这就是「他们仨的笑话」。

  在我明白了这点以后,理智被我找了回来放回了大脑里,压抑住了心中逐渐
沉沦的欲望;我心里的享受和屈辱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依旧盯着含着我阴茎的李晓妍,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仇恨。

  她恨谁,我说不清,可能是恨我,可能是恨夏雪平,可能是恨我们这些永远
都被局里和警务体系捧成精英的刑警们……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恨的是谁,我只
明白,她正用愤怒的眼光,和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在告诉我:她似乎是要让我体会
到,她曾经的遭受过痛苦和耻辱。

  「我错了。」我怜悯地看着她,然后违心地说道,「你最美。你比夏雪平美,
你确实是市局第一美女。」

  她一听我这么说,眉毛突然舒展开了,然后眼睛里的愤恨,突然变成了酸楚。

  在我马上就快要感觉到有射精的欲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嘴巴,吐出了我
的生殖器,然后抬起头对我说道:「臭小子,谁让你认错的?你是在可怜我么?
你他妈是在可怜我么!」

  我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她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芒果干,接着低着头,
对莫阳打了一套手语。

  莫阳捏着插入我臂窝里的那根针,轻轻旋了两下,之后立刻拔出,他也松开
了我。

  我见状,连忙穿上了内裤,从李晓妍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皮带系好。

  「如果你要是来怜悯我们的,趁早滚蛋!」李晓妍说完,抬起头斜着眼睛看
着我,「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他妈的需要同情和可怜!」

  那一刻,这个令人生厌的女胖子,突然落了眼泪。

  刚刚含着我的肉棒的时候,她是疯狂而虚假的;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是真实
而沉重的。

  她勉强用双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推了我两下,接着自己甩着一身的肥膘,一
一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了老丁,之后又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李晓妍再也没回来。

  旋即,老丁和阳仔也都各自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于是,我来到风纪股的第一天,就这样荒诞地过去了。

  下午,总务处的人来安装门牌,原来的风纪股终于有了自己的门牌:「风纪
处」。

  徐远的效率也很快,下午就给我开了一张有省厅钢印认证的委任书、新的警
官证和警衔证明;但是这些虚无的身份,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本以为被如此
破格提拔会让我十分高兴,可是当我一想到李晓妍那张肥腻的、带着愤恨和狷介
的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需要同情和可怜。」这句话不断
地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看着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一屁股坐在走廊里,不住地发着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3)

  来到风纪处的第一天,我过得有点魔怔。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洗完了澡,全裸着身子锁好了房门,早早地关了灯。

  正准备囫囵睡下,一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枪指
着对方的脑袋。

  ……对方是个女孩,好像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身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的。

  「秋岩!我!」

  「我的天……小C?你怎么在我床上?」我惊讶地看着吴小曦。

  小 C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接着担心地捂着我的脑门,说了一句:「你突
然拿枪对着我,真是吓死我了!……也没发烧啊……秋岩,你最近头部没受什么
重击之类的伤害吧?」

  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即发现,她浑身上下冒了一身的虚汗,应该刚才我举
枪的这个动作真的给她吓坏了。

  我紧闭着眼睛,皱了几秒钟眉头,然后连忙把弹匣退了出来,连同手枪一起
放进床头柜里,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仔细一想,上次夏雪平在病房里给我推倒的时候,我后脑勺的确磕在了椅
子棱上;但那都已经是三周多之前的事情了,要是真有什么脑损伤之类的,估计
早就发病了,不应该落下反射弧这么长的后遗症吧。

  「最近……倒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失忆了?洗个澡怎么还把记忆给洗丢了、还一惊一乍
的?」小 C对我问道:「臭秋岩,你不记得我今天是怎么跟你过来的?」我摇了
摇头。

  「你……唉,看来你心里一直有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小 C
对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在想夏警官和艾立威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按老白对艾立威这几天行为的描述,对这个事
情,我倒是放心多了;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么对付风纪处那三条丧家犬呢…
…」

  「好吧,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是
怎么过来的?」

  我依旧摇了摇头。

  吴小曦接着就给我讲述道,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魂
不守舍的状态,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中午的时候大老早,我就已经坐在了食堂里头——当然,这个我是记得的,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第一个打饭的;可至于我点了什么菜,主食点了什么,我都记
不住了。

  晚饭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白鹤和小 C午休之后,本来都准备去风纪处找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办
公室里一个人没有,只见到我桌上有一张委任书、一张警衔证明和新制作的警官
证内页,而并没见到我本人。

  接着,他俩就来到了食堂里,大老远就看到我坐在餐桌上发着呆。

  看我状态不对,于是俩人点完了餐,就赶忙端着餐盘,跑到我的身边,对我
问东问西、跟我找话题聊天,却没想到我从头到尾都是用简单的几个比如「是」、
「不是」、「嗯」、「对」、「没有」之类的简单字回答的。

  因此,我这副状态给他俩都吓傻了。

  「……我俩后来过于担心你,就直接去把坐在艾立威对面的夏警官找来了。」
小 C说道。

  「艾立威和夏雪平又坐在一桌吃饭了?」我听了又不禁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你都忘了?艾立威中午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你面前跟你说两句
话气你来着,你都忘了?」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我也有点不大确定。

  「他趁夏警官去洗手,故意跑到咱们这桌,说了一大堆,什么『祝你升官发
财,争取以后凭着现在的丰功伟绩、早日当上副局长,到时候等我当上了局长』
——他说他自己——『一定会看在夏警官是他心上人的份儿上,好好对待你。』」

  「我肏他妈的艾立威!……唉不是,那我当时什么反应?没暴跳如雷么?」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小 C问道。

  「呵呵,还『暴跳如雷』——你当时是『呆若木鸡』!艾立威在你面前手舞
足蹈半天,我跟老白咱俩在一旁看他那副丑态都想揍他了,结果你听了半天——
当时也不知道你居然没听进去,就跟他回答了一个字:『哦。』」小 C看着我又
气又笑地说道,「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艾立威听你说完了这句『哦』,他自己脸
上反而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咬牙走了,哈哈哈!怪不得『呆若木鸡』这个成
语最开始是形容斗鸡的呢!」

  「那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夏警官好像看到了艾立威对你讽刺的样子,应该是坐到他对面说了他
几句,之后我和老白就去找她了,她就端着餐盘坐到你对面了。」

  「她……她坐过来了?」对此,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呦!你真不记得啦,傻孩子?……我的天啊!怎么办啊?这是谁干的!
怎么把我亲爱的二老公何秋岩变成小白痴了!」吴小曦说完,把我搂到了她的怀
里,让我枕着她的乳房,她摸着我的头发,噘着嘴对我说道。

  「哎呀,别闹!……嗨,我要是真变成小白痴了,那也是成天被夏雪平给骂
的!」

  「哈哈哈!她总骂你是小白痴呀?」小C拨弄着我的头发,对我笑着问着。

  「嗯……」我趴在她的身上,用鼻子和嘴唇蹭着她的胸口,故意用着奶声奶
气撒娇道:「可不是么?可气人了呢!」

  ——我真的是好久没碰她的身子了。她身体上每一寸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
她饱满的胸球再加上已经挺立的乳头,还有那股带着芭乐和莲雾香味从她的乳沟
中散发开来……我瞬间心念大动,便伸出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舔了两口。

  她一见我这样,很快就动了情,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着仰起头把下
巴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双手搂着我的后脑,把我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刚才说不碰本姑娘身子,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的!现在本姑娘都有点
困了,你又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就乳头最敏感!你打从认识我开
始就愿意吸我的奶子!可恶!你去吃夏雪平的奶子啊!臭秋岩,真是坏死了……」
小 C嘴上如此不情愿地说着,但她说完,脸上马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嘻嘻,你
这小白痴又活了是么?」

  「可不是活了么,你的身子都快成了我的灵丹妙药了!」

  「哼!……我看你啊,就是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没干正经事闲的!……唉,你
就是个臭石头!人一闲下来,智商就会变傻,情绪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
坑里的臭石头啦!又臭又硬!」小 C叹了口气说道,接着她被我弄得动了兴,痒
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哟哟!哈哈!别舔了、别舔了!受不了啦……你这样还
不如直接肏我呢!哎呀、好痒啊!坏死了,臭秋岩!」

  「我都好久都没沾你的身子了……嘻嘻,真香啊!乖小C,好小C,就让二老
公吃两口奶呗!」

  「哼!大坏蛋,拗不过你……谁让本姑娘这一辈子都拗不过你呢?」小 C像
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唉……可惜我一辈子都
怀不了孕啊!要不然等我可以有哺乳期、能产奶了,小 C第一口奶绝对给我家二
老公吃……」

  我吸吮着她的乳头,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沉浸在情欲里,
「咕嘟——咻……呼,对了:你刚才说夏雪平她坐到我对面了,她跟我说什么了
么?」

  「这个你也不记得啦?——她看见你这副跟犯了癔症一般的样子,还能说什
么呢?担心你呗!夏警官这人也有意思,分明很着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估计也是因为我和老白在一边的缘故吧,她放不开咧!然后她问了你老半天的
话,你居然也就是用几个字回答的她,嘿嘿,那给她急的哟!她差点就想跟局里
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病了——

  我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故意偷偷跟夏雪平说:『他这样是想你想的』,嘻嘻,
夏雪平当时瞪了我一眼,接着一低头就脸红啦!结果谁曾想,你没跟夏警官应答
几声呢,就端着盘子站起身了——你今天一天都在吃米饭配辣子鸡,然而辣子鸡
里的炒朝天椒、洋葱和九层塔都被你吃了,鸡肉却差点都被丢掉。

  你还差点被食堂的阿姨批评浪费呢,于是你就站在泔水桶附近,连扒拉着筷
子。你说正常人谁会守着泔水桶吃饭?所以那时候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哎哟!夏雪平之后在我和老白身边坐着时候,虽然依旧端着架势,但是那个
怅然若失的样子,可让艾立威在一旁嫉妒得,鼻子都快气歪了……嘿嘿!秋岩,
你什么时候把你妈妈拿下了,可得请我和老白喝喜酒哟!」

  「你俩可真调皮!」我听了她说夏雪平在担心我,心中大悦,然后伸出手指,
在小 C的乳晕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气的用自己的乳头在我的脸颊上拍打了两下,接着一脚跨过床沿踏着地,
一脚顶着床头板一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躺下了。

  跟着,她直接骑在了我的身子上,用自己的胸口贴着我的脸,伸出右手握住
了我的阴茎,顽皮地冲我一笑:「嘿哟,我一说夏雪平,你这小鸟鸟儿就这么硬
呀!刚才你洗澡之前我给你含了半天,居然都软趴趴的!——你跟我这头一次这
样!我看你是对我没有『性趣』了,心思全都在自己妈妈那儿了!哼!」

  「怎么?吃醋啦?」我笑着对小C问道。我把双手放在了小C的嵴背上,摸着
她的肌肉,沿着陷下去的腰窝一直摸到了她的屁股上,扒开了她的股沟,揉着她
的两只屁股蛋。她一直很喜欢这种肛周被拉扯的感觉,因此陶醉地闭了一会儿眼,
接着看着满意地看着我。

  「可不是吃醋么!……唔……早晚有一天,你会跟夏雪平互相拥有的!秋岩,
我有种预感,这个日子一定会来的很快;可是……可是到时候,你就只能是她的
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会被你冷落的,而且,夏雪平那么强势的女人,再加
上你们俩关系的特殊性,我还绝对不可能介入你们俩之间……所以你说,我怎么
能不吃醋?」

  小 C还说道,因为后来晚上的时候,在夏雪平下班之前我都没去看她一眼,
所以夏雪平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于是就去鉴定课就去找了小C,让小C帮忙照看我
一下,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夏警官回家的时候,走得很急。我猜夏警官应该是又去了某个什么……好
像是什么家政公司查东西,我听她跟丘课长聊天时候说的。」

  ——家政公司?

  我想了想,又对小C问道:「那艾立威没说要去送她?」

  「说了……实际上他俩下午还跑了几趟外勤,听一组的同事说,他俩好像是
去查了几个整形医院;临下班的时候艾立威还说要去送夏警官回去呢,但是夏警
官没让艾立威送。所以那家伙,又是自己坐公车回的家。」

  ——整形医院?

  小 C说完话以后,便伸出了舌头,舔弄着我的耳垂。滑滑的舌头,舔得我好
舒服。她舔了一会儿,对我接着说道:「顺便,怕你又忘了,再跟你说一声:嘻
嘻,今晚我可睡你这了。老白今天又不在家。」

  「什么叫又不在家?他最近总不在家待着么?」

  「嗯……那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不在家。他今
天下班的时候,在局长和苏处长离开局里以后,自己打了一辆计程车走的。他总
跟我说他去加班,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监视他们处长——反正我俩之间,他不说的
事情,我也不过问,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看着小 C的双眼,微微一笑——呵呵,大白鹤可不是「监视」苏处长,得
把那个「视」去掉了。

  看来小C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媚珍跟她男朋友的事情。

  小 C盯着我的双眼,看着我,狡猾地一笑,也没有跟我商量,也没有任何迟
疑,扶着我的鸡巴,抬起屁股往下一坐,就把她自己的肉穴套在了我的整根肉棍
上,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啊啊!好舒服哦——哎,我说臭家伙…
…毕竟你和夏警官还没有在一起,我跟你现在这样……嗯……还不能算背叛她,
对不对?」

  也不等我回答,小 C就吻住了我的嘴,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口腔里,轻
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舌尖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而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紧致的阴道
壁再加上腔室内温暖的体温包裹着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我对她向来不存在什么心防,她的怀抱,对我来说就像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
的一个房间,她身上的双乳、两股、口腔、阴道,以及一身的肌腱,对我来说就
像是那间房间里的地毯、墙纸、家俱一般,我跟她搂抱在一起、把自己的铁棒塞
进她的阴室之中,恰似故地重游,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畏惧或者罪恶感,也因
此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和担忧。

  可在我跟小 C进行着前戏互动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担心夏雪平,而且我也很
好奇她现在在做什么——家政公司,整形医院,这两种行业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
的联系么?要知道在 F市,这两种行业的背后跟全市其他的各种灰色产业都有剪
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夏雪平本来就是全市黑白两道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
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又被什么人算计?毕竟现在,全国的那些无知线民们,对于
「桴故鸣」的支持热度还没过去呢。

  我一手搂着小 C的后背,移开了在她双乳上捏着的手,抻着胳膊去勾着床头
上的手机。

  趁势,我点开了大千之眼,看了一眼夏雪平的房间。

  此刻的夏雪平,赤裸着上身——确切地说,她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件白色的短
袖 T恤,可并没完全穿好,就像是披着一件袈裟一般,所以她饱满的双乳,以及
添了新伤的后背,全部裸在外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桌子前开着台灯,喝着一罐啤酒,然后双手在电脑上飞
速地打着字,电脑旁边放着她的那本笔记本;她工作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都忘了
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但至于她笔记上在写着什么,她正在电脑上打着什么,因为
扫地机器人视角太低的缘故,我根本无法看到。

  「喂!臭秋岩大坏蛋!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小 C把头一转,双手抓着我的
头颅,接着又把我的手机往旁边一甩,然后咬着下嘴唇,愤怒地把我的身子压倒,
接着她抬起屁股,猛烈地用高频率的上下起坐,拿她的骚穴在我的阴茎上套弄着:
「死秋岩!平时只想着她就算了……嗯……跟我做爱还要看她!你真变态,肏着
一个小老婆,心里还要想着自己的女神妈妈!你真是个大坏蛋……哼……看我不
把你今天弄得精尽人亡!」

  「好呀,谁怕谁!」说着,我用力地掰开小C如同硬质水蜜桃一般的屁股瓣,
用胳膊抵着她的身躯使她不得起身,接着我用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菊花上轻轻戳着,
她的肛门一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她身上气力全无;我接着托着她的
屁股,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肌,躺在床垫上,用力地向上肏着她已经水流成河的
蜜洞。

  好久没正经做一次性爱的我,沉睡已久心灵,又被她撩拨到一柱擎天。

  我连着在小C的身体里射了三次,前两次射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拔出来,
而是用自己的肉棒缓缓搅拌着自己的滚烫污浊的精液和她热情似火的爱液;见我
的勃起稍稍有些弱了,小C便手脚并用,在我的后背和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抚摸着、
用手指肚和脚掌剐蹭着、不断地撩拨着我,在嘴里也不断地跟我交换着唾津,等
待着我重振雄风;等到第三次,我俩同时高潮之后,小 C喜悦地轻叹一声,便沉
沉地闭上双眼。

  我缓缓拔出自己的肉棒,小 C跟我阴阳调和后的的混合物,一下子洒满了我
俩的小腹部、大腿根部,并拓印在了床单上。

  没过两分钟,小C鼾声渐起。

  而我躺在她的身边,依然睡不着。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的家,此时夏雪平早已躺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于是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的漆黑。

  其实,这一天我没了魂的原因,就是那个令人恶心的胖女人李晓妍对我说的
那句话:我们是狗,但是我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甚至有时候我的眼前
会出现幻想,这几个字再加上标点符号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倏
地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会自暴自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来自别人善意的可怜和
同情都不要了,并且将之敌视呢?在李晓妍、丁精武和莫阳的身上,是否发生过
什么不为人知、或者是整个市局都不愿意有人去提及、追查的事情?

  在市局里,无数人,包括夏雪平,都给我提起过风纪股的过去很复杂,那这
件「复杂」的事情,又是什么呢?我想,如果能解开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开
他们这三条丧家犬的心结,而这也有可能是我能让他们三个,重新把自己自尊捡
起来的关键钥匙。

  也只有让他们拿回自尊,我才有可能完成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重新回
到重案一组。

  我看了一眼身边小C,她可睡得真香。

  这个时候,她刚才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人一闲下来,就会变傻,情绪
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啦!」

  ——对啊,现在风纪处的这三条丧家犬,不就是成天无所事事么?一个每天
的任务就是拿着笔在纸上「画魂儿」,一个每天的任务除了吃就是吃,还有一个
成天就是听收音机听京剧,他们三个如此自暴自弃,那可不就是闲的么!看来,
我得给他们仨找点事情做;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必须先找点能给他们喂得饱的甜
枣,和能把他们打得疼的棒槌,以便将来能把他们三个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趁着吴小曦睡着了,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好,孙
老师。」

  「……哼……真是天杀的何秋岩!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呵呵,你男人又不在家,你原本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又都履行不了主人的义
务了;你说你个水性杨花的欢场老手,自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从身心两方面
来讲,难道就不寂寞么?我反正是真不想相信,你孙老师在这个时间点能睡着。」

  「肏你祖宗……」孙筱怜骂了一句,然后就听电话那头似乎响了一下按开关
的声音,接着一直浮在我听筒里的清晰可闻的「嗡嗡」震动声音便消失了,紧接
着,我听见孙筱怜似乎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对我问道:「这次打电话过来,又什
么事?」

  我马上对孙筱怜说道:「你不是当高中班主任、之前还被评上过优秀教师的
么,我想问你点正经事情……」

  「你跟我之间还能有正经事?呵呵!」孙筱怜笑骂道。

  「真的是正经事,拜托了……」我诚恳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一醒来,在跟小C一起洗了个淋浴、强行拒绝了小C在浴缸里再来
一发的引诱之后,我硬拽着小 C草草吃完了早餐。

  小 C一脸幽怨加不舍地看着我,接着自己去了实验室,而我则来到了徐远的
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地砖上等他。

  徐远吹着口哨一路小跑上了楼,一见我在门口坐着,倒是有些惊讶。

  「小子,不去自己部门上班,上我这来当什么石狮子?」徐远故意拿我寻开
心说道。

  「我说老狐狸,你……唉,我也想不通我应该怎么开场,所以我也就跟你不
说什么开场白、演文明戏了……我就问你,咱们局里,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位祖宗?
您是把他们仨当成三清供着呢么?——一个瞎子、一个胖子、一个聋哑人,但凡
换个单位企业,这三位元早就应该退休或者被裁撤了。您说您和沈副局长,你们
俩还留着他们干嘛?」

  「呵呵,让我猜猜——你小子在那三条丧家犬面前碰钉子了吧?」

  「……碰了大钉子了!」

  徐远拿出了钥匙,看了我一眼:「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仨不能走,也不该
走。」

  「此话怎讲?」

  「这几年,不是我主动想要供着他们,也不是他们故意赖着不想走,而是局
里必须要留他们,他们是老风纪处、甚至是我们市局过去的一口气!所以我不能
放他们走;他们要是走了,那前面剩不下建制,后头也没有人愿意来,风纪股可
真就彻底没了。现在的风纪股就是这么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情况……唉,
更何况,他们仨实际上,再加上我和量才,心里都憋着这么一口气;而这口气,
如果出不了,那我想,他们仨就算是被裁撤,我估计肯定走得也不痛快。」

  徐远想了想,又说道:「你还别不信,老丁瞎了,依旧还能跟人打架;莫阳
聋了,该开枪还是能开枪;李晓妍虽然胖得都走不动道,但是她这个女人,脑子
还是挺够用的——比你我都够用。所以,风纪股的三条丧家犬,将来是继续做垃
圾,还是千锤百炼以后变回金子,就看你小子怎么用了。」

  「那我就了然了……合着您徐局长,是让我把他们变废为宝呗?」

  「嘿嘿!对喽,终于说到点子上喽!」

  「操!……哎,老狐狸,你刚才说你和他们仨,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不是…
…我倒想问问,当年的风纪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有机会亲自问他们仨吧。」

  我看着徐远抗议道,「我没那个耐心!……您还是赶紧换人吧,然后派车给
我送回『秋思』咖啡屋吧。警察我不干了!」

  徐远开着门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看得出来,
你是过来跟我开口要『狗粮』和『狗链』的,对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只管
提;拐着弯、变着法跟我叫板,这一大早上的,有意思么?你以为我真相信你会
撂挑子啊?我可不上你的当!」

  ——徐远还真他妈是老狐狸,就多看了我两眼,我心底的那点小算盘就被他
给看穿了。

  「行,那我就跟您直言不讳了,」我跟着徐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道,
「——您给我的委任书,我已经收好了,警官证我现在也已经放自己皮夹里了。
可我总觉得,您要是想重建风纪处,真不是您徐局长破格提拔我一个人,把我捧
成 F市警界的明日之星就可以做得到的。」

  「那你想怎么样?」徐远也不含糊,对我说道,「我能办到的,我跟沈量才
尽自己最大努力。」

  「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

  「别废话了,说吧。」

  「——第一,风纪处必须要换个办公室。即便您给我换个容纳人数标准达不
到那两个重案组的,至少也差不多得按照网监处或者人事处那种,给我们风纪处
弄一个像样的地方。就现在弄这么个小仓库、还他妈在洗手间旁边,算怎么回事?
我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派发到清洁部的去的!呵呵,您昨天还特意派人去钉新
门牌去了,看着根本都不像话啊——往尿捏的泥人身上镀金箔?往厕所门口挂气
球?也亏您想得出来!」

  徐远一听我这么说,立刻乐了,但接着对我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们风
纪处现在算上你,就四个人,要那么多地方干嘛?」

  「四个人怎么了?你现在把风纪处改成『处』了,用英语讲叫『Officeofse
vice』,大小也是个中枢部门,弄得跟放皮搋子和拖把的杂物间算个什么事啊?
——而且,正好就说到了我第二个要求:你得给我,还有给那三个丧家犬再配几
个二级警员或者实习警员。咱们偌大个 F市,您不能就指着我们四个,给你把所
有跟扫黄和矫正视听的事情大包大揽吧?要是那样,您还不如从莲华寺把四大金
刚神像请过来给摆在局里、再做个道场呢!」

  「你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你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给你上哪找人去?」

  「那我不管……您的特殊技能不就是『破格提拔』么?您就从别的部门借呗
——总务处、财务处、电讯话务室、档案股、保卫处、防暴组、交通队……咱们
局里不有的是部门么?我不也是您从重案一组给您坑来的么?大不了,您直接从
别的派出所调人来呗?实在不行就找警院即将毕业的学警——我何秋岩就是一个
混不吝,今天我也就跟您犯一次混、耍一次无赖!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得给我把
人弄来!」

  「你小子啊!净给我出难题!」徐远这下笑不出来了,指着我怒斥道。

  我把头一别,对徐远说道:「嘁,您也不想想,是谁先给谁出的难题啊!」

  徐远叹了口气,对我问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我第二个要求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啊,我还真得跟您商量,嘿嘿!」
我对着徐远问道:「……那个啥,局长大人,咱们局里的经费,现在紧张不?」

  「你小子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想跟网监处还有电讯话务室搞搞合作,弄一个专门的网路平台和电
话热线,征求市民举报那些暗窑子、搞楼凤私做卖淫的、还有其他有伤风化的行
为,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咱们风纪处;咱们出警咱们审讯,然后再移交给检察院和
法院、或者是直接带回咱们市局;当然,鼓励举报就得有偿,我呢,准备根据情
况,奖励举报人 300到1000元不等——您看怎么样?」

  徐远捏着自己下巴沉思着,接着看了我半天,对我问道:「你小子,这事情
是不是考虑很久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晚上睡觉以前才想出来的!」

  徐远看着我,点了点头,接着从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打火机壳,站了起来,看
着窗外,又沉思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什么意思?」

  「——我会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给你调配二十人来,这些人怎么用,你
小子自己想辙;至于举报奖励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财务处说——你回去给我做个
预算,递交个报告;如果钱不够,那我就去豁下这张老脸,去省厅那帮大员们嘴
边揩点油。」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提我们风纪股……不,风纪处的人,谢谢局长了!
但是其实还有两件事想求您帮忙。」

  「唉哟我的秋岩啊!……行行行!你说吧!」

  「——您还得找人,帮我把那三条丧家犬叫回来。呵呵,昨天我跟他们三个,
尤其是那个李晓妍,闹了点不愉快;在昨天上午还没到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都自
己『下班』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们约好了,今天 8点半,他们要不乖乖地出
现在办公室里头,我就把他们仨都开除,什么警务人员的退休保障福利我都不给;
他们要是赶不回来,我就准备饿死他们!」

  「那就谢谢您了,局长!那最后一个条件,我是想帮他们三个跟您开的。」

  「……真是没完了!……什么条件?」

  「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说着,我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郑重地立正,
对徐远说道:「我何秋岩,代表风纪处向徐远局长请求:从今往后在 F市警察局
总部,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我,都不能再管李晓妍警员、丁精武警员、莫阳
警员戏称为『丧家犬』了;我请求,自今日始,谁若再犯,就罚谁一个月工资!」

  徐远凝视了我半天,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说道:「局长,我知道我这么提要求,口气或许很大;然而,要是不
把他们仨这么难听的外号拿掉,那么别说您把『风纪股』改成『风纪处』,就算
是您想让他们另起炉灶,开个『风纪局』,我想他们也没办法在 F市的警务系统
里抬起头来——您觉得,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警察,能踏踏实实地办案子
么?」

  「改制,改制,终究在人……何秋岩啊,何秋岩,看来我选你当这个风纪处
处长,还真没选错人。」徐远不住地点点头,他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是阴郁的脸
色瞬间又变的精神起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迅速地打开了电脑,对
我说道:「行,你小子回办公室去,等着瞧好吧!」

  从徐远的办公室里出来,我瞬间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成就感。

  我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连忙回到了办公室。

  果然,像徐远说的那样, 8点半的时候,那三个被称为「丧家犬」多年的三
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当然,是被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四个彪形大汉带来的:莫
阳看到了徐远的短讯就乖乖地回来了;李晓妍是被两个保卫警员拽来的,这女人
昨天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门口,干坐着,发了一晚上呆;而丁精武虽然瞎了,
这家伙居然打伤了那两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保卫警员,最后不得已,沈量才亲自
去他家里劝说他,并且要威胁断了他的所有的保险和抚恤金,才这样给他逼迫来
的。

  「何秋岩,你的快递。你说说你啊,你的部下还得靠我亲自送还,传出去叫
人笑话不?」

  沈量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仨一眼,接着对我说道,
「就这三条丧家犬,之后怎么收拾,你看着办吧。」丁、李二人瞟了一眼沈量才,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沈量才面前栽歪着头,叉着腰,撇着嘴;莫阳听
不见沈量才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晓妍和丁精武的表情,他也跟着一脸的不高兴。

  「沈副局,」

  沈量才转过身刚要走,我就叫住了他:「您今后再管他们仨叫『丧家犬』,
可是要罚您一个月的薪水的。」

  「哈?你说什么?」沈量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

  丁精武和李晓妍听了,也是惊讶到不知所措,随即李晓妍跟莫阳打了一套手
语,莫阳便用一种惊慌的表情看着我,彷佛想说:你敢跟副局长这么说话,你不
要命啦?

  「您不信,您可以去问徐局长。他下午就会在全局贴出通知告示的。」我看
着沈量才说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仨是我的下属。他们要是丧家犬,那我是什
么呢?您跟徐局长苦心孤诣想重建的风纪处,又是什么呢?因此,还请副局长今
后,口下留德。」

  沈量才看着我又看了看李丁莫三人,叹了口气,扭头直接走了。

  「呵呵,行啊,小子……」丁精武对我说道,「多少年了,全局敢跟沈量才
这么说话的,一个是徐远,另一个也就是夏雪平了。你是第三个,而且你才多大
啊?」

  「嘿嘿,您错了,我是第四个。第三个应该是鉴定课的吴小曦。」我对丁精
武说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丁
精武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李晓妍白了我一眼,一步一喘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莫阳看着我,倒是
一脸钦佩相,并且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仨人刚坐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是李晓妍,她先尖叫了出来:「唉?
我的零食呢?我的零食都哪去了?」

  瞎子丁精武也摸着自己的书桌和抽屉:「我的戏匣子呢?还有我的保温杯…
…等会儿,谁给我换成矿泉水瓶了?」

  莫阳则是在一旁,哑着嗓子「嗷嗷」地叫着,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汗珠——
他桌面上抽屉里的所有白纸和笔,也全都不见了。

  「别找了,你们几个的所有东西,都在人事处那里放着呢。」我对他们三个
说道。

  趁着李晓妍和莫阳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我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
是之前从「喜无岸」会所和慈靖医疗收缴上来的一堆资料,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手
枪拍在了桌面上。

  「姓何的,你干什么?」李晓妍对我问道。

  「干什么?我是让你们好好上班!」接着我对他们仨说道,「我深思熟虑过
了,昨天你们仨对我这个新来的股长——不对,现在已经正式改叫『处长』了—
—你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处长一点都不尊重,你们自身有问题,我对你们三位的态
度也有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改一改。」

  「哼,三条『丧家犬』待着的破地方,还要意思成为『处』……老娘早都不
是『处』了。」李晓妍开口就是冷言冷语。

  「——吁!吁吁!我说李晓妍,你刚才没听我跟沈量才说的什么吗?局长要
发文件,今后在局里,没人可以管你们仨叫『丧家犬』——他不行这么叫、徐远
不行、我也不行,连你们仨自己也不能这么叫自己!否则,谁触犯了条例章程,
谁就被罚一个月薪水。念你这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了。」

  「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定……」丁精武骂道。

  「呵呵,你别管是不是狗屁规定,这规定就是规定!我说三位,你们是不是
早就忘了你们还有个警察的身份了?」

  丁精武沉默了,莫阳看完了李晓妍的手语,也低下了头。

  「那……这多不公平啊?阳仔不会说话,他打手语说自己是丧家犬,谁能明
白啊?」李晓妍打完了手语,立刻对我问道。

  「呵呵,你觉得这个规定不公平,你去找徐远谈。当然,你也可以举报莫阳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帮你申请奖励。你看怎么样?」我看着李晓妍
问道。

  「你可真狠!」李晓妍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思路都被打断了……我接着说咯:你们三位的东西呢,什么零食、纸笔、
收音机和茶杯,都是我没收后,拿到人事处的。我跟人事处处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无论你们仨怎么求他,他都答应绝对不还的,除非我说话了。」看着他们仨马上
要发作,我连忙说道,「唉,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说,你们的东西永远就
不还了,」

  说着,我指了指纸箱子里的东西说道:「你们把我每天分配的任务做完,我
就给你们暂时把东西还回去——但注意,只是暂时。」接着,我给他们仨分配着
任务:「老丁,你能听能说、看不见,好,我已经帮你把电脑打开,把一些音频
档案给你转到电脑里了,这些音频档案大部分应该是几个人的对话——

  知道你已经好久没干活了,我也不为难你,咱们上午听一个、下午听一个。
我这还有一个录音笔,听完了一个音频档案之后,你用录音笔转述你所听到的东
西,尤其是每个音频里头最关键的东西——你得认真听,我会核查的。您要是做
得好,茶杯茶叶我还给您,我还允许您上午或者下午各听两小时的京剧或者评书。」

  「李晓妍,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在警院的时候辅修过会计学,年年第一
名。」

  「呵呵,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李晓妍漠然地笑了笑。

  「那我不管。这个,是慈靖医疗的账本,应该一共有三十六本,一共三年的
每月的账目全都在这里。我要求你在今天核对出来今年 9月份的账目——他这上
面9月的账目只记录到9月25号的,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减负了了吧?并且,我需
要你把所有的账目记录里,从全市所有色情会所的进账、不明进账、不明支出、
跟政府或者各个党派党员有关的支出全都标出来。你今天若是能够完成,我就把
你的零食还回来三袋。」

  「不行,四袋!」

  「三袋。」

  「必须四袋!」李晓妍噘着嘴,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那也行啊!」我眼珠一转——在这个事情上面我必须跟她妥协,要不然谁
给我当我跟莫阳之间的手语翻译呢?所以我对她说道,「不过现在给你一袋可以,
等你做完任务以后,那就只能还你两袋咯。」

  「我说四袋就四袋!你这人怎么欺负人?」

  「那好吧。你不用做这个任务了,反正我跟经侦处廖韬熟,我让他帮着做咯。
当然,你今天也别想吃零食了。」

  李晓妍一听我提了廖韬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马上拎着自己的包,准备要离
开办公室。

  「喂!你要是离开办公室了,明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对李晓妍说道。

  「不来就不来!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想来吗?每天都……」

  我可没工夫听她发牢骚:「——那就走呗!但你可仔细想想,除了现在这份
警察工作以外,全 F市还有哪个单位哪个企业会愿意雇佣你呢?你自己还能干什
么呢?我是真不想看着你饿死。」

  李晓妍想了想,又放下包,沮丧地坐下:「……你给我一包零食!就按你说
的,一天三包。」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人事处,跟人事处的同事点了点头,拿了一包芒果干,
回到了办公室,放在了李晓妍的桌子上。

  李晓妍没说话,拿起了帐本就要翻开。

  「你等会儿,帮我跟莫阳做翻译。」我对李晓妍说道。

  接着我又把莫阳的电脑打开,递给了他一个 U盘:「莫阳,我听说你一直都
很擅长用资料视觉化工具,这里头,是重案二组统计调查出来的全市的经营和涉
及色情业的场所的资料报告,而且还有慈靖医疗自己交待的与自己有金钱利益往
来的资料记录,一共是三年的资料。

  咱们局里的Tableau软体已经把F市的地图夹在进去了,我要求你以城区规划
为单位,统计一下咱们市这三年来色情场所的经营数目增长变化,并且你要在地
图上给我标明那些是色情业泛滥的重灾区,哪些色情场所跟慈靖医疗有关——你
不是爱画图么,这次我让你画个够!」

  任务派发结束,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做了举报奖励机制的预算;
做完了之后,我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和本地民间网路论坛,不断搜集着关于「香青
苑」的所有资料,并整理了一下很早以前我就拿到的,关于高澜夫妇命案的所有
资讯。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还时不时地会观察观察他们仨的工作情况。

  中午饭以前,他们基本是没有任何工作进度的;而就在午休时间,市局大楼
一楼打听贴出了那张「严禁全局同僚以侮辱性质词语、绰号相称,违者罚款当月
月薪」的告示,引起了全局的轩然大波;在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进餐的大部分
人,都在用一种不服气、嫉妒以及无奈的酸涩目光看着我。

  夏雪平特意坐到了我身边:「小混蛋,你今天状态又变好了?」

  「昨天的我是失魂落魄,今天的我可是吃嘛嘛香!」我大口大口吃着土豆炖
鸡块,今天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嚰!好吃!」

  「那个告示是你跟徐远提的啊?你这是要与全局为敌?」夏雪平看着我的眼
睛,对我问道。

  「为敌就为敌吧。」我看了看夏雪平说道,「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估计你也
会这么做。」

  夏雪平看着我,对着我认可地微笑着。

  「怎么,担心我啊?」我对夏雪平笑着问道。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嘿嘿,我可听说,你因为我,前几天都不顾形象哭成泪人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十几年了都……我早都忘了眼泪
是什么味道的了!」

  ——嘿嘿,她还跟我嘴硬!我刚想继续说什么,艾立威这家伙又坐过来了,
因此她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恰巧这个时候,我已经把饭吃完了。

  「真香!嗝——」我故意打了个嗝,指着餐盘里的残渣对艾立威说道:「今
天中午的土豆炖鸡真是太好吃了!艾师兄,您不能吃肉,真是可惜!」接着我又
对夏雪平说道:「我走了,夏雪平,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呢。」

  「你该忙就去忙吧,」夏雪平看着我对我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瞪了一眼艾立威,便离开了座位。

  ——没错,在局里现在,艾立威公开追求表白夏雪平的事情人尽皆知,但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并没有答应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我印象里,当初夏雪平的原话是「让我考虑考虑」——徐远告诉我夏雪平后
来把艾立威彻底拒绝了,这件事可能并不是谁都知道;可是考虑了这么久,夏雪
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依旧是处于上下级的状态,并且越来越疏远,连上下班都不
需要艾立威来接送,这些事情,我估计也会被全局上下看在眼里;

  而在我「离家出走」回来,亲吻了夏雪平、她却并没有立即拒绝以后,她主
动找我说话的次数居然越来越多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所以,我和艾立威两个最终谁胜谁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午休以后,风纪处的这三个人的脸上,居然也都有了以往见不到的光泽。

  我原本预计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手头这么一点活能干完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们几个在下午 3:40前后,居然全都交了活。

  我把每个人的工作全都复查了一遍——老丁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着复述记录,
阳仔的幻灯和资料可视图做的也十分的干净漂亮,他还把最后的档案做成了幻灯
片的模式,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李晓妍也把一月份所有的账目核对好了,不得
不说,她真是个做账方面的怪才,她居然还找出了好几个慈靖医疗自己财务都没
有算清楚的账目。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 3点40以后,李晓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美美地吃着果
脯,老丁听着收音机里的《定军山》,而莫阳今天在纸上画下的涂鸦,好像也没
有以前那么黑暗了,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不得不说,孙筱怜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从我去跟徐远谈条件,到我给这三个人按照任务量进行赏罚,这些招数,都
是孙筱怜帮忙出的主意。

  一周之后,办公室也从二楼,换到了三楼一间许久没用的集体会议室,总务
处给配发了新的桌子和台式电脑,徐远从各个派出所和警院也提拔了二十几名年
轻警员,徐远还告诉我,这些新调来的警员各个踏实能干、可以吃苦耐劳。

  一经接触,我也觉的这些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兄弟姐妹
们也都挺不错的。

  并且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挺尊重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的,成天一口一个
「前辈」地叫着。

  全处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气息,以至于原本风纪处的三条「丧家犬」偶尔
的时候,脸上也会露出些许由衷的笑。

  按照我的设想,照这样下去的话,风纪处距离打成徐远的设想建制不远了,
我估计,我也能很快重新回到重案一组;却没想到,风纪处重建以后,第一个案
子很快就来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4)

  「风纪股」换了招牌变成「风纪处」;办公地点从改造仓库搬家到了三楼的
办公室;办公室里来了新人共20名,我给他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六人,分别让丁、
李、莫三人当小组长——

  徐远还特意从派出所找了三个会使用哑语的民警,于是,我把他们仨给每一
组都塞了一个,以方便莫阳跟其他组的成员进行交流,另外多馀出来的两个警院
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则让他们当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庙,看起来,这个曾经连市局员警拉
屎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下子鸟枪换炮,过去的风纪股似乎应该脱胎换骨了;人
生得意须尽欢, 21岁就当上处长的我,此时也是风光无限。

  可是,直到办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这天也是新风纪处举报热线开
通的第三天。

  等了到上午快十点半的时候,第一通举报电话才打进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有
人报案,在龙翔苑社区内部,出现了一个露阴癖,光天化日,在楼道里恐吓、调
戏女性,尤其是针对12岁以下的小女孩;并且,该嫌犯还打伤了社区内多名保安;
在报案人通话的此时此刻,那些女住户们都被这个露阴癖给弄得不敢出门。

  保安队长后来也接过了电话,对话务专员说道,那个露阴癖本来不是他们社
区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么逃脱了监控和护栏的,保安们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
安在内,所有的居民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市局有什么「风纪处」,可是,面对那
个露阴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举报
电话。

  「……原来是这样。队长,请您听我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我现在需要您
和您的下属,先把那个嫌疑犯给控制住——刚刚听报案人和您的讲述,我觉得这
个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尽量能把他控制
住,尽量别让他乱跑。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马上赶到。」我对保安队长说道。

  「好吧……」保安队长对我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将信将疑。

  等我接完了电话,跟办公室里所有人说明了情况。

  我心想,抓一个露阴癖,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困难任务,而且现在的新风纪处,
也确实急需一个案子来鼓舞士气。

  别管案子大小,能结案就成。

  「那你们三个看看,谁跟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我对丁、李、莫三人问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天跟那帮新人逐渐聊得火热的李晓妍和丁精武,瞬间
都像聋了似的,头也没抬,一声不吭;反倒是真听不见任何东西的莫阳在自己的
助理帮他翻译完手语之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着莫阳举起手之后这一秒,我还真有点犹豫了。

  但仔细一思考,他们仨里头,丁精武看不见;李晓妍虽然能看见,但是她因
为体重原因,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莫阳虽然不会听不会说,但至少积极性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总不能因为内部的顾虑,消磨了大家的士气。

  于是,我便当机立断,亲自带着莫阳那一组出了办公室,并且告诉丁精武,
帮我看好办公室。

  「怎么看啊?」丁精武梗着脖子对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没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记得总结报案资讯,有
必要接举报热线电话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见了,接电话总可以吧?丁精武微微点了点头,一
个字也没说。

  临出发前,我又看了一眼崭新的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穿着还算整洁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我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他们放心。

  上了警车,一路飞奔至龙翔苑住宅区。

  进了住宅区之后,我便看见一栋住宅楼的单元门口围着好多人,人群里,还
有几个脸上已经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们是市局风纪处的,」我看着那几个受伤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
对他们问道,「怎么弄的?」

  「说实话,警察先生,我们也没看到……里面光线太暗,我们几个刚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这家伙有暗器还是被他
挠的。」保安对我解释道。

  我扳开保安捂在伤口上的手一看,这么深的一个口子,肯定会留疤——这根
本不像是被挠的,倒似乎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给划伤的。

  紧接着我想了想,便吩咐莫阳组里的两个有点经验的老警员,对他们俩说道:
「二位进去看看。记得小心点,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处长!抓贼我俩可在行!」

  两个老民警说着,便从腰里掏出了两条不锈钢伸缩棍,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往左右两边警觉且仔细地观察着。

  可谁知道,他俩刚把拿着警棍的手探进去,只见门里闪出了一个影子……

  我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撤!」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两人一齐「啊」地嚎了一声,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再仔细一瞧,这二位老警员,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鲜红,而另一
个的额头上,被一块红砖的砖角正正好好地砸了个正着,他退了几步以后,瞬间
晕倒在地。

  我连忙叫了两个年轻警员,把这俩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单元门里面,此刻居然又变得一声不响。

  我心中一凛:看来我把这个抓露阴癖的事情想简单了。

  「还有其他能进楼里的办法么?」我看着身边的保安问道。

  其中一个保安有点怀疑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楼——爬
到二楼去,从缓步台窗户进去;要不然,就从别的单元楼顶层上房顶也行,然后
再从这个单元顶层下来,不过那样的花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们能解决问题,您看着办。」

  另一个保安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我戏谑地笑了笑:「怎么着
啊,警官,你们还有办法对付这个光腚混帐么?」

  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找来了莫阳的助理,一并对莫阳说道:「阳哥,你帮我
个忙:你用不着进去,但是帮我想办法,在楼门口拖住里面那个人。行么?」莫
阳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对我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那块砖,有捡了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走到了单元楼
门口,以自己影子上头的部位与单元楼门的门槛为尺规,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影子,
之后,他开始对着昏暗的单元门,往里丢石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当口,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虽然莫阳看不清单元
门里面的情况,但是就这么往里丢石头,单元门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门外面的人到
底会不会攻进去,所以他只能跟门外的人干耗着;并且,听起来,门里那个露阴
癖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当莫阳往里面丢进去一个东西以后,他一会儿
又是大笑、一会儿又是大哭,嗓门时而粗时而细,听起来渗人得很,但也至少能
确定,这确实是从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我抓着单元楼外一楼阳台的防护栏,双手一撑,接着
左脚一蹬,腾出了右手之后转过身一扶,紧接着再一拽、一攀,我顺利地踩在了
单元楼门口的雨挡上面。

  对于上过警专的我来讲,爬这点高度的楼,确实是小菜一碟。

  踩到了雨挡之后,我立刻推开了缓步台的窗子爬了进去,然后我没有任何迟
疑,猫着腰悄悄地走下了楼。

  但谁曾想,就是这会儿功夫,楼下出现了变化:我刚刚爬进了楼道,那个露
阴癖居然就自己冲了出来。

  ——当然,他冲出来不要紧,哪知道就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当着众
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时候,为了自保往后退了几步的莫阳,居然
一屁股吓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情开始大
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的脑壳马上就要炸
开一般……他以前,至少说在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但这一刹那间,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这自己如水泥一般颜色的
包皮、一手扯着自己十分短小的阴茎的时候,我就势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
下,瞬间让那人摔了个狗啃泥。

  我本想趁势拿出手铐把他拷住,却不想这人像是没有了痛感神经似的,摔得
个结实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条泥鳅一般迅速地往前窜着。

  我一见状,刚准备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领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却
只抓到了一件满是黄土和污秽物的棉大衣。

  但见几秒种后,那人裸着往前打着滚溜进了灌木丛,我便在他的后面连滚带
爬地紧跟着……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状况又发生了:那灌木丛所在的位置,是
社区里的一个小公园。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孩,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滑梯上,专心
致志地看着连环画。

  那露阴癖一见那小女孩,更是兴奋不已,大声咆哮着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
面前一展览,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间吓傻。

  我在后面咬着牙紧跟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裸男已经把小女孩一把拎了
起来,挡在了自己胸口。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这时候,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疯了,他
恶狠狠地看着我。而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抵着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极其锋
利的手术刀。

  我见状,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劝你别冲动!把那孩子放下!露阴吓
人也不过是有伤风化,你要是杀人性质可就变了!」

  「哈哈哈!操他妈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爱活了!」男人说着,
就直接凶狠地把手术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肤一
下就被手术刀给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这可怎么办啊?我感觉身上的所有毛细血孔,全都在冒
着冷汗。

  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全风纪处,除了我这个原本是刑
警的处长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没有配枪,只是人手一条警棍;第二,全风纪处,
包括我这个处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跟劫持人质的犯人对峙的经验……收拾
周正续那次,毕竟我旁边还站着夏雪平,而我能趁着周正续不备,让他受了我两
枪,也纯属是歪打正着。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不把枪放下,我就杀了她!——」那个露阴癖对我龇
着牙说道:

  「一!」

  此刻,我确实很想直接往这个露阴癖身上开枪;但是万一打不准呢?她手里
拎着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现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只需要把手
往身体里侧一靠,我很可能就会伤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人现在虽然不疯了,但他依旧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感知神经,可
能已经出了问题——

  如果子弹打中他以后没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怒了他,小女孩还是没命;但
是如果我不开枪,这家伙如果就这么挟持着这个小女孩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间闪现到我的身边……这一刻我真
的好想她,没有她在身边,我真的手足无措……

  「二!」

  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旧在迟疑着……

  「三!」

  「有话好好说!」我迅速放下枪,抬起手妥协道:「我放下枪,你把孩子放
了!」

  男人见我放下枪以后,脸上又露出了喜怒无常的表情,狂啸着拎着孩子就往
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见,便又紧紧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说什么,我也得把这个小女孩给救
下来!但见这个男人跑到了一处围栏旁边后,他一边跑一边大呼大叫着;虽然一
手拎着那小女孩,拿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却展开着,像是在模彷着小鸟展翅一般,
在身体一侧扑腾着。

  我一想,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伤害那小姑娘了,所以这次我没再
犹豫,直接冲着那男人背后开了一枪。

  可我却并没想到,这男人的反应极其灵敏,在我瞄准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
了护栏,因此,我这一枪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惊险的一幕是,在他爬上护栏之前,他还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听小姑娘闷哼一声,便被摔得晕了过去。

  我连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帮警员这才全朝着我围了过来。

  「你们过来围着我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着牙,冲着这帮警
员大叫着。

  他们每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护栏最近的社区门处追了出去——当然,
已经无济于事了。

  等他们绕道门口的时候,那个露阴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补救措施。

  ——就一个抓露阴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这样,我的心里简直气馁到家。

  索性,到了医院以后一检查才发现,那小女孩是连受到惊吓带被摔才晕了过
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小创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确保小女孩身上的
创口以后不会留疤。

  在诊室门口,我连连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诺医药费市局全包,
并且我差点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长们才勉强作罢;索性,两个受伤的警员也并
无大碍——一个是皮肉伤,一个是额头出血外加轻微脑震荡;而犯了魔怔的莫阳
在打了一针安定之后,便直接睡着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开警车给他送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折腾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时间。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征性地开个总结会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检
讨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可等我一站到办公室门口,仔细一看

  ——呵!办公室里真是好不热闹!

  ——老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挂着耳机摇头晃脑,我一走到另一边一看,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视频网站上头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时他正听着《将相和》,
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跟着哼哼;

  ——而李晓妍则趴在自己的沙发椅上酣睡着,嘴里还叼着半根糖葫芦,脸上
也不知道被谁用马克笔划成了一只猫的样子;

  ——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着德州扑克、一桌下跳棋的,还有五个人围
在一起,开着手机组队开黑玩着Moba游戏,还满嘴喊着:「猥琐发育!先清兵线
再打龙行吗?」

  「哎呀,别浪别浪!回城加血!」

  「别越塔!等清了他们野区Buff再开团!」

  我看着一屋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电话显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一共六个未接来电!全都不是内部号码!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都是来进
行案件举报的!我怒气冲冲地看着办公室里所有人,顺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马克
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真过瘾啊……」我冷冷地说道,「咱们这到底是市局风纪处啊,还是葡京
娱乐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缓过神来。

  「处长……」

  「处长……」

  李晓妍这时候也被惊醒了;丁精武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对着所有人点着头:「行啊!够逍遥快活!厉害!
行!」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李晓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芦塞进了
桌子上的包装袋里。

  「唉唉?别塞进去啊!接着吃!睡!」我对着李晓妍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
的所有人:「继续啊!继续!——那边,继续跟牌,马上 Full—House了都!继
续啊!——那边那个,你马上就全下过去了,赶紧再跳一步啊!——还有你们,
快点打啊!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团灭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会儿就守不住水晶啦!
——继续啊!你们一个个的!」

  接着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让你看家,你就给我这么看的?
嗯?他们里头,数你岁数最大,你他妈带头溜号开小差呗?您说您既然这么喜欢
梨园行当,您干嘛不辞职改当职业票友呢?啊?——这一下午,我桌上他妈的六
个未接来电!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现在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之前风光无比
的风纪股,是怎么败在你们几个手里的!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点点地管你
们叫他妈的『丧家犬』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啊?」

  「小子……你说话不算数吧?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仨叫这个词了吗?」丁精武
一听我又管他叫「丧家犬」,他居然来了脾气。

  「去你个老屄灯的!还他妈敢教训我?我难道之前没给你留脸吗!我这个月
工资不要了行吗!我就不要工资了行吗!」我对着丁精武大喊着。

  丁精武不说话了。

  「呵呵……是,我他妈的去求徐远,给你们仨特意立个规矩!说不让全局管
你们叫『丧家犬』!我希望局里别的部门同事尊重你们!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请问你们两位,你们尊重你们自己么?你们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当成『丧家犬』
了么?我把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们了!我给你们换了这么好的一个办公室!还是他
妈的三楼的办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呢!

  ——我把风纪股那个『股』给改成『处』了!但是到头来他妈的换汤不换药
啊!——是,现在局里没人敢骂你们仨是『丧家犬』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他们从心里瞧得起你们吗?我告诉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再继续这样,就
不止是三条丧家犬了,我们他妈的是二十四条丧家犬!」我越说越委屈,越委屈
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们所有人说道,「在
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戏不是玩?在哪睡觉、听戏、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
不是听戏?干嘛上这来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妈就是出生入死卖命的地方!你们一
个个的干嘛还在这待着呢?……算了,我受够了!明天,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来
上班了!——我一会儿就跟徐远申请,彻底裁撤风纪处!你们看着的,我何秋岩
说到做到!」说完,我就摔门出了办公室。  我怒气冲冲地敲了敲徐远的门,徐远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办公室门,
谁知道他也不在……

  此时的我,彻底要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感。

  哪怕是考高中没考好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样。

  想想之前坐在徐远车里,幻想着自己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带着自己三级警
司的警衔回到重案一组时候的虚荣骄傲感,跟现在这种由衷的挫败一对比,真是
天大的讽刺。

  ——我以为,这个风纪处处长我能做好;结果万万没想到,想当一个领导、
想由自己负责办成一件案子,想改变一类人,居然他妈的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走着。

  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怀里,对着她大哭一场。

  可以一到组里,却发现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经下班了?」我问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县。」王大姐说道。

  「那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么?」我又问道。

  「不知道。你打她电话问问吧。」王大姐说着,挽着白师兄的胳膊就出了办
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儿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来偷偷跟我说,他
想跟你学你上回用过的那个姿势……」

  于是,办公室里渐渐地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想了想,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么了?」夏雪平对我问道,「小混蛋,我听你语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顿饭。」我搓了搓额头,对夏雪平
说道。

  夏雪平带着歉意地说道:「这……今天实在不行了。我等会儿要去吃个饭—
—我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刘彬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
候一直喜欢玩的那个电子坦克车,就是他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他说
要在一起搞同学会,刚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来。刘叔叔的父亲之前是省教育厅的厅
长,跟你外公关系不错,他们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刘家对于咱们家有过大恩,外
公和舅舅生前没少受到他们家的恩惠,所以他说话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叹了口气。夏雪平一般不会搞江湖礼仪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说了要
让几分面子的,那说明这个人的家庭在当初,跟外公一家的关系确实很特殊。

  「呼……那……」我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你小心点,你可别喝酒了……
这样吧,你们在哪聚会?晚上我去接你。」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你放心吧秋岩,我会
照顾好雪平姐的。谁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挡了,这总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听,心里更烦了,「人家夏雪平同学聚会你也去啊?再说
了,你说你挡酒?呵呵,你能喝酒么?」

  「秋岩,我跟艾立威本来下午是一起去J县查案子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
夏雪平对我说道,「这就不赶上了么?我们就顺道开车一起去饭店了。刘叔叔为
人还算大方,带上小艾,估计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也跟着去!」我心里窝着火说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
也不多我一副,对吧?」

  「那你要是想来的话就……」

  夏雪平那边刚说了半句话,说巧不巧,我突然被保卫处的一个警员叫住了:

  「何秋岩,局长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叫马上去办公室。」

  ——怎么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对着那个警员说道,接着我对夏雪平说
着:「唉,看来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远要找我谈话。」

  「他又找你谈话?秋岩,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
夏雪平急切地问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说来话长,等明天我再跟你说吧。」我对夏雪平
不放心地说道,「夏雪平,你真的记着千万别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觉得累的话,
宁可自己叫计程车回家,早点回去——一个同学聚会,你用不着待太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间竟变得如此的罗嗦,或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
一直很差,或许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许是因为艾立威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心里
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啦!」夏雪平对我笑了笑,「瞧瞧这几句话被你说的,你倒像个大人、
我倒像个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着插科打诨:「秋岩,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雪平
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饭,让雪平姐自己开车回去,
我坐计程车走,这总行了吧?」

  ——呵呵,就因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点。」

  「嗯。你放心。」

  挂了电话以后,我准备转身上楼,结果刚一转身,差点就跌在了从楼上下来
的人的身上。

  「唉哟,看着点啊!……哟,秋岩啊,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从楼上下来的
是苏媚珍,她一边走,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苏姨……不好意思……这一天确实有点累。」我连忙对苏媚珍道着歉。

  苏媚珍看了我一眼,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
气。

  「摆一副吊唁的脸给谁看呢,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瞻仰仪容的。」这是在
我进门后,徐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说道:「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小女孩家属如果把医院的
帐单拿来了,你可以拿到财务处报销,用不着花你自己的钱。」我依旧沉着脸,
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沙发上似乎还留着苏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远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沙发上,接着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听说你小
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这盘磨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头子磨成
豆腐,这个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们那三个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给了;结
果可好,一出任务一个瞬间犯了癔症了,另外两个不出任务的,带着全处上下一
起玩。遇上了一帮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说,我还能怎么办?——当年跟我在
警专一起瞎胡混的那帮人里头,都没有散漫成这样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
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说他们不自律,这个我赞成,但是说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
远抽着烟,笑着看着我:「一次失败,就把你给打趴下了?过去警务系统前辈总
说一句话:经验是从斗争中积累的,成功是从失败里总结的——别老想着一口吃
成个胖子!你这样,还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对徐远说道:「您得给我那二十来人配枪,
人手一把枪——最起码得是『六响』勃朗宁或者左轮手枪之类的。警棍这玩意是
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胆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现在真没看出来咱们处
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跟您实话实说,我自己都算萝卜里拔大个的!」

  「行!我赞同。咱们市局没别的,就枪多、子弹多。还有别的么?」徐远对
我问道。

  「我想想……你得让他们不执勤的人,加班加点参与训练,从体能训练到射
击训练……」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长,要不您就
把我警衔和处长职务给我收回去,您另请高明,要么,您直接裁撤了风纪处得了
——风纪处能干的活,网监处、重案二组、经侦处、保卫处哪个不能干?依我看
这么个部门,也就是个鸡肋!……我是短期内不想再看到那帮家伙了。」说完以
后,我沮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叹着气。

  徐远看着我,似乎也拿我没辙了。

  「你这样吧,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沈量才,我俩明天亲自管教管教这帮
人。给你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徐远站起身,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散心?徐局长,我现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组。」

  「我说的散心,是让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也正好,咱
们局里也没有比你更合适出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么活?弄得这么神秘。」

  徐远看着我,对我说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厅领导和安保局的分
局长一起开了个会。最终决定,调派一个警察局的警员出这趟外勤。」徐远说着,
给我拿出了两张火车票,还有一个临时身份证,那个临时身份证上面还有我的照
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丛」——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我去出这个差。

  「这次行动是一次秘密任务,你要去一趟M省省会G市的安保局,交给他们一
个东西;然后在 G市安保局的人员安排下住一晚上,当天早上再坐火车把他们交
给你的东西拿回来。」

  「等会,为什么是两张火车票?」

  「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要带去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啊?这么贵重?为什么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们市
局的人帮他们跑腿?」

  「这些答案,根据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徐远严肃地说道,「我只能
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将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叛逃份子有关。」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们事先在里头做了手脚,送到 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
成了『沾包濑』了?」

  「那也没办法,安保局点了你的名字,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从……
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东西是什么你也别多管了,也别管里头东西在
交给你之前是否完好无损,在明天上午,最晚 7点半的时候,你需要到市火车站
门口待命;到时候你的手机及一切通讯设备,还有警官证、手铐都要叫到我这—


  当然,手枪你可以带着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带现金,你的借记卡和信
用卡也要留在我这。我们会安排特别通道送你上火车。你不用带行李,到了 G市
以后,你记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门口的哨兵通报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们负
责这个案子的人,就会来接应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不点头也没办法,我虽然不喜欢安保局那帮畜牲,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的警
务和安全系统的体制,他们安全情报部门派发到警察局的任务,是没有人可以违
背抗拒的。

  徐远交待完我这个任务,我也没跟徐远多寒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天色渐晚,我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

  我去了趟网监处和鉴定课,大白鹤和小 C这一对儿早就没了影子,估计肯定
是回家去了。

  我情绪阴郁地走出了大楼。

  「我说,何大处长,才21岁就身居要职,意气风发得很呢。」一个熟悉的动
人声音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着西装上衣和白色衬衫、下面穿着黑色工装裙和
黑色丝袜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看着来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哼,我正上着课呢,你一个电话,不由分手就让
我帮着韩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陈旺对着干,让我在一旁给校长、副校长使绊
子,这事儿我干了;我正睡着觉呢,你又一个电话,问我怎么处理几个『不愿意
学习做功课的散漫学生』,我一点点给你讲了。我对于你这个大处长的升职,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你之前又不是没欺负过我,你说,你就不应该请我吃
个饭?」孙筱怜绷着脸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少麻烦她;而且说起来,之前我一直在轻
贱她,辱骂她,还在公共洗手间里让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江
若晨的秘密日记,我才发现我确实有些错怪了她,也的确有些过分。

  而自从那以后,她似乎确实没对美茵做出过任何过分的事情,而且阻止体检
的那件事,她确实也帮了忙。

  「好吧,我确实是应该请你……你想去哪吃?」我对孙筱怜问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让我想想吧……」
孙筱怜走近了一些,看着我说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别跟我逗闷子行么孙老师?我住的地方,在警务职工公寓。
我们警务职工公寓里,没有厨房;再说,就算是有厨房,我也不会做饭啊,你说
你,让我怎么请你?」

  「嘁,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要是不请,反正这也是你的工
作单位,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这市警察局就没有一个人值班或者加班……」
孙筱怜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话留了半句,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要准备干什么?」

  「哼,把你两次在厕所隔间里对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来。」孙筱怜眯着眼
睛盯着我。

  「行吧……」我无奈地说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岩曾经在厕所把我……」

  我连忙拦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说『行吧』是说『可以请你吃饭』
的意思,谁让你喊了?」

  孙筱怜抿着嘴憋着笑看着我,对我说道:「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吃牛排喝红酒,那应该上西餐厅里去吃,干嘛还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这个条件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孙筱怜睁大了
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对了。再仔细一想:行
吧,不就是吃顿饭么?她要是想再有什么进一步行动,我躲避着点不就得了?我
是个都能把她托着屁股抬起来甩三圈的男生,还能反过来被她吃了?

  于是我马上带着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厅,点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
黑椒牛排,一份千岛酱鳕鱼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红酒。

  十几分钟以后,我带着她去了我的房间。

  她进了房间以后,便直接脱了高跟鞋,抬头对我问了一句:「喂,你这里干
净么?」

  也没等我回答,直接穿着丝袜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用吸尘器扫地,干净着呢。」孙筱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对我笑了笑说道:「嗯,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个小老爷们一个人住,还挺像模像
样的!……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那位,我把屋子就算收拾得再干净,他一回家,总
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过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没说话。客观地说,这个出身县城的女人能够混成今天这样,
抛除她给自己上司和官二代学生都做过性奴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容易的:白天要
在学校照顾学生,晚上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务——一个女人要同时兼备OL和家庭主
妇的两种身份,并且她那个丈夫还总不满足、总嫌弃她,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两个纸杯,对她说道:「凑合着用吧,我这里没有鹅颈
瓶醒酒,也没有高脚杯提升格调。」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么杯子喝红酒不是喝呢。」孙筱怜把自己的身子
往沙发上一靠,故意对我抬起一条腿,把脚放在了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侧过了头,没敢看她。

  「哎哟哟!这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啊,以身作则了哈?可不像刚见我第一面
的时候那么大胆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飞。」孙筱怜保持着双手扳着
一个膝盖的姿势坐着看着我,对我说着讽刺的话。

  「我什么时候往你领口里飞眼了……」我否认道。我以为,我第一次跟她在
茶吧见面时的那些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她尽收眼底。

  「呵呵,还秀弥什么呀!摸都摸过好几次了、肏也肏过两遍了,多看两眼又
怎么了?」孙筱怜说着放下了腿,对我凑了过来笑着问我:「唉,小秋岩,我问
你啊,你现在这样,是故作道貌岸然啊,还是实际上见了我真有点害羞?」

  「我……我哪个都不是……」我给孙筱怜倒着红酒,然后打开了三个外卖盒
子。

  「喂,小秋岩!」孙筱怜抿着嘴,睁大了眼睛笑笑说:「——你该不会是那
种,跟一个女人做完爱之后,再次见到了以后还会觉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
—不过确实,这样的男生都恋母!哎,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女警妈妈怎么样了?
你俩做过爱了没?」

  「唉呦,我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还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对她叹道,
「我都心烦了一天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的,结果你来了。我说孙老师,
咱俩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随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
让我消停消停好么?」

  「那你遇到什么事了?」孙筱怜收起了刚才那副又坏又骚的表情,突然语气
变得温柔了起来:「跟我说说行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筱怜,「呵呵,你还会听别人发牢骚呢?」

  孙筱怜落寞地看着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对我说道:「好久好久以前,
我这个人呐,最擅长的不是在床上满足别人,而是坐在沙发或者长椅上听别人发
牢骚……呵呵,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发牢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
真的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好好跟
人聊天了。」

  看着她,我不知道为何会心念一动。「那就边吃边聊吧。」说着,我伸手去
拿塑胶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会!你洗手了么?饭前便后要洗手!」孙筱怜转过头,盯着我说道。

  「呵呵,你可真是职业病。」我说着,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手。

  等我出来以后,孙筱怜对我笑着,彷佛得胜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
个手。

  此刻,我并没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又舀了一
勺薯泥——这薯泥难道是有点回生么,居然有点微微的苦味。

  她洗干净了手以后,看着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举起了纸杯,
对我说道:「呐,先一起干一杯,喝完边吃边聊。」我也没多想,举起纸杯跟她
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饮而尽——澳大利亚的红酒也没好喝到哪去,也居然
有点苦味。

  于是,我一边吃着,一边跟她讲着从我进入风纪处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
通苦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听我说着,偶尔对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
要么就是继续给我倒点红酒而已,丝毫没有打断我或者觉得不耐烦。

  没过十分钟,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

  我捧着红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觉嗓子越来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过
身上似乎越来越热,一时间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

  孙筱怜这时候对我说道:「小秋岩,你知道我对你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吗?」

  「什么?」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然后就把脸凑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头就送了
进来——而且,在她舌尖处似乎有个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处——
这一下给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牛排上连带着的骨头。

  她如果真是把碎骨头渣给我塞进喉咙里,我很有可能划到气管而窒息,我连
忙咳嗽了两下,却不想这一咳嗽,又从嘴里分泌出了些许唾液以后,那个小硬物
居然融化了。

  当然,那苦味还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这个苦味怎么跟刚才薯泥和红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样?

  「你……你给我喂的是什么?」我焦急地对孙筱怜问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胀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岩弟弟!」孙筱怜媚笑着,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
外套,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衣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

  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有瞬间喷到了我的大脑:她的衬衣里面完全没有穿
任何的东西,唯独在她的两只巨乳上面贴了两张肉色乳贴,她咬着下嘴唇把乳贴
轻轻一揭,那两只长得像曲奇饼一样凸起的乳晕与上面如同点了一颗糖果的乳晕
立刻被暴露出来;而在她的工装裙翻开以后,我才发现,她穿着的这条黑色丝袜
竟然是开档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这副黑丝袜以外,并没有穿内裤。

  「……你?你居然给我喂这个东西!……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坏透了!」我
强忍着自己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冲动,转过身对她说道。但此时我下面的
小帐篷,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坏,哪能得到你的大鸡巴呀?」孙筱怜含着自己的食指,
接着用沾满了口水的食指扒开了自己的阴唇,对我哀怨地说道:「再说,你不更
是坏么?——你要是从来没插过人家就算了,在学校洗手间里,你居然一点没含
糊,把我给办了,还是内射;我从那以后,真是对你的大鸡巴日思夜想……嗯…
…结果你倒好,啊……两次呢!我两次在洗手间里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人家的主
人全给废掉了!

  你说说你不是坏死了你是什么?你身边有个漂亮妈妈,警局里又那么多性感
女警,你每天过的可是风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陈旺
那老家伙又玩腻了我,现在我是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体了……怎么样,
秋岩弟弟,再一次看见筱怜姐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怀念和欲望么?你还记的在我
身子里射进去时候的畅快么?筱怜姐也很喜欢的!」

  「我……」我又瞟了一眼孙筱怜……我实在是不想去关注她的肉体,但是她
那一对儿如同吊钟一般的巨乳,她白皙的皮肤,外加剃过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却
粉嫩无比的阴户,对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无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旧嘴硬着说道:
「我……不行,我不会再碰你了……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见她以后会害羞,而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女人,
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实很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自己的
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过我。

  「不要嘛!男生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孙筱怜见我许久未主动,直
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对儿吊钟乳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拍打着,而且她还伸
出了手,在我双腿间的蒙古包上轻抚着:「你看看,这不是挺『行』的么?」

  「孙筱怜!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对……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岩弟弟!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离不开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解开着裤腰带;而我却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如果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全身的欲火就会被牵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一会儿,她已经把我的腰带和裤子拉链全都解开,将手探进了我
的内裤里,用她那温热的手在我的玉茎上爱抚着,她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这根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坏弟弟这么
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多么难受?我的下面更是难受……

  你知道我现在想都想到变态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
会联想起你跟我在做那事,下面瞬间就湿了;如果不是我这次来找你,你带我上
楼了,我肯定还会想办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让你跟我做爱的!何秋岩,筱怜姐爱
你!跟我做爱吧,行么?做我的肉体伴侣!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你是个坏女人!」我又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这是对她的控诉,还是我想让我自己坚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
身上的香味,让我愈发地欲罢不能。

  「对……我是个坏女人,孙筱怜是个坏女人,是个为你着迷的坏女人……惩
罚我吧,秋岩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审判我!」孙筱怜说着,直起了身子,然
后张开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着热气:「对着我,举起你的枪,好吗……」

  这一刻,我疯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拖着被解开的西服裤子,一手托着孙
筱怜丰满浑圆的乳房,抓了满手的柔软,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
在沿着大腿往下流淌着。我一边亲吻着她的后背,一边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我感觉我的阴茎在发烧。把她丢在床上之后,
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把身体烤熟的肉棒塞进了孙筱怜的阴道里,她下体
依然是十分温暖的熟悉感觉,我脸上在不自觉地笑着,然后张开了嘴巴,亲吻着
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房。

  「啊……对……就这样……筱怜姐梦到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了……」孙筱怜浪
叫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动的泪水。

  「骚姐姐……嗯……孙筱怜……坏女人!」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到了她
淫浪的声音之后,我却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坏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
一具充满了异性荷尔蒙的肉体,仅此而已。

  我实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只巨乳,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着,而另一只巨乳
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晕,然后用嘴巴吮吸着她的乳头。

  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时,我腰上的动作开始加快,阴茎在她下体淫水充盈的
阴道内剧烈抽插,发出了一阵阵淫靡的「咕叽」交媾水响声。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没被这样肏过了!」
孙筱怜双手搂着我的头,滚圆的肥臀向上迎合着,欣慰地说道。

  我伸出舌头舔着她挺立的乳头,贪婪地嗅着她的乳香,然后移动着右手,沿
着她的腹部,往下移动,摸到了她的阴阜,我果断地伸出大拇指,挑逗着她的阴
蒂。

  「好会肏……好会肏……秋岩弟弟……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经雨露的滋润,才肏了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先缴了械,我却
并没闪开,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体喷洒在我的小腹、内裤和西裤上。

  「啊!啊天啊!秋岩弟弟……好弟弟!姐姐爱你……姐姐好久都没潮吹了…
…姐姐好喜欢!」

  我的脑子里,此时逐渐化成一团浆糊,因此我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自己。

  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双腿勾着我的屁股,迎合着我的抽插动着自己的双腿,
「肏吧!亲爱的……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
只做你一个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你,秋岩弟弟……爱死
你了……继续肏我!」

  我也随着孙筱怜的双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她湿漉漉的淫穴里坐着活塞运动。

  虽然我站着,她看似被我压在身前躺在床上,但这一刻,我似乎有一种自己
正在被她奸污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音乐把正在无尽欲望深渊里堕落的我给拉到了水面
上。

  我仔细一听,那是我的手机铃声,而我的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弯下腰捡拾,但是孙筱怜的双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紧了,我一时
之间动不了。

  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让她抱紧我的身体,接着,我承受着她
的体重,缓缓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机。

  来电号码:张霁隆。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么?我想都没多想,直接扳过孙筱怜的头,亲吻着她的嘴
巴,让她松开怀抱,之后我伸出手,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听键:「喂
……张……呼……霁隆哥,有什么事么?」

  「你小子在宿舍么?赶紧下楼,我的车已经到了。」张霁隆不由分说,直接
对我命令道。

  「我……我现在走不开……」我看着床上在孙筱怜身上跳舞的那两只巨乳,
对张霁隆说道。

  「走不开?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张霁隆对我说道。

  我一听这话,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孙筱怜双股间的动作:

  「夏雪平怎么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5)

  听完了张霁隆言简意赅的叙述,我连呼吸都是带着哆嗦的。

  我立刻挂了电话,并且毫不犹豫,直接用力扳开了孙筱怜缠在我屁股上的双
腿。

  她起初还有点不情愿,故意加了些力道把我的腰身夹得更紧;但是实际上,
我想用力,她一介女流,哪能跟我拧得过力气。

  「秋岩弟弟……你干什么呀?继续啊!不要……不要走!……你继续!你这
人怎么这样?上次在公共洗手间,你就只是肏了一半就拔出来走掉了……这次在
你卧室里,你怎么还这样啊!」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力摸着自己的乳房,满脸通
红地对我控诉着。

  「对不起了,筱怜姐……我确实顾不上你了!……并且,再说了,刚刚你不
是已经高潮一次了么?这一次就已经够本了……筱怜姐,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
女人,但是我俩真的无缘!你就算对我用性药,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自己穿衣
服、自己离开吧,失陪了!」

  「别走!别走啊!……可是,我也给自己吃了生死果啊!……我是从原溯办
公室里偷的三颗,你两颗我一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解决啊?……秋岩弟弟,
别走好么!继续肏我!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就当做这世界上只有你我,就当做今
天是世界末日,继续肏我吧!肏我的骚屄!肏大骚屄孙筱怜!好么?怜奴爱你!」
孙筱怜目含春色地对我呼唤道。

  一提「原溯」这个名字,我心头瞬间起了火,愤怒的情绪彻底压抑住了我身
体里的药效。

  我疯狂地把衣服穿上,又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子弹,带上了手枪;之后,我五
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孙筱怜:「抱歉了!我真管不了你了!……我的床借给你了,
自己好好休息。这次我帮你把门锁上。」

  「秋岩弟弟!不要啊!秋岩主人!何秋岩!你别走!你去哪啊?何秋岩你这
个负心汉——」孙筱怜哀声叫着。

  我却没多废话,直接先把门反锁上,然后迅速带上了门。

  我连跑带跳地跑出了楼门。果然,楼下已经有一部黑色的本田思域停在那里
恭候,我没多想,直接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而就在大约三分钟之前,张霁隆在电话里是这样对我讲的:张霁隆跟杨昭兰
正巧在今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包下了一个包间,宴请在野党党部宣传委员会的
全体成员;席间,他因为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出了包间接了个电话。

  他一出包间的门,就看见自己包厢的对面那一间的大门半掩着,在那个包间
里面,一群男人正在聒噪着起着哄,喧哗声、鼓掌声、略带邪恶的笑声一时间交
杂着,好不热闹。

  张霁隆正打着电话,觉得吵得很,甚是不耐烦,而且他多少也有些好奇,所
以便往对面的那个包厢里望了一眼:但见大概五六个男人,正围在一个女人身边
讪笑着,他们不停地端着酒瓶,给那个女人手里的玻璃杯倒满杯后,一个劲地敬
着酒。

  张霁隆眼见那个女人被人连哄带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不同种类的酒精
饮料,啤酒、白酒、红葡萄酒和绍兴酒混着喝;而对于那些男人的「热情」和
「恭维」,那女人根本招架不住;可是那些举着酒瓶敬酒的男人,自己却没有一
个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上一口。

  「女侠!好酒量!佩服佩服!咱们再来一杯!」「瞧瞧!这就是咱们 F市的
头把交椅的女中豪杰!见识到了么?——来,老同学,咱俩再喝一个,给他们看
看,看看咱们虹光中学出来的都不是盖的!」「哟?喝的有点多了?还能喝两口
吗?没事、没事!白酒喝多了,咱们来点啤酒『透一透』!『透一透』,喝口
『回魂酒』就好了!」

  张霁隆向来反感这种事情,他便站在包厢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心想若是待会
儿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好冲进去帮忙;可等那女人转过身、用手背擦着嘴的时
候,他才看清那女人居然是夏雪平——在那个包厢里,除了夏雪平以外,再就没
有其他女人了。

  ——听到这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到事情不太对了。「就夏雪平一个女的?
那她这个初中同学聚会也太反常了吧?」

  「操!你小子长点脑子行吗?什么同学聚会!——我问你,你妈妈才多大年
纪?她能跟原鸣他爸原溯是国中同学吗?」

  张霁隆说完,我立刻大叫不好……原溯——他儿子原鸣本来想对美茵下手,
在跟我打架的时候被张霁隆碰了个正着,被废了下身;而后他自己为了敛财,勾
结慈靖医疗的崔烈设了个逼良为娼的局,没想到这个局却被我给破了;并且我在
后来听说的,关于夏雪平过去追捕枪毙的几个社会不良分子,跟这个一中副校长
原溯都有很亲密的关系——之前的那些事,他肯定要算账在夏雪平头上。

  那么这一次,也应该是原溯设的局!看来,夏雪平这次应该是中了那个姓刘
的男人的圈套了!我听后,马上又问道:「那艾立威呢?艾立威不是应该陪着她
么?」——他不是还扬言说,要帮着夏雪平挡酒么。

  「哦,敢情是有人陪着夏雪平来的?」

  「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小子,压根都没影了!」

  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张霁隆正往包厢里瞄的时候,在走廊尽头走
过来了两个人。

  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训斥道:「你怎么做事这么稀里马哈的!我他妈白在
原副校长面前给你说好话了是吧?你知道人家领导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多长时间
吗?居然叫你给忘在办公室了!要是因为你,坏了人家原副校长的大事怎么办?
你等着,今晚这事情过后,你去主动跟原副校长检讨吧!」

  「不就是收拾一个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吗?至于搞这么大阵势么……」「一个
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呵呵,怪不得你混了一辈子,居然还在咱们学校后勤瞎混
呢,就是没有眼力见!——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这个四十来岁
的娘们可是亲自枪毙了四大杀手的娘们儿!这可是个给她一把枪,她就敢往你猪
脑子上崩的主儿!全市多少人,别说想要办她,想要杀她的也全都没得手过!要
是不用点凋虫小技,能给她驯服吗?」

  「是,是!翀哥,我错了!我不也是猴急的么……就把这事情忘了!嘿嘿!」
另一个人手里,拿了一大包药片。

  「呵呵,瞧你那损色!——知道你第一次参与这种事,你他妈又没娶老婆,
到现在还打光棍呢……你待会儿记得啊,扒了衣服以后,第一发是人家原副校长
的!第二发是我的!——等其他所有人射过一遍,你小子才能上,听清楚了么?」
「啊?让我最后肏啊!那……」

  「那什么那?你小子还敢有情绪?」

  「不是……那姓夏的被你们都肏了一遍了,那她屄眼里可不都是你们射的糊
糊了么……我还得盯着你们的糊糊才能肏啊?」「呵!瞧你那屄样!你得了便宜
还卖乖!——你就当做给你润滑了,不行么?再说了,要不是原副校长想出来这
么一招,让刘公子骗姓夏的这娘们出来,你能赶上这好事?这姓夏的是什么人,
是平时你这种货色想肏就能肏到的?……不过啊,这以后要是能给她训练成女警
孕奴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小子多干几次!前提是你得会来事儿,懂吗?」

  「懂!懂!翀哥,这个月的『三 5』包你抽个够!嘿嘿!」「嘿嘿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屋子里安装的那几个摄像头没问题吧?」「这个没问题!您就
放心吧!」

  他俩边说边走,走到佯作打着电话的张霁隆身边,斜眼看了张霁隆一眼,接
着就走进了包厢里,把那包药片藏到了背后西装下面,关上了门。

  「赶紧快来吧,小子!我大致看了一眼,差不多十多片药片——如果我没看
错,那玩意应该是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生死果』!这东西我估计你肯定听过——
快着点吧,再晚了,一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就不见得能跟你打保票了!」—
—听完我这话,我心里慌得很,因此我什么也不说了,赶紧把衣服穿好、家伙什
带好。

  车子一路飞奔,急得我手心里满是汗水,我的眼泪也已经流出来了……我仍
记得夏雪平在昨晚透析以后,那个晚上她在睡觉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自慰着,说
明在她体内很有可能还残留着「生死果」的成分;而这次原溯那个老王八蛋居然
弄来了十多粒对付她。

  这次的,再加上以前的,如果药效真的在夏雪平的身体里迅速发作了,那夏
雪平会是什么样子,我真的不敢想……夏雪平确实是很能喝酒,但是生死果这东
西,是个人就没有能承受得了——之前段亦澄给她下药的时候,她是能及时找到
地方催吐;但是这一次,搞不好在她还没找到地方催吐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
了……

  ——夏雪平,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等我!我一时气急,
连着给自己扇了四个耳光,在心里默默地骂着自己的:大傻逼何秋岩!夏雪平都
快被人下药轮奸了,我居然还在房间里跟别的女人缠绵!何秋岩啊,你真他妈的
不是个东西!孙筱怜算哪根葱,你非要请她吃饭?你就应该在徐远找完你之后,
直接去饭店找夏雪平的!你太他妈的傻逼了!

  我咬着牙,握紧着拳头,对着司机说道:「兄弟,能不能再开快点!」

  「瞧好吧!我跟隆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得不说,这个司机确实是很给力。

  他一听我发了话,直接把油门踩到了90迈,最大限度地在保证车子在自己可
控的情况下,把车子开到了最高速度;而且我没想到,他的车技也的确过人,连
着遇到好几个贴到面前的车子,他都飞快地打着方向盘换线、转弯、甚至漂移,
迅速把身边的车子给躲避开。

  而我没却来不及欣赏这个人的车技,我只希望,夏雪平千万可以再多坚持一
会儿、千万可以能再多保持一会儿清醒……

  转瞬间,车子已经听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我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就往里
横冲直撞。

  「先生,您好!」

  我没理会,直接往里冲。

  「等一下,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饭店保安拦住了我。

  「原溯在哪?」我恶狠狠地看着拦住我的保安。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回答您,但您在大堂大声喧哗、奔跑,已经违反了我
们酒店的有关规定。我有权让你离开……」

  ——天杀的! F市现在怎么了?怎么哪哪都有这么一帮爱管闲事的?「我操
你妈的!」我迅速从身后拔出手枪,「我问你原溯在哪!」保安和服务员,以及
在大堂里用餐的所有食客都惊呆了。

  其实,这个保安可能也不认识原溯是谁,所以他便愣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

  他看着我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且还举着手枪,就算是再不长眼的人,我
估计此时此刻他也不再敢上前拦我。

  「兄弟,上二楼,『兰之轩』。隆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刚才那个开车的司
机也进了大堂,对我喊道,之后他又对着保安和服务员解释道:「这位是我们隆
达集团张总裁的朋友,麻烦通融……」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顺着大堂的楼梯飞奔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我大老远就看见身着深灰色衬衫的张霁隆和穿着皮夹克的杨昭兰,
以及另一个另一个穿着中山装、满头白发的高大男人站在走廊里交谈着。

  张霁隆一见我,也不顾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对他说话,立即对我叫道:「你小
子终于来了!就是这!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持着手枪走到「兰之轩」包房的门口,用拳
头猛砸着门并大声地叫道:「夏雪平!夏雪平!开门!」那个白发男人看了我手
里的枪,一脸骇然。

  站在他身旁的杨小姐见状,连忙安慰着他:「郝叔,您放宽心,这小兄弟不
是冲你来的。」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不过这回,这个小兄弟来了,就用不着我们的人了
吧?小杨,你也知道,他们刘家在F市枝繁叶茂,我个人也好、我们党主席也好,
跟老刘之间,在执政党在野党和解之前,就都是有很深的交情的……现在他儿子
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我真都是不太好出面……」

  「不用麻烦了,郝叔。」杨小姐客气地说道,但是说完了话,她便有些不屑
地看了那白头发男人一眼。

  「——呵呵,就因为怕得罪一个故交、得罪一个名门望族,就不敢出手救人
了,是吧,郝部长?」张霁隆棱着眼睛盯着那男人问道。

  那男人哑口无言。

  「哼,怪不得当年贵党先总裁费尽心力、用尽阴谋阳谋,到头来贵党还是失
了天下了呢!『咨尔志士,为民先锋』,也不知道贵党先总理遗训都是说给谁听
的!」张霁隆在一旁看着我,背对着杨小姐对那个白发男人冷言冷语。

  那男人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唉声叹
气。

  我没理睬那边的谈话,站在门口一边对着包厢里面怒吼着,一边拧动着门把
手——操!他妈的居然把门锁上了!那里面现在到底在干嘛?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句「退后」,接着我抬手对着门把手,一连开了好几枪;几
枪过后,门锁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猛地一拉门,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大脑充血——肏他妈的!全屋九个男人,
一个个全都正在手忙脚乱地,把夏雪平从餐桌旁边,抬到包间东厢位置的中式沙
发上。

  这几个人一见我举着手枪闯了进来,一时间全都慌了神。

  我仔细一看,夏雪平的身上的衣服还都在,而且扣子、腰带整齐;只是此时
此刻,她正咬紧了牙关紧闭着眼睛,似乎精神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还仍然
在努力地用胳膊和双腿,不停地蹬着身边的男人们……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在沙发靠背后面,一个留着络腮胡茬的胖男人的手,
似乎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手捂在夏雪平的胸前,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我
已经在瞪着他之后,他居然还敢一边盯着我,一边往夏雪平身上下手。

  我立刻走上前两步,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枪;待他吃痛倒下闷咳了一声
之后,我又冲着他刚才准备捂在夏雪平胸口上的那只手掌上,连着开了两枪。

  「我操你们妈的!」我一边开着枪一边骂道。

  可这屋子里还是有反应快的:在我开枪的时候,有一个人绕过了我的身后;
待我开完枪,我瞬间感受到身后出现了一阵凉风……我刚一回头想躲的时候,张
霁隆已经果断地抬起了腿,对准我身后的那个慢悠悠地向我走来、手里拎着一瓶
五粮液酒瓶的男人,一脚踢中了裆部,接着又趁着那人捂着自己裤裆的时候,抬
腿用脚后跟砸中了那人的脊背,彻底把那男人踢倒在地。

  「呵呵,大名鼎鼎的刘公子家的贴身保镖,功夫也不行啊!」张霁隆低头看
着那男人说道。

  一个梳着侧分头的文静男人看着张霁隆,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
「……隆达集团的张总裁吧?让您见笑了。」

  我看了看那个人,我果然认识。「我操你妈的姓刘的!你他妈还认不认识我
是谁?」

  「好久不见了,大侄子。几年不见,长高了。」男人故作沉着地说道,实际
上,透过他的眼镜我就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紧张得很。

  「少他妈管我叫『大侄子』!」我抬起手枪指着那人说道,「枉我外公尊重
你们刘家,枉我妈妈还把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却勾结姓原的人渣想对我妈妈做
出这种勾当!我真他妈想……」

  「秋岩,先别骂了,快走吧!这交给我了!」张霁隆突然对我说道,「再不
把夏警官带走,一会药效发作,她可受不了哦。」

  我连忙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夏雪平,她此时似乎完全没了意识,脸上颜色
通红,根本让人到底这是分不清是酒后的醺红,还是药效已经发作后的潮红。

  我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把夏雪平抢了过来,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搂着她离开了包间。

  张霁隆留在了包间里,让杨昭兰帮忙关上了门,而他自己则一个人坐到了餐
桌上,对屋里的人说道:「刘先生、原副校长,久仰大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吧……」

  在我刚准备乘着电梯离开的时候,艾立威却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装模作样地从另一边架着夏雪平的胳膊。

  我转过身,怒视着他,当机立断斜着朝着艾立威的下腹部猛踢了一脚,让他
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狠狠地咬着牙,怒视着我。

  「你他妈还好意思瞪我?我问你,你刚才去哪了!」我对艾立威骂道。

  「我……我就去了个洗手间!」艾立威眼神飘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吃痛
着说道。

  我刚才那一脚踢的极其用力,怕是会让他在地上跪一会儿了。

  「哼,一有事就去洗手间!我去你的吧!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这
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夏雪平!」

  我对着艾立威骂完了一通,电梯门打开了,我连头都没回,直接架着夏雪平
的身子乘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夏雪平的脸上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身子也越来越烫,她缓缓地睁
开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珠却不不停地来回窜着——我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科普节
目里讲过,人在睡着时候进入做梦的状态时,眼球就是这样移动的。

  「夏雪平,夏雪平!你没事吧……」我伸手拍了拍夏雪平的脸颊,心急如焚
地对她问道。

  「嗯……啊……」她无意识地呻吟着。

  她突然开始扭动着身体,我仔细观察着,此时此刻,她竟然紧紧地夹着腿…
…看来她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等电梯门开了,我连忙从她的西裤口
袋里摸出了她的车钥匙,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紧接着我也上了车。

  刚启动车子,我忍不住往她那关切地看去——她刚坐在座位上,就这么一会
儿,座椅垫子已然湿成一片;她的腰部肌肉也紧跟着上下抽动着,她嘴里不停地
呓语着:「啊……不要……不可以……但是受不了啦!」

  我紧张且侥幸地看着她,心想好在现在给她救回来了;若是刚才我再贪图一
会儿孙筱怜的美色、或者张霁隆的电话我没接到、或者张霁隆没有看到夏雪平被
人灌酒再加上有人拿着药片进了包间、或者如果刚才在路上再多耽误一会儿,夏
雪平的贞洁,毫无悬念地就会被那帮人渣彻底给毁掉……

  我摁下了车子启动键,紧握着方向盘,把车子驶离了眼前罪恶的饭店门口。
坐在驾驶座位上,我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劫后馀生的欣慰……十几片生死果与数
不清多少瓶、多少种的酒精饮料混杂在一起,再加上九个男人、还有隐藏在整个
房间里的摄像头——

  在我观看过那些被慈靖医疗中心玷污过的小女孩的视频以后,我当然清楚原
溯和刘彬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让夏雪平成为下一个申萌、下一个王瑜婕、下一
个「喜无岸」里面的那些性奴!

  ——九个男人轮奸凌辱一晚,再拍下视频和照片、发到网上,或者直接发给
陈赖棍那个什么「起义军」,然后再把夏雪平卖到某个色情娱乐会所,他们这些
人可以边享受着性虐高高在上警花的快感,又可以边通过这种噱头在地下世界进
行谋利——呵呵,好如意又险恶的算盘!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平日里就
算是拥有再坚毅的精神世界,恐怕在那种事情以后也会崩塌——对于平时冰冷高
傲习惯了的夏雪平,那种情形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一次莫大的精神创伤,我想她
会彻底疯掉的……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被那帮人得了手,成为在社会上世人眼中的肮
脏女人,我想我依旧会要她——她依旧是我的妈妈、依旧是我的女神、依旧是我
心中我最爱、最想娶的那个人,我依旧不会嫌弃她,但是我想,我肯定饶不了我
自己,我会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那九个男人,有一个算一
个,绝对不得好死!

  ——好在,命运让我及时出现了,让我及时解救了她,让我及时没有成就任
何会在将来让我悔恨的事情。

  我感谢命运,感谢老天爷,感谢张霁隆,感谢夏雪平,也感谢我自己……而
此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继续纠结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尽快地把夏雪平安全地
送回家。

  「嗯……啊……热!」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夏雪平,开始疯狂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用力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纽扣、皮带的搭扣、裤子的金属别钩;旋即,衣襟大开,
露出了她满身斑斓伤痕却依旧光滑的肌肤,还有那成套的银灰色的蕾丝胸罩和银
灰色丝质三角裤。

  我转过头一瞥,就看见她已经微张着嘴巴,急促地呼吸着,用着右手把自己
的一只乳房从罩杯里取出,她用力地扳着自己的乳球,而且毫不留情地拨弄着渐
渐发红的乳头;而且她子宫处那条疤痕、加上下面天然就长得整齐的绒毛已经毫
无防备的裸露了出来,接着她直接把自己的左手伸进了三角裤里面,用食指和中
指在里面按压了两下,紧接着,我听到了「咕唧」一声。

  ——我想,她应该是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她自己身体上最神秘保守的部位,
因为我在夏雪平的脸上,看见她之前从来没有洋溢过的那种极度喜悦的笑容。

  「啊……舒服哦……哦……啊……」

  看着她仍旧半套在代表着坚毅的西装下的裸体,看着她双手上这套与她平日
里大部分时候的禁欲气质反差巨大的淫靡动作,再加上她游弋的目光、以及有些
放肆的媚笑,并且我又突然发现,她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银灰色丝质三角内裤,
是我那天晚上在她家住下的时候,洗澡时握在手里尻枪用的那一件——那天她肯
定发现了这件内裤上的精污,我还以为她会早就把这件内裤丢掉了,却没想到她
会把它洗干净之后,又穿在身上……

  一想到这些,我刚才因为焦急愤怒而半疲软下来的男根,再次勃起了;我这
才突然又想起来,我也被孙筱怜喂了两片生死果……我脑海中此时突然出现了一
个念头:我要不要干脆直接给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在我自己身上,一边做一些
可以同时扑灭我们两个人身上欲火的事情,一边开着车……

  ——不行,虽然她现在神情迷幻,但我必须把持住自己,毕竟那样开着车会
很危险;如果一个不专心,就会人仰车翻,我和夏雪平就会同时丧命……不行,
我必须要保证夏雪平的安全,我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要跟她手握着手,一起
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要保护她的真正诉求。

  可是,之后的好几个红灯停下的时候,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夏雪平一直在
自己的座位上挺着屁股,她已经把自己的休闲西裤褪到了屁股下面;而她骨感的
左手依旧伸在自己的内裤里,用手指自己的玉蚌里一点点按压、拨弄,弄出了听
起来水意融融的声响……每一声,都是对我莫大的精神刺激。

  「啊……啊啊……」

  夏雪平红着脸,毫无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手上动作,两腿绷紧,把她的身子
撑了起来;刹那间,一道清澈的喷泉透过她的银色内裤喷了出来,在驾驶室里划
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把车子停到了她住所楼下的停车场里。

  我再也忍受不住我心底里那最猛烈的欲望……车子熄了火,在给窗子留下一
道缝隙之后,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和她的安全带;我挪动了电子杆,把我俩的
椅背全部放倒,之后,我直接把自己的一条腿跨了过去……

  她微睁着眼睛,眼珠依旧上下左右无规则缓缓窜动着,或许在她的眼睛里,
面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仍旧抬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用着刚刚占满了带
着浓烈酒精味道的潮吹尿液的左手和玩弄自己乳头半天的右手,紧紧地扶住了我
的后脑,放肆不羁地张开了嘴巴,吸吮着我的口腔,就彷佛要把我的所有唾津都
吸干一样,就彷佛她要把我的灵魂全部吞下一般。

  「夏雪平,我是秋岩……」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在被自己的妈妈夏雪平这样狂热地湿吻着;这一刻,
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剧烈、我的阴茎越充血越多;这一刻,我的心里也只
有欲望。

  我把双手绕过了她的背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她胸罩的搭扣,她亲吻着我,
又不得不把双唇从我的嘴巴上离开;我双手抚摸着她的乳房,开始时候的动作异
常的剧烈,但是渐渐地,我彷佛像小时候跟她睡前撒娇一般,从她双乳的下端,
开始沿着饱满球形的肌肤慢慢往上抚摸着,她的乳房也好似逐渐充血一般,慢慢
发热,乳头也比刚才更加的挺立……

  ——欲火焚身之中,我突然想起,在我还是个顽童的时候,我确实很很喜欢
伸手抓她的乳房。

  在每一个我缠着她、让她搂着我睡觉的夜晚,我每一次这样把玩她的双乳时,
她都会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对我害羞地绷着自己的笑,偶尔,她会
轻轻咬着下嘴唇、乳头却渐渐勃起,身上还会起鸡皮疙瘩;那时候的我只是调皮,
我还不懂为什么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她的乳头为什么都会变得如同为熟透的青枣
一般硬挺,而那时候的她,对孩提时候的我那样的纵容,或许也简单地只是来自
于天真纯粹的母爱。

  而今,这种顽皮和这种纯粹,化成了一堆干柴烈火,交融在一起。

  我捧着她的身子,对着她的乳房,轻轻吻了几下,接着,我慢慢吸住了那乳
头。

  ——我又一次记起大人们给我讲过的,在我出生以后,夏雪平因为自身身体
素质和工作的劳累,产不出一滴母乳,因此,我从小是吃牛奶羊奶长大的,但我
依旧会经常缠着她,让她用自己的乳头放进我的嘴巴里安慰我,不然我就会哭会
闹;而她似乎也对我这种情况产生了条件反射,只要她抱着我的时候,见到我哭
泣,无论什么原因,都会先找一个方便的地方,拿出自己的乳房,把自己的乳头
塞进我的嘴巴里,再观察处理我身上的其他事情。

  在这一秒,我很感谢她自己不产母乳这件事情,可能若不是如此,今天的她
的双乳,也就不会依然保持着挺立饱满。

  在我吸吮夏雪平乳头的时候,夏雪平不停地用双手在我的后背摩挲着,在我
的胸膛和肩膀上抚摸着,在我的耳边和额头上亲吻着,贪婪地呼吸着我头发上的
汗味。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欲望,但是越又是那样的笨拙、青涩。

  一个40岁的漂亮女人,抚摸男人时候的动作居然这样的乏味,甚至有些不知
所措,我突然有些为她觉得可惜,但同时我更觉得高兴。

  她虽然结过婚,生下了我,生下了美茵,但是她在性方面的经验,却近乎为
零,充其量也就是一张被父亲的铅笔划过几道的白纸而已;而我,我曾因为搂过
过客匆匆,却没有一人停驻而迷茫,我之前很憎恶这种毫无目的的性爱,而现在
我却明白了,寻寻觅觅,到头来最与我相配的那个人,是我曾经最讨厌、而我现
在又视若生命的她——我和夏雪平,才本应是天生一对。

  我过去那样淫乱的生活,很可能其实是对我的一种试炼,或者让我增加自己
性经验的手段;从此以后,我将用我过去学到的一切,来呵护夏雪平,来为她的
生活增添色彩。

  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对她问道:「告诉我,这是在做
梦,对么?」

  「梦……做梦……梦……」她含糊地呓语着。她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她可
能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我也没有等她回答,把她已经脱下的裤子彻底摘掉,又脱下了她双腿间的内
裤——真难以置信,我竟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私处。

  但我胯下的那条恶龙已经早已等不及,在我扒掉了夏雪平的内裤以后,阴茎
像自己有了思想一般地、巧合地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驱使着它,还是在受到它的驱使,我便把自己的滚烫的龟头,在
夏雪平的阴道口出研磨了两下,紧接着,往前一挺……在我把自己的阴茎挺进夏
雪平的阴道中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泡淫液从里面滚滚流出;我缓缓在这样湿润的
阴道里抽动着阴茎,一股强烈的紧缩感给我的半条肉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
快感。

  我没想到,她的阴穴里,居然还可以这么紧致。

  「啊……啊啊……啊啊……」

  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起初还想咬牙忍受着,但是随着我的龟头在她的阴道
壁上缓缓刮蹭,她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跟着我抽插的节奏,从嘴里发出了欢
愉的呻吟声,并且,她热情地把自己的嘴巴紧贴着我的脸,一边叫着,一边对着
我的耳朵不住地哈着暖洋洋的热气。

  她这样的招数是我经历过的最简单朴实的,但同时也是最让我无法招架的。

  我实在受不住她的这种诱惑,便俯下身子,轻轻把身体往前一探,又用手托
起了她的屁股,直接试着把龟头往更深的地方插入着……

  「啊——」

  「啊!」

  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我用着自己的阴茎作为勘探器,往里
面深入着,在我的脑海里,同时也想像着她身体里面的构造:她的阴道里面应该
是如同沙漏一般的形状,刚开始进入的时候会有一些宽松,然后慢慢越来越狭长,
中间有一段好窄好紧,而在通过了那段狭窄的隧道以后,最里面的地方开阔宽松
的很,在我来到了个那个最宽松的腔室内以后,我的龟头整整好好地就顶到了她
的子宫颈口处,我的整根阴茎也被她的美鲍完美地吞没,也就是我在这人世间的
第一个家门口……

  天造地设,我的阴茎长度跟她的阴道深度,很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她没有痛到哇哇大叫、没有觉得差之毫厘,而我既不会感到深不可测,又不
会感到意犹未尽。

  「……啊!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叫了一声之后,含糊地轻吟了一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终于……回来了……啊……啊……你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又说了两遍。

  在这一刻,我真的感动得好想哭——对,妈妈,我回来了,我以这种性交的
方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我爱你,妈妈……」说完之后,我深情地拥吻着她。

  我开始抱着她的身体,用力地加快速度,在她的身体里抽插……

  ——天啊!

  经过我这样一抽插我才发现,在她的子宫埠,似乎有一只锥形的、嫩芽一般
的软肉,彷佛小舌头似的一般,在我不断地往她体内伸出顶入的时候,那只软肉
像是会动一样,会在我的龟头尖端上轻轻「舔弄」,甚至会轻轻往马眼里面探入;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特体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我不断地顶着软肉所在
的那个部位,她的爱液便越分泌越多,我一下就明白了,那里是她的 G点海绵体
的位置——

  夏雪平竟然有如此的生理构造,所以,这等同于在我用自己身体凸起部位刺
激着她的肉体深处的时候,她肉体深处也有一个凸起部位,在往我的身体里探进
着……

  我心中大悦,我更爱她了。我望着夏雪平通红的脸,亲吻了她的脸颊一口,
又伸出了舌头,跟她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车子越晃越快,停车场上的路灯和树影撒入驾驶室内,不断在我的视线前闪
动着。

  我捧着夏雪平的躯体,忘乎所以地冲刺着。

  很快,由于动作的激烈,再加上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乱伦带给我的刺激,我在
夏雪平的下体里射精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把热烈的种子在她身体内播撒,夏雪平体内伸出的一股阴精,也浇灌
着我的龟头,喷洒在我的小腹和阴囊上面,她满足地搂着我,抽动着自己的屁股,
在我的耳际低吟浅唱。

  女人的叫床声,是男人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歌曲;夏雪平,我的妈妈,她的
叫床声对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阴茎射过以后却并没有疲软,我把龟头紧紧地抵在她的子宫颈口,搂着她大
口大口地亲吻着。

  ——一个多月以前,我曾经在这辆车的车厢里睡过一夜,那一夜我第一次梦
见自己跟夏雪平做爱;

  ——一个多月以后的今天,我就在同样的地方,跟夏雪平肆无忌惮地颠鸾倒
凤。

  冷风顺着车窗缝隙吹了进来,搂着我热吻中的夏雪平,身子瑟缩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不该让她着凉。

  于是,我把自己的阴茎从她的蜜穴里退了出来,找了纸巾帮她擦干净从阴道
里滚落而出的精液和淫水,又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了裤子和内裤,我便下了车。

  ——为什么说手忙脚乱?因为就在我帮她擦掉我内射进去的东西的时候,她
居然又开始把自己的食指探进了阴道里,自慰了起来。

  我勉强坚持着理智,帮她把裤子穿起来以后,又帮她象征性地系好了衬衫扣
子,我不能保证有多么整齐,只能勉强确认这样系好以后,她的衣服和裤子不会
走光——她身上看起来还是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是凌乱一片,但最起码看起来还
算整洁,若是被人看到了,最多会当作喝多了。

  在我内心里,我确实很想就那样搂着她的肉体,用阴茎插着她的阴穴,挺着
自己的身子、托着她的屁股给她送上楼的,可那样的话容易受伤不说,倘若真被
邻居看到了,对她这个十分注重清白的女人来说,那可就名声扫地了。

  我帮她把衣服穿好后,又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缠在了她的腰间把她已经
湿透了一大片的长裤挡好,接着,我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依旧把她的胳膊抗在
肩膀上锁了车;除了一边走一边关照夏雪平湿透的裆部不会被外人看到以外,我
也不得不微微哈着腰,生怕被路过的几个人看出自己胯下那只挺立的帐篷。

  终于走到了她的房门口,我在夏雪平浑身上下摸着钥匙,夏雪平感受到了一
身骚痒,呵呵地笑了一阵,接着「嗯……哼……」地叫了两声,如同一只小猫一
般。

  我在她的西装里怀里面找到房门钥匙,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看,钥匙柄上贴着
一个标签,上面印有一组数字: 0813。

  ……这是个什么数字?感觉这并不像谁的生日——如果非说是生日,我倒想
起来一个日本女明星,她的生日是 8月13号;说起那个日本女明星的相貌来,简
直是夏雪平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在电子锁的按钮上按下了「0813」,果然,门开了。

  我扛着夏雪平的身体进了房间。

  我关上门后刚脱了皮鞋,还没打开灯,没想到夏雪平在踢掉了自己的短桩皮
靴以后,根本站都站不稳的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把我压在了门板上,对准了我
的嘴唇亲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她正不停地把我刚才给她系上的那些扣子重新解
开,很快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她很主动地拽起我的双手,让我跟随着她的
动作,抚摸着她的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脊背、最后,她让我把双手,都放到了她
的屁股上。

  在我抚摸到她的屁股的那一刻,我开始闭上了眼睛,我试着不用自己的视觉,
而是用听觉、嗅觉和触觉,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她带有酒精气味汗味和沐浴液
洗发水芬芳的体香、她全身上下的正在渐渐升高的体温,与她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的触感。

  她的皮肤没有蔡梦君保养得那么惊为天人,甚至都不如平时只使用润肤水和
绵羊油的美茵,但是她的身体保持着最天然的细腻和柔软,她的身体细胞就如同
她本人的性格一般坚毅不屈,跟时光在不停地做着斗争,并且就目前来看,还是
她皮肤的细胞占据着完美的优势。

  我揉搓着夏雪平的屁股,她的屁股没有吴小曦那样紧实,但是依旧富有弹性,
并且因为她的年龄加上她曾经怀孕过的经历,她的屁股要比吴小曦的更为柔软,
髋骨和臀部比例更加的大一些,也因此,夏雪平的屁股比小 C的更像一枚成熟的
水蜜桃。

  还有她贴在我胸前的挺立乳房,跟我的乳头打着架的乳尖,这一对儿淘气包,
是最挑逗我不断紧抱着她身体的存在,不似孙筱怜那样的波涛汹涌、豪放夸张到
令人惊叹,却足以让我爱不释手……她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存在。

  我沿着她的肥臀上端抚上她的腰际,又缓缓往上移动,摸着她的柔滑的秀发。

  在这个时候,她的双手也没闲着,一点点把我身上的衣物全部除掉,就剩下
一件内裤……紧接着,内裤也被脱掉了。

  我的阴茎,在我出生以后那段时间,隔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
跟着塑造、孕育出它的主人,雄赳赳地打着招呼。

  夏雪平依旧亲吻着我,接着她把手一动到了我的小腹上,渐渐向下,然后用
双手在我的阴茎上轮流套弄着……我从来都没想像过,自己这条肉棒会终有一天,
被自己母亲的温柔的双手紧握着。

  夏雪平双手温热,动作轻柔,而且满手湿湿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在她两只手的食指上,都有一道很明显的硬壳,那是常年因为扣动扳机留下
的老茧。  她轮流用她的手指妹妹们,抚慰着这条通红的大哥哥,接着在她发觉到我的
马眼里已经分泌出些许黏液以后,她便用一手专心刺激着我的龟头,用食指环握
着伞缘,用拇指的手指肚在马眼上来回蹭着,在我的马眼周围越蹭越热;另一只
手则托着我的阴囊,用手心的温度,抚慰着我的两颗睾丸。

  被她这样一刺激,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上移了更多,按住了她的肩膀——
按住了她那布满了各种伤疤的粗糙的肩膀。

  在这一刻,我内心里的熊熊烈火,似乎静止了一些;我对她的性欲,也开始
掺杂了一丝心痛的感觉。

  顺着她的肩膀,我又摸到了她胳膊和胸前的那些枪眼、刀伤。

  在我的脑海中,从我九月初跟她重逢到现在,我跟她斗嘴吵架的场景,一一
在眼前重播……

  我曾口口声声地说,好久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来看待,但是仔细想想,这
段时间里,其实我却从来没把她当作一个上司来看待:我不断地在跟她斗嘴吵架,
在找她的不对,而在标榜我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然后让她在我面前沉默无言、让
她在我面前无力辩驳、甚至让她在我面前嚎啕痛哭……

  这不就是我在依仗着自己是她的儿子的身份,在跟她这个亏欠我很多很多的
妈妈面前,用一种极其任性的方式惩罚她么?我说我不把她当作妈妈看待,或许
是我在自欺欺人,或许在我潜意识里还不敢直面「乱伦」二字,而找了一种合理
的说辞罢了;

  我现在不会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喜欢我的妈妈,我要直面她这副勾引起我无
尽欲望的肉体,我要直面我对她的真实情感。

  而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当我摸着她这一身上伤痕,我开始对我自
己问道:难道她就不觉得痛么?我是否真的好好心疼过她?

  ——我想,她不是不觉得痛,只是她真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罢了。

  这一刻,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言语在性和爱的面前是脆弱无力的。

  我怜惜地把双手放在她的头发上,用力亲吻着她的香唇,万千话语,都化作
一个热烈的吻,在各自的舌头上绽放着花朵。

  她似乎欣慰地笑了笑,亲着我的嘴唇,亲着我的左脸颊、左侧颈,左肩膀…
…可我哪知道,她就在这个时候,张嘴在我的肩头用力地咬了一下……肩头传来
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又开始刺激着我的阴茎,阴茎上
如同被万只蚂蚁咬啮过的瘙痒感,和肩头的剧痛在我身上同时作用着。

  这是对我这一段时间以来,让她哭泣、让她委屈的报复么?这一刻我有些愤
怒,但同时也有些玩心大起,我瞬间推开了夏雪平——可她往后一仰,根本站不
住,我又不得不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我仔细一看自己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皮肤都咬破了不说,
一时半会肯定癒合不了。

  我心头火起,对她说了一句,「夏雪平啊夏雪平,你可真是头母狼!」也不
知道她听没听得懂我说的话,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微笑着,笑得像一个十六七岁的
少女,然后又似毫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双乳,迷离着目光,微张着嘴巴轻声叫
唤。

  我看着她自己摸自己乳房如此的投入,便立刻搂着她来到了床边,从她身后
亲吻着她的耳朵,接着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她的双手,让她把自己的身体背朝天的
撑起,接着让她跪在床上,微微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我顺势跪在了她的两腿间,一手探向前,捏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桃
股上抓着,接着我猛地用手往她肥圆的大屁股上扇了一下。

  「啊哼……哼……疼!」她委屈地叫着。她终于肯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了。

  「叫!」我又猛猛地在她的大屁股上拍了一掌。

  「疼!——」

  我听了她这声哀叫,心里如同被她的声音按摩了一般,我又伸手在她的屁股
上狠拍了两下。

  「啊……啊!……不要!」她继续哀叫着。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接着我连忙用手温柔地在我刚才打过的地方轻轻
地抚摸着,安抚着这头早已不知道自己灵魂在何处的母狼;而紧接着,我挺着自
己的小狼鞭,低吼着在她的母阴禁地紧贴着、画着圈,我强硬地欺负着这头对我
有生育之恩的她,我的雄浑阴茎,又一次入侵了夏雪平的桃源深处。

  ——荒野里的母狼与狼崽之间会产生母子交合么?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着急地直接一插到底,而是用自己的龟头前端,不断地与
她的两片阴唇瓣亲密地接触着,在她的洞口研磨着,却就是不进入她的身体,弄
得她急了,不断地抬起屁股想反过来往我的龟头上套着自己的阴穴,我却依旧躲
开了;

  接着,我从后面压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抱住了夏雪平的身体,双手拢在她的
软软的胸脯上,不断地捏着她的乳头——她的乳头好像很敏感,当我捏着她的乳
头的时候,她全身都会发抖,她不断地摆动着自己的两只奶子,可这对我来说更
是一种挑逗,我用力地捏着乳头,争取不让那两颗小珠子脱手,

  所以当她摆动身体的时候,乳肉就会收到拉扯,她反而会觉得又痛又痒,几
次下来,她便不敢躲了,只好任由我在她胸前用着两只魔爪肆意蹂躏;然后我低
下头,用嘴巴在她的耳鬓厮磨着,嘴唇接触到她的脸颊和耳垂,却不吻上去也不
含住,而是让她不断地听到我在她身上的喘息,她不停眯着眼睛来回转着头,想
要亲吻上我的嘴巴,

  可是每次当我的嘴唇和她的朱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躲开,几番
下来,逗得她又急又恼……

  ——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那天早上,生死果在她体内发作而我又做了春梦勃
起后,在她身后占便宜时候的动作,只是当时,我跟她都躺在床上,而现在,我
跟她在用着狗爬式的交合姿势;而且当初隔在我俩之间,还有一层棉质热裤,而
此时我和她的生殖器正做着零距离接触。

  我之前觉得我跟她就像一个猎人和一头惊慌无措的阴鹿,其实我错了,实际
上,我和她在这一刻,是相互竞争、相互狩猎的关系。

  她的确又一次潮喷了出来,我的小腹部感受着她整个人身体抽搐的节奏,然
后我奖赏一般地用舌头在她的颧骨处和眼睑上轻舔着。

  我俩真的就像两只发情的狼一般。

  然而夏雪平的本性,就是不可战胜的,正在我躲着她的嘴唇的时候,没想到
她反身抬起手,用胳膊压住了我的头,跟我整整好好亲吻在了一起;我也并不服
输,于是趁着这时候,我也把自己的阴茎完全地插在了她的阴道之中,她只好放
开手,趴在了床上,任由自己被我肏弄着;我虽然如此捉弄了一下,但还是闪了
一下脖子,只好来回转了一圈颈部以后,我便专心地托着她的小腹,挺进着腰身,
一下一下地进攻着她的身体……

  我也记不得是我的哪个狐朋狗友说过的一句话:后入式对于男人来说,最大
的感官刺激就是征服感。

  看着身下的夏雪平,我却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现在,我真的征服了自己的妈
妈夏雪平么?我依然不清楚,但是随着她紧窄的阴道里越来越湿滑,紧握着的括
约肌逐渐给我带来愈发的刺激,我的阴茎前端蘑菇头跟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愈发的
契合,我逐渐笃定了心态,告诉自己,别的什么的、可以从长计议的东西都不要
想,只顾享受当下的良宵、美母,认真体会这一时欢爱就好。

  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紧抓着她的乳房——我从小就没吃过她的奶,而后断
奶之后她还是经常加班没办法陪我,随后她又离婚离开家了,所以我到现在还贪
恋女人的乳房;现在她的躯体就在我的胯下,我又怎么能够放过;与之相应地,
我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她身上每一寸受过伤的皮肤,我知道我的唾液里面没有魔
法、也不是灵丹妙药,我没办法抚平那些沉积着血红色素、拓烙下她皮下肌肉组
织轮廓的疤痕,但我很想用这样的方式,舔平她内心十多年来的伤痛。

  「我爱你……夏雪平,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我用自己的肉杵加速捣
着她的美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夏雪平的背后说着「我爱你」,这是一种发自
内心的表白,是一种精神催眠,也是一种主权宣言,也是一种对未来的宣誓。

  在我不断地说着「我爱你」的时候,她的蜜洞里在不断地往外潮喷着,浸湿
了她的床单,浸湿了她的床褥。

  我也搞不懂究竟她天生就是潮吹体制,还是生死果在作祟——那种邪恶的东
西,此时倒像是我的一个帮手。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的不断沉吟着「我爱你」的时候,我的腰上感受
到了一阵暖流,直达脚底,又折回到睾丸上面,接着,直接刺激着紧绷许久的海
绵体,一股滚烫的精液从我的身体里,再次射入夏雪平的阴道深处。

  夏雪平倒下了,我也摊在了她的身上,亲吻着她的后背,吸干净从她每一寸
毛孔里流出的汗水。

  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起,似乎在上幼稚园之前,我还经常习惯这样,在洗
完澡后全身赤裸地趴在同样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的背后,就这么躺着,有时候我自
己睡着了,夏雪平害怕剧烈的翻身会吵醒我,同时却也担心万一自己就这样睡着
了,一个不小心翻身以后,会把我压伤,因此我经常美美地枕在她的背后睡着,
若不是外婆或者父亲发现了把我抱走,夏雪平真的会就这样在床上趴一夜,然后
第二天,艰难地揉着落枕之后的脖子去上班。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会被自己的儿子用着同样的姿势恣
意侵犯么?夏雪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好像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敢在压着她,便翻身躺到了她身边。

  精液和爱液混合在一起,从夏雪平的阴道口中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了
我的阴茎前端。

  我的阴茎处于半勃起状态,我今天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看着胯下这兄弟貌似依旧没有尽兴的样子,我自嘲着笑了笑。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敢再折腾夏雪平了,一来是她看起来确实是睡了,而
二来,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我虽然如愿以偿跟夏雪平在一起发生了性交,又将
自己的至阳液体在她的身体深处注入了两次,可是这一切似乎得来的都有些太侥
幸了,这跟我要通过让她爱上我之后、再跟她发生肉体关系的初心背道而驰,于
是我开始担心,在她明早醒过来之后,她看见我俩身上的这一切、看到屋子里和
床上的这些场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而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她会从此之后跟我就此相爱么?听说母子之间的乱伦关系,只有零次和
一百次的区别,难道真的会是这样么?

  ——她会跟我翻脸么?她可能会说,自己在春药发作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把
她绑起来、用手铐铐起来,而如果我跟她说我也被人下了药,她会跟我反驳说我
完全可以自己用手解决,而不是彻底玷污了我们俩之间脆弱的母子关系!

  ——她会这样跟我愤怒地争吵、埋怨、甚至憎恨我么?

  ——她会不会在大惊失色之后,选择跟我冷战,再之后,选择遗忘?

  毕竟,她的神智现在很大程度上进入了幻觉状态,而对于依旧清醒的我来说,
发生的一切,也是那样的不真实。

  然而,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夏雪平的手又搭到了我的阴茎上,她似
乎睁开了一下眼睛,接着匍匐着身体移动到了我的脸庞边上,她握着我的阴茎,
接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亲吻着我的嘴巴。

  「……你醒了么?夏雪平?」我甩着头,躲避着她的嘴巴,可她依然不由分
说地在我的脸上乱啃着。

  看起来她的大脑,依旧处于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

  就在我这样躲避着她的狂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楼下在她车里睡着
的时候做的那个春梦,真的不是我梦见的第一次关于她的性梦;而实际上,我的
第一个性梦里的物件,还真就是她。

  ——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舅舅、舅妈、外婆还都活着。

  有一天,夏雪平刚跟朋友喝完酒回来,虽然没有酩酊大醉,但也差不多微醺
的有些神志不清。

  她一进屋,看见我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就抱着我狂亲,我被她亲的
满脸都是带着梅子酒味道的口水,于是,我来回地躲着她嘴唇对我的脸蛋进行的
无差别轰炸;她见我躲了,便又跑到美茵的小床边上,仅仅亲了两口美茵以后,
就跑去洗澡了。

  我也是做作业做的投入了,竟忘了她还在洗澡,我一时尿急,一着急便打开
了洗手间的门……对,那才是我印象里第一次把她的身子彻彻底底地看了个遍的
经历!——她也是有趣得很,冲着淋浴,居然也能睡着。

  我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在旁边的马桶尿了尿,可正当我提裤子的时候,
透过雾气,我竟然第一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时候我还小,
才刚发育,所以好多东西我不明白,我也说不清……那天晚上,父亲依旧不在家,
她后来把澡洗了好久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似乎未擦干身子、裹着浴袍就躺在床上
睡着了。

  我依旧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地爬到了她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却看到
了自己的妈妈在敞开的浴袍里醉卧而眠的景象——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好美,但
仅此而已。

  然后,就在那一晚,在我梦里,无数次出现了夏雪平高大的裸体,而且越来
越高,甚至她的身体成为了我脚下的平原……我踩过了她的锁骨,攀上了她的乳
峰,在山顶我搂着树干一样粗壮的乳头休息了片刻之后又下了山,然后沿着她的
腹部盆地,来到了一片黑色森林,平躺着的夏雪平告诉我,在深林边缘的悬崖壁
上,有一个温暖的山洞,她鼓励着我,爬进那个山洞里……

  接着,彻底惊醒,但也是第二天清晨了……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小羞羞那里黏
黏的,痒痒的;而夏雪平的左手手背,正不偏不倚地放在我那里。

  从那天之后,夏雪平再也没让我上过她的床、钻进过她的被窝;也是在那时
候,我逐渐地开始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直至今天。

  今天,我彻底钻进了她的那片黑森林边缘、峭壁上的山洞,我做到了。

  在她身体上的旅程,让我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年。

  一想到这,我欣慰地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再也不拒绝她的狂吻,又一次张开
了嘴巴。

  我感受到本来我和她的嘴里,都已经干涩得很,可当我俩亲吻到了一起的时
候,各自口腔的唾液腺,又分泌香醇的汁液来。

  夏雪平见我不躲了,不断地扭着头亲吻着我的嘴巴,然后她抬起身子,坐在
了我的身上,抬起头甩了一下头发,抓住了我的手,让我又重新攀上了她的乳峰;
并且她还不知足,把自己的双手居然也放在我的胸口,拨弄着我的乳头——男女
之间对于乳房受到刺激的反应,由于生理构造的不同,肯定也不一样,但是在这
一刻,我只清楚我和她的乳头,同时变得坚硬无比。

  她用自己的阴户在我的柱体上面前后摩擦着,她随之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喘着
气,见我的阴茎逐渐抬头了,她找到了我龟头的位置,直接把自己的洞口套在了
上面,然后轻咬着嘴唇,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大腿的肌肉用力紧绷着,我立刻感受到了她在用着自
己的玉鲍软肉紧握着我的命根。

  待她用阴穴箍紧了我的肉棒,她便开始上下抬动自己的屁股,躬下身子,随
着自己抬起又坐下的频率,拨弄着我的乳头,接着她又像一只吃着草的兔子一般,
低下了头,在我的嘴唇和和舌尖上轻啄着。

  在她坐到了我肉棒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也陷入了半清醒半迷幻的状态。

  这一次完全是她主动,而我是被动的那一个,她坐在了我的肉茎上,恰似一
个女神降临,抚慰着我的心灵。

  在我的眼里,黑暗中夏雪平的身躯,似乎被一层光芒包裹着。

  我仰视着她——我本就应该仰视着她——并且感受着她泽被着我每一寸的肌
肤、每一寸的灵魂,看着她怜惜着、照顾着我这个属于她的唯一的男人。

  她抬起屁股以后,好几次我的阴茎居然都从她的阴道中滑落,起初她还自己
重新扶好了坐了上去,尔后几次,她居然就那样故意的用着自己的肉鲍两翼在我
的阴茎上摩擦,而不继续让我肏她了;我一着急,便放下一只手,自己扶正了自
己的铁棒,对准了她的穴口重新放好——

  连着三次,都是我自己扶正,第三次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嘴里「嘻嘻」地笑
了一声,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她故意在跟我游戏,当然,也可能是在报复我刚才
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我在她湿淋淋的洞口故意捉弄的伎俩。

  我便咬着牙,毫不顾忌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在她的乳房上紧抓着
抬起自己的腰肌和身板,用力地颠簸着坐在身上的夏雪平。

  她也不再玩闹,大张着嘴巴,用一只手自己摸着自己的乳房,另一只手,紧
抓着我揉搓她乳房的那只手,就像我的那只手,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一般……或
许对于她来说,我也是她的一座山峰,一座逐渐从小山丘成长为巍峨岳麓的山峰。

  接着,她趴下了身子,亲吻着我;她的长发斜斜地盖在我的耳边,如同瀑布
一般倾斜在我的脸上;嗅着她的发香、吸吮着她的口水,我陷入了恍惚……终于,
颠簸了好一阵之后,我又朝向她的体内,再次射出了一次浓浓的精液。

  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精水在她身体里的冲击,整个人的身子在我的身体上痉挛
着、震颤着,又一次地完成了潮吹……

  ——算上这一次,这已经是她使用女上位之后,在我身上完成的第三次潮喷。

  我和她满身都是湿淋淋的,身上除了汗水,就是她的潮水。

  她把我的阴茎从体内拔出,接着,她全身无力地一跌,跌在了我的胸口上。

  此刻的我,也已经疲惫不堪。

  就这样,我完成了在母亲身体上的三次交合。

  回味无穷。

  这一夜,她都身处迷幻的精神状态;而我,反倒是在她的身上,找回了被我
尘封已久的许多儿时记忆。

  性爱可真是个奇怪而美妙的东西。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嗅着她身上的香汗味道,亲吻着她的额头。

  夏雪平紧贴着我的身体,安心地笑着,安心地睡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天爷,谢谢你对我的眷顾,让我得到她;我答
应你,我会好好爱她。

              第四章:(16)

  夏雪平的住处其实距离火车站也不远,我自信在早上的时候能够按时前往火
车站门口,所以这一夜,我很安心。

  ——或者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安心的一夜,因为在这一夜
里,我都可以一直搂着她。

  她脸上的晕红逐渐消弭,身上的温度也渐渐不那样发烫,呼吸的节奏也逐渐
平缓,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小声地打了鼾。

  我很兴奋,因此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异常地清醒,生怕自己忘却了这一秒
的幸福,憧憬着下一秒的踏实,又惋惜已经逝去的上一秒的快慰。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身为警察的最不好的一点,便是
自己对自己时间没有任何的支配权。我不想耽误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想,如果
夏雪平知道我明早身负重任的话,无论她会怎么看待我和她这一夜的鱼水之欢,
她终究会是不想我因为跟她的缠绵而耽误工作的。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我又生怕太早吵醒夏雪平,因此,
我便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故意把闹铃的声音调小到只足够能把我自己吵醒
的状态,然后才放心而眠。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睡觉的时候搂着自己最爱的人,
入梦之后,在梦里也依然在与她缠绵。

  然而,我五点半刚过,就被一通电话扰乱清梦。

  「你是市局的何秋岩么?」

  「是。」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的。现在请您到三江路 222号来一趟,过来认
尸。」

  「认尸?谁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以为是我周围的谁出事了。

  「一个流浪汉。我们需要你过来配合调查。」

  「行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什么情况?一个流浪汉死了,找我认尸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

  挂了电话以后,我特意用手机登陆了警务内部系统查了一下来电:这电话号
码的确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独脚骗子。

  我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如果我现在穿衣服,用手机App叫个专车去三江路,
那之后还要去在 7点半赶到火车站……呼,如果中间不去别的地方,我的时间安
排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去一趟三江路再赶回来,想要跟夏雪平再打个招呼,那么
我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可我看着在床上熟睡得香甜的夏雪平,却也不忍吵醒她。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见夏雪平桌上有个活页笔记本。于是,我便打开了台
灯,找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段留言:

  「夏雪平:

  希望你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做了这一切,对你
来说,可能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而且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确实有些不道德,
但是没办法——你被人暗算,我也被人下药,我并不是故意的——虽然这是我一
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当作阴谋的巧合,当然,在我看来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觉
得,你我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对不起,恕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
这样跟你发生了这一切,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我愿意承担
起今后所有的一切;

  夏雪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争取;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
种孤独和痛苦,我忍受不了你在其他人身边时候,我心底由衷的担心;我再也不
会离你远去、害你哭泣、让你受伤,我想和你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
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这样的人,而不单单只是做你的儿子。

  请恕我有不得已的保密理由,不告而别。

  两天以后,我会回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你的

  秋岩。」

  我生怕她会看不到,因此在写完之后,我特意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淮
备在上火车之前,再给她发一遍图片和手打文字版。

  接着,我穿好了衣服,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临开门之前,我又去帮她掖了
掖被子。看着熟睡的她,我又不舍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出了门,帮她锁好了门。我打开了手机 App叫了一辆车,急忙赶到
了三江路。

  我凑到那群民警身边,看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肩章,大概能确定这个人
就应该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便对他说道:「您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你就是何秋岩?」那人抬了头,便对我问道。

  我看着穿着制服的来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对方。

  对方一看,对我敬了个礼,我也敬了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道你
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这个支队长说话,旁边的几个年长的警察便先开了腔:「哎呦喂!这
市局怎么找了个菜鸟当处长啊?」

  「呵呵,『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呗!」

  「人家这小兄弟,是风纪处处长!——风纪处,耳熟不?卷土重来了,明白
没……」

  支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马上回头对身边的那三个刑警说道:「我
说你们几个,是来唠咳的,还是来办案子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仨一人拿一
包瓜子呗?少说两句能死么?都给我闭上臭嘴吧!」

  我反感地看了看那三个警员一眼,又回过头一看,身后的徐远刚下车,对着
我招手叫一声:「秋岩!」

  「局长,您怎么也来了?」我大老远叫了徐远一声。

  「嗯,我过来看看。」徐远说着戴上了墨镜,不忿地走到了刚才说风凉话的
那三个警员身边绕了一圈,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脸,接着又走到了那个支队长
身边,支队长先对徐远敬了个礼,徐远也对他回了个礼,问道:「小郑,怎么回
事啊?」

  「您居然亲自移驾,受宠若惊——诺,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
带有警务编号的子弹。仔细一查,子弹归属于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三级警督何秋岩,
于是,我们就想找他来了解一下情况。」那名警察对徐远说完,让自己的同事让
开了一个缺口,「万万没想到,这点事情还需要让您徐局长亲自跑一趟。」

  「呵呵,好说。」徐远客气地对刑侦队长笑了笑。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裸体的男人,身下流着一滩血——他的屁股后面,还有一
个枪孔,手里居然依旧握着一把手术刀。根据他的体形,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
男人,就是下午我遭遇到的那个劫持小女孩的露阴癖。

  「嗯,没错,这一枪是我打的。」我对着那个刑侦队长解释道:「这个男人
是个露阴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本来下午要抓他回局里的,谁知道他全身像
是没有痛感一般,就被他跑了……」看着刑侦队长摆着一张苦瓜脸,我便半开玩
笑半愤怒地说道:「郑队长是吧?不好意思,这事情你找我认尸,而不是直接通
知重案一组,不合适吧?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我且不说这一枪我只是打在了
屁股上,总不能我下午打了他一枪,等到了二半夜,他才死在大街上吧?」

  刑侦队长摆着张苦瓜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听我这么一说,吩咐手
下把尸体翻了个面……看了以后,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阴茎和睾丸都被人割掉了,除此之外,在他肾脏的部位上,也被
人用短匕或者剔骨刀之类的利刃豁开了两个口子……

  「……他的肾被人割了?」

  「嗯。」刑侦队长点了点头,「一颗没都剩下。除此之外,他的膀胱和前列
腺也被直接用手摘除了……现在还没做尸检,但据我的观察,他膀胱和前列腺组
织链结的血管,全都是收到拉扯后断掉的——所以根据目前现有的物证和尸体的
伤口来判断,死者的内脏是被人直接用手摘除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
如此粗暴的方式。」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着眼前的尸体这样想着,自然胃部的生理
反应也就没那样强烈了。

  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呵呵,小郑,之前接到你电话,我
还以为是我们局里警员恶意杀人呢。不是就好,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这小伙子
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不好意思,徐局长,我知道你们市总局比我们忙,但是还得麻烦这位何处
长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归档,并且方便我们调查——案子毕竟发生在我
们辖区。」郑队长对徐远说道。

  「那我们只能跟你在这做笔录,做完之后,我们就得赶紧走。」徐远说道。

  「没问题,我就耽误最多十分钟。」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的办案经历简要地跟郑队长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徐
远吩咐自己的司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我估计这个案子,迟早还会被移交给我们市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徐远停着的车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穿一套运动装、
手提一个大皮包的女孩——这个时间段穿着这么一身出现在案发现场,换做是谁
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最让我觉得有点可疑的,就是那个大包。

  更可疑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在一直盯着我。

  「喂!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个女孩喝道。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在盯着我,而当我指着她让她搭话的时候,她却突然摆出
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着我站在原地。

  「我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女孩微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但接着她还是走到了我面前。

  等她走过来以后,包括徐远在内,身边的所有警察都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旁
或者自己背后衣服下面,随时淮备拔枪。

  「把包放下!双手举起来!」郑队长对着那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丢下了手中的手提包,接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举着双手看着我。

  ——这个女孩的样貌好生眼熟,但是我一时之间记不得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可是她的五官看起来又的确陌生的很——我的小学?初中?警专?警院?在外地
实习的时候?我根本在大脑里搜索不到这样的一副面孔。

  旁边的一个年长警察跑了过来,打开了这个女孩的手提包,他在翻了翻之后,
嘴里发出了一阵轻蔑地小声:「呵呵……操!」

  我听了这个笑声,低头一看,这个皮包里一共有七样东西:一个化妆盒、一
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一盒避孕套、一件薄纱胸罩和一件透明 T字情趣内裤、一只
粉红色的电动自慰棒,还有一盒解酒药。

  「大早上的,一个女孩子家,拎着这些东西,这是要去哪啊?」徐远看了看
这个姑娘说道。

  「我回家……」这姑娘说话的口音有点重,听起来不像是 F市本地人,倒像
是 Y省西部的口音。

  「那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我问道,「跟朋友去玩?去男朋友家了?」

  「我……嗯。」女孩想了想,欲言又止。

  「『嗯』是什么意思?」我对她问道,「跟朋友去玩还是去男友家了?说清
楚!」

  「……就是……刚从男朋友家回来。」女孩故意躲闪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证件有么?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吧?」郑队长对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扭捏地蹲下了,动作机械地从钱夹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叶莹……」郑队长拿着她的身份证,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又从腰间拿出了
用来识别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扫描器,在用身份证在萤幕上照了一下,郑队长看了
看身份证,看了看仪器的萤幕,便把身份证递还了那个女孩,又对她问道,「刚
才这里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女孩低着头,摇了摇头。

  「行了,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点。」郑队长说道。

  女孩便跟我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我感觉她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等我回过神,发现徐远的司机正端着手机,连连对着刚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
张照片。

  徐远看着女孩远去,又对郑队长问道:「小郑,这边现在还有何秋岩的事情
了么?」

  「没有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徐局长,我再联系您。」

  说完,徐远便领着我上了他的车。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拿出手机偷着编辑着短信。徐远看
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把手机往大腿外侧藏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太掖着,
要不然在他面前不一定会被他怎么怀疑,然后我只好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呵呵,第一次被委任密派行动,多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这次没什么事,你就当帮着安保局送个快递好了。」徐远看向车
窗外,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我倒是瞧你困的这个样子……待会儿你在
高铁上可别睡啊!上火车之前,得给你弄杯咖啡喝点。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机
灵点!」

  「那是一定。」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徐远,又对他说道:「话说您这次没有
什么吩咐么?」

  「我?呵呵,安保局的任务,我能对你有什么吩咐?好多事情,我都是不能
过问的。」

  我连连称是,赶忙编辑完了短信,连着我写下的字条的照片,一并发送给了
夏雪平的手机里。在确定已发送以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我和徐远先到了火车站门口,还没见到有穿着米黄色风衣白衬衫黑领带的人
出现,因此我俩围着一个早餐摊点了两份小吃。徐远要了一杯青梅绿茶,两份蚵
仔煎吃着,我则连忙往肚子里灌了两罐红牛,红牛下肚后,我连打了两个嗝,端
着刚出炉的大肠包小肠,吃了起来。

  ——这么一吃,我突然想明白刚才在那个露阴癖被杀的案发现场,有什么不
对劲的地方了。

  「局长?您还记不记得,高澜夫妇是怎么死的?」

  「记得啊,」徐远用竹签挑着蚵仔煎,对我说道,「他妻子是被人划开了胸
膛,挖了心脏和肝脏;高澜自己是被人阉割以后,又在两侧……」说到这,徐远
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一亮,然后继续说道:「你小子也终于砸摸出来味道了,对吧?
也对,姓高的那一对儿出事的时候,你还在警校上学呢,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露阴癖跟高澜的死法基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露阴癖
的心脏还留着以外。

  徐远点头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等下上班
以后,我会告诉雪平,让她去查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您觉得这次这个命案,
还会是桴故鸣的人指示的么?——杀一个疑似精神疾病患者,有意义么?」

  「那可不好说……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记得老早以前,桴故鸣黑进
咱们警务系统的时候,那个人煞有介事地搞了个谋杀预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最后一句,那个网站应该是说了一句:『高澜、卢紘、封小明、
沈福才……夏雪平,下一个就是你』,对吧?按照他那上面的预告,现在我们已
经抓了周正续、打死了段亦澄,但是目前还有两个人的案子没有破。」

  「嗯,没错……算了,你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雪
平他们慢慢查吧,反正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徐远想了想,
自信地说道,「不过我有预感。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您这么有信心?」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当警察不就这么回事么。要么你小子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正跟徐远聊着,大老远就看见从一辆商务车上,桂霜晴带着三个随从从车
里走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只见我给夏雪平发的那两条信息的右下角,正标
注着「已读」二字——难道夏雪平醒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给我发来任何回复。

  「把手机关了吧,好好淮备淮备。」徐远对我说道,「还是那句话:上车以
后,记得机灵点。」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难舍地摁下了关机键,把手机、手铐、警官证,全都递
给了徐远;我看了看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拿了出来放在了夹克里怀口
袋里,然后也把钱夹递给了徐远。

  「好久不见,何秋岩。」在我把东西都交给徐远以后,桂霜晴走到了我的身
后。

  我冷笑着,自己走到了桂霜晴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桂处长早。您跟您的
手下,一定要每天都穿得这么拉风么?」

  「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特别不想见我。」桂霜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

  「哪的话?跟美女姐姐见面,我还不情愿么?而且,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荣
幸万分。」

  「哈哈,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更会说话了。话说夏雪平怎么样了?自上次
一别,她还好么?」

  「好的很,比你好多了。」我看着桂霜晴说道,「我说桂处长,咱们也别假
寒暄了,把东西拿来吧?」

  桂霜晴说着,让她的手下递给了我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金属框皮箱子,摸起来,
里面似乎还有点凉。桂霜晴对我严肃地说道:「何秋岩警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
好了。这个箱子不怕摔、不怕撬,不过千万别丢了。这里边的东西,比你、我、
再加上你们局长的命都重要。」

  「哟,您不说我还不想问呢?这里面是什么啊?浓缩铀?密码机?武器图纸?
病毒样本?总不能是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吧?」

  「何秋岩警官,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桂霜晴依旧严肃地说道,「你这
次的行动,不只是为了我们安保局做事,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做事!所以,请你宣
誓,你会完成任务。」

  我很讨厌这套流于表面的形式感的东西,但是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
后,正注视着我的徐远,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掉我们市警察局的面子,于是,我
对着桂霜晴郑重地小声说道:「我宣誓,我会不遗余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辱使命,
不负国家与人民的期望——这样可以了么?」

  桂霜晴等我说完后,才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了我,然后她又走到了徐远身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几个安保局探员和徐远的司机一同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内。

  我孤零零地坐上了高铁。

  望着窗外的乡间风景,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开车的时候,我给夏雪平拍下
的那张照片。一摸裤子口袋,我就后悔了——应该之前把那张照片彩印下来带在
身上就好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昨晚和夏雪平一夜的云雨。紧接着,我便畅想
着,等我从邻省G市回来以后,她跟我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浪漫、淫靡的故事……

  ——啊!怎么办啊!我这才离开她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想她想得喘不过来气,
而且我感觉自己胸口发热、喉咙一下痒痒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帅哥?帅哥?」

  「嗯?」我一抬头,站在过道上的穿着制服的年轻高铁乘务员正在唤着我。

  「请出示一下火车票和身份证。」她对我微笑着问道。

  我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乘务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

  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接着拿笔记录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她便把车票和身份证还给了我,还在我的胸肌上借势抓了一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着她给我还回来的车票上面,写着一
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抬头,她居然在借着给我邻座捡东西的机会,弯下了腰挺着自己的臀部,
用自己的屁股在我的肩头蹭了两下。之后,她便离开了我那节车厢,摁下车厢门
离开以前,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车票和假身份证。

  我看着她穿着制服的背影,的确,瓜子脸、狐媚眼、身材苗条、 C罩杯、臀
型很翘、腿型修长,确实是个很惹火的闷骚女人;可是对不起,她不如夏雪平。

  而且即便刨除夏雪平的因素,我也不会跟她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会在这趟列
车上跟她怎么样——我手里毕竟拿着安保局的东西。万一这女人,是境外情报机
关的卧底呢?

  其实这一趟车坐下来,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风波,于是我安安稳稳地到了
G 市。

  我直接在站前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让他直接给我拉到安保局门口。呵呵,
司机老哥本来在我一上车的时候,还对我笑脸相迎;结果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
安保局,立刻连咳嗽都不敢了,播放路况资讯的电台节目,也立刻被他调成了蚊
子振翅般音量——看来这安保局,在哪都不受人待见。

  司机给我把车停到了距离安保局正门大老远的位置,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
下车了:「小兄弟,行行好吧!你问问这全 G市的计程车司机,有哪一个敢把车
子停在安保局门口的?开个恩好不?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看着他的怯生生的样子,也没管那么多。付了钱之后,我便拎着皮箱子直
接往门口走。

  可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因为我给身边自行车道上的一个骑手让路,我突然发
现身后有个高大身影跟我保持着 5米左右的距离,盯着我的身子跟我往同一个方
向走。那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款风衣,在我回过身子之后,忽然很警觉地蹿向
了街边墙角。

  ……我心里突然凉了一下:难不成,真会有人跟踪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紧接着加快速度变成小跑,并且先跑过了安保
局的大门。在我跑到了安保局的门口之后,我又连忙转身跑了回来,果然,我看
到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了多少、梳着侧分头发的中年男人也在沿着我刚才跑过的
路线冲我跑了过来;当他看我看到我跑过了安保局的大门之后,应该是已经减了
速,可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回来——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忙
也转过了身,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一棵树的后面,侧过脸盯着我。

  我马上走到了岗哨前面,看着眼前的哨兵。

  「干什么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微型冲锋枪对淮了我。

  「 453381!」我连忙回答了一句口令。士兵听到了这句口令以后,立刻把枪
重新持在胸前,对着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给我放行了。

  等我进门之前,我再往右手边那棵树的方向看去,树干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
踪影。

  「你就是李丛先生?」两分钟后, G市安保局的肖站长和调查处的处长欧阳
雅霓亲自迎接了我。

  「嗯,您好肖站长。」我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欧阳处长握了握手,「您好,
欧阳处长。」

  欧阳雅霓跟我握了握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水光。

  ——我这一看,在安保局地方站担任调查处处长的要员居然都是女的。当然,
这位欧阳处长的长相和气质,可比桂霜晴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跟着么?」欧阳雅霓对我问道。

  「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着窗户往楼
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
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呢么?」
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
特务。

  欧阳雅霓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乾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
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着,我
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
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站长看着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
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
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干冰添加剂的气
味。肖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
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管血
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
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采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
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
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
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呢?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站长郑重地对我说
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
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
「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
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着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
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着礼貌
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
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
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着热茶吃着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着,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
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
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
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
市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着
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
时间。」我看着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
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着,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
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
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
着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墙,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
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着又
指了指她的两个穿着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
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 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
『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 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
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
咱们安保局这么了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呢?嗯,何
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
可跟你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呢——我虽然在 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
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
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
岁,但是我比她小 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
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
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着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
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
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着欧阳雅霓的肩膀,挺着胸脯昂首笑着,而欧阳雅霓微微
低着头看着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
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着照片也入了神,又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
「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
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净。」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
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着她突然看
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着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
着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
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
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孤狼』,
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
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
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
傻傻的总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
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
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
道,「……不过,冯喧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喧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
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
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嗨!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记
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
口气,欲言又止,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
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
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
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着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 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
我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
在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
一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
般,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
然开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
屠湘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呢。」迟
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蜜月?」我对着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
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着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呢……别说外地了,本地
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着。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
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
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
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着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 G市的经典
不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
地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
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着,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
手机自拍着;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
面跟着。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
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着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
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
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着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
也在售卖着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
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 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
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着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
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
「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
「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
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唉,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
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
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
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
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
「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
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
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别
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
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
口。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
「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
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 F市呢!」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 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
局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
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着两公斤的C4炸药,把
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 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
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
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
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
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
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
饿了一天的我,看着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着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
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着急回 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
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着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
内应。

  第三天早上 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
我跟着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 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
是味道还不错:玉米面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
螺,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腌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
么一弄,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站长对我说道,接着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
「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着,肖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
「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
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 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
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
摆着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
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着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
话也不说,我只好硬着头皮听着肖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
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
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厘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
—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
50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胡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
鼻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
得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 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站长
对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
我,依旧没说话。

  「肖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
便被肖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站长接着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
F 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
近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
捕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
居然出现在了 G市。」

  我一听肖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
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
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
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呢。」

  肖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
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阿姨,我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肖站长立刻盯着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
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
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
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
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
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
几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
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
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
呢。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
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
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
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 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
是于锋,对吧?」

  肖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站
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
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
后有机会再到 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
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
是有点像呢: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
SUV ,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
只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
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
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 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
的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
且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
出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着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着,欧阳雅霓继续说道: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
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
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
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 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
了,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
尔去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艳舞、甚
至有的时候还要陪酒……

  母亲做着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小学到高中,欧
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样,深深地缠绕
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铲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
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
欧阳只能选择去了 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对待所有的
任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
生处领制服、领棉质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
哭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
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
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
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
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
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
周末的晚上,欧阳趁着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
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
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
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
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
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
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
侦呢?」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着欧阳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她指着躺在地上失
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
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

  ——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
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着,帮着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着她蹲在了
地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朝着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着那
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欧阳去健
身房跑步、练单双杠、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
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一起分食补补身子;周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着欧阳回家
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
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
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
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
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
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
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
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
些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
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
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
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
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
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着,我的心里、我的脑子
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
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刀着,只听欧阳雅霓略带硬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
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
……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
算了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
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叹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发女孩和一个长发女孩拥抱的画面,广
告的 Slogan这样写道: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

              第四章:(17)

  中午 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着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
便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
所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
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可当我把手机
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 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微信,却没见
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着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
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么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着两个介面,可是
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
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着「已读」。

  这是怎么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
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
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么,局长?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么当这个局长?」
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复命了,我这边
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
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
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着你小子帮我扣弓
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 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
惊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
放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着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
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
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
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么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
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
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
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
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
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
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
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
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 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
断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着。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
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着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
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
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么
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
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
等着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着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
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着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着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
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着身体,迈着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
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着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
肃。

  看着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
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
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么热闹,还非要玩
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
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
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着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着我果断地说道:
「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
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哟,这不是何警官么?您今天是……来看妹妹
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着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着。
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着,横着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着批
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
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
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
「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么?」其实我不仅是想
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
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
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着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
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着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赞赏地跟李晓研
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
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
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着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
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着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
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
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
接着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
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着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着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
就披着一件白大褂、其他什么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
抱着;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后来一经核
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
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
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
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着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
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
抓着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
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着白浆,却不知道
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
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么的也是个
体面人,咱们就这么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
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
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着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
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着,然后让他俩以搂抱着的姿势坐
到了沙发上。接着,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
—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
住」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
把那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奸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
灾害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 C拉着去一起辅
修人体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
来我带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
什么名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松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
了出来。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
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着周莹看着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着屁股搂着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
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
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
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着原溯的鼻子
骂道。

  「可不是么!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
头,对着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着跟他回骂有用么?他骂你骂
的那么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
骨么——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着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么?你尽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
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
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么……干什么!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么?你们怎么还来?」
原溯捂着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么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
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么说
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着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
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
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
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
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
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
述着手里握着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
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
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
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
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
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
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
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么「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
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
着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着春秋大梦,等着陈旺跑路以后,
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
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
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
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
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
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
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
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
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么,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
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
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
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
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
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 5年。听说周
莹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
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
厨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
等着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
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着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着偷渡到国
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
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
办公桌前等着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
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着丁精武不注意偷偷
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着自己的拐棍,连着朝陈
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
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
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
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着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
400 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着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你引诱女教师
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奸女
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么被抓,自己心里
没数么?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么?……那又有什么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
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
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着,「再说了,全国像我这么做的校长有的是!
——为什么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
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么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
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
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
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么『老高、
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
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么一点事情么?你借着身为一校之长职务
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
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
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
呢么?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
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抓你么?」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
一中毕业的。」

  「哦?是么?」我看着李晓研说道,「这么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
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
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
碌着,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
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着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
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着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么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么,但检察厅的人说,
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
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着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
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着嘴巴,看着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着。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
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
……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
再跟我们走。」

  我不禁叹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着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
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
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
着手机,流览着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讲着笑话。
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着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着唇彩,而韩琦
琦,一边聆听着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着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着自己的心
事……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着教案、捏着粉笔,认真地捧着自己的教案讲着
课,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 L(X,Y,λ)=F
( X, y)+λ(G(X, 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着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
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
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着,她一转头,透过了
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着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
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着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
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着极其低沉着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
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着我。

  她流着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么?」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
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着,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
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着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着正转头望着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
是这么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说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
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
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
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
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
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
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着上诉;

  跟原溯又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泄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
工机构贩卖情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
的父亲居然从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
彬的保外就医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
这个消息后,真是恨不得带着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
接着我又突然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
图前往西雅图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的事情了;

  陈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
的有期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
用,官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
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
一眼的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孙筱怜没有被判刑,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
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
为,继而被拘留了 15天。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诸天神佛,祝她好运,
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着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
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
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
了!」徐远笑着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
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着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
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
      《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
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
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
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么?」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系她么?」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么?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系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
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
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
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
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

  她这丫头啊,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
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告诉我没什么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
的话,要是有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
十有八九就是大病!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
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
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 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
午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么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
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着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
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
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么?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
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
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
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
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
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
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着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门口地砖上,除了她
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着一双男人的皮鞋……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
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一时之间,我彻底
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我的世界
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着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脑部位,这一
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着:这不是真的、这
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
钝、缓慢、吱吱唔唔、带着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
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着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
的苦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
我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
这就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么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么『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着被
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
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着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
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
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个男人,
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
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着我的时候,更多的是
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么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
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着上半身,下面就穿着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
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着我棱着眼睛、
斜着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着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并且依旧悠闲地躺在夏雪
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
……」我强忍着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着颤抖的嗓音
说道:「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
而且来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
都把你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
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
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着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
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
句:「不对……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
「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
后你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只手开始
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
你……你怎么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
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着徕卡三角裤的
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
一般震了一下,接着她咬着牙捏着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着身子往床边退着,
深深地皱着眉头。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体半裸的两个人……我看着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
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我看着神色复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
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夏雪平……我看着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着夏雪平的
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
一起……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
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教我『讲文明、
懂礼貌』么?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么礼貌用语呢?为
你道喜么?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着胸中的怒火,瞪着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闯进来吧?……呵
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
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
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着愤怒地看着艾立威,她嗫嚅着嘴唇,半天却说不
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么。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着实再也忍无可忍……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
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发,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
起来……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着用胳膊肘往
他的腰眼处用力一捶,接着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
能力,松开了双手。

  紧接着,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
来看起来就没什么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
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着牙,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
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着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着身
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
脸上招呼着拳头……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着自己歪掉的鼻梁,对着我龇着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着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着:「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
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恶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我直接从衣
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只有杀了他,我
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他仿佛是下意
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
「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么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着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
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着。我狠狠地咬着牙,接着又准
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
「——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
笑着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
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
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着,一边还斜着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着躺在地上
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着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着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着一遍,又一遍,「…
…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
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着夏
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
了出来,指着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着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
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么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
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
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
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
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
「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着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
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着说道:
「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
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
「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
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
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着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着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着我。

  现在的她为什么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
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么?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只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着身
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着嗓子大笑着……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着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着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猛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么——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么要主动?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
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着夏雪平的下巴,看着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
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
是这么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么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
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着我,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
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着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着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
…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么?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
……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着自己一身的疼
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么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
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么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于是
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么;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
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
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么!你不是说不知道么!」我对着夏雪平痛心疾首地
叫喊着:「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么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
呐?为什么呐!你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
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
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着嘴巴,皱着眉看着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
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
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么?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
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么会哭!你别他妈为了
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么?你是为了侮辱我
才哭的,对吗!」

  我对着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被我这么一吼,夏雪平反
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着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着自己
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
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
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
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
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
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着她——当然我所知道,
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
这种方式来践踏着我对她的爱……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
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只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
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着刚刚被我一着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

  ——我本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
芳的《夜来香》;

  ——我本以为,我可以趁着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
一起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

  ——我本以为,她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
我,然后一切归零,我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
在,一切美梦,全都幻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
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么?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
打得稀烂……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酒这个东
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至忘了我是怎
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
西……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再
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着?——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阿玛尼
……」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
口,连指着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着我,怎
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着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着说着——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着电话:「…
…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里碰到
谁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
哈,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
能让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
能给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
来对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
的分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里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
让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着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着我……别背着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
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
…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
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
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
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
后……背后……在背着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着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着说着,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里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里一嚐——我操,这他妈哪里酿的酒?又咸又苦
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
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着人说胡话的,影响
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
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
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着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
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
碗奶油鸡蓉蘑菇汤,里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
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
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
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
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
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着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着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着,酒吧的内层门
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着,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
了一杯冰水,对着我的脸就浇了上来……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
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
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发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
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
着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里完全融合了一样;

  女人的身板挺直,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
过女兵的;她的穿着倒是很休闲,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
披风罩着,下面穿着一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
是两个字:干净——不仅是衣服干净,她的衣着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
的干净。

  「我靠……谁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
间就上来了,刚要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
的那个电影里的黑衣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着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
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
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没
底。

  接着,只见那个女人微笑着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
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着这女人,看着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
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着,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
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
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着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
着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
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
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
TV,那个 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
出现在医院里……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
呵!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
会……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 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
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
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
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里的规
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着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着人挺随和的,骨子里还真霸道。」那
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
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
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
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着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
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
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
在这里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
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
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
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
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
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
在也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里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
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里闯骂上一通,
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
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
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着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
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
候一时心里郁闷,当着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
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
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张霁隆见
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冲着酒吧的经理打了个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着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 的那一面
转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
的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着。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里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
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
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
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
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
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
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
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
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
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
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
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
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
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里。「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
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
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着,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
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
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
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
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面包——
在美食面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
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
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
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
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着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
啤酒。

  张霁隆看着我正眼巴巴地盯着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
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里,拿了衣服干净刀叉和一只干净碟子,把一半排骨用
刀叉夹着,放进了碟子里,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
着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 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着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
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松软酥脆,猪肉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
沙拉,悠闲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着
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着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
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只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着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着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
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 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
理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着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
着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干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
趣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
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
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
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
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
着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着看着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
市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冲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
霜;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里烹的,则是你了。总之,
咱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
玩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着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里雾里的……」我在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里掏出
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着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
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
诉韩橙我在她的店里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
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
……」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着又说道:「说直白点
儿,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
还有一层知己的成分在里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
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
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
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里,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
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
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着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尽管我内心依然
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 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
女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里的哪个一线二
线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着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
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
和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里那些能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
台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着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
平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里,除了大白鹤和小 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
他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
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
子在冰桶里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
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
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
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着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
『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
生意的,本来家里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
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

  「我老妈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
里断了关系;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
年没少受到我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里,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
一个大美女,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
那满手的老茧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
现在过的生活,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
想的!我真怕你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舍得喝过,我还一
直以为那玩意是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 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
元。呵呵,我本来想着,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
更好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
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
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
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
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着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
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
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
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着,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
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
的眼里,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
『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
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
——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
一旦在我心里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
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
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
假里,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里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
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
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

  「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
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
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
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
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
漆、羡煞仙人;」

  「本来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
…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
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
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 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
我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
—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冲着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
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
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
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
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
成了我在京城大学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 F市发
展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
喝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
晚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
是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里也
跟着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着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
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
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
大四忙着毕业论文、忙着考资格证书、忙着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
联系,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
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 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炮的这
种事情,他俩都干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
了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
情,她也干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跟我吵架
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
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
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
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
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
胯下给人含着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

  「……再后来,我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
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
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
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
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
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
弟——他说他能在 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
有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
司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里成天没有什么做为,
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
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
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
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
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
吧?」我对张霁隆猜测着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
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
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 F
市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里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着,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着那些钱去商业
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
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里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
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
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着,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
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里搬
了出去——」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着,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
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
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
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托人把我妈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里——」

  「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里,我妈她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
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纺织厂里,受了许多让
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

  「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里
捡过别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饥,我还去过饭
店后门的泔水桶里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
供暖井里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
事情吧——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
定是要横死街头的;」

  「——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他
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

  「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
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布的内
应,也不知怎么着,他那天就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
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
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
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
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
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
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对着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
我已经在 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
哥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
了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着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
乱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
车!——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掏出了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
傻眼了,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
后轮胎全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
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
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
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
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
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
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
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着手里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
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着说道:「说
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着我举着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
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
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
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
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着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
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

  「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
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
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了 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
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
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
托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
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时
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那个时
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
「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
弹吉他、喜欢拿着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
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着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
在 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里,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
个舞台上唱歌——」说着,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着那座小喷泉的地
方,那里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
别舒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着酒、听着她唱着歌,我就一下
子醉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里,而
且身边还搂着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着的……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
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
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
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谷粥、自己腌制的酱油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
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
开韩橙了。」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
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着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
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 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
是着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
认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
了,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
的小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
在帮会里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
为妻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
是只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着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
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
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在外头橱窗往里看的时
候,我就指着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
吧!」

  张霁隆摸着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
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
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
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着张霁隆,面有得色,接着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
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
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着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
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
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
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过头看着我;一边看着我,还一边笑着,并且
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
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里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着我,举着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
是在跟电话里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
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
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
我联系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着,她把
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着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
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
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
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
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
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着对我问道。

  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里却觉得复杂得很。

  接着,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
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
藏在我心里。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
着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
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
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
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
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里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
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
一道伤痕上面,保持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着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
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着他
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
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
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
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着,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着,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
霁隆说着,微笑着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着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
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咽下去一小
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着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
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着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
……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里,是实在
憋不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
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眼神里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佛想起
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着雪茄,接着说着:「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
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
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里、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
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
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
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
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
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着聊着都喝多了,你
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
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
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
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里流了出来……我想
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
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
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
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
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
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着儿子,一种是分
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
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
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
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
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
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
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
着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
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
地看着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
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
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
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
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着。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
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
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
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
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
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
在一起坐着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
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着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
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 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
财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
在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里
了。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
猜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
平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
上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里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
那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
他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
怕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
前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
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
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
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杠,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着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
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
是在夏雪平病房里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
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
店的包间里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
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
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着,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
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
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
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着雪茄低头想了
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回避
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出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
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
勾地看着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思忖着。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着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
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
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
还带着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复了一边那个恶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
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威?
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何美
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着下颌,食指贴着鼻翼,中指放
进双齿之间咬着,呼着气,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
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
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
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
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
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
是……全身都光着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
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
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干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里只聊天来着?」

  说着说着,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里又有点苦涩,我硬咽着嗓
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
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
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
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
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着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
威跟苏媚珍在走廊里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
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
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
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
三天。

  张霁隆皱着眉,看着我。等我说完话,他对着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
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
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
…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
F 市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
脑子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
起诉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
适契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
呢,篓子里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着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他是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
忠厚奸诈,都得在他的手里怪怪任由他摆布。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
扫地出门了……」

  说着说着,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着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
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
—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
事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
实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
后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干
净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着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
什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
后,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
话你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
一个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
一句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
论你在夏雪平家里,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
子可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
点,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着扇警
官证,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着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
是谁来局里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
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 F市么?——哼,你现在
倒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里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
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里不舒服,那好,我就
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
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
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
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
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
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
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着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
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
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
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系
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挽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张霁隆,挣扎着辩驳道,「是,琦琦
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
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着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
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
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
做什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
女儿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
起来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里还背
着处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着眼睛、硬着头皮看着张霁隆,
「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
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着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
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着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
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着边儿么?你自己想想,
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
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
平,她会自己直接开着自己的那辆 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
慈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里
打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
斗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
人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沈量
才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沈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
到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
快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
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
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
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着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
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
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里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里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
么?」张霁隆目光闪躲着,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
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
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
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
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
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
你打死在茶餐厅里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
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着的?——哦对,段捷,他
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
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
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着,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
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
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里的小官小
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着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
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
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
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着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
种胶着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复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
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
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
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
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
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
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
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
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
没忍住要出手的冲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
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
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 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
个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
D市。杨儿在电话里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
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
在收音机里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 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
涉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总之,我从 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
吵架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
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
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
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
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
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
和解之后, 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
夏雪平病房里,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
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
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
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
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里的两枚白子,我
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
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
在自己手里留住。」

  「那在谁手里?」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
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
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
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
只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
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
——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
没吃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
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复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
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
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着,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
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冲着夏
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
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
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着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
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
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
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
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
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
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着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
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
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着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
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
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
们年轻人嘴里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种可遇不
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
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
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汇……」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
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
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
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
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
「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
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着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
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
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
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
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
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我对夏雪平的性欲……我难为情地点了点
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占
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
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占有欲,但
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
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
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
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
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
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
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
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
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
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
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
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着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
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里舒坦了,让我
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
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
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
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
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占白不
占,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
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
…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
浅着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只
小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
传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
的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
你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
倒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
说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着对我说道:「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
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
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
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
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
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
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着自己
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着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着电话,而我仰着头站在街边,迎接着冷风。站在黑夜里,
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
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
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着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
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
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
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着,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里,突然又退回身子,
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里面埋怨着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
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着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
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
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
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里
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
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
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只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
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只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着
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里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
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
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
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
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着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
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
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
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浓雾里的荆棘(01)

  「秋岩,别哭了……」

  「秋岩!啊!你别这样……」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这是这一晚上过后,我脑海中仅仅能记得住的几句话。

  翌日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个小宾馆。

  房间小得很,墙上那扇窗户,根本关不严,屋子里看起来也没有十分干净;
本来还算有点格调的米色壁纸,也已经开始鼓起气泡,并且脱落。

  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点后悔喝那么多酒了。

  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我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身形苗条、肌肤嫩滑白皙
的女人。

  看着这个女人光滑的脊背,我脑海中陷入了一片空白……我忍着剧烈的头痛,
仔细回想着昨晚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在张霁隆离开了之后,我沿着那条街一直向
前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于是,我搭上了一辆计程车。

  「兄弟,去哪?」司机对我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要去哪,现在对我来说,去哪不都一样么?「呃……」我
迟疑地想了想,「去枫情豪思。」

  上了车以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脑中一片混沌,或是我依旧因为正面遭遇了夏
雪平和艾立威在床上的而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或是我根本就是酒劲未过,或
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一刻的我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还是个办法么?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我自己从进入市局以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以
前在警校时候的我,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在警校里倒也不是个老实
巴交的主,可我一向的作风是不去惹事,但是惹上事情了我也不怕事;而现在的
我,似乎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这简直是退化了!

  何秋岩,你怎么成了个样子啦?胆小如鼠啊!是因为夏雪平吗?是因为她这
十年来都没关怀过我,因此我从潜意识里就想事事都跟她撒娇任性,以至于我现
在做任何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化了?我不知道……但这很奇怪,不仅是这件事很
奇怪,这样奇怪的变化会让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变得失去自我。

  嗯,躲起来,终究是没有用的。

  可我又能怎样呢?不过,说起「奇怪」来,我仔细想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情,似乎好多都跟「奇怪」这二字脱离不了干系:夏雪平怎么就跟艾立威滚了床
单了?就像张霁隆说的那样,如果艾立威想做什么,这中间将近七年时间有的是
机会,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而偏偏要等到现在?

  张霁隆又知道些什么呢?他刚才在酒吧里,似乎……大概……好像是说了一
句,「艾立威没有那个功能」?——抱歉,酒劲太大了,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了—
—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是就算我没记错,张霁隆能知道些什么呢?那究竟是一句
简单的嘲讽,还是张霁隆真的查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艾立威的体检报告?别逗
了,那种东西可算是警务系统内部保密等级为中等级的机密,只有省厅的专职人
员才能看到。

  我还真不信张霁隆可以把手伸到警务系统的机密单位去……而说起张霁隆来,
他说的那句「要变天了」,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仔细回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
幕,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这人心思缜密,不像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往
外抖搂的人,可为什么偏偏要跟我和那个叫冷什么来着——妈的,我真是前脚买
出门,后脚就忘了她名字——讲述他自己过去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且为什么
要跟那个女人特地强调一句,她是杨昭兰的「好朋友」?

  再仔细想想,那个姓冷的女人听张霁隆说话的时候,中间有好几次表情都很
诡异,甚至有些难堪,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而再想想,徐远让我通过接触张
霁隆来从张霁隆这里刺探消息,而张霁隆明知如此,又同意我跟他接触、并通过
我给徐远透露消息而从徐远那透露消息——我的个天,能把这句话滤明白,我自
己都佩服我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一时间,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
如同被毁了老巢的蚂蜂一般袭向我的思绪,我连忙发疯似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两
口气后,脑海和心境才重新平复下来。

  算逑!想不通,我也索性不想了。

  不过,张霁隆有一点可能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有的时候我的行为、我的言
谈,会让我显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可我骨子里,还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小男
孩,而且承受能力不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会非常的幼稚。

  现在的我,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往我那个房间里躲起来,任谁都别理
我,让我自己舔伤——我现在好像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而且已经成为习惯了,
对此,我都讨厌我自己这样。

  躲起来,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之前躲掉两次,纯粹也是出一个幼稚的目的,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刺激
夏雪平;现在人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样?我又突然想
起,今天中午当艾立威躺在夏雪平身边看着我的时候,他那副讨厌的样子,现在
回想起来,他彷佛就像是故意要激怒我、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了一般……

  想想我就后悔,夏雪平自己都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反过来还劝我不要杀了艾
立威,我当时真就不应该听她的!我就应该一扳机扣下去,然后再一枪打死夏雪
平,我再自杀一了百了!——可是我再想想,杀了艾立威、甚至自杀我都不会含
煳,可要是让我杀了夏雪平,这我可真做不到。

  ……话说,我要是真脑子一热,给夏雪平杀了,那我不就是给「桴故鸣」网
站的那帮混蛋们帮了大忙么?——天啊,现在的我倒是真的可怕!我怎么会产生
了杀了夏雪平这个念头?没错,夏雪平确实是失去了贞操,从某种意义上,确实
是背弃了我;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妈妈,我也是对她产生过乱伦恋情、且爱到深
处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杀了她啊!

  ……

  我算理解了为什么好多凶杀案会是酒后激情杀人了,看来我以后可真不能再
这么喝酒了!但是刨除酒精作用,我清楚我自己,从肉体到灵魂,从心脏到皮肤,
每一颗细胞又都是愤怒的。

  我抬头,望向F市的夜空。

  算了,不多想了,不多想了……我对着自己催眠着,然后坐在车里呆呆地望
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可是张霁隆说的那个原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
说的「月亮本来就没有被毁坏」,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跟他说起,跟夏雪平躺在
一张床上的是艾立威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给人感觉像是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
声?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夏雪平会跟艾立威滚床单呢?这个事情着
实让我气愤得很,但是我真没有感受到哪里滑稽了……

  我的脑子里究竟怎么了?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是分辨率越来越低?

  「唉,嘿!喂喂!小伙、小伙!别睡我车上啊,你到了地方了!」司机把我
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出来,「车上凉,再说我还得拉客呢……」

  我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神,付了车费:「不好意思啊!……您拿好,多馀的
不用找了,当小费吧。」说完,我便下了车。

  「哎哎!小伙,等会儿!你才给我多少钱啊,就告诉我不用找了?——车费
20,你给我的是 5块!」

  我一看,连连对司机道歉:「这……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着,
我连忙拿出了一张 20,对司机说道:「那五块您也留着吧!实在抱歉啊!」

  「唉,现在这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司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一脚油门
开走了车子。

  这世界上有不少我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央银行设计纸币的
时候,为什么把 20块钞票和5块钱钞票的底色选的要那么相像,就像我不明白,
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为什么……会对夏雪平跟我……为什么会……唉?我刚
才下车之前想的什么来着?唉?——完了,我应该是在刚才下车之前晃了晃脑袋,
把我正想的事情给晃荡没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我就这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像个快被虫子蛀空的苹果的脑袋,跌跌
撞撞地往家门口走去。

  我站在门口,正找着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客厅的窗户似乎还留着一条缝隙,
紧接着,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应该是家里的沙发上,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唉,真是烦……」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我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这事情呢?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梦想着自己活
在一个相对于正常世界更色情一点的的世界里,现在我似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
我怎么觉得,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厌恶了。

  累,一个人如果真的活在我所处的这个到处宣淫的世界里,真的很累。

  ——等下!不对啊?这是我家!我仔细听了下这郎叹女呼的声音——男人的
呼吸间隔迟缓,每一次吐纳的气息沉稳而冗长,判断起来,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
……何秋岩,你还判断个屁,这个不断喘息的男人不就是你老爸何劲峰么?

  那这个女声……女声清丽俏皮,嗓音清爽,音色没有半点杂质,没有历经岁
月蹉跎,并且叫起来的时候,放得特别开……听起来,肯定不是陈月芳。

  她的叫床声我听过的。

  「老爸!哦……老爸……爱死你了……用力啊!美茵的骚屄被爸爸肏得好爽
……」

  ——呵呵,还用猜么,人家女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好紧……美茵……夹老爸……用力夹……」

  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那可怜的沙发,被这父女俩摇晃得嘎吱嘎吱响的动静。

  「哦!老爸!……对,一边肏女儿一边揉女儿的豆豆!老爸好会玩女儿唷!
女儿好喜欢!……老爸用力……你这个肏女儿的爸爸……快用力啊!」

  「还不是……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女儿不听话,欺负老爸,还欺负老
爸的媳妇……真是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坏女儿啊……」老爸的说话声沉重,
呼吸节奏却轻浮得很,并且,还很小心翼翼的,彷佛在绷着自己的神经。

  「嘿嘿……啊!……女儿如果不坏,老爸怎么会对女儿好呢?嘻嘻……因为
美茵坏,所以老爸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教训』女儿了……」

  「呼——呼……」

  老爸没说话,只是绷着嘴巴,用鼻子喘着气。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老爸……老爸你是不是又要射了?老爸
再坚持一会儿好吗!再坚持一会儿!……女儿马上就要到了!……哦!好老爸,
再坚持一下下!对……要到了!要到了!射进女儿的屄里面吧!」

  「别了吧……好闺女……老爸还是别这样了……要不然还得好好洗洗……万
一你怀孕了、或者被你陈阿姨发现了……」

  「我不管!美茵就是要……管那女人呢?美茵就是要做爸爸的小骚屄、小贱
货……她发现了正好!我就是要跟她抢爸爸!……而且……啊……啊!……就算
怀孕了我也喜欢!哦……哦……美茵爸爸的小精壶、小母狗……」

  呵呵……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来打击我的是么?

  「美茵……女儿……不许你这样说!……爸爸不许你这样说!……你是爸爸
的好宝贝,爸爸不允许你这样!」父亲喘息着,接着听起来,他好像弯下了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亲吻咂舌的声音,吻了一阵后,父亲接着说道:「爸爸虽然
跟女儿这样了,但是女儿不许这样作践自己……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哦,女儿
的小穴好湿……」

  「但是爸爸每次……啊……嗯……每次听到美茵叫自己小骚屄、小贱货……
爸爸的鸡巴都会胀得更大、更硬……嘻嘻!爸爸其实是喜欢的不是么?喔……再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爸爸不允许你这么说……虽然爸爸喜欢……但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
儿……」

  「啊啊……爸爸爱美茵么?」

  「爱!」

  「爸爸爱美茵的身体么?」

  「爱!」

  「爸爸爱美茵身体的哪里?哦……对……用力抓啊……啊……爸爸好会肏哦!」

  「爸爸……」老爸明显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嘴,然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
「老爸……爱美茵的乳房、爱美茵的阴穴、爱美茵的小屁股……」

  「啊啊啊……老爸,你永远是我的!告诉我!你永远是我的!」

  「爸爸永远都是美茵的……」

  「爸爸是不是因为更爱美茵……啊啊……所以……当时……家里大火那天…
…爸爸冒死把美茵救出来的……」

  父亲喘着气,笑着说道:「对,爸爸更爱美茵……爸爸更爱美茵的身体、更
爱美茵本人,所以爸爸先救了你,而后救了哥哥……」

  ——等会!什么?

  「美茵好爱你!爸爸,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就下定决心,
这辈子就只喜欢爸爸一个男人……美茵爱死爸爸了……」

  「爸爸更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爸爸当然要先救美茵…
…」

  「嘻嘻……啊……嗯嗯……女儿不仅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女儿还是爸爸
的贴身小内裤呢……啊……哈哈……啊啊啊啊!」

  ——原来美茵所谓的爱上了父亲、想要跟父亲乱伦、甚至不惜找我来给她破
处,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家里那次被人纵火之后,她是父亲把她救走的?那明
明是我!

  ——而且……而且我一直认为的,老实憨厚的父亲,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他居然跟美茵承认是自己救走的美茵!

  ——救走美茵的明明是我!

  「啊啊啊……快用力……快用力……爱死你了爸爸!爸爸!……舍不得射进
女儿屄里的话,就把鸡鸡插进女儿的屁眼吧!喔!射进女儿的屁眼吧……告诉我,
爸爸!是不是当时把女儿救出来了……就是因为……啊啊……就是因为在等着美
茵长大了用大鸡巴肏美茵的身体?」

  「你真是坏死了!女儿……真的每次都要爸爸说一遍么?」

  「对啊!爸爸……快说!啊啊不要再等了啦!爸爸快点把鸡鸡插进女儿屁眼
里吧!快点儿……女儿等不及啦!」

  「哦……女儿的屁眼好紧……老爸好舒服……老爸好舒服!对……老爸……
老爸就是幻想着等美茵长大了,跟美茵造爱……啊……好舒服!」

  此时站在门外的我,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心绪混乱之中,我一时间没找
到自己的钥匙。

  索性也不管了,我咬着牙,准备直接敲门,把这一对儿父女的不齿行为彻底
搅和一通!而正在我准备伸出拳头砸门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而
且我的嘴巴也被人摀住了……

  我一回头,仔细一看,攥住我手腕、摀住我嘴巴的,居然是陈月芳。

  陈月芳虽然面如死灰,但仍然对我冲着门外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然后不由分
说地拉着我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那一瞬间,本来愤怒异常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突然萎靡不振。

  陈月芳放下了我的手,我被陈月芳拉着手,一直走着,越走越远,最后出了
小区门。

  「陈……陈阿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陈月芳,对她说了一句。

  「秋岩,你喝酒了?」陈月芳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她的脸上才勉强挤
出一丝笑容。

  「陈阿姨,不是我说,请问您现在是讨论我喝没喝醉的时候么?」我绷着脸
看着陈月芳。

  「那……那我该跟你说什么呢?」陈月芳明知故问地对我说道,她的眼睛里,
明明带着一丝波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敲门进去?」我异常愤怒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低下了头,紧接着对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了一句:「秋岩,找个地
方,陪我聊聊吧。」

  于是,陈月芳主动拉着我的手,离开了住宅区。

  ——这是在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拉着手走。

  我之前跟那些女孩,比如吴小曦、比如小贾、小伊,甚至比如妹妹美茵,我
们走在路上,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搂着对方肩膀或者腰际,要么就是手挽着手,
以显示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亲密;却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拉着对方的手走一次,彷佛
感觉拉着手走,并不能显示我和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非同寻常;而今天
这一次,我却被我的这个继母拉起了手。

  陈月芳手心的皮肤相当粗糙,手掌骨节处和手指肚上,全是老茧,不过她的
皮肤依旧是柔软的,而且还很温暖,带着些许的潮湿。

  上一个像这样拉着我手走的女人,是夏雪平。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夏雪平已经好久都没有拉着我的手了。

  并且我也不知道,今后她是否还会拉着我的手。

  她带我来的是,距离我家附近不远的夜市,她带着我找到了一家烤串摊,样
子简朴得很。

  「哟,姐,你来啦!」烤串摊的夫妇跟陈月芳热络地打着招呼,看起来他俩
似乎是跟陈月芳很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忙么?」陈月芳对夫妇俩说道。

  「不忙呵呵,今天周三,人来的少。」烤串摊的男老板看了看我,对陈月芳
问道:「姐,这是你儿子吧?」这一问,我和陈月芳都有点愣。

  陈月芳看着我,接着又对摊舖老板幸福地笑了笑:「嗯。我儿子。」

  「哟,长得真高!小伙还挺帅的!念大学的?」

  「当警察的,刑警。」还没等我说话,陈月芳自豪地对老板笑了笑。

  「是吗!呵呵,那你们娘俩聊,我去上吃的。还是老三样呗?」

  「嗯。」

  「小伙子来点啥?」

  又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陈月芳抢先对老板说道:「给他来一瓶白的吧,
再来五串考鸡脆骨、五串牛板筋、再来一份烤韭菜。」

  「别……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对陈月芳说道。

  「哎呀,小伙子!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喝酒的老妈,你还不领情!行啦,姐,
您多等一会昂!」说完,老板就回到了电烤炉旁边。

  等老板走了,原本脸上带着幸福的陈月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您点东西还很轻车熟路的么……」我看着陈月芳,叹了口气,「您是经常
来这,对么?」

  陈月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差不多都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你妹妹去
人家张先生的家里住的几天以外,剩下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来。」

  「所以说,您早就撞见了。」

  「对。」陈月芳丧着脸说道。

  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都已经快点半了。

  「那您这么晚出来,父亲和美茵不会怀疑,认为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么?」

  「……其实,我不是才出来。我今天本来就有事情,出门一整天了。」

  「哦。」我这才注意到,陈月芳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绒布长袖旗袍。

  「那您是去扫墓了?」我猜测道。

  「嗯。为我儿子和我老公扫墓。」她没否认。

  看着她此时此刻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火,我咬着牙对她
说道:「可你现在的老公是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对她吼了一声,给她吓到了,让陈月芳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我其实也是故意挑她毛病,
不是因为她去给她那个死去的前夫扫墓的事情,而是我有点接受不了她对美茵和
父亲的乱伦私情居然有些无动于衷。

  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她什么呢?我争了么?呵呵,争是争了,
但结果没争过人家。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种话——妈。」

  我之所以立刻改口叫陈月芳「妈」,是因为老板娘把陈月芳点的那些小菜都
端上来了。

  这一叫,我其实心里尴尬得很;给陈月芳叫的,却似乎有点感动。

  她看着我,眯着眼笑了起来,眼里的水光闪得越来越清晰。

  我面前摆着一盘烤韭菜,而另一个盘子里,十根分量十足的烤串冒着热气,
抹上了辣椒酱、撒上了孜然,闻着确实挺让人觉得有食慾的;再一看陈月芳的老
三样,分别是一盘对半噼开烤熟、撒了点盐巴的烤茄子,一盘盐水花生米,以及
一盒一升装的刺五加果汁。

  「瞧着娘俩,关系多好!」老板娘笑着看了我和陈月芳一眼,又走开了。

  等老板娘一走开,我俩各自脸上那种掩饰的笑容,又都收起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烤串,随手拿起来一串,要在嘴里汁水四溢,我又用竹签挑起
一卷烤韭菜来,又咸又辣,再来一口52度的白酒,一口闷进嘴里,好似一块火药
在喉咙处炸开……这滋味真是痛快!酒过瘾、菜刺激,但是喝这酒吃这菜的人,
惆怅得很;而对面,也坐着一个同样惆怅的女人。

  「父亲和美茵他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么?」

  说完这话之后,我却不自觉地笑了,可能是我之前压根就没把酒醒透、之后
又喝起来,很快就醉了,也可能使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太像绕口令了。

  「美茵那孩子还不知道,但劲峰应该是知道我已经察觉了。」陈月芳淡然地
说道:「每天都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就算是现在我靠着劲峰养着我,我把保姆
的工作辞了,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做家务的……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
点痕迹都不留呢?」

  「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偏偏要打破砂锅。

  陈月芳很苦恼地看着我,对我说道:「秋岩!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是让你
来继续刺激我的!」

  说完,陈月芳放下了筷子,用双手摀着额头。

  「对不起……」说完,我又闷了一口酒,小半瓶的半斤装的烧刀子就这么没
了。

  陈月芳捂着额头,然后用双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对我说道:「我在美茵的
桌上发现过避孕药;同时那天,我还在美茵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起
初我还以为是美茵拿你的故意搞恶作剧,结果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款式
明明是你爸爸的;而且,我跟劲峰床头柜抽屉里的安全套,我都是记着个数的,
然后,我又发现每次安全套少了几个之后,你爸爸和我卧室里的床单、美茵房间
的床单、你房间里的床单、还有沙发上,有的时候有几处都是湿的;我外出买东
西,回家以后,经常看到劲峰和美茵都很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裙子和裤
子;后来有一天,我去原来的家政公司办事,回来以后,就发现劲峰跟美茵在二
楼的洗手间浴缸里……做着那事儿……连门都忘了关……」

  「行了,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呵呵……还他妈有我的卧室?也对,对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的架构来说,
我的卧室倒是个很隐秘的处所。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却脱口把陈月芳叫成了「姐」。

  「那你就没跟父亲摊牌?他对你这样不好、他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他摊牌?」
我恨很地说道。

  陈月芳没说话。

  我气的一下子拿起三根串,也不管吃到的都是什么,咬下来以后就往嘴里塞。

  然而鸡脆骨和牛板筋都是特别难咀嚼的东西,所以我嚼了一会儿,腮帮子都
酸了。

  于是我也没再接着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喝光了一瓶之后,又要了一瓶。

  喝着喝着,酒劲儿就上来了。

  在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的时候,陈月芳用牙齿狠狠地撕下
了一块茄子,在嘴里嚼着。

  咽下了以后,她对我说道;「秋岩,你正好错了。我其实很清楚,劲峰正是
为了我、为了维持我俩之间的婚姻,才跟美茵这样的。他爱美茵,但依旧是父亲
对女儿的溺爱。」

  「啥?为了你……他上了自己的女儿……还骗她说,很多年前我家里那场大
火、着火的时候,是他给美茵救走的?然后到头来,你还说他是为了你?什么狗
屁逻辑!」我的舌头一时间又彷佛灌了铅。

  只听陈月芳说了一句:「秋岩,你不懂,做人,其实都一样……做女人的苦,
更是难言。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辈子能有个对自己好的、给自己踏
实生活的男人就够了……如果能做到这点了,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了……」

  我真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我有端起酒瓶,往自己的肚子里猛灌……接
着,再后来的事情,我就真的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但至于为什么哭,为了谁哭,我一点都记不住;陈月芳貌
似还劝了我好半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还提到了我那天晚上我跟夏
雪平负气,回到卧室躲着的事情,而且还跟我讲了一堆关于夏雪平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自己之前的确是认识夏雪平的……怎么回
事来着?可这些话,似有似无。

  「秋岩,别哭了……我知道你……我给你讲一个……阿姨其实很想跟你说…
…那天晚上你突然回来……但是阿姨不能对你那样,因为……阿姨知道你们全家
人都好……你父亲其实也挺不容……其实你不知道……你妈妈夏雪平……我之前
在 XX的时候……她是个好人……可是阿姨没办法……原谅阿姨吧……」

  ——该死,烧烤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句怎么了、陈月芳还特意笑了
笑跟对方解释了一下「孩子刚失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陈月芳跟我说什么,我却只记得些许只言片语。

  她之前在「XX」的时候——「XX」究竟是什么时候?抑或是什么地方?不好
意思,再让我拍脑子仔细想想……我记得,再后来,我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于是
陈月芳便把我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尔后,在一个街角,我似乎吐了。

  这一晚上吃进去的东西、什么烤韭菜、牛板筋、鸡脆骨、甚至是烤排骨、奶
油蘑菰汤,再加上一肚子的酒精,全都没缺席,从哪进到我肚子里的,又从哪原
路返回去了……再之后……

  ——我的天啊!不对!之后我记得,我……我好像把陈月芳给亲了,而且还
伸了舌头……而且,这好像还没算完……我似乎有些印象,我还把陈月芳推进街
角里,直接粗暴地将她衣服和胸罩给翻上去了,并且,她的乳罩肩带还被我扯断
了一根……

  「秋岩,你别这样!……求求你!」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揉搓着被我压在身
前的陈月芳的娇小微乳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苦苦哀求道。

  而我对她,却毫不留情,带着十分的醉意,恶狠狠地反问着:「为什么!为
什么不这样?」

  「我不可以这样啊!我已经是你后妈了……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这样做是
不行啊……」

  「呵呵……爸爸……呵呵……你们都爱他!他跟美茵背叛了你,你就不可能
背叛他一次么!」

  ……

  ——这些,究竟是幻觉、是记忆,还是我在做梦?可我深刻地记得她的肌肤
上面的触感——尽管她脸上的肌肤干涩、手上的肌肤粗糙,但是从她肩头到胸部
到屁股和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像婴儿一般细腻,比美茵身上的一切地方都要嫩滑。

  ——呃,不对,我怎么会知道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肌肤触感?我再仔细想
想……我好像当街,在巷尾扒掉了陈月芳的裤子……我记得我突然勃起了,慾火
焚身,而且,我胯下那条坏家伙,在夜晚冷风吹打身子的时候,插进了一个极其
温暖的地方……我记得我很快就在那个紧窄而温暖的地方射精了,可是我还不甘
心……

  陈月芳这个生过孩子的村妇,身上的肌肤如此的嫩滑细腻不说,她的肉穴里
居然也是十分的狭窄,虽然阴道内壁干涩得很,即便我射过了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酒精和对父亲的憎恶、以及在对后妈的强迫而产生的刺激感这三重刺激下,
我便用我自己的精液作为润滑物,依旧激烈地在陈月芳的身体里抽送着,任凭陈
月芳低声哀嚎……紧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的身体里又内射了一次……

  我记得这一晚上,我都是从后面进入身前的这个女人的,用双手搓着她胸前
并不很大的胸部,不停地拨弄着她的乳头;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我记得她饱经
风霜摧残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潮红……好像在我某一次射出来之后,我还叫了
一声,「妈」。

  ——不对,灯光?我分明记得,昨晚那个烧烤摊周围都是没有路灯的……那
么,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难道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正妻、我的后妈?那
么,现在看来,我脑海中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除了畏惧,就只有畏惧。

  ——我曾希望过母子乱伦,我也确曾希望过找个机会,为父亲得到了美茵而
出口气;然而,当这一切都应验在了陈月芳的身上之后,我却没有一点得到抚慰
和幸福的感觉。

  我感受到的只有罪恶。

  我闯祸了……我强奸了自己的后妈。

  怎么办?我第一反应,是想逃。

  ——呵呵,又是想逃,何秋岩,真有你的!但是除了逃走之外,还有什么办
法呢?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地把自己的内裤从衣服
堆了翻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但是一看地上的衣服我又傻了。

  不对啊?我印象里,陈月芳那套胸衣和内裤都是样式很保守的天蓝色,为什
么地上的这套,成了布料少得可怜的纯黑色系带三点式?而且,乱丢在地上的外
套,也不是长袖黑绒布旗袍,而是一件纯黑的运动夹克、一件浅灰色薄毛衫和,
以及一件浅蓝牛仔裤。

  「嗯?……嗨!你他妈醒了啊?」女人转过身,斜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说话声音也不是陈月芳;而且以陈月芳的性格和脾气,她从来都不
会骂口头语。

  ——我扭头一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陈月芳。

  那她是谁?

  ——唉,等会儿,这个女孩好像很眼熟……

  「你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叶莹?」

  这个躺在我身边一丝不挂的女孩,不就是之前那个精神病暴露狂被杀时候,
出现在现场附近的那个女孩么?还真是巧得很。

  「对啊……我操咧,原来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啊?」女孩掀开被子,唯独用被
角把身子盖着,赤裸着身躯抻了个懒腰,「还什么不好意思的,肏都他妈肏过了
……呵呵,昨晚你可真一点没不好意思!」

  我连忙转过了身。

  「唉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装个他妈的什么屄?你昨晚挺着老二,在我
身上把我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鸡巴含煳哟!」叶莹说起话来的时
候,竟然要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说的话还粗鄙不堪,可她的声音却甜腻得像融化
了的水果糖一般。

  「我不是不敢看你!我……」

  我转过头一看,这个女孩从身高到身材,确实像极了陈月芳——同样的纤腰
细腿、同样罩杯尺寸的胸围、同样依旧粉嫩的乳头和小巧的乳晕……

  「喂!你他妈瞧够了么?」女孩说话一惊一乍的,「瞧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
来了似的!傻屄样子,嘻嘻……怎么的?还想再来一发啊?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
思,要么不敢看,要么就看得没个屄完!还想把我看怀孕了是怎的?不过说实话,
你挺棒的,能把我这样的骚屄一晚上肏高潮了五六次,也真没谁了。」

  女孩大大咧咧地说道:「喂!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哒?」

  「四天前6:45左右,你路过三江路附近。那天早上三江路22号门市前,发生
了一起凶杀案。」

  我看着女孩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女孩的神情变得不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操,我说怎么感觉在哪
见过你似的;你是那天穿着夹克的便衣警察,对吧?妈的真倒霉……老娘混了这
么长时间了,居然能被一个条子给肏了。」

  我转过头,看着这女孩对我露出的厌恶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就彷佛在表示,让她跟我发生了一夜情,比让她踩了狗屎还
要让她不舒服一般。

  「我昨天晚上……怎么就跟你……」我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跟我什么?嘻嘻,说呀,继续说呀?说出来!」女孩伸手从床头找到
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和一条口香糖,嚼着口香糖、叼着烟卷对我问
道:「你等一下再白话,有打火机么?」

  「这里让抽烟?」我对她问道。

  「我操,你他妈怂个屁啊,你以为这是啥星级宾馆呐?」女孩俏皮地笑着,
骂了一声脏话。

  我想了想,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丢到了她身边。

  「谢啦!」女孩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进烟盒里,一并给
我丢还了过来。

  「我用不着。」我拿出了打火机,然后将烟盒丢回了床上。

  我此刻心里纷乱,因此还不是很想抽烟。

  「我昨天晚上是怎么跟你睡在一起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女士烟,男的抽完会杀精的……」女孩俏皮地看着我,
「你真不记得,昨晚怎么跟我过来的啊??」

  「不记得了。」

  「也是……你昨天喝成了那副怂屄样了,连加是等于2还是等于3估计都他妈
算不明白了,还能记住个球来!」

  女孩对我说道,「我昨天,去朋友家里庆祝我朋友生日,从他们家公寓下楼
出来之后,就被你一把抱住了……你当时跟一个大妈在一起并排走着呢——那是
你老娘?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醉醺醺的,我也不认识你,一下就被你抱住了!——
你个瞎逼的,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偏说我是你马子,我挣都挣不开!你那个老妈
还在旁边帮我把你拽开来着……但是我后来一想,我干嘛不捡这个便宜女友当一
当玩玩?所以,我就跟你老娘说,我确实是你马子,我是专门来接你的;然后你
老娘就信了。我就带你走了呀……」

  「你这就把我带走了?我说你也太随便了吧?」我看着叶莹,惊讶地问道。

  「操你妈的!说谁随便呢?」

  女孩没多想,上来就直接回骂了我一句,然后她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
「不过,好像……确实随便了点哈?唉,但谁叫我当时看上你了,你这身板、这
一身肌肉、还有公狗腰,我当时哪知道你还是个条子呢?嘻嘻!不过你这衰人也
他妈的太虎了吧?我刚把你搂走,你转身就把我拉近街角了,还他妈吐了一地!
我正恶心着呢,你就把我摁墙上开啃,然后当街就把我胸罩摘了!还可劲嘬我的
咂儿!一边嘬还一边管我叫『妈』——你这个变态!恋母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你
搂过来了,让你跟你老娘走,你俩昨晚就母子洞房、花好月圆了多好?」

  听着她这话,我脸上一阵发烫:「……那后来呢?」

  「操!你还真是个变态,还要听后来!——后来就是你当街给我干了两炮,
我还被路过的人给看了……你他妈的……还把我干得还挺爽……」女孩看着我,
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接着说道,「但我合计着也不能就跟你在
街上就肏吧?然后我就带你来这咯……你他妈还真是个永动机,肏得一次比一次
来劲!老娘带来的避孕套都被你肏破了,你还要肏……你属泰迪犬的啊?」

  接着,姑娘娇羞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万一
我怀孕了,我得帮我娃记住他老爸是谁啊!」

  我一听,有点傻了。

  「哈哈!骗你玩的!瞧你那怂屄样!」

  女孩看着我,对我耻笑道,「虽然我没带紧急避孕药,但是本姑娘也是早就
上了环儿的!老娘我向来是避孕套、避孕药、节育环三重保险!而且还定期体检
呢?所以你既不用担心怀孕、也别担心我有什么梅毒、淋病、尖锐湿疣什么的,
我可比一般的女人注意得多!……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去我朋友家庆祝生日的时
候,就跟她一起和她男朋友玩双飞来着。我要是在没有点措施,我估计我孙子都
满地爬了……你挺高的个子,还挺他妈的胆小!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不行吗?」
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挺符合逻辑的。

  那看来,我昨天可能确实记错了,把跟这姑娘上床的事情,全都幻化成了跟
陈月芳。

  还好不是陈月芳……否则,我家的事情彻底成了古希腊悲剧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叶莹,接着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了
身上。

  我想了想,又帮她把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了床上;接着,我对着穿衣镜
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我就准备离开房间。

  「喂,混蛋,你站住!你这就想走了?」

  我现在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混蛋」二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成了某种让
我觉得亲切的代称。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转过头来,只见叶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自己
的胸前两点以及双腿中间那一丛绒毛丝毫没有遮挡。

  我的眼睛立刻直了。

  我不是被她的身材吸引,我不是对她的赤裸肉体还有什么留恋垂涎。

  她腰间系着的一条红绳,抢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风头,彻底吸引住了我的目
光。

  看着她腰间的红绳,我又连忙回到了床边,接着我把鼻子靠近了她的身体,
从脖子上、到双乳谷间的膻中部位,一路嗅下去,一直嗅到她的肚脐和腰间的那
条用羊毛纺成的红线绳,果然,是混杂着沉香味道的檀香味,并且里面还夹杂着
一点茶香味道。

  全F市只有一种女人的腰间会系着红绳,那就是妓女。

  ——而且,所有的系着红绳的、身上有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的这种女人,只
会属于一个地方。

  「闻什么闻啊?跟条公狗似的……昨天晚上你他妈的也一直用狗交的姿势干
我,真实的……别告诉我,你他妈真是属狗的啊?」

  ——别说,我还真就是属狗的,气人不气人。

  「我什么属相的,跟你有关系么?」

  「呵呵,没关系。不过你不付钱你就想跑啊?就算是你警察,嫖了我的身子,
你也他妈得付钱!」

  女孩大剌剌地说道,接着她靠着枕头,仔细地用手指掐算着:「……你让我
想想:昨天当街你干了我两次、我他妈还被人观看了;来这以后干了他妈的……
床上两次、压地上一次、推着桌子三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唉哟我操你妹
的!你还他妈真是个永动机!我昨天都没查!后来他妈的喷屄水我都喷干净了,
给我累得不要不要的!……我再算算:这里头其中有四次是内射,嗯,这样算下
来……五五二十五,再加上……你他妈得给我八百块钱!包夜算你 650,内射四
次你得加钱!——你要是不给、并且不给够,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强奸!」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翻了八百块钱出来,丢到了她身边,接着
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解了锁,把屏幕摆在她面前,对她说道:「留个联系方式
吧。」

  「唉呦?我要价这么贵,你还想主动跟我留电话呢?」叶莹突然有点喜出望
外地看着我,「老娘我在欢场上,卖豆腐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这还真是头一次被
恩客要电话——咋的,肏上瘾啦?想做我姘头?」

  「这你就别管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对叶莹认真地说道。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啊?不告诉我,我不就不留!」

  「我不做姘头,我也不想再入身,想跟你交个朋友,行么?」我冷冷地看着
叶莹说道。

  「我操……大哥,你吃错啥药了?你他妈一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条子,能跟我
这么一个舌头上含着、胯里头夹着肉枪的婊子交朋友?你要疯啊?」

  「我就想没事找人聊聊天,行么?」

  「操,那你可得付钱。告诉你,钱到位了,嘻嘻,别说聊天,你让我吸你屁
眼都行。」

  「没问题。」我看着叶莹说道。

  「行吧……那我可就只能给你留电话号啊!我不用智能手机,只喜欢用几年
前的翻盖,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微信或者什么Line之类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叶
莹迅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我说道:「喏,留好了。」

  「嗯。改天见吧。」

  「你回来!」叶莹又一次叫住了我。

  接着她查了查钞票,又拿出了五张递还给我:「拿着——易得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你这么看得起我、居然还愿意跟我交朋友,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友情价,
就要你 300块钱就够了。」

  「从八百降价到三百,你这个折扣打的也太草率了。」我对叶莹说道。

  「呵呵,你得记着,出门的时候把房费服了。」我看着叶莹,喘了口气,还
是忍不住地对她问道:「你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嗯。」

  「有没有专业的场子?」

  「香青苑咯。」叶莹毫不避讳地说道。

  「香青苑……呵呵,你可真会吹牛!」

  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出身香青苑,但我还是故意怀疑地说道:「你以为我
没去过香青苑?那儿的姑娘一个个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哪里是像你这样的慢
慢嘴生殖器、问候别人全家的?混道上的黑社会们说话,都比你用的言辞优雅。」

  「操!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装!明明喜欢淫荡的,偏偏又要要求女孩子们知
书达理、温文尔雅。我问你啊,警官,真正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姑娘,谁会出
来做这个?咱们在香青苑里头的表现,那都是演出来的!你还信以为真了?大清
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地方的婊子,是吹拉弹唱、
样样精通不说,一个个还能成天 24小时跟个大家闺秀似的?那是他妈的装屄!

  ——这玩意就跟演电影电视剧似的,那屏幕上那么些演小仙女、大公主的明
星们,生活里一个个也都是能是小仙女、大公主?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是放飞自
我,等老娘穿上曲裾襦裙,也能让你以为老娘是从广寒宫里飘下来的呢!」

  我依旧故意怀疑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嘿哟,不信是吧?老娘这暴脾气……那好,反正老娘我现在每周二晚上、
再加上周四、周五全天,都在香青苑里待着。你要是想到那儿见我,就在这几个
时候来,到时候跟领班……不对,跟那些妈妈们点我,就说跟她们说,要『紫鸢』
姑娘陪茶听曲儿,就能见到我了。」

  「行,」我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到时候见咯。」

  「喂,傻屄,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呢!」叶莹再一次叫住了我。

  「何秋岩。」

  「何秋岩……哈哈哈!这么名字听着咋那么土屄呢!你快滚蛋吧,老娘昨晚
被你累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接着我便离开了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叶莹……哼,这到底是你的真名么?——在我还没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
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占据着。

  「退房。」

  我对前台的男服务员说道。

  ……出身香青苑,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了暴露癖横死街头的现场;虽然当时
没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什么东西,但是这不代表,她身上就一定没有嫌疑,虽然她
身上没有任何的凶器、死者的内脏、血污,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可以杀人。

  叶莹……叶莹……

  「好了,这是您的找零。请问您需要开发票么?」

  「不必了。」

  「嘿嘿,兄弟!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挺热闹啊,可没少受累吧?」

  「热闹?」

  我不解地看着对我一脸钦佩相八卦着的服务员,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我就
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处长……」

  打电话的,是给莫阳当手语翻译的庄宁。

  「庄宁么?正好,我有个要紧事情要交给你。你让李晓妍帮我查一个叫叶莹
的……」

  「处长,您先赶紧回来再说吧!出大事了!……我先不跟您说了,莫师兄在
大楼门口等您局长来了!」庄宁说完这个就赶紧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于是我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