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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6.12-6.16)【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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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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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90876


6.12

 我那只跟夏雪平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禁冒出冰冷的汗水。

  而握住我的夏雪平的那只手,则强而有力地,轻轻捏了捏我的掌骨。

  周荻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尴尬又灰心的表情,让他原本那张英俊帅气
的脸看起来特别的……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一个我曾经崇拜、视为偶像的人,但我
必须说——他此刻的那张脸特别令人作呕。

  「课长,请指示。」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周荻垂头丧气地说道,坐
在桌子上的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和夏雪平——主要是不敢看夏雪平。

  当然,夏雪平几分钟前的操作,令我的心底那片湖泊到现在还泛着涟漪——

  「所以夏警官,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周荻,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夏雪平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只闪了五秒
钟惶恐,然后换上了犀利的目光望向周荻,「你之前就邀请过我,让我加入你们,
那时候我说过,你我保持普通的平淡如水的朋友关系就好,别把事情搞复杂,我
不想跟你们国情部扯上关系。」

  「没错,」几分钟前的周荻还笑得十分淡定,那种怪异到有些令人讨厌的眼
神,又开始化作一股烟雾笼向夏雪平的身体,「那时候你还说,你很讨厌情报部
门,你觉得我们这帮人,安保局那帮人,都是鸡鸣狗盗的鹰犬——你说从古至今,
诸如汉朝的『大谁』、唐朝的『不良』、宋朝的『走马』、明朝的『厂卫』、满
清的『粘竿』,也都一样,国家确实离不开我们这样的人,但就这样的人、这样
的机关,还是让你不舒服。」

  「是的。」夏雪平冷漠地却客气地看着周荻,停顿了片刻,吸了一口气道,
「然后那时候你说,你们跟安保局那帮人不一样,你们跟安保局的最大区别是:
他们脏,你们干净;他们见不得人,你们光明磊落。」

  「没错。」

  「那么此时此刻,拿秋岩来要挟我的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磊落』么?」

  周荻微笑着低下头,吧嗒了一下嘴唇,才有些尴尬又强硬地摘下了眼镜,看
着夏雪平说着:「非常时期,应对如你这般非常之人,我觉得,我可以用非常之
法。」

  夏雪平缓缓沉下来一口气,不给别人一点心理准备地对周荻说道:「那个叫
高宇的人,是我杀的。」

  周荻原本带着得意和自负的脸上,瞬间铁青:「什么?」

  「我说你弄错了,那个男乘务员是我杀的。」

  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雪平,并且心中大骇——她这么帮我顶雷,那她自己
怎么办?

  但随即,我的手被夏雪平紧握后我才明白过来,此时的我必须得故意装傻、
且必须表现得稍微没良心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原本以为讲我和夏雪平出车
飞象、一击将死的周荻满盘皆输。尤其是面对周荻这样,在警校潜伏这么长时间、
而几乎没人发现他的真实年龄和真实身份的人,或许我多一个字的嘴,都会被他
咬死不放。

  我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并听着夏雪平声音冷峻地对周荻说道:「那个高宇
是做乘务员的,动车车厢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走到面对面或许就会有擦肩而过
的状况,他的衣服上有秋岩的指纹难道稀奇么?你们是在那具尸体的上面找到了
何秋岩的指纹,可你恰恰疏忽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年代,在一般情况下真正的
杀人凶手会更警惕细节,所以才不会轻易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看来我确实
错了,你们国情部的人跟安保局确实不一样,你们更自负!」

  「这……这怎么可能……」听了夏雪平的话,周荻慌张地瞪大了眼睛,看了
一眼门外,又连忙把自己屁股后面那台Acer笔记本电脑掀开屏幕,转过来后
捧在手里,连连敲着键盘。

  「怎么不可能?你自负就自负在,你玩心理战是把好手,所以你就以为你周
课长的刑侦水平也跟你的心理战技术一样——你难道忘了上次你差点就放走了那
个受雇于土耳其密情局的回疆间谍了么?」

  在被夏雪平奚落了一番后,周荻依然心有不甘:「不对!夏警官,我这里就
有列车上的监控录像!我知道一定是在包庇……」

  见周荻仍然不依不饶,夏雪平便给周荻讲了一套跟事实完全相反、却似乎更
符合那被夏雪平做过手脚的监控视频、从逻辑上来讲也似乎更通顺的杀人过程:

  「我来给你解释怎么回事:秋岩去洗手间,隔着门听到了那个叫高宇的男人
跟车上当时还在的另外一个身份不明者,商量着准备给我跟秋岩下迷药、然后在
中间落站的时候配合着将我俩掳走,然后一并杀害;我跟秋岩用的都是假身份,
出来度假,我俩也没带警官证,虽然带了手枪防身,但是高铁列车那种极度密封
的公共场所,我们谁都无法轻易开枪,所以他趁着另一个乘客向那个姓高的乘务
员索要热水的时候趁机跑回了我的身边、跟我商量怎么办。他心地善良、仁慈得
很,你要是有心你应该清楚这是他的优点也是致命缺点,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
及、也不需要思量!所以我就直接冲着那个姓高的方向直接走了过去……对了,
在我的行李箱里,你的手下应该会发现一双黑色皮革手套——当时我就揣在我的
休闲裤口袋里,我确定那人必死,所以在直面那人之前我就已经把手套戴到了手
上;而如果你们真的去调查了,你就应该知道在那趟班次的列车上,有个名叫谭
佳茜的女乘务员,那天她的钥匙丢了——那串钥匙,是被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偷走
的,而在我拖着他进了洗手间后打斗的时候,那串钥匙被我抢到了,在那钥匙扣
上面还挂着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我就是用那把瑞士军刀给那乘务员割了喉咙。」
——没错,在谭佳茜的那串钥匙上头,确实有一把刀刃长三厘米的多功能折叠刀,
这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却被夏雪平记得清楚。

  夏雪平说完,死死盯着周荻,坚定地说道:「那个叫高宇的男人就是这么死
的。周荻,你若是想把这事情立案、或者通报给Y省警察厅、或是我们市局,请
你自便;但我想跟你说的是,别用对付他国间谍的方式对付秋岩跟我,这样的招
数对我没用。」

  「我……我不是……雪平,你误会……唉!」周荻看着时候夏雪平的样子,
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他凝视着夏雪平半天,然后又咬了咬牙、舔
了舔牙龈、嚼了几下空气看了看我,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之前在学校里在任何情况
下都能够岿然不动的周学长如此的手足无措。对于夏雪平讲的这些话,我看得出
来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实际上他之前在拿我进行裹挟时那副天地进在他运筹
帷幄般的得意、和听到夏雪平讲述那杀人经过时候那种不甘心和失落,仿佛像是
……仿佛像是每天都望着东方期盼旭日的向日葵、却等来了乌云密布,仿佛是站
在秋日枝头的松鼠等待着与自己嬉闹的大雁、却见她飞向天空中不再与自己打招
呼、仿佛是那坐在圆木堆上的牧羊人、看着成长后的茁壮羔羚羊却一跃奔处了栅
栏、冲进山林深处……而至于那个男乘务员的死,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对
于他来说似乎没有半点意义。

  所以,他最后只能放我和夏雪平走。

  「安排车,给夏警官跟何警官送回住的地方……」

  「不用了吧,学长,我和夏雪平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在一旁忍了半天的我,
早已憋到后槽牙的牙根疼,「就不劳烦你们国情部的车马了。」

  「不错,你们的好意心领了,只需要吧我们俩的行李和个人物品还给我们就
好。」夏雪平也说道。

  「好说!既然您跟秋岩都没问题,你们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你们。真的不需要
我们派车送你们么?需要的话我今晚就可以送你们回F市,火车票干脆退了吧!
何必在车站那么嘈杂的地方跟其他人一起感受拥挤呢?」周荻抬起头,然后脸上
又恢复了之前那友善又热情的笑——此刻我在他的脸上,竟然找不到半点刚刚那
种尴尬到无地自容的痕迹,就算是出于礼貌和之前相处后留下的那点面子,周荻
的表情转变也似乎有些太快了。

  「真的不用了,周荻,谢谢你。」夏雪平再次回绝了。

  周荻凝望着夏雪平的眼眸,他的样子甚至有一点发痴的状态,而这种痴态也
就保持了短暂的三四秒钟便稍纵即逝,然后他大方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说
道:「那我就不强求你们了,你们母子二人自便;只是……雪平,我还是衷心地
希望你能来我们调查院情报局来,哪怕是暂时帮帮我们。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
若是想好了、回心转意了,你随时可以来情报局找我。」

  「谢谢关心。」夏雪平有些无奈地微皱着眉头抿着嘴,对周荻几字一顿地说
道:「我的那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好,更何况我还有秋岩陪着。」

  周荻听了之后,转过头又低下头,点了几下头后对我和夏雪平爽朗地笑了笑,
再最后说了一声:「那好吧,我们F市见。」

  「呵呵……」我其实真想跟周师兄念诵那首网谬已久为仓央嘉措的诗——《
最好不相见》。

  「嗯?秋岩有话要说?」周荻转头认真地看着我。

  「没……呵呵,」我想了想,对周荻说道,「要在F市见面的话,我希望周
师兄你最好还是换一种朋友的方式,而不是国情部探员的方式——周师兄,认识
你,真意外。」

  周荻笑了笑,低头不语,再之后一直到我和夏雪平离开他们所驻扎的这家喜
来登酒店,他都一直没怎么说话。

  而从酒店一楼大厅走出门的时候,夏雪平也终于松了口气,我也一样——因
为之前我和夏雪平都是找的条件差不多的快捷酒店,且C市这边的人似乎较保守、
情趣酒店没几家,仅有的几家卫生条件也好、服务态度也罢都不尽人意;寻思着
反正在C市已经最后一天、也是我俩这次假期的最后一天,于是我俩就索性大手
大脚一把,预订了一家皇冠假日酒店准备住下,而在我们俩所在的那家皇冠假日
旁边就有一家喜来登。在从刚刚那间总统套房里,当着周荻和那一干跟我差不多
年纪的国情部探员,我和夏雪平检查他们是否给我俩的行李和背包里安装了追踪
器就检查了三遍,我俩还问他们要了螺丝刀和扳手,把我俩各自的手枪和行李箱
的拉杆、万向轮都拆卸了下来。确定了不会给自己留下尾巴,我和夏雪平进了电
梯便都在担忧,万一这家喜来登就是我俩订的皇冠假日的邻家,那么我俩这一晚
上依旧处在被周荻监控的范围内,就像两只腿上被栓了线绳的蚂蚱,就算是飞也
飞不出去多远;等我俩一出门,我再拿出手机一定位,发现我们订的那家皇冠假
日在城西,而这里是城正东,且这里周围并没有皇冠假日酒店,一瞬间,户外的
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

  「跟这帮搞情报的打交道,可真累!」回头看着酒店大厦,我总算舒了一口
气,刚准备伸手拦的士,却被夏雪平叫住了。夏雪平指了指这家喜来登酒店侧门
的租车网点,我才重新警惕起来,毕竟国情部常年在全国各地有一笔外勤预算,
那就是在各行各业拉拢或者渗透一批自己的内线。我和夏雪平刚刚跟周荻说了我
俩自己打出租车走,那么说不定我这一伸手,等来的可能就是他们国情部的密探
;反而这时候自己租车要保险些,毕竟选车可以随机,而周荻从F市带来的这一
组,又有多少精力、多少经费把这汽车租赁网点的库存全都安装上跟踪设备和窃
听器。

  直到把车子选好、用手机支付交了押金和租车费、再上了那辆美版的日产S
entra之后,夏雪平才接上二十来分钟之前我的那句话对我说道:「那你应
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国情部的工作了吧?我要是跟周荻那儿点头了,那我
天天就得天天都和这帮在搞情报的人打交道。」说着说着,夏雪平的语气还有些
伤感:「你外公遇害之后,这些人就总来找我——你可能记不得了,劲峰那时候
在南方跑采访,有两次,国情部的这帮人来家里问话,都给你吓哭了;我后来就
直接让他们到交警大队和我当时在四昌街的交通值班岗找我了。」

  「哦……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有一帮蓝衣服的来过家里。」

  「这帮人呐……安保局那群特务下手狠、不讲规矩,甚至有点心理变态,但
他们还是办实事的;国情部这群人,华而不实……我爸被人害死不知道去查,反
倒跑过来一个劲地跟我问话……『白痴』二字,都难以形容他们的愚蠢和怯惰。」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看了看夏雪平,忍不住对她问道:「你跟周学长,以前合
作过?」

  「是的,七年前的事情。当时白塔街回民区那边有一起执政党的回民议员全
家被人灭门的案子,仔细一调查居然跟土耳其密情局的间谍有关,后来那件案子
就跟国情部手上追查间谍的案子并案了。当时国情部的按键负责人就是他。」夏
雪平讲起这件事,都觉得有些荒诞,「听说那年他还领了中央警察部和国防部的
两枚勋章,谁知道在此之后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你的所谓的『学长』——看起来,
你好像之前对他还挺五体投地的?」

  我惭愧地转过头去,挖了两下耳朵说道:「我哪知道他是这个身份背景的啊?
在学校的时候本来就有一大堆人追捧他,起初我对他无感,但几次接触下来之后
感觉他说的话都挺有哲理的。而且……唉,我在警专的时候打了不少架、也闯了
不少祸,要是没他帮我担着,我可能连派出所都去不了。」

  「呵呵,」夏雪平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你呀,不仅是小混蛋,还是个小笨
蛋!你真以为你在警校时候闯祸最后没被怎么处罚,都是他帮助你说情?他是国
情部的特工——他倒也确实帮过你不少忙——但是他既然也推荐过你去他们那儿,
那么他其实巴不得你被警校开除、然后接受他们的训练呢!」

  「不是他那是……」我顿时豁然开朗,转头看着她,但见她正眼角含笑地目
视前方,时不时利用转弯和变道的间歇斜眼看我几眼,「——我……你怎么不早
说你帮过我那些事啊?然后我升警院的第一天新生大会的时候,你去警院还故意
装着不认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又欣慰地笑了出来:「不是我直接干涉的警校德育处和
训导处,是去找的徐远,他毕竟是警官学院和警务中专的副校长。再说了,我干
嘛要告诉你?你那时候还恨我呢!——恨着我时候的何秋岩,可比现在的小混蛋
好玩多了!」

  「真是坏雪平……」我转过头嘟囔着。

  夏雪平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倒确实觉得周
荻说话有哲理,我听说他在警校还有个外号叫『金句哥』——可不是么?他原本
就是北方大学古语文专业和国际政治专业的双学位学士;况且你们那时候都在青
春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呼,那可是最好骗了,比你们年长几岁的人但凡作
出深沉的样子随便说几句显而易见的道理,你们都会觉得这个人有哲理有深度。」
夏雪平沉默了片刻,又转而说道,「不过客观的说,周荻这个人,在很多方面都
很聪明。三十三岁就当上情报局的调查课长,在他们那个系统里已经算不容易的
了,倒可以说他确实是个人杰。」

  听到夏雪平话锋一变,开始夸赞起周荻来,这车里那盒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
都似乎洒到了我的嘴里一般。我绷着脸把嘴里的唾液都抽干净,然后用舌头顶着
下齿、攥着拳头用鼻子喷出两股热气,调节了一下情绪对夏雪平问道:「那以前,
周荻跟你提过几次让你为他们工作啊?——我听他说的意思,好像他之前就请过
你,被你给否了。」

  「两次。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夏雪平回答道。

  「呵呵,他对你可真是锲而不舍。」虽然我已经抽干了嘴里的唾液,但我依
旧觉得满口都是一股让舌头和牙齿同时颤抖的味道。

  不过或许因为我说话时候的语气太过于平淡隐忍,夏雪平似乎根本没听出来
我措辞中的酸味,哭笑不得地说道:「对啊,唉……他这个人其实也不坏,但不
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令人讨厌。他第一次对我发出工作邀请是在我刚过去协助他
们工作的时候,那天我俩刚刚一起遭遇了几个间谍的那一瞬间,马上子弹就擦到
我发梢和耳边的时候,他问我这个事情;第二次是结案后,首都调查院的人过来
组织的一次聚餐上——当着徐远和调查院特派员的面,他竟然让他们的一帮探员
跟着起哄,让我答应加入国情部。唉,胡搅蛮缠啊这个人!每一次她都把事情搞
得这么复杂,这一次为了让我入局,给咱们俩下了药——估计也是怕我们俩不明
就里,跟他的人开枪吧?他要是不搞这么一套,说不定我还真答应了;只不过他
越是这样,我越不会随他所愿。」

  夏雪平的这番话,彻底把我的心给说了个透心凉。

  「那你就去国情部情报局上班吧!」我攥着拳头忍着,忍到无可奈何,最终
还是增大了分贝对夏雪平说道。

  而我这突如其来的短暂情绪溢出,让夏雪平有些迷惑不解:「嗯?为什么
啊?」

  我本来觉得我不应该继续说下去的,然而情绪一上来,话就容易拦不住:而
且另外一方面,周荻几次凝视夏雪平时候那副表情,都让我觉得不舒服——可能
我刚来到重案一组时,有很多时候我也是像他那样凝视着夏雪平的,那是一种充
满渴求的凝视,并且眼睛的主人在用视觉神经接收自己面前这美丽的景色的时候,
大脑内部也会触发对于眼中所见的美好想象——对他来说美好了,对我可就悲惨
了;我觉得在这个事情上进行一下应激反应,应该不属于过分:

  「我听你的意思,你其实不还是想去么?我看你迟早对周荻……迟早对他的
话没办法拒绝;人家周学长,一表人才,长得虽然黑了点,但是也算仪表堂堂、
俊朗英武……那国家情报调查院人杰地灵的,那有广袤的天地,你『冷血孤狼』
夏雪平若是去了,可以大有作为!」

  「你说什么呢?」

  我没理会夏雪平,继续说道:「……还能让那『人杰』赏心悦目,你们男女
搭配,干活不累,那全F市的罪犯也好、间谍也罢,一个个肯定都会把自己的胆
吓破,恐极而亡!」

  「嘿?……嘻嘻!」夏雪平果然是有些生气,但她听到最后也被我气笑了,
她抿着嘴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左耳,又冲我的脑门弹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呀!
我说何秋岩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呢?嗯?嘿嘿,你是对我不放心呢,还
是对你自己不放心啊?」

  「我……我是不放心周荻!」

  「哈哈,小混蛋!」夏雪平摸了摸我的额头,而此刻我就像是一只被踢中脑
门的狗、一只炸了毛的猫,猛地一闪,直接躲开了夏雪平的手。夏雪平正开着车,
她也没过多的心思跟我嬉闹,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对我问道:「那你不放心他什么
呢?你是觉得我会看上他、然后把你这个小混蛋丢掉,再跟他谈恋爱?」

  「……哼!」夏雪平有的时候可真烦人,偏偏要把我此刻内心里那点梦魇给
说出来!我扭过头,看着车门侧后视镜里面的自己,此刻脸上气得像一个被煮熟
的螃蟹。

  看着我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夏雪平竟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叹了
口气开导我道:「不是……你咋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你以前不是在警校的时
候坑害过不少小姑娘家的么?就你这自信水平加上这小心理素质,也能被警院学
生处的人说成『花花公子』,你可真神奇!」

  「你别跟我扯别的!我……我看得出来他……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喂,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教育过你吧,当警察的不能做『好像』的结论,有
没有?」夏雪平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侧过头平和而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甘心地歇了口气,又对她问道:「那他就没追过你么?我听他刚才管你
一口一个『雪平』、『雪平』地叫着,我就不踏实也不舒服……我还以为段亦澄
和艾立威转世回来了!」

  「噗嘶——嗨哟!」夏雪平努着嘴吸了一口气,然后微错着嘴唇紧闭着嘴,
半咬着牙,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可能喜欢他,不可
能喜欢一个搞情报当特工、成天让自己活在阴暗处的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
原本都不会再喜欢任何的男人了,结果就你这小混蛋出现了!——把我原本的世
界搅和得乱七八糟的,但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世界里的一部分了,知道吗?」夏
雪平眨了眨眼,闭上眼睛又猛然挣开,对我补充说道,「而且,他真的没有跟我
说过你想的那种出格的话,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并且,他已经结婚
了!」

  「哦,他……他结婚了?」我此刻的心逐渐踏实了下来,「这我倒是没看出
来……」

  「对呀!他跟他另一半挺恩爱的!他的那个新婚妻还是个大美女呢!客观地
说,从长相到家庭、从学历到工作能力,人家也都是极其优秀的,人人都觉得他
俩异常般配——当然,除了他妻子脾气差了点以外。」夏雪平说到这又斜眼看着
我,故弄玄虚地对我问道:「对啦,你猜猜,他的妻子是谁?」

  「爱是谁是谁!」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松了口气后,噘着嘴看着夏雪平,
「他妻子就算是什么偶像明星、皇室贵族跟我都没关系,我就只知道没人能抢跑
我的夏雪平大人就知足了!」

  「嘿嘿!小醋坛子!」夏雪平恬美地笑着侧过头看着我,伸手在我的脸颊上
捏了捏,「我现在看你吃醋、委屈、生气的样子怎么觉得这么可爱呢!一米八多
的大个子,跟个怕别被抢走玩具的小朋友似的!」

  「你不是我的玩具!你是我的宝贝!还有,我才不是小醋坛子……我是小柠
檬精!」我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我也在试着通过哄着夏雪平让自己开心些。

  「好好好!你是小柠檬精,等到了酒店之后我就给你放浴缸里,在撒进去两
包红茶袋、浇点蜂蜜,给你泡茶喝!」

  玩笑归玩笑,在我心里,依旧有些隐忧,倒不是因为我在周荻这件事上保持
顽执,只是我越发地觉得,当我跟夏雪平相处的时候,尽管在床上我大部分时间
主宰着一切,偶尔会让她以女王的姿态在我身上进行压迫和调教,但实际上,我
更像一个在夜里想利用床笫功夫抓住对方的心、而白天在对方身边说话行事处处
小心翼翼的小媳妇。这样与夏雪平相处相恋确实很美好、也让我感到很满足,但
这与我之前设想的那种与她平等的恋爱、性爱,都真的大不一样,而至于这现实
的浪漫与我设想中的境地之间哪一个更好、在我实施起来时哪里出了问题,我着
实费解,并且,我还是会害怕,害怕就我和夏雪平现在的状态,会不会在将来的
某一天,生出什么隐患。

  看着夏雪平,此刻的我很想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紧握,但我又不敢,毕竟她
现在正把自己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而我只要握住她的手,就相当于给她的右手
加了重坠,方向盘会按照我加上去的力道转动,继而我们俩这辆小车子将会偏离
原本所在的路线,于是我只能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她专心致志地踩着油门、
转着方向盘,驾驶着车子载着我一路前行。

  按照我俩约定好的,到了酒店以后我和她分别去洗了个澡,然后依旧是我睡
客厅的宽沙发,她睡那张宽阔的双人床,在离开一个地方的最后一夜,为了充分
休息,没有任何的的性行为——夏雪平嘴上说的强硬,但她去洗澡时还是故意把
卫生间里淋浴间的门留了一条缝;我本来也是设想着跟她一起洗个澡,要么在浴
缸里跟她来一次含蓄的69式,要么就是把她的欲火调动起来后,蹭着相互身上
满满的滑腻沐浴泡沫来几发爽快的射精和潮吹;但是经过一整天游玩的奔波,还
有刚刚因周荻而起的插曲,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做爱,而且虽然夏雪平给浴室留了
门缝,但我趁着去小解的时候透过门缝观察她,发现她洗着澡、冲着热水,同时
也在不住地打着瞌睡,索性我平复一下自己的欲望,没忍心去折腾她。在前几次
将要离开我们驻留的地方最后一晚的时候,我燥热的身体和躁动的心都让我无法
睡得踏实,而这一夜,我竟觉得特殊的疲劳,在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打瞌睡,而当
我躺在沙发上盖好毯子之后,片刻间我便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就在我全身颤抖的时候,我听到了夏雪平
的主卧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软底皮鞋拍打在地砖上面的沉闷脚步声。我猛然起
身回过头去,在黑暗中,我竟然看到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十分熟悉的高
大男人的身影。

  「你在这干什么?夏雪平呢!」

  而在看到我醒来之后,他竟然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用着那双深埋在周围满
是皱纹的眼眶里面的凸起的老虎般的吊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怕了么?」

  「我怕你作甚!」说罢,我猛地从沙发跃起朝他扑了过去,没想到他一抬腿、
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将我踢了个人仰马翻。

  「你怕了么?」他又冷冷地对我问道。

  我回身从沙发上摸到手枪,站起身对着他抬手就是一枪,却没想到我是没瞄
准还是他动作太快,那射出去的子弹竟然被他轻松地躲了过去。他表情凝重地回
身看了我一眼,撞开房间的门就往外夺路飞奔而去。

  我不甘心,于是我抓着自己的手枪在其后紧跟不舍,随着他下了楼。却不知
为何,楼外的世界竟越来越黑,起初披着夜色,还能看到街道上路牌和建筑物的
轮廓,而我再随着他往前奔跑,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漆黑逐渐抹去,慢慢地,我眼
前看得清楚的就只剩下那男人的身影,而他在我身边一边跑一边冲着我大喊:
「你怕了吗?」「你怕了吗?」

  我很想回答一句「我没有」,但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我已经气喘吁吁,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可在我拼尽全力以后,我一伸手,还是够住了那个男人的后衣领。

  可再见他转过身后,却发现他除了脸上,全身上下竟然满是血污。

  「我再问你,你怕了么?」他面无血色地看着我。

  「我没有!」

  「那好,」他突然如鬼魅一般瞬移到我身后,握着我的手朝着前方那无尽的
黑暗端起了枪,对我命令道:「开枪!」

  而我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异常亲切,于是我按照他的命令对着前
方开了一枪——

  这一枪之后,我竟然在这无比的黑暗上打出了一个窟窿,而前方似有另一个
世界一般,从那弹孔外射进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开枪!」

  又一发子弹射出,正好打在刚刚那个弹孔的旁边,从外面射进来的那些耀眼
而温和的白光也越来越多。

  「开枪!」

  ……

  「秋岩?秋岩!」我身子一晃,再睁开眼,只见穿着黑色棉背心的夏雪平正
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把手放在了我的肚皮上,「醒醒……你做噩梦啦?」

  我马上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夏雪平,又看了看窗外,然后松了口气抽了抽
鼻子。

  「梦见什么了?」夏雪平担忧地坐在我身边将我搂到怀里,摸着我的头发和
耳朵,「我刚才不想叫醒你的,寻思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结果看着你咬着牙叫唤
着,胳膊还一抽一抽地,我还以为你身体又要抽搐……真是吓死我了!」

  「没……我……」我单手掐着额头、揉着太阳穴对夏雪平解释道,「我梦见
开枪……」

  「……妈妈也经常这样,没事了、没事了,乖!」

  枕在她软软的胸部上,嗅着她浑身的沐浴液加那带着奶油甘甜的香水味道,
我忍不住一把搂过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翘嫩的屁股,一手抓着她丰满的右乳,然
后用嘴巴在她的左边乳房上连着亲吻、带用嘴唇往回绷着牙齿在胸肉上咬着。

  「哎呀,小混蛋!又趁着我可怜你的时候吃妈妈豆腐!」夏雪平虽然跟我这
样相处了一个月,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从情感上她跟我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无间,
但是一遭遇到我对她耍些小色狼的举动时,她的脸上还是会出现那可爱的羞红。

  「嗯,因为你身上好舒服……」我把鼻子埋在夏雪平的乳沟之间,对她懒洋
洋地说道,「你不是我的玩具,而是我的宝藏,也是我的豆腐!」

  我说完,用她的乳房垫着我的下巴抬起头看着她,她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伸
出手紧紧捏住我的鼻尖,快速震动着摆弄着我的鼻子,然后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行啦,别闹了!快去洗漱,等下下楼吃早餐!」然后夏雪平痴痴地看着我,对
我红着脸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有含义的话:「今天,咱们就回去了哦。」

  我探过头吻了吻她的嘴巴,然后装作顽皮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背心里,她没反
抗,而是任我两只手在她的乳尖上各自抓了一把,然后她才拍着我的屁股轰我去
洗手间刷牙洗脸。

  我只好揉了揉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手池旁边的大理石台上已经摆好了一杯清
水、上面架着的牙刷也已经挤号了牙膏。我端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刚把牙刷探进
嘴里,洗手间的门却被打开了——刚刚还穿着深蓝色牛仔裤的夏雪平,此刻却只
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内裤站在我背后,她痴情地看着镜子里的我,然后把自己的整
个人都贴到了我的身上。

  「嗯……你要干什么呀夏雪平?」我连忙吐出了口中水,把牙刷从嘴里拔出,
却没想到夏雪平的下一个动作竟然会轻轻踮起脚尖,让自己整个身子趴到我后背
上,把嘴巴靠近我的耳朵,伸出舌头开始舔弄我的耳郭,而她的双手居然也从我
的背后伸进了我的裤子里,双手攥住了我的屁股开始揉弄,并且还让我的睡裤夹
在了我股沟那里,于是我的盆底肌赫然紧绷,顺带着,早就被唤醒的小兄弟突然
立正。

  「嗯……呵……好好刷你的牙!」夏雪平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然后缓慢地
把右手绕过我的胯骨,抄向了我的阴茎,轻轻地握住。

  「但是你这样……加上你的喘息声音……啊!」夏雪平这个坏人,在我说话
的时候,正用着自己的小拇指顶开我的马眼,并轻轻地用指尖插入着,而她的其
他食指则在我的阴茎背面缓缓撩动;并且同时,她的左手依旧在我的屁股上紧抓,
然后她居然模仿起我抚弄她乳房时候的动作,在我屁股的最中心处用大拇指在上
面画圈——而我那被刺激处来的那条由大腿根部遍布大腿的静脉血管组成的敏感
带,也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开始发痒。「不这样……夏雪平……坏雪平!……哎
呀!妈妈!好妈妈,别这样……不是说好不这样的么?关键你现在这么折磨我,
我怎么刷牙呢?」

  「你刷牙了,妈妈还没呢!」夏雪平用着略带哭腔加上娇喘的声音,在我的
耳鬓厮磨。

  「你怎么没刷牙呀?嘴里还有牙膏和漱口水的味道呢!」

  夏雪平听了,攥着我的阴茎在我的睡裤里摆弄了两下,对我说道,「我还没
用我这混蛋儿子的这条『坏东西』刷牙呢!」

  我听了这话,心里又是狂喜,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十分痒痒,我忍不住地对
她说道:「哎唷,夏雪平!你怎么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呢?我不是做梦吧?」

  夏雪平听了,立刻娇嗔一声「哼」,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整根阴茎,也不顾节
奏和我的感受,直接开始用虎口贴着阴茎伞缘上下撸动着;一阵热拉的快感袭上
心头又冲上大脑,弄得我差点跌到她的身上,而她似乎发现我的身子晃了一下,
立刻用自己的乳房顶到了我的后背上,一边撸动一边对我强硬地拷问道:「还觉
得是做梦么?嗯?还是做梦么?现在这样觉得是在做梦么?」

  「不是啦!不是、不是……别了,慢点!哎唷,哎唷!受不了的!」我心里
大喜,嘴上却不禁埋怨道,「坏雪平……一大早就欺负人!」

  「哦哦,你吃我的豆腐就可以,我占你点便宜就成『坏雪平』了呀?」夏雪
平眯着眼睛满意地笑着,接着开始往下脱着我的裤子,「要刷牙么,你就刷你的
……嗯……别管我……再说了……嗯啊……你不是喜欢听妈妈这样的声音么?…
…喜不喜欢?」

  「喜欢呐。」我刷着牙,默默忍受并享受着下体上如过电一般的快慰。

  夏雪平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个姿势握住了我的整根肉棒,并且用着食指和拇
指掐着我的龟头,每问一句就往上揪一下:「喜不喜欢?」

  「啊呀……喜欢,当然喜欢!」

  「喜不喜欢?大声点!」

  夏雪平瞬间用尽了最大力气薅住了我的朖儿,我连忙求饶式地对她说道:
「哦哦哦哦!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那你喜欢不喜欢妈妈呢?」随着她的声音变得温柔,她手上的力道也逐渐
温柔起来。

  「当然喜欢,而不仅仅是喜欢啊——我爱你,夏雪平,我想跟你恩爱一生。」

  「哼哼,就会说——」夏雪平总算满意了,于是她赏赐了我一个湿吻,用舌
头挂着我口腔里残留的牙膏泡沫,然后蹲到了我的身前,对我抛了个媚眼说道,
「看来妈妈该给乖宝宝一点奖励了!」

  说完,她将口中的那些牙膏泡沫和着我与她自己的唾津,全都吐到我的龟头
上,然后一下子含住了龟头前端,接着她又闭紧了牙关,用我的人字尖的肉凸贴
着她的齿面开始轻轻地「刷着牙」。或许是她吞吸和磨动时的力道用的确实合适,
亦或是这一连一个月在我欺负她的时候她也同时在调教我,让我整个身心都会不
由自主地对她进行服从,我忽然觉得当脆弱的龟头触碰到那洁白的贝齿时,我的
全身都会得到一种崭新的无尽的刺激与欢娱。而在她的齿面上几次洗刷之后,夏
雪平又像吃排骨一般地从左右两边轮流地用自己的咬合面在我的海绵体上轻轻敲
打,两三个回合之后再含住我的龟头,用舌尖顶着我的马眼,从里面挖着这条棒
骨的骨髓;我勉强举着杯子漱着口,而在她第三次用舌尖勾弄我的马眼的时候,
我实在是经受不了这种调诱,于是我放下杯子的同时也放心了理智,按着夏雪平
的后脑勺,便将自己的阴茎齐根插入夏雪平的嘴巴里,并且故意受尽盆底肌,用
龟头顶着她的喉咙深处上下摆弄了两下阴茎,见到抬起头的夏雪平被我的肉棒呛
出了眼泪,我才开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口腔里抽插;而她现在竟然也学得十分狡
猾,在我抽插的同时,一面用舌头大幅度地贴着我的肉柱和龟头、从左往右再往
复地划船卷动,一面轻轻吮吸品尝着肉棒上淡淡的咸骚味道和温热的肉香。结果,
我只差了十一二下,一股滚烫的阳精,便直接喷到了夏雪平的喉咙里,我甚至能
感觉到那股精液真的像一只炽热的小球一般从我体内发射而出,到达了她那温柔
的口腔深处。

  而她竟然还不满足,在我射精的时候,竟然用一只手托着我的阴囊,用手指
从根部往上按压然后抚摸着,并一边轻轻揉着我那两颗睾丸蛋蛋,似乎这样便可
以让我在她的口腔里射出更多。

  「坏雪平……呼嗯——呼嗯——呼嗯……」

  我连声喘着气,从她的腋下托着她的胳膊让蹲在地上的她站起身,捧着她的
脸颊欣赏着那还带着温热白浊汤汁的诱人嘴角,看着她张开嘴巴将口中的精液拉
出粘滑的丝线,再用那顽皮狡猾的舌头将丝线挑断,看着她从自己的口腔里泌挤
出一股香唾,和着那口精淳一股脑咽进肚子里,又伸出那纤纤玉指,从我的龟头
上沾满了残余的精华,一点点吮着吸舐干净。

  「坏雪平!」我搂着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坏宝宝……戳妈妈的嘴巴戳那么厉害……」夏雪平对我埋怨道,然后伸手
将我的上衣也直接从腰间一翻脱了下来,接着又把自己的黑色背心脱掉,只穿着
里面那件浅蓝色的文胸。可能是那文胸稍稍有些不合适,也可能本就是这内衣的
设计,夏雪平的乳晕竟然在罩杯的边沿露出了一半,但就是仅仅这两片半只乳晕,
却更加令我心跳不已。从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脸上已经红透,尤其是她身上还穿
着两片布料而我已经一丝不挂,于是我忍不住对她问道:「还要……继续么?不
去吃早餐了?」

  「不去吃了。怎么?难道我还不够给你吃的么?」

  夏雪平说完,把自己的手从我的腋下绕到我的胸前,双手开始转着圈抚摸着
我的胸肌,然后开始在我的乳头上用指尖和指甲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拨弄,而且
她还要我转过身看着镜子——只允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她而不允许回过头去,
然后她又开始抚弄我的阴茎,对我问道:「刚才那样子戳妈妈的嘴巴,觉得舒服
么?」

  「舒服!舒服死了!」

  「哼!才几下就『舒服死了』?」夏雪平侧目看着镜子里的我那根又开始微
微抬起头的肉棒,不满地说道。

  我整个灵魂瞬间如同被当头一棍、直接打入深海之底一般——这么长时间以
来,她唯一一次埋怨我时间短,也确实,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坚持太久就射。

  见我自卑地沉默着,夏雪平立刻坏笑了起来,掐着我的脸蛋对我安慰道:
「嘻嘻嘻!小混蛋别这样嘛!妈妈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不过还不是因为你一下
子猴急的劲儿上来了,欺负妈妈的嘴巴欺负得太快了,自己才憋不住?」她搂着
我,又突然对我指着我的阴茎问道:「以前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经常自己玩
弄自己的这个小东西么?」

  「嗯。你……你不是知道的么?」

  「哼哼!次数多么?」

  「嗯……」我羞涩地说道——经过她的突袭诱惑,经过一次意外快冲和她的
安抚,我在她面前竟然愈发地羞涩起来。

  「那对着镜子,」我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脸,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脸上也十
分滚烫,「自己玩给妈妈看一次,好吗?」

  她说完,还打开了水龙头的热水,用手捧了一抔,然后缓慢地将那些温热的
水珠全部滴到了我的马眼周围。我看着镜子里娇痴地观赏着我那被淋满热水珠的
阴茎,我的心中竟会产生「这样做真的好么」这般怀疑,于是本来已经在她身上
撒野了一个月的我,此刻的动作竟会变得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忸怩。而夏雪平看着
我在这一刻居然如此放不开,镜中嫣红的脸庞上露出了宛若芙蓉般的微笑,她抬
手扶着自己罩杯之间的扣卡,上下一拆,将那双丰润的豪乳从罩杯里解放出来,
沐浴在洗手间镜子前暧昧的暖黄色灯光下。接着,她又侧着身子,像是故意展示、
又仿佛自己在欣赏自己一般,将手抚摸着自己的娇臀,然后抬起腿弓着腰,一面
咬着嘴唇看着我,还故意晃动了一下自己那对柔软乳房,一面迅速地脱下了那带
着些许蚕丝质感的浅蓝色内裤,并顽皮地将那内裤湿漉漉的里衬套在了我的阳物
上——在那上面除了那几许黏腻的分泌物已经被涂抹到了我的龟头上之外,那里
还有着她的体温。

  「专心点,小混蛋,表演给我看。」夏雪平脸红着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对
我说道。

  「你现在的样子真不像你……」我回吻后说道,然后用她的这条内裤套着我
的玉柄,开始缓缓撸动。

  「马上就要回F市了,不像就不像吧。就再让我不像一会儿吧。」夏雪平紧
紧地搂住了我,然后往我的身边站了一点,脱下了拖鞋,把一条腿高高抬起,然
后将她的嫩足放到了洗手池上,对着镜子拨开了她的双腿之间的玉唇,让我和她
自己都清晰地可以见到那美穴里面粉嫩的蛤肉——在看到了阴道里面那桃粉色的
阴道壁,夏雪平自己也全身一颤,灯光一照,我看得出来她那里已经泥泞不堪无
法补救。她的乳头开始挺立而发红,像是池塘里那刚从茎干中萌发的花骨朵。

  「夏雪平……嗯……你经常喜欢这样照着镜子么?」我的目光开始迷幻,手
上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加快。

  「经常……不过那是以前了……好久以前了……」她一手扶着我保持着身体
平衡,一手自己抓握着自己的奶子,而片刻后,她也眯起眼睛,对着镜子里的我
和她迷醉地笑着,然后又将左手手指分开,开始放在双腿间,揉压自己的阴唇。

  「你知道么?……那次我跟你在我寝室吵架……把你气哭后……我跑到别的
地方补觉的时候……嗯……我做过一个梦……」我对夏雪平讲述着,「我梦见十
九岁时候的你了……」

  「然后呢……」

  「我梦见那时候的你,就喜欢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裸体……你好喜欢光着身子
在镜子前面臭美……」

  「嘻嘻……那不是梦……嗯……嗯嗯……那就是我。」

  「然后在梦里,我把那时候的你诱奸了……用我的大鸡巴插入了少女夏雪平
的肉穴里面!」我故意用话语刺激着她的情欲,但是话说完了,我却觉得我自己
比她更加无法自持。

  「你怎么那么坏呢?小坏蛋!」夏雪平羞涩地看着镜子里的我,脸上表情却
欣喜若狂,她接着问道,「那时候的我……嗯……嗯哼……是不是比现在的我漂
亮多了?」

  「不,都漂亮……」

  「那要是现在的我和十九岁时候……哦……哦……十九岁时候的我……都站
在你的面前,你会选谁?」揉捏着自己阴蒂的夏雪平,越来越站不稳,于是我连
忙伸出手搂着她,并开始抚摸她柔软而弹韧的丰乳,用手指缝摆弄她勃起的乳头。

  「我都要!四十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大老婆……十九岁的夏雪平做我的小老婆
……只要是夏雪平我都要……」

  「死小混蛋!你真坏!啊——啊啊啊!啊啊啊……来坏妈妈!小混蛋来坏妈
妈吧!」

  夏雪平红着脸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大方地讲自己的食指轻轻戳
入了自己的蜜穴之中,一声清晰的「咕叽」,传入了我的耳朵里面,刺激着我的
心房,因此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条诡异的血管带着我的前列腺瞬间一阵酥痒,从
我的马眼里分泌出几股透明的精水来——在我的心脏上绝对长着一副与她双腿间
一样的女性生殖器官,恰如在她的灵魂中也长着一条与我这般粗长的阴茎一样,
每次在肉体上感觉都是我在进犯她一般,而在灵魂上我才是她的荡妇。

  顷刻间,我和她的呻吟声在这气氛静谧的卫生间里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轻微
的回声。

  「坏妈妈……喜欢坏坏的妈妈!啊啊啊!坏坏的妈妈老婆……我爱你啊妈妈
老婆!」

  「啊啊啊……谁是你的老婆……告诉妈妈谁是你的老婆?」

  「我的妈妈……妈妈夏雪平大人……妈妈是我最爱的老婆……」

  「坏儿子!坏儿子老公!」在用着禁忌的称谓鼓励我勤恳自撸的同时,夏雪
平用手抽插自己的节奏也开始加快,「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啊啊啊……
告诉妈妈……喜不喜欢妈妈做你老婆?」

  「喜欢……坏儿子老公喜欢妈妈老婆……啊啊……坏儿子老公以后就是妈妈
老婆一个人的……我以后只射给妈妈老婆一个人……」

  「坏儿子……你说那两个……他们俩会是夫妻么?」

  「哪两个?」

  「镜子里这两个……」

  看着镜子里的我和夏雪平,刹那间我有些恍惚,我甚至不太明白此时我的意
乱情迷究竟是因为我身边的夏雪平、镜子中的夏雪平、还是镜子中的我自己、或
者我天生就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的想法;在我眼前这个自己,似乎一下子不再是
我的影子而是另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活生生的人,而面前的这对儿母子也好夫妻
也好,她们的动作恰似在模仿我和夏雪平一样,或许这原本就是四个人、两对淫
乱的母子、两对儿禁忌的夫妻……而我原本就是夏雪平生出来的,我是她身上掉
下的一块肉,我对着镜子这样手淫,因为什么而被性唤起,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会的,他们一定是夫妻的……哦——嘶……呼……呼……」

  「我要来了!坏儿子……告诉我……回去之后……你还会继续爱我么?」夏
雪平突然转过头,扳过我的脸对我问道。

  「我当然……我……我对着镜子发誓!」

  「想射么……啊啊啊啊……告诉我想射么?」意乱情迷、欲火焚身中的夏雪
平却露出了一副审讯时候的犀利目光。

  「想!」

  「那我是你的什么……啊……啊……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啊……啊……
要到了……快告诉我!夏雪平是何秋岩的什么?」夏雪平用着那可怕的冷冰冰的
眼神,皱着眉委屈地看着我,她的全身都在发烫又在颤抖。

  「夏雪平……呼……呼……夏雪平是何秋岩的最爱!是何秋岩的最爱——」

  「啊啊——哈——啊啊啊——来了啊——来啦!」夏雪平大声叫着,经受不
住自己对自己的折磨立刻从阴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而随着她的叫声,她的腰身
和屁股开始前后不断扭动,也就是在两秒之后,伴随着她身体剧烈摆动,一股清
澈的水泉从她的阴穴里高速喷涌而出。看着这飞流直泻的一幕,听着那如瀑般的
「呲呲」水潺,我对着镜子,把那股浓烈的精污喷洒到了我和她倒影的全身上,
任由那些白色液滴在光滑的镜面上流淌,然后把剩下的半泡湿滑,全都射进洁白
的瓷质洗手盆里。

  我扶正了夏雪平高潮过后的身体,脸上带着潮红、阴穴仍然一张一合的她,
此刻间居然满脸泪水。

  「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笑着,却一言不发。

  此刻的我和她浑身上下都没了气力,于是我赶紧搂着她,脱掉了她身上仍然
挂着的胸罩,带她一起坐进了浴缸里,毕竟等一下我和她也是要再洗洗身体的。
我打开了浴缸的流水口,让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我俩的身体。我用手撩起温水,
然后在她的脸上擦拭掉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等她的呼吸匀称、情绪平复,我才
摸着夏雪平的长发,对趴在我胸前的她说道:「我明白你刚刚为什么会一下子情
绪爆发、而又有些不像你自己了——你是怕回到了F市,我就会离开你,对么?」

  被我搂在身体右侧的夏雪平,把头移到了我的左胸前,轻轻地点点头,然后
专注地聆听着我的心跳声。

  「怎么会呢!」我亲吻着夏雪平湿漉漉的长发,哄着她说道,「我早就离不
开你了,你还不明白么?」

  夏雪平嗫嚅着嘴唇,亲吻了一下我的乳头,然后对我说道:「我就是……就
是害怕。」

  「害怕什么?」

  「就是害怕……」夏雪平仍倔强地重复了一句。

  「害怕一个人,怕自己变回孤独的一个人,对么?」我伸手抚摸着她那坑坑
洼洼的后背。

  夏雪平没说话,沉默片刻后趴在我的身上点了点头,湿漉漉地攥成一卷的长
发拍打在水面上,敲出泠泠的水声;而她的头发已经洒落浸入飘着腾腾热气的水
中之后,那漱漱的水滴声却依旧在,于是我轻抚着夏雪平抽噎中起伏的后背,给
了她些许自己消化悲伤的安静。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对我说道:「那种感觉,是
说不出来的可怕:明明想有个依靠,可是到头来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因为你知道他们那些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们都是心怀鬼胎,然后时间越长,
所有自己周围的人的丑陋就会越来越被你看得透彻——于是,你会怀疑这个世上
究竟是你不正常还是大家都不正常,你会怀疑你一直坚持的都是正确的么?还从
头到尾错的就是自己?错在自己不会妥协……于是你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幽灵,
而偏偏还要装作刀枪不入的样子……一个人久了真的很可怕,我真的怕够了……」

  「『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
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
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对你来说如此,对我来说也一样。」我搂起她
的身子,她也终于转过头,如痴如醉地看着我,我捧着她的脸庞说道。「你放心
吧夏雪平!我不会让你继续孤独下去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没事的……」

  「秋岩,我知道你早就不把我当做你的妈妈看待了,我也知道在你心里你仍
是个孩子,」夏雪平说着,亲吻着我的嘴唇,我也回应着吻着她,等着她凝视着
我的眼睛对我说道,「我把我的一切能给的都送给了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
不好?」

  「我不会的,永远不会!」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说道,「除非你想让我离开。」

  「怎么会呢……我现在只有你了!」夏雪平说完,重新把双唇贴到了我的嘴
巴上面,在她将舌头送入我的口腔前,她又说道:「多射一些给妈妈吧,妈妈很
想要你!」

  看着她动情至深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要紧紧搂住她并给予一个绵长的湿吻,
却没想到她却将自己的一双手率先按到了我的胸口,然后她又把自己整个人的体
重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我向后仰去,除了两个鼻孔可嘴巴刚刚好露在水面
之外,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流之中——这种随时可能窒息却周身暖洋洋的感觉,让
我觉得极其刺激,又有些昏昏欲睡。在这个时刻,夏雪平已经扶正了我的阴茎,
自己抬着双腿,分开那两片柔嫩多汁的阴唇,把我的龟头一点点吞了进去。我觉
得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因为我感觉得到我的马眼正贪婪地吮吸着夏雪平身体内
的淫靡爱液,我感受到我的生殖器官竟然进化出了味蕾,尝到了那如同蛤蜊浓汤
还带着些许奶香的味道。夏雪平这一次对我和她自己都没有丝毫保留,直接将我
的阴茎插进了她身体内最深刻的地方,我的整根阳具完美地契合着她沙漏形状的
膣腔,而她也贪婪地挺进着身体,前后摆动着屁股和腰身,让我的坚硬龟头不断
在她那长着小舌头的软肉和那柔中带刚的坚实子宫颈口来回撞击。待她调节好了
姿势,她竟然停下了大幅度抬起屁股的动作,转而变成完全用她的肛门盆底肌和
阴道括约肌去挤压我的阴茎的动作,我也用不上、也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欲望地
去享受这种单纯用阴道内肌对我进行着赛过抽插和手淫的感觉——仿佛此刻她的
双腿之间那个被我插入的神秘宫殿,已经变成了一只灵活的无脊椎动物,虽然她
的动作极慢,但是每一次的吸入和挤出,竟都会让我全身不停地震颤。

  我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因为第一次被爽到了极致,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
灵魂在往躯体外飘起。随即夏雪平弯下了腰,彻彻底底用她的香口堵住了我的嘴
——不,应该说我的呼吸也成了她呼吸节奏的交互,我的喘息声和她的喘息声竟
然出现了同频的效果。我开始浑身发热,于是我忍不住去拥抱着她露在水面外有
些冰凉的身体,而她在努力由顺从着我的呼吸节奏变为引导着我的呼吸频率的时
候,她的阴道里面也在用着相应的频率进行着挤压和吸纳——为什么这样平缓的
性爱方式竟然让我全身血脉偾张,让我从上肢到小腿,所有能够充血的地方都变
得活跃兴奋……我突然想要挣扎,而夏雪平又突然把双手搂在我的肩膀上,在我
的胸口和侧肋进行着爱抚,我的挣扎已然毫无意义,于是那躁动的性欲和叛逆的
反抗心理,全都重新变得温顺起来——我的心已然认定我就是她的宠物,我的灵
魂已经被她吸吮进肉体深处;

  在她的乳房下面、心房里面,我的灵魂遇到了一个貌美婀娜的灵魂。两个人
就这样在温暖的浴缸里进行着缓慢的性爱,而两个灵魂在她的心房里,却也在进
行着激烈的云雨……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交出了三次滚烫的精华,夏雪平在自己抽动阴道
内肌的过程中提前多来了一次高潮,尔后的三次巅峰,全都是由我的射精,带来
的三次阴道剧烈收缩;在不知不觉中,钟表也走到了九点一刻。

  在我俩还没来得及享受高潮余韵带来的幸福时,夏雪平便绷起潮红的脸催促
我迅速地整理剩下的行李。而她在擦干净身体之后,最终还是用浴巾和地垫将洗
手间玻璃上我的精污和地砖上她的潮水清理干净,我俩玩得即便再疯,也都不想
难为那些保洁员们。生怕赶不上列车,在穿好衣服付清了房费,我也说不清究竟
是谁开的头,我和夏雪平居然都开启了狂奔模式,当然更多的应该不是因为我俩
时间赶不上,毕竟结了住宿费后才9:52,列车的出发时间是11:20,从
酒店门口到火车站也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你说你,连我都追不上!你在警院时候运动会上的一千五百米是怎么连续
三年都拿冠军的?哈哈哈!」夏雪平满头的汗水散落在她的风衣衣领上,她笑起
来的时候,真的像个小姑娘。

  毕竟是放肆的最后一天的假期,一直以来极其注重饮食的她和我,都索性放
开,因此我和她跑进了KFC,买了一只炸鸡全家桶、一只烤翅桶、一大瓶可乐
和四个墨西哥鸡肉卷,还有两包川辣嫩牛五方,爆棚的卡路里摄入,既是给我俩
早晨连续身体消耗进行的超额补充,也是为这一个月的休假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然而,这可以被我当做鲜美佳肴的情欲交融,并没有让我打消我在昨晚做梦
后在心里留下的阴影;相反且巧合地,我的右眼睑却开始「突——突——」地跳
了起来。

  「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一路上我都在这样想着,于是这一路
上我都很谨慎地替夏雪平观察着周围的异动;尤其是在我们从C市火车站进站的
时候,发现那里的安检居然十分地简单,三个安检员的安检电磁棒全都没开机,
而电磁扫描门的闪灯和指示喇叭居然也都是坏的,尽管我和夏雪平身上的两把枪
都没有被检查出来,但是其他人也是可以带着刀枪进站的。不过,一直等我和夏
雪平从F市火车站出站,我们俩也没有遇到什么可疑份子,整条列车里根本没有
多少人,夏雪平还在车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因此我开始在想,可能是因为我
做了噩梦才如此的神经质。在我和夏雪平搭乘的出租车快到了夏雪平住的公寓楼
时,我的眼皮也停止了跳动——可能真的是因为欠缺休息,把眼睛累的。

  「给我。」站在楼门口,我便伸手去想要抢过夏雪平的行李箱,可夏雪平笑
了两声,一下子跑上楼梯五六步,然后艰难地提着箱子往上拎着:「不给,我的
箱子比你的沉!」

  「对啊,所以你给我啊,你去快点开门多好?」

  「不给——我不想累你!」夏雪平的箱子里,几乎全是这几天在各地商业街
买的西装和大衣,尤其是在Q市皮草城里买的好几件毛呢大衣,夏雪平对皮草向
来不感兴趣,但是她对毛呢大衣的中意却是爱到骨子里的;不过,此刻的她即便
矫健如飞、不显吃力,但是单是把东西拎上缓步台,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那……你把你背包给我?」

  「也不给!」夏雪平微微摇摇头看着我,得意地对我说道,「我背包里还有
我没收的你的东西呢!你万一趁着把它拿走怎么办呀?哈哈……」

  我无奈地凝视着夏雪平。

  「行啦!就这么几步。我要是需要的话就跟你说『过来帮我』了!哎等一下
……」夏雪平吸了吸鼻子,对我问道,「今天这楼梯间里,怎么有一股烟味?」

  这个味道我也嗅到了,但刚进门的时候还从门外刮了一阵风,我起初还以为
是谁吃的话梅味道这么大,但越是走到缓步台那个比较避风的地方,烟味越来越
浓,嗅上去感觉还不是什么名牌的香烟,更像是我之前几次在J县H乡那种农村
市集上遇到的农民家里自制的烤烟叶,供收入不高的老年人往长烟锅里填的,价
格低廉、保质期短、容易受潮发霉,大部分烟叶在生长期的时候就生了病。不过
虽然这种烟叶的质量低劣,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甚至是喜欢抽这一口。仔细想
想,夏雪平住的这一栋楼里,平常也不怎么见有吸烟的住户,就算是有,也大多
都会提着自己的烟灰缸站在走廊阳台上、或者是走到楼下停车场垃圾桶旁边的吸
烟区吸烟,我之前虽然吸过烟,但别说我已经戒掉了,就算没戒烟之前抽的也都
是焦油量小的品牌卷烟。看样子,今天这楼里或许要出问题。

  我和夏雪平都条件反射地沉默了起来,并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仔细嗅着那带
着些许辛辣味道的烟草烧尽后的余味。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那里也是尼古丁
味刺鼻,而当我俩走上三楼的时候,正巧在那里看到了一只自己做的卷烟疙瘩,
上面还有个牙齿印,而根据烟蒂疙瘩尾端那卷烟纸的旋捻上依稀发深发湿的颜色,
估计这位烟客,应该没走远。

  夏雪平放下了行李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本想连接一下自己房间里的那些
摄像头,却发现不但连接不上,而且似乎自己家里的WiFi也被彻底屏蔽掉。
她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话都没多说,我俩放下背包,然后都从大一里
怀掏出手枪,并且夏雪平还把家里的钥匙从钥匙扣上卸下,接着,我和她一起屏
着呼吸,轻手轻脚并动作缓慢地把钥匙插进插孔、抬着膝盖咬着牙用力一拧,警
惕地先后进了门:

  从房间里听起来大概是书桌的的位置,果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同时
很明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的散热风扇叶片也在转动;我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橱
柜和冰箱那边,橱柜果然也是翻开过的,因为夏雪平平时容忍不了关不严实的橱
柜门,但此时橱柜门那里却留了一条很明显的缝隙,最明目张胆的,是夏雪平一
直私藏的一瓶差不多存了十年的威士忌,原本一直被我放在冰箱冷藏柜的最下面
那个储物抽屉里,此刻却摆在洗菜池旁边,瓶口的包装也已经被拆开;果然,没
一会儿在书桌的位置处,响起了清脆的冰块撞击玻璃杯、以及液体往嘴里送的悦
耳声音——非法闯入他人居所而不自知,竟把自己当成做客,这人当真是胆大包
天!

  「我电脑里的东西好看么?」在我观察周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上前一步,
绕过承重墙形成的玄关走到了那人面前。我见状也赶忙跟在后面,只见在电脑桌
前正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防风夹克、里面紫蓝色衬衫打底,下面穿着浅蓝牛仔裤,
装扮成水管煤气修理工的瘦高光头男人,此刻的他正在夏雪平的电脑键盘上飞速
敲击着,而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上,还插着一只优盘,很明显,他是在窃取夏雪
平电脑里的东西;那男人耳朵一竖,听得我和夏雪平已经站在他身侧,却一眼都
没看我俩,仍然淡定地举起被子,喝了口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停下你手上的动作!」夏雪平用枪指着那人说道。

  男人把玻璃杯放在自己的鹰钩鼻下,嗅了嗅被子里的酒香,然后放下杯子对
着我和夏雪平伸出一根手指:「一分钟,再一分钟就好。」

  「什么人?这么嚣张!」我警惕地对那人问道,并随时准备开枪。

  「秘密搜查。」那男人淡然地说道。

  「你是什么部门的,就秘密搜查?」我追问道。

  「一个你们俩,都开罪不起的部门……」男人悠然地说道。

  而就在我和这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中,夏雪平的枪口正好对准了插在
电脑上的那枚优盘,扳机一扣,「砰」的一声,那枚优盘便只剩下半截,电火花
绕着插在电脑上的剩下半截,一股黑烟升起后,夏雪平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也熄灭
了。

  光头男人被夏雪平这一举动激怒了,右手握着拳头往桌上一砸,左手缓缓举
起了杯子,将里面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接着指着那些被打爆的U盘碎片慢条斯理
地说道:「也罢,本来用这个东西,也只不过是留个底,你电脑里有什么,已经
被我记在脑子里了。夏雪平警官,天堂有路你不走,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偏要找麻
烦!看你是一介女流,我在这可好言相劝: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是战胜不了的,
你又何必执着!」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到了别人家里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嘲讽道。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冷冰冰地问道:「你到底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战胜不了我们,」男人满眼鄙夷地看着我和夏
雪平,仿佛是看着两只想要搬开拦路石块的蚂蚁,「呵呵,我们可不是『忠义帮
』『夜炎会』那种街头烂货,也不是『桴鼓鸣』那种小打小闹!夏雪平,逝者已
矣,有些事情你还是离远点,硬是想给自己安俩翅膀,妄想朝着太阳飞过去,飞
得越高,只能摔得越惨!」

  我这边正想着这男人话中的意思,一个猝不及防,他便将手里的那只玻璃杯
直接朝着我丢了过来,倾然之间我已经瞄准了那飞来的杯子,但紧急之下我还是
冷静了下来,若是我对着那杯子开枪,万一打中杯底玻璃炸开,那我和夏雪平便
都会受伤。我连忙往厨房那边一闪,而同时夏雪平抬腿便将杯子踢了回去;在那
一瞬间,那光头男人直接把桌子一掀,将桌板一翻,把桌子像转动风车一般一旋
拦在身前,夏雪平踢回去的玻璃杯恰巧砸在桌面上,玻璃碎片散落满床;但见那
男人往床上一踏,接着朝着床边的窗子上用胳膊肘猛然一撞,彻底将窗子撞开,
眼见他将要越出窗外,我连忙抬枪射击,连射三枪,只有一枪正中他的脚踝;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连开了两枪,我来不及看子弹有没有打中那人,去不想那人竟从
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只易拉罐形状的东西,然后才从窗边坠下。

  夏雪平一见那滚落在床上的罐子,大叫一声「不好」,只想着把我往门外推
;而我也反应过来,那东西若不是手雷便是燃烧弹,于是也一把拽住了夏雪平的
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拼命地将她往玄关背后拉着,连忙往门外飞奔……

  就在我俩刚跑到玄关后面,但听耳后「轰隆」一声,我俩身后顿时火光冲天!

  二十分钟之后,夏雪平公寓里的大火才被彻底熄灭。

  房间里充满了白磷和汽油烧过的刺鼻气味,夏雪平家里的桌子和床都被烧得
只剩下了轮廓,被她藏在床板后的手枪倒是完好无损,而另外被她藏在那里的两
个信封里的四捆万元钞票,其中一捆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半——信封开了口,而
且被放回去的时候还是开口朝下的,显然是被刚才那人翻过了;冰箱直接爆炸,
里面存放的东西全部变成了黑炭,被夏雪平安装在家里的那几个监控摄像头,除
了门口的和洗手间里的,剩下的都被烧坏了,电脑也一样,但是在丘康键检查过
后却说电脑主板和内存没有被烧毁,需要的话他可以帮着把里面的数据全部转移
到新电脑上面;木质的衣柜和塑料储物柜也烧得残缺不堪,她的好些内衣已经变
成了带着黑边的碎布片,我刚给她买的那些名牌文胸和情趣内衣甚至都没来得及
穿就差不多被烧没了,衣柜里也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所幸几乎都是大衣,因此
只有两件大衣的被烧坏,剩下的衣服都完好无缺——包括我之前忘在里面的那件
夹克和艾立威送给她和我的两件毛衣。

  好在我和夏雪平都没有受半点伤。

  而那个相处窗子逃跑的光头男人,也并未随他所愿,他从窗户那里坠落之后,
便直接摔到了地上——在他的身上,一共中了三枪,除了我在他脚踝上打的那一
枪之外,夏雪平的两枪分别打在了他的胳膊和肚子上,而且打在肚子上拿枪直接
打穿了他的肝脏;但最终让他绝命的,却是一根直插入他喉咙中的一根钢筋。在
尸体躺着的附近,确实堆砌着四楼某住户因为装潢而从自家非承重墙上拆卸下来
的钢筋混凝土。经过邱康键的判断,那光头男人应该是受到以外撞击,先正面被
钢筋刺穿颈部,尔后翻滚到现在躺着的位置。

  反正他给夏雪平的房子祸害成这个样子,真是死有余辜。

  胡佳期和白浩远分别给夏雪平跟我做了笔录,从火灭了之后,回到一片焦黑
的房间里的夏雪平一直在干呕,我和胡佳期都觉得或许夏雪平是被烟雾和焦糊味
道呛得,因此胡佳期又是帮我给夏雪平递水递湿巾,又是用言语安慰她。而自从
上次废弃工厂的事情之后,白浩远对我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很多,说话也对我客
气了。往常意气风发的徐远,今天却站在门廊处抽着烟,望着我和夏雪平显然满
肚子的话,却一时间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出开场白,不知该跟我俩怎么说。

  就在这时候,桂霜晴带着安保局的人到了。

  「都撤开吧,这个案子现在安保局接手了。」桂霜晴大喇喇地把手套往白浩
远的肩膀上一搭,轻蔑地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我和夏雪平。

  白浩远无奈,只能从板凳上站直了身子,给桂霜晴让开一点位置。原本劫后
余生的我,一看到桂霜晴,又看到她带来的那帮特务里还有那次在审讯室里对夏
雪平意欲不轨、最后接连被夏雪平和我痛打一番的那个男的,自然气不打一出来
:「肏,你们安保局还真不闲着哈?哪有事哪到!」

  「又见面了,小何警官。」桂霜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对我打了声招呼。

  一直没说话的徐远连忙推开面前的一干制服警员,还有桂霜晴带过来的那帮
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安保局特务,叼着烟卷对桂霜晴问道:「这案子怎么就你们安
保局接手了?我不记得我同意过。」

  「这就得问你的副手沈副局长了,徐局长。」桂霜晴嚣凌地仰头看着徐远,
悠悠然笑了笑,「你们沈副局长跟司法调查局那边点过头了,而我们安保局F市
站,是得到司法调查局的授权,专门调查Y省地界内与任何警员相关的案子的。
而且徐局长,现在就算是我们没权限,以您现在的状况过问,不合适吧?」

  「呵呵,沈量才那家伙,现在在咱们局里的权力这么大么?」夏雪平看了看
身边的胡佳期,又转头盯着桂霜晴。

  「夏警官出门放假一个月,你现在需要补习的事情,似乎还很多。」桂霜晴
得意地笑道。

  徐远猛吸了一口烟,踱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转身出了房间。

  「净他妈扯淡……」我咬着牙低头骂道,「时事传媒大厦的炸弹、各个电视
台和广播电台投送的杀人预告是刘虹莺干的,最后刘虹莺是夏雪平击毙的;想要
刺杀夏雪平的周正续,是咱们局重案一组逮到的;市局门口的抗议暴乱,你们的
人在旁边看热闹,过后象征性地抓捕了几个暴乱份子还给放了,他们的幕后黑手
陈来运还是我们局经侦处的兄弟调查后抓捕的——警察系统的事情不了了之、香
青苑的血洗到现在没了下文、市面上流毒的『生死果』你们闻所未闻,就你们安
保局,事事都要横插一杠,最后他妈的查出来鸟了?」

  「你小子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站在桂霜晴身后那个让我一看就来气的
男特务对我龇着牙还嘴道。

  「哟,这位大哥眼熟啊?上次被我打得跟狗似的,还好意思让我嘴巴放干净?
还想挨揍是吧!」我拎着手里的枪站了起来。

  「来啊!」

  于是乎,满屋子里的特务和刑警一时间全都剑拔弩张:

  「没事,秋岩,你跟他们干!咱们给你撑腰!」

  「我操,啥时候黑皮警察也能骑到我们安保局的脖颈上拉屎了?」

  「你们『3S』的人牛逼呗?我早就看你们这帮特务不顺眼了!上回欺负我
们组长,这次还想欺负?」

  「怎么着?就你们重案一组的拳脚,也想跟咱们团体的人练练?」

  「怕你们?你们能打上次不还是被秋岩揍趴下了么!再说你们才几副拳脚,
你们看看我们多少人?真干起来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

  这些帮着我骂阵的警察里头,还有不少是仍然对我有意见、未和我解开心结
的;也真感谢安保局的存在。有了安保局,市局的各个部门之间竟会出现如此空
前的团结。

  「都够了!秋岩,你坐下。」夏雪平对我喝道,对我招了招手。

  我瞪着桂霜晴和那男特务,虽然坐回了板凳上,但仍然随时准备挥拳或者举
枪。

  桂霜晴对着夏雪平笑了笑,然后转身给了那个男特务一巴掌:「多嘴!」那
男特务顿时泄了气,低着头对桂霜晴致歉。桂霜晴又转过身,坐到了夏雪平面前,
依旧是一副假笑对夏雪平说道:「雪平,咱俩也算是旧相识了。看你家里烧成这
个样子,我也替你难受。都是姐妹,我不想为难你。」

  夏雪平迎接着桂霜晴的目光,冷笑一声道:「那么桂处长是想要干什么呢?」

  「很简单,调查么!无非就是封锁现场,收集证据,看看是谁想害你呗?」

  「桂处长这么好心呢?」夏雪平表情认真、语气却讽刺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桂霜晴说着站了起身,然后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所以,
现在这个房间里属于你和何秋岩的东西,我们安保局都要暂时作为证物收缴。」
她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我和夏雪平身边的我俩的行李,「包括这些个东西。」

  我心中不禁一惊,徐远听闻此话也突然回到了房间里。我害怕是因为怕跟遭
遇周荻时候一样,被这帮安保局特务发现夏雪平随身带的两套情趣内衣和那支电
动硅胶阳具,周荻不了解状况,我和夏雪平还能用我俩在外假装情侣这种鬼话来
糊弄一下,可桂霜晴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和夏雪平相处到现在没发生恋爱和
性关系,我猜测以她的脾气,若是在我的背包里找到了夏雪平一只袜子,估计都
会被她构陷成我对夏雪平如何如何地垂涎,倘若被她看到那些情趣用品,那就不
一定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编出来什么故事了。而徐远紧张,必然是因为他知道我
和夏雪平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去给T市和C市当地的豪强送信,又生怕那些信件依
然藏在我俩的行李箱里。

  「桂处长,这是我们休假旅行的时候带着的随身物品,根本就没摆在房间里
;再说了,就算是其他东西,也都是我的私人所属。我的住所被那罪犯烧毁成这
个样子,你不去查他的东西、收缴他的物品,反倒是要拿走我的东西,你这是什
么逻辑?」

  「这就是我们安保局的办事方式,我们是尊规办事。」

  「尊规?尊谁的规?国家的法规?安保局的家规?还是你桂处长个人的私规?」

  「夏警官,你是第一天当警察么?安保局做事,用得着跟谁解释吗?」

  「喂,沈副局长么?」我也懒得跟桂霜晴废话,但是看着夏雪平受委屈我实
在心里咽不下去这口气,于是趁着桂霜晴跟夏雪平嚣言相对的时候,我便拨通了
沈量才的电话——桂霜晴不是说打从根上讲是沈量才给了司法调查局权限么,何
况姓桂这娘们又是他沈量才的前女友,我何秋岩在市局反正也给大多数人留下来
一个混不吝的形象,这个脸我索性不要了:「我是何秋岩。」

  「哟,秋岩,怎么了?夏雪平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沈量才接到我的电话
后,似乎有些意外。

  「对,本来已经解决了,结果桂霜晴桂大处长带着她们团体的一帮黄皮子特
务来了,事情又给她搅和乱乎了!」

  一听到桂霜晴的名字,沈量才也难免会有些无奈:「她怎么……唉,她的人
是协助司法调查局办案的,都是赶巧。秋岩你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副局长,您也别再费事跟我解释;我想跟您请示一下,现
在他们安保局的人要把我和夏雪平的所有个人物品全都带回安保局——把作为受
害人的物品带回去,去作为证物调查罪犯,沈副局长,我想问问您,我和夏雪平
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量才听了我的讲述也沉默了,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别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
执法人员就没有这么干的,最多只是要求受害者一件件展示后进行记录和拍照—
—除非是在伪政权时期为了应对地下份子的伪警察,旧时代和两党和解前的新政
府都很少有这么干的,这不符合正常办案逻辑。

  不过片刻之后,沈量才的话让我咋舌不已:「他们要的话,就让他们拿去吧,
司法调查局给了他们便利,这又是他们的职权……」

  「狗屁职权!狗屁司法调查局!我和夏雪平给市局揪出来艾立威那么大一只
鼹鼠,是享受了工作福利去休假,结果回来之后,哦,遇到了这么个恶心事情,
夏雪平的家里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了,难不成,我们俩回来就得被他们安保局的
特务欺负?」  ——这番话骂出来之前,我心里还是又怂又虚的,但是一启头,我竟然有一
种越骂越亢奋的状态;不过这一个疑问句骂出来之后,我还是停顿了片刻,算是
捎带着休息,并且也冷静了一番。我本来是想连着把沈量才这家伙也骂一通的,
毕竟根源在他那儿,且他平时跟夏雪平的关系就不对付;当然我也不能像一条疯
狗一样,跟谁都乱咬,该找补还得找补几句:

  「量才副局长,我虽然和夏雪平去休假一个月,但我门儿清着呢,咱们的徐
远局长,最近可能是被司调局的人找上什么麻烦,人虽然在这却不好说话,我和
夏组长都懂他的苦衷;所以您量才副局长,现在就是我们这帮人的大家长、大掌
门,您得给咱们撑个腰、评评理:咱们市局的警察,咱们这帮袍泽弟兄、巾帼姊
妹,那一个个是不是都是她安保局的软柿子?难不成咱们就得随便让他们安保局
这帮黄鼠狼们欺负?量才副局长,现在重案一组的大部分兄弟姊妹也都在这儿,
您也是咱重案一组出来的优秀前辈、是咱们的老大哥!——我和夏雪平的东西到
底能不能让他们安保局的人全都带走,您说句话?」

  「这……这……何秋岩!你这话说得……」我估计沈量才听到我开骂,肯定
也以为我会连着他一起狂喷,势必在电话那头,他听着我骂人的时候自己也打好
了等下怎么骂我,但他肯定猜不到从后面开始,我会直接把他的位置抬高。虽然
这个马屁拍得很不是时候,但是这样的话语,我估计还是很符合沈量才虚荣的内
心需求,我很清楚,好大喜功、总想在局里树立威信的沈量才,他目前的终极目
标,就是想做到市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就是想做全F市警察的「老
大哥」。当官的不能不为民做主,当大哥的也必须给手下小弟撑腰打气,话已经
说到这个份上,且无论是市警察局还是安保局的人,全都已经听得清楚,我倒要
看看沈量才此刻会怎么做。

  「你啊,何秋岩!你这臭小子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分清楚场合、找准分寸!你
跟夏雪平你俩先等会儿,你得让我想想!」沈量才愤怒地说道,但我听得出来他
此刻完全碍于安保局那边的面子;他停顿了片刻,又对我说道,「你先等我打个
电话,你们所有人先都……你把电话给徐……把电话给远哥,我跟他说!」

  紧接着,我将电话递给了徐远。徐远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用手指夹着半截
香烟,对着电话里的沈量才也没说几个字,基本上就是一顿「嗯」——「嗯,嗯
呢……嗯……嗯,我知道……行呗,嗯……嗯,你看着办吧!……嗯,可以。」

  放下电话之后,徐远便对桂霜晴说道:「不好意思了,桂处长,你得稍等一
会儿,现在这件事,咱们沈副局长得去跟司法调查局的人沟通一下。您看看,先
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司调局的人让你们空手离开,你们就得离开,让你们把我
们局夏警官跟何警官的东西带走,你们才能去拿。您看可以么?」

  桂霜晴身边,包括刚刚跟我一直对呛结果被桂霜晴扇了一巴掌的那个男特务,
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桂霜晴此时脸上,却带着难以诉说的不爽与焦躁:
「对不起了徐局长,我们安保局还有别的事情,不想在这耽误时间,还请徐局长
给个方便。」

  听着桂霜晴的话,我更是心头火起:「我可去你的吧!你们耽误不起时间,
那你们过来干嘛?又不是你们的人遭到袭击……」

  但话还没说完,徐远便伸手拦住了我,然后转头微笑着对桂霜晴说道:「我
也不是赶你们安保局的人走,就是等沈量才打个电话的工夫。桂处长,说到底我
徐远现在还是F市警察局的局长。怎么?我徐远的这张老脸,还不值得让你桂处
长多等个十分八分的么?」言毕,徐远皱紧了眉毛,瞪圆了眼睛,直戳戳地死盯
着桂霜晴的眼睛。

  桂霜晴的额头上立刻冒出了一股冷汗,还不等她抬手擦拭,坐在一旁的夏雪
平又对她接着问道:「桂处长这么着急,是想从我夏雪平的家里找到些什么吧?
您要是有要求,我肯定给你方便——说吧,你想从我这拿到什么?」

  「哈哈哈……夏组长说什么呢?你有什么是我需要的么?——你的衣服?手
枪?这烧坏的电脑?还是,你们家何秋岩?哈哈哈,这些我可都不要!」桂霜晴
故意开玩笑道,而且笑得还很大声,随后她又收起笑容,「我就是来履行我的职
责而已,希望夏警官、徐局长,还有小何警官,千万别误会!」

  就在此时,徐远的手机和桂霜晴的手机同时响了——分别是沈量才和安保局
F市站站长办公室打来的。事后沈量才说,他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司法调查局的相
关领导,经过片刻考虑,司法调查局方面认为夏雪平住所被烧毁这件事虽然不小,
但也算不上大事,只是查倒还是需要查的,最后经过折衷,同意安保局的特务们
对夏雪平的物品进行调查,但除了我和夏雪平休假时的携带物品之外;而且所有
物品必须存放在市局鉴定课,不允许被带回安保局或者擅自带走,必须又鉴定课
护送、由安保局方面进行陪同和监督;而安保局进行调查的时候,也需要市局鉴
定课的鉴识官在场。细细想来,这应该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结果了,毕竟最
近在F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紧急状况。

  「行啊,何秋岩警官,你可真是个小混不吝!」桂霜晴放下电话后,口无遮
拦地对我说道。

  「嘿嘿!桂处长谬赞了。您应该感激上天,让我最后没选择去安保局,否则
我要是在您桂处长手下工作,那您可是要折寿的!」

  紧接着,徐远将我和夏雪平拽到了一边,美其名曰请我俩吃饭压压惊、也是
接风洗尘,我和夏雪平一听要去的地方是「平敦盛」,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呵呵,该来的总会来。

  「喂,秋岩!」正在这个时候,白浩远忽然在我的身后叫住了我。

  「怎么了,白师兄?」

  「你衣服别忘了!」说着,白浩远竟然把我那件一个月没穿的夹克丢到了我
手里。

  「我衣服……行了,谢谢白师兄了!」原本我寻思着我这衣服里也没什么东
西,干脆让鉴定课的人带走算了,可以想到夏雪平已经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被安保
局的人拿去看,我凭什么还要多送过去一件?于是我便那在了手里。我拎着衣服
一抖搂,翻过来一看,但见这夹克里子在我左腰的地方居然镬开了一道扎线缝,
这个我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看样子还得找时间拿到可以纤裤脚的裁缝那里去
修补一番。

  正在我再次抖搂两下,准备把夹克叠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夹克里衬的夹
层中似乎有什么响动,我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个方块形状的塑料质物品,于
是我连抠带倒,终于将那东西顺着扎线缝隙中取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定睛一看—
—那竟然是一只SD储存卡。

  ——谁放进去的?

  「……那就最后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
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
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不是两党和
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把夹克脱
了,递给我!……让你给我你就给我,少废话……」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呵呵,秋岩,
你这件夹克,倒是真不错!」

  我记得艾立威是唯一一个动过我这件夹克的,也是他亲手给我披在身上的;
而从那以后,我这件夹克衫一直被穿到长了汗漆、到现在都没拿去洗……

  那么这个SD卡,会是艾立威放进去的么?

  「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他说的「衣
钵」难不成其实指的是我的衣服;而所谓的对夏雪平的「心意」,难不成就是这
张储存卡上面的东西?

  「秋岩,你来开车吧!愣在那干什么?」徐远在普通警员的车子上取下了自
己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夏雪平车钥匙。而在徐远和我交流的时候,夏雪
平正举着手机的手电检查着自己这两SUV的底盘,在确定一切正常之后,才伸
手去拉了拉车门。

  「哦,叠衣服呢。」我接过了车钥匙,若无其事地将那只SD储存卡放进自
己的裤兜钱夹之间夹着,然后打开了车门。随后几个制服警员也帮忙把我和夏雪
平的行李箱放到了SUV后座徐远的身边和后备箱里。

  车子开起来之后,徐远仍然先微笑着客套了一番:「这一个月,你们二位的
小蜜月过得还尽兴么?」

  我和夏雪平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幸福地笑着,夏雪平接着说道:「还可以
吧。」

  「从小到大,雪平你都是思想大胆、一鸣惊人。作为一个外人,我也说不上
你们俩这算是用于突破桎梏,还是喜上加喜……不过雪平,你倒是看起来跟之前
比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多了。也是个好事。」徐远说道。

  我和夏雪平都笑了笑,没说话。

  「没有住的地方了,要不要我让总务后勤那些人帮你找一套房子,可以让你
们俩一起住的?」

  「用不着,谢谢了。」夏雪平拒绝道,「我可能会跟秋岩自己找房子,就不
用您和邵处长费心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先到秋岩的宿舍凑合一下。」

  「嗯,也好。」接着,徐远立刻严肃起来,微微低着头却抬起眼睛,沉着脸
看着我和夏雪平的背影,「T市和C市的联络人,完全没有收到我要求你们俩送
的信,怎么回事?」

  「我们俩被国情调查院F市情报局的人给盯上了,」我对徐远说道,「一从
F市出来就被盯上了。」

  「是么?」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徐远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就在昨天晚上,F市情报局调查课的人还把我跟秋岩给带走了,周荻亲自
去的。」夏雪平转过头对徐远说道,「他让我俩供出你来,否则就要把一桩谋杀
案的罪名安到秋岩的头上。」

  徐远听了,眼睛立刻低了下去,想必他心中十分地惊骇,尽管明面上他不动
声色。看到徐远这个样子,

  夏雪平继续说道:「好在我俩在T市的时候,一下火车就发现事情不对,于
是我俩借着去牧民家留宿的时候,把那些信都烧了。没完成您的嘱托,抱歉了。」

  「没事,」徐远消沉地说道,「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国情部的人
嗅到了点气味,我还替你们担心呢。」

  「局长,您心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啊?至于让周荻这么大张旗鼓的?——说
起来我也是才知道他居然是情报局的探员;为了查您的事情,给我和夏雪平下药,
把我俩秘密弄到他的据点,像审问他国间谍那样审讯!要不是这里面事关于您,
我真想跟国防部Y省行辕督察局、司法调查局还有省警察厅投诉了!对待自己的
袍泽同志能这么没礼貌?还有今天的安保局!」我故意憋着一肚子火说道,但实
际上,我是完全在配合夏雪平的说辞,让事情听起来滴水不漏。

  「好了好了!秋岩你还是太年轻,气太盛……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就让有些
人开始在F市横着走了。别说是你了秋岩,就算是聂仕明聂厅长,最近都被人约
谈好几次,很多相关材料也被人带走了——你们说说现在的F市,是个什么世道?
哼……至于我的信……」说到这,徐远又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对了,张霁隆是怎么知道你和夏雪平去给Q市和G市送信的事情的?他还清楚
我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看样子,这些事情依旧是张霁隆身边的那个卧底汇报给徐远的。我捏着方向
盘,手心冒着冷汗对徐远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夏雪平连您的信看都
没看过,就都给销毁了,要么就是按照您的地址送出去了,应该不会有差的。并
且这几天,我跟张霁隆也根本就没联系过啊?」

  「该不会是国情部的人告诉他的吧。我听说张霁隆在国情部和安保局内部都
是有内线的。」夏雪平语气泰然地说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在想,万一Q市
的侯先生和G市的郭董事长身边要是有他们国情部派进去的密探,那他们岂不是
什么都知道了?」

  夏雪平和我的说辞加在一起,逻辑滴水不漏,听着也很像那么回事。徐远原
本就心事重重,对于我俩讲的故事也并未仔细推敲,只是说道:「好啦,事情都
过去。你们俩替我跑这么一遭,也不容易,辛苦了。」

  「没事。」夏雪平应声客气了一句,看看后视镜里的徐远,又看了看正在驾
车的我。

  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又来到了「平敦盛」居酒屋,出发之前徐远在这请的我
和夏雪平,回来F市之后的第一顿,竟又是在这。恰巧赶上「敦盛」今天没那么
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是佃煮串串和鸟烧、烧肉,配上一壶茶和无酒精啤酒,
倒也适合聊天。而跟我和夏雪平出发之前那一顿、徐远当时满怀壮志雄心、用那
帝王之术讲我和夏雪平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意气风发比起来,此刻坐在包间里电烤
炉前举着个酒杯自饮自酌、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实在是太过于萎靡不振。

  「我和秋岩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咱们局没发生什么事吧?」夏雪平率先打破
了沉默,对徐远问道。

  徐远用着捏着酒杯的手搔了搔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他半天也没说话,只是我突然嗅到面前升腾起一股略略发苦的焦味,抬头看
了一眼他面前的电烤炉,我连忙叫了一声:「老狐狸,鸡肉串快糊了!」

  徐远直起身子,探头看了看自己那份鸟烧,那些鸡腿肉倒还好,只是烤得有
些发干,但是串在每只鸡肉中间的葱白段都已经见了黑色,甚至冒出小火苗。他
连忙捏着串柄根部,随手往面前的餐盘里一甩,又甩了下被烫到的手,再次叹了
口气。

  「你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徐远?」夏雪平有些忧虑地看着徐远,追问
道,「只是一个月不见,怎么突然就让沈量才那家伙执掌局里大权了?秋岩联系
过风纪处的一个年轻警员,听说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局里又来了不少新人?」
而且风纪处最近又在查什么离退休人员档案——这些事情,不是我跟秋岩所知道
的,很表面的那么简单吧?「

  徐远再次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你说对了,只是在这一个月里,F市就
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小事一大堆,大事就两件——两件听上去很少,
但是也够要命的了。唉……待会儿你们俩回宿舍,就应该发现秋岩那栋楼的宿管
换人了:换成了一个老太太,六十多岁,以前是省厅总务部警备处的……」

  「那佟大爷呢?佟大爷不是干的好好的吗?他去哪了?」我问道。

  「佟德达老大哥……被人杀了。」

  「啊?」「什么?」我和夏雪平异口同声地惊愕道。

  「……而且还是在宿舍楼一楼,佟德达自己寝室里面。」徐远消沉地说道,
「手段非常干净利落,现场应该是有两个人,所以案发后他们还将现场清理得十
分干净。」

  我难过地低下头,边思考着边说道:「会不会是寝室里的人干的?能在他的
房间里作案的,一般如果不是旧识,就是亲戚,要么就是认识的还算信得过的人。
据我所知,佟大爷家里没什么人了,单身汉一个。」

  「作案凶器呢?」夏雪平问道。

  「208系警用匕首。刀直接放在了尸体旁边,尸体也是被摆放到床上、盖
好被子的。匕首上没有查不到任何生理证据,之前好像还用药水泡过。」

  「看样子我猜对了……」我口中苦涩地说道。佟德达跟我的关系算不得多么
亲密,但是每次一回到寝室之后,无论这一天有多么痛苦、疲惫、悲伤,只要一
看见这个和蔼又爱管闲事的老头,整个人都会变得高兴起来。

  「但是整栋楼的人,除了远在外地、跟雪平一起去度假的你之外,所有人,
包括廖韬的那两个女朋友我们都查过了,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杀人动机。」徐远说
道,「而且在这段时间里,被这样杀掉的不只老佟大哥一个人,全省一共有十四
个离退休警察出了事:他们这里面又十位都是这样被杀的,有几位还是被灭门。」

  「被灭门?」我忍不住问道,又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咬着牙低头思忖着。

  「对,被灭门,只不过他们的手段倒是比之前雪原遭受的,要稍稍仁慈点—
—那些家庭里十岁以下的孩子,倒是全部幸免于难;只不过那些孩子还是被喂了
毒药,声带彻底被破坏了,说不出话来,而那些孩子很多字都认不全,又本身收
到了惊吓,想让他们写字叙述他们看到了什么,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根本就是天
方夜谭。」

  「那么不还有四个离退休警员呢么?另外那四位呢?」我好奇地问道。

  「他们倒是没被杀害,不过全都失踪了。连他们的老伴和子女都不知道他们
去了哪?」徐远说道。

  「还有这样的怪事……难道是旧仇家或者出狱罪犯报复?」我对夏雪平和徐
远问道。

  「报复的概率应该不是很大,如果是报复,不会等到他们退休后这么长时间
才下手。」夏雪平考虑着,然后抬起头向徐远问道,「除了他们都是在六七年前
后退休的警员之外,这些受害人还有什么别的共性么?」

  徐远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对夏雪平说道:「他们这些老先生、老
太太们,当年都跟你父亲同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很多还是老刑侦处重案一组和重
案二组的前辈——更确切地说,他们当初都是老师的手足,有些人你应该认识:
洪显忻、程瑞芳、宋栎……他们都应该是你在警院时候的授课教员。」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夏雪平叹了口气,又问道,「所以
风纪处现在才会去复查那些离退休老警察的资料,对吧?」

  「没错,也算是跟罪犯进行赛跑吧。谁知道下一个遭难的,会不会是跟你父
亲没有关系的老警察?而且省厅似乎也想找出一些这背后的故事,我总觉得,省
厅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但就是不跟我们说明白罢了。」

  「那么这个案子,现在是由安保局、司调局,再加上我们市局三家一起查么?」

  「是四家。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国情部那边,好像也在通过国防部行辕督
察局向省厅和司法部递交申请,要协同办案——说是协同,完全是同而不协,分
明就是比着谁的破案速度更快。谁破了案子,谁就有嘉奖令。」

  「呵呵!」我有点听不下去了,「明明是凶杀案、死了咱们警察系统的退休
人员,这帮人居然还在想着嘉奖令这点事呢?咱们F市快成了一道菜了——大乱
炖!」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又看着徐远,开口说道:「我知道了。那么还有一件让
你觉得要命的事是什么?」

  徐远摸了摸鼻子,屏着呼吸对夏雪平说道:「苏媚珍跑了。」

  「苏苏醒了?」夏雪平先是有那么一秒钟的喜出望外,尔后她又面如死灰。

  「对。醒了,然后跑了。」

  「怎么跑的?」

  「谁都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她用输液管扎死了一个护士,看守她的四个保
卫处的警察的脖子也都被她拧断了;然后她夺了手枪和子弹、穿着那个被杀的护
士身上的衣服离开的。」

  「……」夏雪平沉默无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徐远揉着额头,又摇了摇头:「原本我跟检察院和法院方面的人都打好了招
呼,求他们从轻量刑,我估计以你跟苏媚珍的交情,你也应该不想让她执行死刑
的对吧?没想到她却来这么一出……她在岔路上已经走出去太远了,没人能救得
了她了。」

  「所以,咱们市局就被沈副局长篡位了?」我对徐远问道。

  「『篡位』这个罪名言重了。量才现在的权力是我交给他的,没看他今天给
司调局打完电话之后,还联系了我么?再说了,他是副局长,我不行了他就要上,
这是天经地义。也是规矩。局里那些新人都是他招募的,咱们局里,确实缺人手
啊!量才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徐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夏雪平闭着眼,轻啜了一下鼻子,然后举起了面前的肉串,依旧对徐远说道
:「我知道了。」

  「雪平,如果你再遇到苏媚珍,你会怎么做?」徐远问道。

  本来肉串已经放到嘴边,夏雪平的动作又停住了,思量片刻,夏雪平果断地
说道:「我会抓捕她,而且一定会抓到她。公义是公义,人情是人情。」说完,
夏雪平恨恨咬下了那块鸡肉,含在嘴里片刻,然后缓慢而笃定地咀嚼着。

  徐远抿了抿嘴,也全然没了话语,只剩一声叹息。

  饭后徐远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我和夏雪平开着车子回到了宿舍,将后
备箱上所有的行李都搬运到门口,又把车子停到了市局大院里面。吃完饭后的我
和夏雪平疲惫不已,一人一背包、一拉杆箱,刚艰难地踏上宿舍楼的楼梯,就在
这时候,我俩都被一个留着及肩花白头发、戴着宽沿黑框老花镜、穿着黑色毛背
心的大妈叫住了:「那两个,你们俩干什么的?」

  「我们俩……」她这一问把我问得还有点愣,「我们是回寝室的啊。」

  「那你们先把东西放下,过来填一下签到表吧。」

  「签到表?」我和夏雪平这下都有点目瞪口呆:寝室签到表这东西,完全是
警校专用,我来市局以后,除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佟德达让我在一个表格上打了
勾又签了字以外,剩下再就没在寝室填过什么表。

  「签就签吧。」夏雪平说着,先把行李箱放在了墙围旁边,然后主动走到那
个大妈面前,跟老人家打起了招呼:「阿姨好,刚刚我从局长那里听说了您,您
姓牛对吧?我是……」

  「别跟我套近乎。」老太太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扫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
一眼我:「快点把你俩警官证拿出来,我看一眼做个签到,你们俩赶紧上楼。电
视剧正演到关键地方,看你俩来了……快着点吧!」

  我心中骇然,看着夏雪平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从背包里拿出徐远刚刚
还给我的夏雪平跟我的警官证给她看。老太太从毛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眼镜
布,仔细地擦了擦后,用手点着我的名字,而且对照着警官号还念了出来:「F
C……1080……108053……6……何秋岩,三级警司……」然后她又
略微摘下了老花镜,仔细地对照着我和证件上的照片,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才
多大你就三级警司?挺有本事呐!」

  「谢谢……还是局里栽培得……」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便一脸严肃地把警官证推到了我面前,打开了夏雪平
的警官证对照了起来。我这真是人在地上站,无趣从天上来。

  「FC09……510……欸不对,」老太太立刻紧张警惕起来,看着夏雪
平严厉地询问道,「不对啊,姑娘,你这警号和名字不在签到表里面啊?」

  「哦,是这样的……」接着夏雪平便把事情的原委给牛大妈讲了一遍。牛大
妈听了之后,竟完全不为所动:「对不起,姑娘,请你离开。」

  「离开?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牛大妈说着,指着签到表扉页的《警官住宿管理规定》对我说道:「你看,
这第五条:『凡警务系统单位内部住宿单位,不得允许外人留宿,超过晚八点留
宿者与擅自留客者,应予以警告』。你看看,先在已经8:05了。」

  「不是……她咋成了『外人』?大妈,您认识夏涛么?」

  「夏涛……老夏啊,认识啊。年轻的时候,在干部学校,我和老夏是一个班
的,但是不熟。怎么了?」

  「这位夏雪平夏组长,她就是夏涛的女儿。」我郑重地对老太太说道。

  牛大妈疑惑地看了看夏雪平的警官证,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缓缓说道:
「嗯,长得是有点像……但是你说她是老夏的女儿她就是?呵呵!再说了,她跟
老夏什么关系、她是谁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啊。」

  「那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不能进来?」我提了音调对老太太问道。

  「对。快出去吧,天色不早了。」老太太说着,把她那钢笔的笔杆拧开,在
墨水瓶里抽着墨汁。

  我不禁有点愤怒,并且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胡搅蛮缠——
她本来就是从省厅退休下来的,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阿姨,我不是『外人』,我就是咱们市局的,您看,我的信息都在这上面
写着呢——『职位: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耐心地对老太太说道。

  「那也跟我没关系,你的名字不在我这签到表上,你就是外人。」

  夏雪平也没办法了,直接拿出了手机给徐远打了电话。

  最终是徐远又打了一遍电话到收发室,亲自跟老太太说了原委,老太太才允
许夏雪平进了宿舍。进去之前,还煞有介事地让夏雪平把名字和警号写在签到表
的空白行里,并让她签了字。

  「这是规矩,没办法的,」老太太说道,「你们可能觉得我这是给你们造成
麻烦了,但事情就应该这样。赶紧上楼吧,早点休息。」

  说完,老太太把夏雪平的警官证还回了我的手里,关上了收发室的窗户,然
后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我和夏雪平哭笑不得地拎着行李箱上了楼,刚到三楼却发现大半个楼层的男
男女女都在狂欢开派对,一帮我从没见过的小年轻喝得全身酒气,满楼层地在追
逐打闹。

  「哟,秋岩,一起过来玩啊!欸?夏组长!稀客啊!」但见廖韬戴着顶圣诞
老人的帽子、光着上身、手里举着一杯香槟酒说道。仔细一看在他的后背上,还
被人临摹上去了汤姆与杰瑞,而且画得倒还真挺好。

  夏雪平看着廖韬轻笑了一下,没说一个字。

  「你们这是干嘛呢?」我对廖韬问道。

  「迎新狂欢啊!咱们局里来了这么多新人,一直也没有个欢迎活动,不热闹
一下怎么行?」

  「你们这样,楼下那位就不管?」夏雪平看着廖韬问道。

  「她?哈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捉弄这个大妈,是我们最近的娱乐活
动之一!那老太太性格太让人恶心了——跟以前老佟头比差远了!呵呵,但实际
上她耳朵有点背,自己身边五十米左右的声音还能听清,五十米开外她一点声都
听不到!没事的!你们俩刚刚上来,没找你们麻烦吧?」

  「没找!行啦,不跟你多说了,我们进屋休息了。」说着,我把廖韬打发走,
然后和夏雪平进了房间。

  「唉,你说我老了的时候,会像那个牛阿姨那样,自己招别人嫌还不自知么?」
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夏雪平叹了口气便对我问道。

  「怎么可能?那个老太太,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招人烦,招人烦的人那是性格
使然,跟年龄没关系。」我开着窗户放着新鲜空气,然后把蒙在沙发、茶几、桌
子和床上的布单全都揭了下来。

  「那我呢?」夏雪平期待地对我问道。

  「你?你是招人喜欢。说实话,我还有点希望你变成牛大妈那样呢?」

  「嗯?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的话,别人都烦你了呗!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直喜欢你,
然后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威胁会跟我争抢你了啊!」

  「你呀,这张嘴真应该卖给糖果厂去!」夏雪平笑着讽刺道,接着叹了口气
又说道,「我现在就已经有些怀念旅游的时光了。刚回F市,居然就遇到了这么
多事。」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我的钱包里还夹着东西,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道:「说起
来,你感觉今天桂霜晴,是专门来准备趁乱找些什么东西的,对吧?」

  「嗯……你没看出来么?她的表现十分的做作,做作到让人不舒服。」

  「我也看出来了。夏雪平,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跟那个摔下楼去的那个男的是
一伙的?」

  「不知道……」夏雪平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们俩倒是有一样的目的,那
就是上我这来找什么东西;至于那个光头男人的死活,我总感觉桂霜晴似乎不大
介意。」

  「那你觉得,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夏雪平仔细思考着,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想不通,因为我真不知道我
家里还能有什么值得别人撬门来找的了,而且,你不也看到,那个男的对我藏在
床头后面的现金一点兴趣都没有么?那个人倒是在拿着优盘在盗取我电脑里的东
西,可是这就更让我想不通了——因为我电脑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可以在警务
系统的各种数据库中找出,我也不过是给它们做了精简和归类而已。即便是我在
调查的你外公、舅舅和外婆的事情,也是如此。至于桂霜晴在找什么……她虽然
表现得做作,但我还是看不出来……」

  我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然后紧贴着夏雪平,把那张SD卡从口袋里掏出来,
放在了茶几上,指着对夏雪平说道: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说他们感兴趣的,会不会是这个东西?」

6.13

               6—13

  夏雪平看着面前的储存卡,皱着眉头,满眼疑惑。

  「这是你在哪发现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不用这种储存卡。」

  「从我的夹克衫里衬夹层——还真是多亏了白浩远那家伙,以为是我随身带
的才丟给了我,要不然就这时候让桂霜晴那帮人拿去了,怕是早就落到他们手里
了。」

  「谁放进去的?」夏雪平追问道。

  「我猜的,应该是艾立威。」我未加掩饰地回答道。

  听到了这个名字,夏雪平看着这张储存卡的眼神里,难免有些痛苦。这是我
意料之内的,此刻夏雪平脸上的痛苦,已经要比艾立威刚死在她枪口下的时候舒
缓多了,可她的这副痛苦的表情我心里,依旧是让我揪心和妒忌——夏雪平因为
艾立威觉得痛苦,这句话拆开来分为两部分:夏雪平因为艾立威痛苦;夏雪平心
里觉得痛苦;无论哪一个分句,都很让我心有不甘、还愤懑难平。

  可我依旧补充道:「除了他以外,就再没第二个人在近期碰过我这件夹克了
——总不能是白浩远放进去的。艾立威挟持我的时候,故意把夹克从我身上要走
了。他能这么藏着,我估计这张卡里的东西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夏雪平脸色继续阴沉几秒,又恢复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冷傲又不失可爱的神情:
「你这有读卡器么?」

  「用不着读卡器,插电脑上就能读。」

  接着我马上走进房间,抱来了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储存卡插了进去。
等到完全开机,我打开了「我的电脑」程序,找到了储存卡的图标:里面差不多
有四个多GB的内容,打开了之后,发现了里面其中大部分是PDF文件,一小
部分是无法查看缩略图的jpg图片文件,还有一部占内存量并不是很大的视频
文件。我试着去点击其中一个图片文件,却没想到根本打不开——想要打开这张
存储卡里的所有东西,居然需要输入「口令」和「密码」;而艾立威也不知道是
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掩盖了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上锁提示,竟然没有「已加密」
图标。

  一抬头,我就看见夏雪平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刚刚提到那个死人你的脸色还那么黑,这怎么一下子就『忍俊不
禁』起来了?」

  夏雪平抿嘴忍着笑,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就不跟你说我的我口头禅了。」

  「什么口头禅?」我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竟跟她异口同声:

  「你难道是白痴么?」

  夏雪平跟着话音落地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想起
来艾立威这个人,总会觉得可惜。他如果不是曹虎,那该多好?」

  「嗯,他要如果不是曹虎,是一个正经的警察……」说到一半,夏雪平瞪了
我一眼,我们抿了抿嘴,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

  「正经的警察怎么了?正经警察追我的人也多了,我不还是没理会那些个乱
七八糟,就应付你这个小混蛋了吗?哼!」说着,夏雪平伸手揪了揪我的鼻子。

  「早晚被你该造成不是匹诺曹,就是猪八戒!」我无奈地斜着眼睛噘着嘴看
着夏雪平,随即收起了鬼脸正色道:「倒也是,他非得藏在我衣服夹层里的东西,
我应该想到他肯定会加密的。但是密码是什么呢?」

  「要不我试试吧。」夏雪平说着,搬过了键盘,开始分别在「口令」和「密
码」对话栏里敲下了好几遍数字和字母的排列组合:虽然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星号,
但我看得分明,夏雪平把艾立威作为曹虎真实身份的生日、艾立威假身份的生日、
她自己的生日、曹龙的生日、刘虹莺的生日,还有这些生日的排列组合,以及这
些人的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组合大概全都试了一遍——密码没破解出来,夏雪平已
然满头大汗。

  「我的天……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唉……我去洗把脸吧!」夏雪平气馁地说道,然后站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他总不能给你我留下来这么一个这样的未解之谜吧?」

  「呵呵,或许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报复咱们俩呢?还『衣钵』……」一闭上眼
睛,想着那天快递员递上来的那个盒子——我和夏雪平真的是连奔波带遭遇那个
光头男人,脑子都被弄滞住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和夏雪平都忽略了一个最没
理由忽略的东西:「夏雪平!夏雪平——你想起来艾立威还给了我俩……」

  「毛衣!那两件毛衣!」脸上蒙着一脸水珠的夏雪平也焦急而迅速地从洗手
间里跑了出来。

  看着她湿湿的发梢黏在脸上,还有那满脸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滴下来,我心
中又酥又甜,连忙从里屋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搂着她的纤腰扶着她的
耳侧,帮她轻柔而仔细地把面部肌肤擦干。「我正想说呢!你还记得那两件毛衣
的袖子上还都打着奇奇怪怪的纹路么?从里面摸起来还有不规则的毛线疙瘩?」

  「那应该是故意打的绳结,」夏雪平眼睛一亮,对我说道,「搞不好,可能
是莫斯码。」

  「是了……一个他,一个苏媚珍阿姨,外加一个刘虹莺,这仨人最喜欢玩密
码这一套!只是那两件衣服现在……」

  「应该都在鉴定课放着,估计这会儿正在被安保局的那些特务检查着。」夏
雪平想了想,轻轻推开了我,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去想办法拿回来。」

  「还是我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不就是去丘叔的房间找他、让他帮帮
忙么?我去吧。你出现的话,目标可能稍微有点大,安保局的人不是时时刻刻都
准备着找你的麻烦么?」

  「你去目标就不大了?我就能逃其究?你可是我儿子……」夏雪平说完「儿
子」

  二字之后,脸颊上突然不出意料地变得红彤彤的。我和她的关系既是禁忌,
又是刺激,但即便经过了一个月的恣意纵情,她心里似乎对于我俩的关系,还是
绕不过这个弯来。

  脸上红了一会儿后,夏雪平抿了一下嘴巴,又吧嗒了两下嘴唇,对我说道:
「要不然一起去吧。反正我跟小丘关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俩出远门之后,
回来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保局那帮人再怀疑,那就得算他们故意找茬了。」我对
夏雪平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想找机会使一出反间计,让首都或者省
里的人对F市安保局产生嫌隙,至少让他们自己的人不信任这个桂霜晴,这样的
话,她桂霜晴都自身难保了,也就应该没有心思再找你的麻烦了。」

  「你呀,有的时候也真是太敢想了!那桂霜晴是什么人啊?大凡能在他们情
治部门混得上一官半职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白天吃饭,得就着刀片喝人血
才开胃,晚上睡觉,那梦里都是琢磨阴谋诡计。这种人,咱们没必要招惹。」

  「我还不信了呢,她桂霜晴多根……」

  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马上我就要把脏话脱口而出,一回神后我立刻住了口,
再抬头看向夏雪平,夏雪平果然眼睁睁瞪着我——她最烦的就是我说脏话,于是
我连忙改了口道:「多根……多根头发?她是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即使
她是特务,但她也是人,不是机器、不是人工智能,只要是人的话,就会有弱点
……」

  我刚想长篇大论,夏雪平却制止了我:「小混蛋,我劝你还是别想这个了,
我们是警察,知道吗?」

  「嘿嘿,怎么突然对我说起话来,像是对小时候的我说话似的呢?」我搂着
夏雪平的腰,把指尖搭在了她的屁股上。

  她也把双臂搭在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但却仍然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道:「
咱们做警察的跟他们不一样:警察的职责是探究真相,并不是利用挖掘人性来算
计人心。对于他们那种人,敬而远之就好,没必要把精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我们
就只做那些良心告诉我们那是正确的、公平和正义的事情就好了。你能懂么?」

  我知道,或者说在这一刻的我认为,夏雪平对我说了这么一席话是因为担心
我去傻到头铁而直接冲撞安保局,可她似乎并不清楚我正在等待一个可以让我从
桂霜晴的背后趴下再对着她的脚踵插一刀的时机;我并不想让夏雪平担心,所以
我连开玩笑带调情地对她说道:「嘿嘿,我的良心告诉我,好好地去迷恋我的夏
雪平大人,就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瞧把你这小嘴巴甜的!」夏雪平原本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突然各从左右
两边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后又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道,「快下楼吧,还有正经
事要做呢!」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都穿上了外套打开了门。此刻三楼安静一片,倒是听得
四楼的一整层都特别的喧闹;待我和夏雪平走到一楼,本想跟那个姓牛的老太太
打一声招呼,结果我俩隔着她那间房间的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一个女的能把呼噜打得如此之响,也真算是前所未见。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和夏雪平提着几餐盒卤味、几瓶小瓶装的白酒还有几
罐汽水进入了警局大厅。进门之后,我便忍不住对夏雪平问道:「怎么咱们市局
晚上就没别人在大厅值班了么?」也真是够令人无语,如果不是加班或者有大案
子,我晚上出现在市局大楼里的机会并不多,可几乎每一回我都能在一楼大厅见
到赵嘉霖格格。此时她正捧着一本小说看着,一抬头见了我和夏雪平,脸上的表
情也不怎么好看——看她这副可憎的面目,呵呵,这哪里是什么冰格格啊,根本
就是个容嬷嬷。

  看着赵嘉霖的眼睛,夏雪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大的反应,只是点头对她说了一
句「辛苦了」,便直接往楼上走,颇有回避她的意思,正如夏雪平刚才所说,「
敬而远之」。果不其然,在夏雪平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赵嘉霖一点回应都没
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俩上了楼,然后力气特别大地伸手翻了好几下书。看她
这副有些欠揍的样子——赵嘉霖算得上是那孙筱怜之后第二个让我特别手痒的女
人——我是真有点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跟夏雪平敬礼和回话,无论她俩之前有什
么不可破解的误会,毕竟夏雪平是她的上级长官,即使不是同一个部门,可我总
不能因为跟她斤斤计较耽误了正事,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跟着夏雪平上了楼。

  上了楼后大老远,我便看见了丘康健的房间门留出很宽一道缝隙:我跟夏雪
平相视一笑,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丘康健不是正猫在房间里打游戏,就是在看
恐怖片——他的这种习惯还是夏雪平告诉我的,丘康健不论是打游戏还是看恐怖
片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给自己的房门留一条缝隙,夏雪平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子,
丘叔每次回答都有不同的奇怪理由,什么「开门迎欧气」「等着路过的人一起看」
「方便房间散热」等等,但夏雪平猜测,估计就是因为丘康健在玩游戏精神高度
紧绷或者看恐怖片的时候,比较缺乏安全感才开的门;但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
给他人吓唬他的机会,以前夏雪平和苏媚珍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吓唬丘康健。
丘叔这人也是有趣,每天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跟被害者的尸体打交道,可当他看
起恐怖片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害怕,有的时候看完那些关于神鬼的惊悚片,他都
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不过他似乎还对这种电影有瘾,只是仲间由纪惠那一版的《
贞子》,他就看过不下二十遍。

  一想到此,我便快步走上前,直接拉开了门,既想给他一个惊喜又想给他一
个惊吓:「——哈哈!丘叔!」

  正捧着操控杆的丘康健果然被吓得全身一激灵,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坐在他
身旁也同样捧着操控杆、跟他一起玩着《马里奥赛车》的那个女生也被吓了一激
灵;但随后,被吓得浑身冷汗的那个人,变成了我,因为陪着丘康健玩游戏的那
个女生,是吴小曦。

  「大臭何秋岩——」见了我以后,吴小曦直接把那操控手柄随意往沙发上一
甩,站都没站稳,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我,并
且最可怕的是,她还对着我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还要对着我的嘴唇索吻,我连忙把她的肩膀按住了,尴尬地
对她说道:「你就算想我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咳咳!」

  我这话音刚落,从我身后便传来夏雪平的一声无奈的叹息,吴小曦也终于在
这个时候发现了夏雪平,于是她连忙松开了我,脸色煞白地对夏雪平打了一声招
呼:「夏……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小字母,今天你值班呀?」

  「嗯……」

  夏雪平目光略带幽怨地看了看我,然后藏起心中的负面情绪,把手里的几盒
卤味交给了她,「给你跟小丘带来的,辛苦了啊。」

  小C低着头,偏偏先接过我手里的卤味之后,再去拿夏雪平手中的那袋子汽
水和白酒,把东西都摆在丘康健靠着冷库那边的桌子上之后,整个人就像被罚站
一样地看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和夏雪平,等发现我或夏雪平在看她的时候她便立
刻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夏雪平看着小C的时候,那表情里面几乎全是可怜而没
有半点怨怒,我想她对小C是心怀醋意的,但不会有厌恶;而她再转头看着我之
后,那眯着眼睛微微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一只马上要吃掉小老鼠的小猫咪,仿
佛在用着她的眼神对我控诉着:「瞧你这小混蛋造的孽!」

  而丘康健趁着吴小曦帮夏雪平摆放饮料和吃食的时候,自己却在一旁偷偷摸
摸地打完了一局游戏,随后给自己倒了一烧杯热牛奶、还加了几片焦糖杏仁泡在
里面,举着杯子,像一个片场导演或是人类学家一样观察着我们三个的行为。等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刚咽下一大口牛奶的他才对夏雪平说道:「啊呀呀,一回
来还没休息,这『冷血小姑凉』就带着自己的小狼狗来给我送好吃的,我说雪平
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讲不讲良心?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对你比对谁都好啊。」夏雪平说完,
还看了我一眼,绷着嘴巴笑着。

  「你少来!」丘康健想了想,又转而对我问道,「秋岩你说,你们俩是不是
有什么事情准备求我?」

  「还真是有事,要紧事。」我说道。

  夏雪平马上白了我一眼,瞟了一下丘康健,又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跟
他怎么这么实惠?你不知道跟你丘叔说话,就得钓着点胃口的么?」

  捧着牛奶烧杯的丘康健坐在一旁,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不语,满脸都是羡慕
和喜悦。

  夏雪平的玩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没过半分钟,还是把我和她自己的打算告
诉了丘康健。也真是巧,今天晚上在鉴定课值班的两个,除了小C之外还有一个
男生,有一定资历、为人也比较老实,桂霜晴自从得知这个鉴识官今晚值班之后,
就一直可着那位师兄欺负,又是让他跑腿拿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什,又是让他帮着
进行拍照和记录,小C也向来不怵那帮安保局的碎催们找麻烦,她是在食堂吃过
饭才来值班的,说是值班,但也是每隔一两分钟就往丘康健的房间里窜,因为她
实在不愿看那帮特务们的脸色,可那位师兄,却到现在还没吃饭。

  「现在桂霜晴和她手下的那帮人还都在么?」夏雪平对丘康健问道。

  「就留下三个。」丘康健喝光了烧杯里的牛奶,在饮料口袋里翻找了一下,
拿出了一罐气泡果奶,打开后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晚饭之后本来
他们还都在的,后来桂霜晴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紧急的样子,然后带了一批人匆
匆离开。」

  「那就好办了!」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随即按照我和夏雪平的安排,丘康健先往鉴定课的会议室打了个电话,通知
那位还没吃饭的师兄说给他买了宵夜,放下电话后,又连忙让小C出门进到会议
室里,把那个师兄连同留下的那三个安保局特工一并叫到丘康健的房间里,拉着
他们一起吃。

  「这样能行么?」小C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回头看了看我,「他们可都
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就凭我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过来?」

  「没事,小C,你就拣客气的说。」夏雪平走到小C面前,真诚地说道,「
你放轻松点就好,我和秋岩只是找一下东西看一眼就好,又不是要把东西偷出来。
你去吧,阿姨相信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夏雪平,听完她说话以后,小C的
脸上竟然通红一片。她愣愣地对夏雪平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之后便
出了门。

  在小C进入了鉴定课会议室之后,我和夏雪平也躲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打扫
储物室门口,屏着呼吸看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其实莫说小C,就连想到这个主
意的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桂霜晴手底下这帮在高速公路上都敢横着走、杀人不眨
眼的混不吝们不吃用糖衣炮弹调虎离山这一套,我和夏雪平又该怎么办;

  可正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弱点——

  「他妈的!还是在市局当警察好啊!上峰请吃宵夜,还有酒水饮料喝!你瞅
瞅,跟人家一比,咱们那儿不就是炼狱么?」

  「可不是?我这他妈中午晚上都没吃饱……这几天霜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告诉你们啊,这错误,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们俩怀疑我回去会跟大姐告密,
我才跟你们俩一起下水的!你们俩也嘴巴严实点……」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听说有白酒和甜卤蹄髈一起过来的……」

  ——留下的这三位,其中一个听见有酒就走不动路,但他跟夏雪平还不一样:
夏雪平是心灵空虚而酗酒,这位是天生对酒精饮料就有莫大的爱好,吃个方便面
都得兑上三两二锅头那种;另一个在安保局系统里是出了名的嘴巴馋,曾经为了
一口汉堡包差点就搞丢了一份从首都下发到Y省的重要军工资料,也因为吃出核
桃酥跟以前的蛋奶黄油的配比与以前不一样,进而发现了某国间谍在F市杀了人
之后设立的地下据点;剩下的那一位,是又好吃又好酒。保险起见,在进入会议
室前,我俩还在丘康健的门口稍稍观察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原先盛气凌人、见
到警察们全都异常不屑的这三个特务,已经开始和丘康健、那位鉴识官前辈以及
小C开始推杯换盏。我心说这三位能同时被我和夏雪平遇上,估计除了说老天爷
真的眷顾我们俩,那也就只有我和夏雪平都身负艺术作品里主角光环这一种解释
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如此趁机潜进了鉴定课的会议室。果不其然,这帮特务
着重查看的,全是夏雪平原先家里放着的箱子、盒子,还有夏雪平那部已经被烧
坏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存——于是夏雪平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安保局的笔
记本电脑前面,取消了破解程序的运行,并利用他们的电脑把那张内存卡进行了
加密;我再转头一看,看着那些摆了一桌的夏雪平的内衣内裤,我都有点后悔刚
刚为什么不在那几瓶白酒里下点毒药毒死这帮色胚畜生!不过我同时也看得出来,
这三个特务,肯定是在——或者说,是桂霜晴交待给他们的——寻找着属于夏雪
平的某样东西,甚至连那被夏雪平原先藏在床头板后面的两万块钱现金都被翻了
一遍;但唯独,艾立威送给我和夏雪平的那两件毛衫,却被他们随手一丢,完全
没当做一回事。

  趁着夏雪平给自己内存卡上锁的工夫,我连忙捡起那两件毛衫并翻了个面。
我对于密码学的理解很浅薄,只知道「三短三长再三短」的含义是SOS,于是
我一边看着那两件毛衫里子上的纹路织扣,一边拿出了手机上网查找着这些点杠
交织出来的含义:「两短一长……U;一长一短是……N;两短一长一短……F;
一短一长是A……」

  「怎么样了?」在锁上了自己的电脑内存之后,夏雪平跑到了我的身边。

  「查到了。」我此刻的心思,不知道为何竟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经过不断查找和不断比对,最终,我从这红蓝两件毛衣上,果然读到了
艾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信息,那是两个奇怪的英文单词:

              UNFAIR;

  SKYWEB。

  在听我拼出了这两个单词之后,就算是平时沉稳冷静如夏雪平,也不由得倒
吸了一口凉气。

  「UNFAIR」——不公平、非正义,是夏雪平最喜欢说的那句「这世界
运行的规律,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事
情」中的关键短语,而换一个角度来翻译,也完全可以作为艾立威费劲心力所构
建的暗网网站「桴鼓鸣」的英文名称;至于「SKYWEB」,这不正是周荻之
前所提到过的那个「天网」么?」天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事已至此,
我已经觉得在这六个英文字母的背后,应该不单纯是指那个曾经全国最先进的联
网调查取证大数据卫星系统了,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夏雪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个『天网』到底是个什么?告诉我可以
么?」我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道:「走
吧,咱们先回去。边走边给你讲。」接着,她给丘康健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一
切顺利,再接着我和她便迅速地离开了市局大楼。

  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夏雪平给我讲了一个十年前的故事:

  那是十年前的三月份,夏雪平接到了来自城西第三女子监狱的一个神秘的见
面请求。要求与她见面的,是原华泷区分局经侦课的课长叫李萱,当年48岁,
因为侵吞了华泷区分局所经办的一个出售假信用卡的诈骗案的一千五百多万的赃
款而被老风纪处和市检察院逮捕,在十年前的时候这个李萱已经在女子监狱里服
刑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然而,夏雪平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叫李萱的女人,她身为重
案组的刑警,也与经济案件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所以前两次的见面请求,夏雪
平并未理会;而第三次的见面请求,是这个李萱委托一个被假释的女犯人,带着
用自己咬破的手指亲手写的布单去找的夏雪平。那布单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知
道是谁杀了夏涛。」

  这句话真的是抓住了夏雪平的心,而且眼看对方写了血书,夏雪平觉得必然
是事出危急,于是动用自己当时的最大权限把这个李萱想法子从普通牢房调到了
单间,还求着当年受过外公和舅舅恩惠的那个副监狱长帮着确保了这个李萱的人
身安全。可就在李萱跟自己见面后,那女人却故意拿着腔调跟夏雪平提了一堆条
件:她一上来就问夏雪平能不能帮她减刑,可夏雪平就算是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本
事,最终答应她,只要自己抓到那个杀了外公的凶手,就一定会向法院证明李萱
立功;紧接着,李萱又是要求在自己监狱睡席梦思、又是要求夏雪平按月从监狱
外给她带烟带酒:香烟还得是外国原装的寿百年薄荷味,红酒只喝木桐,做不到
这两点,她跟夏雪平就没得谈。夏雪平没办法,当时还是让老爸找的朋友,搞到
的原装寿百年;至于红酒,木桐实在太贵,夏雪平最后只能利用那个后来想对她
下药迷奸的刘公子的关系,低价买来了一箱加拿大云岭山庄的红酒,味道虽然不
及木桐,但是无论从口感口味还是香气来说都属于佳品了。

  于是这样,那个李萱才勉勉强强告诉了夏雪平,在F市,甚至是在全国,都
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大秘密:有一个叫做「天网」的组织,正以一种近乎鬼魅
的方式存在着。

  「那她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那个李萱,她说她自己就是『天网』的一员。」夏雪平说着,推开了寝室
楼的门,「按照她的说法,其实那些赃款不完全是给她自己用的,而是为了那个
『天网』组织作为资金支撑,她说在全省内像她这样利用贪污和挪用公款、赃款
供养那个组织的警察,应该还有两百多个;她万万没想到会被风纪处和检察院发
现,这半年里她还以为自己组织里会有人来救她出去,结果等了半年,也不见有
人理会,她觉得自己被组织抛弃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她没说自己在这个组织里的上峰是谁?」

  「我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夏雪平无奈地看着我说道。

  「怎么可能?身为一个组织的一份子……」

  「因为她说,在这个组织里,所有的成员都是有级别的:最高层知道所有人
的身份,第二层知道最高层和上下级的身份,相互之间也都有身份识别;第三层
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级,但是同级别之间并不认识;而像她这种最低的基层,只知
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去什么地方拿相关的指令:比如去某个公园的第几个长椅
的底下拿到一部手机,然后按照手机里的留言行事。她连当初加入这个组织都是
被胁迫的,如果她不答应,她在分局性贿赂上司和挪用公款炒期货的事情,就要
被这个『天网』曝光。」

  「真是有点诡异……」我满腹狐疑地说道。

  夏雪平当初也对李萱的这套说辞将信将疑,她质问既然李萱是最低级别的「
天网」成员,为什么会知道我外公的死跟「天网」有关,面对夏雪平的质疑,李
萱很是不以为然,她告诉夏雪平她即使不清楚外公具体是被谁杀掉的,她也清楚
一点,那就是「天网」的主要存在,就是为了杀掉那些「不听话」的警察——实
际上在当初全省通报了又七个无故失踪的警员,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天网」
杀掉的。外公的死、舅舅和外婆被人灭门,那么多年都没破案,李萱觉得这两件
事必然与「天网」有关。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3月15日这天晚上7点,『水镜』川菜馆『巽』
字包房,这天应该会有八个人在那里吃饭,他们的手上,都会戴着一款欧米茄海
马300M的手表——而且他们的表带的搭扣上还都镶着一块猫眼石。『天网』
以F市为总部,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天网』在F市的骨干。」

  「3月15日?」

  「对,公历3月15日——尤利乌斯·凯撒在这一天被杀、汉贼曹孟德在这
一天殒命、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也在这一天逊位,而同样在这一天,发现了新大
陆的哥伦布顺利返回西班牙、在西欧爆发了匈牙利革命,这一天是毁灭的一天,
也是希望的一天。」

  ——这些就是那个李萱跟夏雪平说的最后一番话。最后一次见到李萱是在那
一年的3月9日,夏雪平离开女子监狱以后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跟
自己关系最好的徐远、丘康健、苏媚珍,也包括父亲,她原本计划着3月15日
自己去那家「水镜川菜」一探究竟;可万万没想到,3月11日这一天,女子监
狱传来消息:李萱竟在监狱食堂里被人割喉身亡。杀了李萱的那个女囚犯,是一
个曾经被华泷区分局抓捕过的涉嫌运毒的女黑社会成员,在杀了李萱之后大喊了
三声「大仇得报」之后,便用那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板材眼镜腿捅入了自己的脖子
里;那女人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之前自己一直憎恨华泷区分局的警察、而且
从李萱入狱以来自己就与她不共戴天等诸如此类的话。监狱的狱警和狱友、李萱
之前在华泷区分局的同事,也都证明李萱与那个女流氓在局里拘留时和后来进监
狱后,确实有过几次不愉快,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并且,这些人都对夏雪
平说过,这个李萱平时喜好夸夸其谈、为人也极其贪得无厌;尔后在3月15日
那天,夏雪平也去了一次那家「水镜川菜」,但到了7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任
何一个手上戴着表链上镶着猫眼石的食客出现。于是,夏雪平一度以为,自己是
被这个李萱给耍了,李萱对夏雪平说过的那些话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可很快,到了那一年的7月份,重案一组在Y省的不同地方,前前后后共发
现了7具无名尸体,经过DNA比对,确定这七名死者便是之前省厅通报过的那
七个失踪警员。从此,夏雪平开始相信李萱所说的话,并且当初家里还被艾立威
放了一把火,夏雪平一直以为那把火也与「天网」有关,于是「天网」这么一个
看不到摸不着的组织,长期成为了夏雪平心中的一道阴霾。只不过在李萱死后,
夏雪平再没听别人提到过这么个组织,夏雪平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过徐远和
沈量才两人听没听说过「天网」这个组织,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而在任何政府
执法机构的数据库里,夏雪平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也查不到这么一个东西。日
积月累的徒劳无功,让她甚至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在鬼打墙。

  直到那天,周荻对她问了那一句话——「夏雪平警官,你听说过『天网』么?」
这句话,让夏雪平平静的内心再次激起了汹涌波澜。

  此时此刻,我和夏雪平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里。看着那仍弹出在电脑桌面的
输入对话框,我的内心竟然有些踌躇。我甚至开始在想,我把艾立威留在我夹克
里子里面的这张SD卡交给夏雪平是不是个错误,我是不是应该就此催眠夏雪平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被迫害妄想:艾
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这个文件夹就是个潘多拉魔盒,如果不打开,或许对于外
公的被害、舅舅全家被杀,我和夏雪平会永远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
是我和夏雪平会就此这样偷偷摸摸但永远平静、永远甜蜜地在一起;倘若打开了
这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那么在我和她身上恐怕注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而且覆水难
收……

  「夏雪平,这个文件别打开了」——我很想这么说;

  但我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跟我无关的
小表妹,他们的离世一直是夏雪平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不除,夏雪平就永远都
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

  「那么这张储存卡里的东西,就应该是艾立威查到的关于那个什么『天网』
组织的关键了。」实际上,我说道。而且说着,我把电脑的键盘挪向我的面前,
「我来吧。」

  说着,我试着分别在「口令」和「密码」里敲下了大写的「UNFAIR」
和「SKYWEB」,没想到竟然输错;我又试着调换了个位置,「UNFAI
R,SKYWEB」,在输入之后未等我按下确定键,那个索要密码口令的对话
框竟然自动关掉了,我在试着点了一下那个视频,已经可以播放,看来储存卡确
实已经解锁了——而在播放器的画面上,出现了艾立威的那张欠揍的脸,镜头下
他身后的背景是他自己的房间:

  「雪平,当然在你身边的应该还有秋岩……唉,再次向你们两个表示抱歉,
想必你们俩看到我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是死在雪平的枪下了,而你们的关系
应该比我活着的时候更亲密了吧?祝福你们——来自你们两个的共同敌人的祝福。
我也恭喜你们,成功地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留给你们的东西……说起来,那两件毛
衣,还是莺儿帮我织的,而她现在也为了我死在我的安排之中了……我想我是时
候去见她了。雪平,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没有怠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或许……或许最初是为了自己过意不去的良心,我总觉得
在我处心积虑想要暗算你的时候、去帮你做一些事情,我的良心会好受一些;然
后,是因为我想找一些东西去反制苏媚珍那个女人——没错,雪平,你最好的朋
友苏媚珍处长,她正是『天网』的成员之一;而随着我对于你让我调查的关于夏
涛老局长的死的越来越接近,我发现我自己也对这个事情越来越感兴趣。呼……
但是我用尽全力,好多事情我也没搞明白;现在你们能看到的这张卡上的东西,
是我能翻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叫『天网』的组织的内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
确实有那么一群人在以一种邪恶的方式支配着一切事情的运转;我所得意的、自
认为苦心经营的『桴鼓鸣』网站,在他们的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蝼蚁罢了。而且
我还要再说一声,雪平,实在抱歉,在我盗取这些内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或许
是因为我的技术不好、或许是在我盗取的时候被发现,里面有很多东西我都打不
开,而另外还有一部分东西,在我下载之前被人刻意损毁,请恕我无能为力。不
过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冷血孤狼』夏雪平办不成的,对吧?
何况现在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何秋岩陪伴你、帮
助你。嗯……就说这么多吧,我是时候想这个世界告别了——夏雪平、何求岩,
万事小心!祝你们永远幸福!」

  艾立威说完,视频便结束了。

  「谢谢你,艾师兄。」回想着刚刚艾立威的那些确实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最
真诚的话语,看着已经灭掉的视频画面,我情难自已地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一句。

  夏雪平却没有说一个字,她坐在我的身边,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
前倾,然后她用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着猛地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点开
了那SD储存卡里第一行左起第一个的图片文件。于是一张照片窗口弹出,在盯
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之后,原本看完艾立威遗言式的视频之后,心情都有些沉
重的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

  「我的天啊……」

  「这是……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大合照的扫描,从照片上那些人的着装风格看起来,距离现在
至少得有差不多将近三十年。可最吸引我和夏雪平眼球的,却是那照片上端坐在
前方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衬衫打底、系着浅蓝色领
带、留着侧分头刘海的男人,他魁梧英俊、目光如炬,整个人都透着英武高贵的
气质;对我和夏雪平来说,他又十分地和蔼、亲切,我都能感觉得到,在望着这
张照片的时候,夏雪平甚至有些想要掉眼泪。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我的外公夏涛。

  但很快,我在外公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留着披肩发、穿着深
灰色立领风衣、容貌俊俏清秀、气身姿挺拔身材苗条、目光锐利傲然、气质冷艳
又不乏妖冶的女人——我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半天,竟然发现,她居然是那个刁
钻刻薄异常的仲秋娅老太太!我仔细再观察片刻,又发现原来在外公的正后方左
手边,那个宽脸盘眯缝眼、冲着镜头微笑得十分灿烂的不到三十岁男人,正是前
不久刚被杀的、让我品尝了我人生中第一支香烟的佟德达!

  ——这张合照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会是「天网」组织的成员合影么?难道说
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大爷也都是「天网」的成员?那么外公呢?外公也是「天网」
的人么?夏雪平讲述的故事里,李萱告诉夏雪平外公是被「天网」的人暗算而死
的,那么在这张照片里,外公怎么会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正位上?

  而在佟德达的身边,包括与外公坐在同一排左手边的那个人,还有照片上其
他将近九十多个人的人脸,全部被人抹除了,也不知道是原本的照片底片或者初
始洗印的照片就是这样,还是在艾立威盗取的时候被人刻意用修图软件抹除的。

  我转过头刚想对夏雪平把自己的心中疑惑提问出来,却发现此刻的夏雪平已
经进入了一种入定的发痴状态:手足无措、双目睁大,眼瞳湿润,嘴角还稍稍有
些抽搐着。当照片被点开之后,夏雪平除了看过了外公的面孔之外,她的双眼便
一直盯着那最后一排。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右起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当时似乎还
未到二十岁,他的个子在照照片的人里面显得极高,因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地突兀;
我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个男人的哪里跟我有些想象,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觉,
而再仔细一会想,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不正是那天我在G市那家情趣用品店里
遇到的那个男人吗?——安保局门口的跟踪、成人用品店里的遭遇、AV货架前
的矢口否认,再加上在这张合照上的出现,在我心里,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的身份,
确定为夏雪平的曾经的恋人、那个刺杀了执政党领导人的叛国特工于锋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勇气向夏雪平询问一句,他究竟是谁,我也没有勇
气告诉夏雪平,我已经见过他了,还是两次。

  「那个……咳咳,要不,再翻翻别的东西?」我对夏雪平问道,此时我的手
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可一时间这只手落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我的
行为竟有些鬼祟。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的脸色渐暗,说起话时的声音
都在颤抖。

  「啊?」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又转头对
我说道,「他的这件衣服我是记得的,那是你舅舅在你外公生日的时候跟你外婆
一起去挑的;但我完全不记得家里有过这张照片——只是你外公从来都是把自己
跟别人的合照在家里留一张的……」接着,她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难道
不应该是属于『天网』的照片么?只是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上面……」

  「这也不见得就是『天网』的照片吧?」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或许就是外
公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而已——很可能只是一张警务系统开了个什么会议之后的
合影。」接着我把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德达所在的位置只给夏雪平看,夏雪平小时
候是见过仲秋娅的,她知道那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佟德达就更不用说了,
继而,夏雪平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照片上并
没有聂仕明和胡敬鲂,外公年轻的时候,这两位就已经在省厅工作了,一个是办
公室助理,一个是档案资料室文员,若是照片上没有这两位,硬要说这张照片是
省厅警务系统的会后合照,也确实稍稍有点生硬——并且那个疑似于锋的男人也
在,他当初可是安保局的特务。当然假使说,那些脸被人抠掉的位置上本来是有
胡敬鲂和聂仕明的,那么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就更复杂了。

  夏雪平缓缓眨了眨眼,然后关掉了那张照片,点开了随后的那一堆PDF文。
这些PDF文件倒都是保存完好的,只不过我跟夏雪平都看不懂:因为它们好死
不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同于之前我跟夏雪平在刘虹莺用过的那个宾馆
电脑上留下的SQL中的那些传呼数字代码,也不同于简单的莫斯码——我跟夏
雪平对于密码破译方面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这么多的文件,里面全都是这
样的数字,这看起来并不像某些人的恶趣味或者艾立威临死前故意耍我和夏雪平
的整蛊,这说明这些数字肯定很重要;在每两个数字中间,都有差不多一个字符
的间距,但是每一行数字的个数还大不相同,我俩面面相觑,在研究了一阵之后,
就只得出来一个这些数字肯定是进行过某些数学运算之后的结果,然而,数学这
种东西对我俩而言,都是梦魇般的存在——我就不用说了,中考时候满分是一百
五十分的数学试卷,我最后勉强拿了90分,上了警专之后我就没系统地上过与
数学相关的科目;而夏雪平今天才微红着脸告诉我,她高一下学期那年的期末考
试,其他科目的分数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唯独数学,居然考了一个不及格。

  「啧……你这小脑瓜,都是被我给带的……」夏雪平摸了摸我的头发,疲惫
地抻了个懒腰,算是歇一歇脑子。

  而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一时脑抽,竟然对夏雪平开了一个十分不妥帖的玩笑:
「哈哈,当初你还因为我不好好学习扇我巴掌;现在看啊,就是遗传!……不过
那你说,将来假如咱们俩要是有孩子,数学水平那不是得更差?」

  夏雪平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个小混蛋!瞎说什么呢?」

  我也连忙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悻悻地抿了抿嘴转过头去。夏雪平坐在我
身旁半天不说话,我再一转过头,但见她的脸瞬间像一颗红透的蜜枣,而她低着
头嘟着嘴双臂夹着胸部的样子,倒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然后受到了委屈。
我见此状,连忙搂住夏雪平的身体,轻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赔礼道:「哎呀……我
就是说秃噜了嘴,我没……我在心里没欺负、轻贱你的呀!我道歉!我错了哦,
夏雪平大人!我的小平平!——你要是还生气,要不然你再扇我几巴掌?」

  「哼,你个小混蛋,找打有瘾呐?」夏雪平依旧羞红了脸颊对我说道,「告
诉你,我……我对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出格的了;再得寸进尺的事情,你不许
瞎想!」

  「是是是!我没瞎想!」我搂着她说道。

  夏雪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贴到了我的胸口,整个人都偎在
我的怀里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我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见她不再因为我那个很敏感的破玩笑闹情绪,我的
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一大堆数字当中去。我心想,就算是我俩又锲而不舍、铁杵
磨成针的信念,花一晚上或者几晚上不眠不休把这些数字的加密规律掌握、计算
公式推演出来,或许在得到了密码原文之后,还得需要找出原版的密码本,否则
我和夏雪平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现在的我和夏雪平,都像是两个看不见东西的
人,放大镜、近视镜都摆在我俩面前,但是我俩的眼睑却是被人贴了胶布的。于
是,我俩都同意还是暂时先不要去管SD卡里存着的这些东西。

  「夏雪平。」我叫了一声她一声。

  「嗯?」

  「你现在,」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有点想答应周荻
的工作邀请了?」

  我能感觉到在我胸口的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吧嗒了一下嘴唇,又把持不住
地叹了口气。

  我在内心当中做着斗争,但是嘴上却苦笑了出来,然后对她问道:「嘿嘿,
舍不得我是吧?」

  「瞧把你美得!谁舍不得你这个没大没小、还满嘴跑火车的小混蛋了?」夏
雪平的声音充满了讽刺意味,但是她的双手却忍不住搂到了我的腰际,吸了吸我
身上的汗味,然后才说道:「你这小混蛋,刚来市局才多长时间,就跟我处处闹
别扭、瞎折腾,现在总算是回到我的办公室了……从你刚来重案一组的第一天起、
你就坐在我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其实你都不知道,在妈妈心里有多踏实——
我都快十年都没这么觉得踏实过了。」

  这一番话,把我心里说得暖暖的,而这种暖意,让我情不自禁地想为夏雪平
这个之前我看起来都觉得冰冷无比的女人流泪。也是这种暖意,让我忍不住想要
去成全她,成全她目前人生当中那最大愿望。

  我亲吻了一下夏雪平的后颅,嗅着她那带着栀子花味道的发香:「没关系的,
夏雪平,你去情报局上班吧。」

  夏雪平立刻从我怀里离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惊讶地注视着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

  夏雪平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摁着我不让
我去。」

  ——看来她是真的动心了。换做我也一样,毕竟在周荻那里有她最需要的东
西,而我和她也不可能抱着艾立威留下来的这张储存卡,两眼一摸黑地闭门造车。

  「我是那样人吗?」我故意对夏雪平笑着问道,因为按照之前的我的脾气,
我就算是再理解夏雪平对于外公和舅舅被害真相的渴望,我还是会选择把她攥在
手里不放,尽管明明在我和夏雪平两人当中,弱势的那一方是我,爱耍浑的那一
个也是我。

  「那我明天就得去,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没事,你去吧。」

  夏雪平对我莞尔一笑,摸着我的脸颊,眨了下眼睛,宠溺又认可地说道:「
我的小混蛋,好像终于长大了。」

  这句话,竟说得我有些害羞。

  我看着夏雪平如此美好的笑容,便立刻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片刻,接着对她说
道:

  「我会让胡师姐、白师兄他们把你的办公桌留出来;等我明天上班之后,我
还会坐在我原来的位置。等你忙完了国情部现在正在办理的那个案子,你回来之
后,你一抬头还会看到我的;哈哈,而且你白天是见不到我,但是晚上还可以呀!
而且,嘻嘻,还是躺在被窝里的呢!」

  「哼!」夏雪平听了,马上用弯起的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对我斥道:「
你呀,一天天尽想着被窝里的那点事!刚夸你一句,你就露出来尾巴了!」

  「嘿嘿嘿!」我对她笑着,又紧紧地搂住了她,把舌头探进了她那湿润甘甜
的香口之中。

  「好啦……」夏雪平想了想,突然又红着脸对我有些害羞得难以启齿,「那
个,小混蛋,妈妈其实今天有些累了……但是你要是想做的话……」

  「没关系的。」我摸着她的头发,对她微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搪塞我,因为在刚才我俩去了丘康健房间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然瞌
睡连天的,然后今天我俩又舟车劳顿刚从外地返回F市,又遭遇了一次陌生人袭
击、她住了将近十年的住处还被一把火烧掉,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过去的照片,
而在以为自己差点就得到外公被害的真相却发现最后是竹篮打水、虽然捞到了几
许水滴但仍是一场空——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精
疲力竭,提不起任何欲望也是正常;而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想强行跟她性交,
那我就真有点不是人了。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困了呀!而且,能每天跟我最可爱、最漂
亮的夏雪平大人睡在一张床上,单单只是搂着,我都觉得很幸福喽!」

  「这嘴巴真甜!跟你在一起啊,时间长了之后,我还真担心我到底是会发胖,
还是会得糖尿病?」

  「胖倒不大可能……」我说着,故意瞧着夏雪平的双腿之间,又伸舌头舔了
几下自己的上嘴唇,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个糖尿病……嘿嘿!」

  话音刚落,夏雪平的拳头便向雨点一般往我的胸膛砸来:「臭小子!一天天
就知道拿我开涮!……哼,快去洗澡!」

  听了她的命令,我便去洗了澡,但在进洗手间之前那一刹那,我又瞥到了夏
雪平又搬过了我的电脑,在鼠标触板轻轻敲点了几下,目光也开始发滞。我不清
楚她究竟是为了看照片上的外公,还是那个男人。洗完了澡,换上了宽松的短袖
短裤,我便先躺到了床上,拿了手机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SNS账号。轻轻往下
拉了刷新功能,只见小C刚刚发布的,显然又是仅对我可见的朋友圈状态头一个
抢占了我的眼帘:

  「ABDE我叫小C:「快哭了」「敲打」他回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匆匆地来、匆匆离开,都不是为了我;他的她很漂亮,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她……
「凋谢」「凋谢」「凋谢」」

  这一条状态,弄得我心情十分地沉重,我知道她看到我和夏雪平现在的关系
进展,在她心里肯定会觉得失落;但我又能如何呢?再像以前那样以她的「二老
公」的身份相处么?这样便会伤害夏雪平。

  ——而在这一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以前上学的时候,看着那些「杰克
苏」加「种马」风格的小说,我也梦想过有一天我可以过上开后宫的生活,哪怕
是像过去旧时代或者古代那些地主财主们,养一妻几妾也很好;但是我现在总算
体会到,身体或许会心猿意马,但是情感这东西,在一个人真的遇到自己最中意
的对象的时候,是不可以被平均分担的。

  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我的眼皮便逐渐发沉,后来待我听到夏雪平从卫生间
里走出,那湿答答的头发散落在我脸上,而那带着沐浴液芬芳的胸谷靠近我的面
前、那温热的左手在我的小腹上爱抚的时候,我都无力回应她的热吻,但却把自
己的鼾声听得清晰。

  「坏孩子,还真睡着了!……每晚都急呼呼地缠着我,结果今天他睡得倒是
比我早!」夏雪平埋怨了一句,然后似乎也去换上了短袖衣裤,把手枪和手机放
到床头柜上,才掀开被子上了床,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轻轻抓住了我的右手,
接着关了床头灯。

  我和夏雪平就这样手拉着手睡着,睡梦中,我和夏雪平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树
林,鸟语花香,山谷中有着清澈的泉水,还有一栋造型可爱的小木屋,泉水泠泠
作响,鸟儿在枝头高唱……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造作呀——反正有
——大把欲望——哈——痒——」

  ——这歌声不是我梦里的鸟儿唱的,而是从我的房间门口传来的。因为突然
被吵醒,我的记忆和理智还都有点混沌,我一度以为我的手机在我睡前一直放在
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忘了就被我放在枕头旁边,于是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轻轻地翻过身,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只见天地间仍然昏暗一片,估计此刻还应
该是夜里。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一个大男生比我还骚!就你这样的,还想在床上收拾
我?你收拾谁啊?哈哈哈……」

  「是啊!妈蛋!唱得老子都硬了!」

  「嘿嘿,那等下让他肏你呗?」听起来,门外居然还有不指一个女生。

  「滚你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外面还这么喧闹,我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寻思着这几
个不知昼夜的淫男浪女只是从我房间旁边的楼梯间门路过而已,便没去理会;而
这个时候,夏雪平翻过身朝向我这一边,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却皱着眉头,想
必外面那些喧哗声也必然吵到了她,我顿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立刻起身穿上了
拖鞋。

  一打开门,外面那三女四男也都瞬间被吓到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的妈呀!回来了啊……」

  「我擦……我都不知道这屋还有人住!」

  我看了一下走廊里的电子表,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2:43,我便没好气地
对这他们说道:「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这都二半夜了,不去睡觉,在我的房门口
作什么妖?」

  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美茵也就大了一两岁,也就是许彤晨庄宁邢小佳那
样的年纪,一见我的说话语气异常的冲怒,也全都似被镇住了一般。

  但在我面前有一个剃了个寸头、也是个大高个而且肌肉十分发达、脸型还有
点圆的男生,眼睛一棱,随即脸上又挂上了轻浮的笑:「呀,兄弟,没见过你啊!
你也是新调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嘴上这样问道,
然后愤怒又警惕地盯着他。

  「嘿嘿,那跟咱一起来玩吧!『大锅饭』来不来?」那男生冲我淫笑着说道。

  「哎呦我去!」在他身后的三个女生瞬间脸上通红,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
那一个个的嘴上也似乎都没什么把门的——

  「你啥意思啊?随便找根鸡巴就想肏老娘啊?」

  「擦……你还没明白么小漓?本来咱们仨今晚谁都不想让他碰,结果他就又
找了一个打掩护的,想趁着咱们伺候这不认识的兄弟的时候从咱仨身上揩油呢!」

  「嘁嘁嘁!谁愿意揩你们仨的油啊?腚沟底下一股骚味!」那男生竟然没所
谓地跟这三个女生聊了起来。

  「呵呵,骚也不跟你面前骚!……不过这大兄弟看着倒是个子挺大的——而
且他那小兄弟也挺大的……嘻嘻!」

  「哈哈哈……」面前这帮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的棉质短裤确实很显我的阴茎的形状。但惊扰到了我
和夏雪平睡觉,外加这样口无遮拦的取笑般地调情,无异于在我心头的怒火上浇
了一层油。

  「行了行了!」我立刻对他们几个喝道,「嘴上过完瘾了吧?赶紧起开吧—
—就算是不睡觉也别在我房间门口待着了!赶紧滚蛋!」

  「你让谁滚蛋呢!妈了个逼的……这是谁啊说话这么牛逼?老娘再进回校里
都是横着走的……」没想到坐在中间的那个染着黄头发、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女
生竟然对我反骂了一句。

  「这里不是警校!我就让你滚!」我还了一句嘴。

  这个时候夏雪平也起了床,从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说道:「别理他
们了,睡觉吧。」

  我还没来得及跟夏雪平说什么,但听见门口那个圆脸男生欢呼道:「哎哟我
去!这女的不错啊!大兄弟行啊!刚刚一帮人在一起热闹都没见过你们俩,你说
你们也不好好跟咱认识认识?要不一起来场『大锅饭』吧!嘿嘿,我跟你们俩『
添一根筷子』咋样啊?」

  那男生一边色眯眯地看着夏雪平胸前的隆起一边说道,好在夏雪平穿的是我
那件黑色的短袖衫,否则真不知道会被这小崽子占多大便宜。所以,在我回过身
看着他的时候,我早已捏紧的拳头就已经揍到他的脸上。

  「哎?你他妈打人你……」

  「我操!兄弟,用拳头说话是吧?行啊……」那个圆寸头揉揉脸颊,活动了
一下牙齿,也捏紧了拳头。

  正在好久没打一场群架的我,以为又到了应该用拳脚教训教训别人的时候,
廖韬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披着一件睡袍的廖韬往走廊尽头这边瞧了瞧,立刻匆匆
走到我的身边:「这怎么回事啊?」

  「韬哥!这谁啊,这么牛逼?我们不就在他门口待了一会儿还开了几句玩笑
吗,他居然打我们!」那个黄毛丫头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尤其是看到廖韬来了
之后,更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于是看我的眼神便更加嚣张。

  我看了看老廖韬,也打了招呼并说道:「来啦老廖?正好,这几个杂碎是他
妈的哪个部门招来的?明天早上我去找他们的负责人——大半夜的在我门口喧哗,
吵的我和夏雪平都睡不好,还他妈的出言不逊!我非让他们部门领导和沈副局长
把他们都给开了!」  「……他刚才说里面那个女的是谁?」那个黄毛丫头瞬间慌了神,跟身边的
一个男生问道。

  廖韬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他们几个,是沈量才副局长挑选来的,
现在在你们重案一组做实习学警。」

  「呵呵……」在我身后的夏雪平冷笑了一声,却并没对这几个人发表任何评
价。

  「重案一组的?那今天傍晚时候,我怎么没见过这几个?」我疑惑地说道。

  「可能是一组的胡佳期姐姐实在放心不下这几个呗。」廖韬看了夏雪平一眼,
又看着我说道:「知道你要回重案一组了,他们几个的去留是你们一组自家的事
情,我一个经侦处当差的,可不好说话。」

  接着,廖韬又对着那几个小年轻说道:「真是胆子大啊你们!谁都敢骂是吧?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是谁说话能这么牛逼么?——他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认识的,
在你们警专和警院学习成绩又好、打架下手又狠的明星学长何秋岩;而在他身后
这个Madam,是你们的重案一组的正牌女长官,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

  「呀!我的妈呀!我才看出来!真是何秋岩学长啊!」之前一直盯着我裤裆
的那个看起来还算清纯的小女生,终于把眼睛挪到了我的上半身。于是原本蹲坐
在地上那几个全都站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看着我和夏雪平。

  「啊?我……」那个黄毛小丫头听了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一张嘴,口中一直
含着的那根棒棒糖立刻沾着一缕唾液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嘴里还一个劲地嘟囔
着说道:「我擦……我把何秋岩给骂了?……以后我还咋混啊?咱们『警专帮』
那帮人要是知道,那还不都得骂死我?我完了……」然后连忙对我低头道歉,「
对不起啊,秋岩学长,刚才没认出你来!我……我这……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我白了一眼那丫头,本来我一肚子火,但我实在不愿意跟一个比我小几岁的
女生一般见识,所以我只是说道:「把从你嘴里漏出来的那玩意捡起来,扔在垃
圾桶里!掉在地上勤等着招蚂蚁啊?」

  「是是是!」于是那姑娘屁颠屁颠地捡起那支棒棒糖,跑到了垃圾桶旁边。

  「这……你是秋岩哥?」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这小子瞬间慌了,「我……刚
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秋岩哥对不起!夏组长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
们!」

  夏雪平看着眼前这些孩子们,有些无奈又冷峻地说道:「来了重案一组,我
想你们应该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要不然沈量才也不会选中你们,我想他肯定不
会拿选人调任的事情开玩笑。市警察局从来不养游手好闲之人,你们在重案一组
干活,可以不按常理,但是起码的警队规章和纪律——尊重同僚、按时休息、不
影响他人,这点事情,你们也应该得懂吧?要是不懂的话,从哪来回哪去吧,我
重案一组不收!」

  夏雪平的说话声调不高、措辞也不算狠辣,但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比我更加
威严,也让我面前这几个小屁孩们更加心惊胆战:「懂的、懂的!我们不会再这
样了!」

  「冲撞了秋岩学长和组长,实在是抱歉!组长、秋岩学长,原谅我们吧!」

  正在别人冲着我和夏雪平一通求饶的时候,那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男竟然跟我
套起了近乎来:「秋岩哥,你还记得我不?我是秦耀啊!你专三的时候我刚上专
一!我还带人一起帮你撑过场子、跟你一起揍过陈澍旻那帮人!」

  实际上对于这个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我心中仍是有气,于是我
对秦耀说道:「哦,是你啊!呵呵,来啊进来吧——你不是想添筷子么?来啊!」

  秦耀立刻站直成了标准站姿,然后紧张地对我摇了摇头,甚至不敢再看我和
夏雪平一眼。

  「来吧,没事,进来吧?大家不都是『警专帮』的么,你们都进来吧!这个
点儿了,进来叙叙旧!」我又故意说道。

  「不了,秋岩哥!不敢了!」

  「秋岩学长我们错了!真错了!真的不敢了……」

  「哼,现在知道不敢了哈?」接着我指着秦耀的鼻子和他们所有人说道,「
告诉你们几个: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同意,我这间房间周围五米范围之内的地方,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不许踏进来一步,知道了吗?明天早上八点钟,在重案一组
办公室里,我要见到你们几个按时到岗。从现在起,都给我闭嘴,然后都滚回去
睡觉!滚!」

  这回他们这七个算是彻底没人敢回话了,全都眼巴巴地看了我和廖韬一眼,
然后灰头土脸地推开楼梯间的门,悄咪咪地下了楼。

  「妈的,不像话!我在警专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没这么闹腾过!」看着他们
远去的身影,我还是忍不住追着骂了一句。因为确实,我这一届的警专生虽然一
个个的也都顽皮,且当初也视警纪校规为无物,但是到了晚上回到寝室之后,无
一例外,全都该休息的休息,不睡觉的悄无声息地看看手机打字聊天、听听歌、
看看电影或者看看小说,无一例外,几乎没人会去影响他人。哪怕是出了校园找
酒店宾馆开房玩群交,在后半夜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交合时候发出难以自持的淫
叫浪吟,也会注意说话的分贝,一方面是怕被别人投诉从而被学校发现,另一方
面与都是觉得吵到别人比较不好、不讲公德——虽然我们都是成绩不好的警专生,
但是我们还都讲公德心。

  「你也别太大动肝火了,秋岩,年轻人精力旺盛么……」廖韬对我劝说道。

  「屁话!我他妈也是年轻人啊,我怎么不这样呢?这帮孩子一个个的,都快
半夜三点还打了鸡血一般,把自己当成竹林七贤啦?」我对他们真是既愤怒又迷
惑。

  「是有点不守规矩了。这帮孩子,估计警校的课还没上完呢,就被调到重案
一组来,这沈量才简直是胡来!」夏雪平说道,然后又对廖韬问了一句:「他们
这些人,狂欢了几宿了?」

  「这都快一周了,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能玩。」廖韬笑了笑说道。

  「然后你就带着他们玩呗,『廖小宝』先生?」我对廖韬质问道。

  「啥?我没有啊,我没带着他们玩……」

  「呵呵,那你也没闲着吧?就您现在这穿着,不就很说明问题了么?陈玮琪
和独孤善华今天都不在吧?」夏雪平双手抱胸,冷酷地审视着廖韬。

  「哎呦喂!二位!您母子俩看破不说破成吗?——千万别告诉我家那俩主子
去!」

  「呵呵,说不说那是我俩的自由啊。」我突然有心调侃起廖韬来,然后我转
头对夏雪平抬了抬眉毛,夏雪平也斜眼冲我笑了笑。

  「欸……我错了,我这也回去睡觉成么?」廖韬举双手投降说道,「而且夏
警官,你变了!你变得跟你们家这何秋岩一样,愿意用玩笑话戳人脊梁骨了!你
们这一对儿我可惹不起!我回去了!」说完,廖韬一溜烟直接跑回自己房间里去
关上了门。

  回到了床上,盖上被子的我和夏雪平一起长吁了一口气。

  「小混蛋。」

  「嗯?」

  「什么叫『大锅饭』和『添筷子』啊?」夏雪平突然对我问到。

  躺在床上的我看了夏雪平一眼,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夏雪平在警校上学
的时候本来是就算做「考学帮」的前辈,又是名誉校长夏涛家的大小姐,必然是
往来无白丁,「警专帮」的这点龌龊事情她没听过也正常;况且,这些个床笫方
面的唇典,也不知道夏雪平当初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被发明出来。

  「你笑什么啊?」

  我清咳了两声,对她说道:「你把手给我。」

  夏雪平便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我手里。于是我便抓着她的手,放在了我还未
抬头的小肉虫子上:「这就是『筷子』。」

  「啊……」夏雪平立刻嫌弃地把手抽了回去,想了想对我说道,「这太恶心
了!我的天啊……」

  「呵呵,那你就应该明白『大锅饭』的意思了吧?」

  「沈量才招上来的这都是什么人?真肮脏!」夏雪平的呼吸中都带着些许的
愤怒。

  我吞咽了一口气,对夏雪平说道:「你放心,夏雪平。打死我,我都不会允
许还有想要搁我这再『添一筷子』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像那个刘公子和
原溯那次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允许的。」

  「你别提了!那次更恶心!还好最后来的是你……欸?我说小混蛋,这点事
你这么清楚,你上学的时候,估计没少『大锅饭』吧?」夏雪平气鼓鼓又好奇地
问道。

  「咳咳……没有!」

  「真没有?」

  「那什么……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真是太吵了……」过了一会,夏雪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着。

  「你睡了多久?」我对夏雪平问道。

  「刚睡着没多久。想着艾立威留下的那个东西,再想想明天早上还要去跟徐
远打声招呼、然后又要去情报局,对付国情部那帮探员们,我就有点失眠。」夏
雪平说道。

  「再睡一会儿吧。现在快3:20了,还能再睡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我对
夏雪平说道。

  「嗯。」

  「夏雪平。」

  「嗯?」

  「咱们俩还是尽快再找一个房子租下来,一起住吧。」

  夏雪平转过了身,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牵住了我的右手,对我轻轻地说了一
声「嗯!」

  又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和夏雪平都起了床,洗漱后穿好了衣服去食堂吃
了早餐。十二月初的白昼,也跟每天早晨需要起床上班上学的人一样,有些懒惰
得喜欢窝在那棉被般的云层后面不愿意露头。披着银蓝进入食堂的我和夏雪平,
一人一碗热乎乎的牛肉越南粉下了肚,清晨太阳上山之前的寒凉也一扫而光。

  「你瞧瞧,这夏警官和小何警官身上的这件羽绒服,真好看哈!」

  「人家母子俩底板都好,要是咱们这样的穿身上,再好看的衣服也都白瞎了。」

  「你不觉得这夏雪平,休息一个月之后回来了,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么?」

  「这女人啊,还是活得自由一点好啊……之前人家离婚了,自己想干嘛干嘛,
就对自己好就行了!现在人家的大儿子跟她关系也不错啊!你想我,年轻时候也
是咱们厂里一枝花,就为了我家那傻老爷们儿还有那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白
天我得在咱们食堂忙活饭菜,晚上回家还得伺候他们爷俩去,一个个的还都不给
我好脸!我现在剩啥了我啊……」

  听着那些食堂老大妈们的七嘴八舌,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出手,
拉住了对方之后与彼此十指紧扣,然后看着对方欣慰地笑了笑。

  早餐吃过了,我和夏雪平便并肩走向市局大楼,我几次都想趁人不注意牵一
牵夏雪平的手,但是每一次夏雪平都及时躲开,然后侧过头斜眼瞪着我;最后终
于在走到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处,夏雪平才主动走到我的身侧,自己的小拇指勾
了勾我的手心,嘴角勾勒出一反常态的调皮。徐远和沈量才这两个对时间要求都
很苛刻的人,今天倒是来得都很不准点,不过他们来得越晚,我就越有机会跟夏
雪平缠绵在一起。因此我忍不住将手穿过了羽绒服毛毡里子搂着夏雪平的腰间,
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舌头入侵到她的双唇之间。她简单地在我的胸口推了一把,
紧接着却又同样把自己的胳膊搂上我的后背。双舌缠动,连舌下的末梢神经都开
始活分起来,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阴茎和肉囊里面在走血泌液,夏雪平呼吸的节
奏和她脸上温度的上升,也在告诉我她的双腿间一定已经开始湿润。

  「……我还是劝你谨慎点!」徐远的声音冷不丁从漏下传来,我和夏雪平都
连忙松开对方,又不舍地看着彼此的眼睛。只听徐远正严肃地说道:「不是聂厅
长不给你增加建制,但是警备资源就这么多,他是有限的!市局总部的警力是比
较单薄,但不是你这么搞的,量才!」

  「那还怎么搞?像你的计划,细水长流?快三四年了,咱们总共才从警院招
上来几个人?不算风纪处那些个雏儿,也就一个何秋岩、一个白铁心和那一个吴
小曦!然后现在搞得就何秋岩一个人得到提拔和重用了,是,鉴定课那边有老丘
在,无所谓了,网监处这边呢?我觉得白铁心也应该得到破格录用!——他那个
什么『大千之眼』的软件不是挺好的么?」

  「你可算了吧!自从两党和解以后,『天网工程』项目都被搁置了,『大千
之眼』这么个绝对侵犯他人隐私权的东西,你敢公开拿出来么?」徐远边上楼边
说道,「况且我发现你最近跟我,经常是我跟你说过『城门楼子』,你跟我谈『
胯骨轴子』,你总是回避关键问题!我说的可不只是白铁心的事情——再说了,
白铁心那孩子,已经入职三个月了,在新人里面算是有点资格的,你要是看他有
能力,想提拔他当然没问题我不反对;关键是新入职的这帮愣头青们,还没得到
磨练呢,你就又准备继续招新人来?量才,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你一直想搞出来
点动静,你的目标一直是咱们的老局长;可警员人事这件事,不是政治权术,也
不是人海战术!你这么弄,早晚要出大问题的!」

  「呵呵,你也不用教训我,哥哥,咱俩理念从来就不一样——我知道你有你
的政治诉求和事业理想,我也有我的;至于我要做什么,我的最终目的,你慢慢
看就好了,反正我不认为我的这些对咱们市局的战略管理规划,会有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不做,你怎么能知道它是毒药还是猛药?」沈量才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是……你想干嘛?量才,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劝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
过急!你可悠着点!」

  「呵呵,我说远哥,我知道你好心,但你还是等你和苏媚珍的问题,在司法
调查局那边解决了以后,再跟我聊别的吧!」

  「咳咳。」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得热烈,几乎
连已经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都没腾出功夫看我俩一眼。

  然后按照夏雪平的计划,她便自己跟着徐远进了沈量才的办公室,我则去风
纪处把我自己的那些动心收纳进一只纸盒里,然后等着夏雪平一起下了楼。然后,
她接着走向一楼,而我则必须转弯。好在沈量才今天大发慈悲,专门派了一个警
察大队的女制服警开车送夏雪平去了情报局,因此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或许生
活本来如此,我时常畅想着搂着夏雪平在床上如胶似漆一整年时间,但那只是一
种甜蜜的淫梦,人们必须得从床上起来,一来需要吃喝拉撒,二来躺久了会长褥
疮;正如我和夏雪平也不可能24小时都在一起、点到点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五百
米。这就是恋爱时的另一种必修课、所谓「想念」么?想念一个人,的确很浪漫,
但也真是折煞人心。

  我搬了东西回到了重案一组,坐在夏雪平对桌的胡佳期一看进到办公室的只
有我一个而不见夏雪平,立刻跑来向我询问情况。在我向她说明之后,她连连叫
苦,想了想又把白浩远以及我久违的王楚慧王大姐一齐叫到了走廊里。也不知道
他们在外面商量了什么事情,没过多久,胡师姐又把我叫出了办公室。

  「不是,秋岩,我再问一句:雪平就这么去国情部,咱们市局这边她就不管
了?」胡佳期皱着眉头,慌张地对我问道。

  「也不是不回来了,她是被F市情报局临时征召,去调查一个机密案件。她
的工作关系和警衔还都保留呢。」我对胡佳期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就好。」胡佳期松了一口气,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正
含着眼泪。

  「怎么了?我听说胡师姐这一个月的代理组长不是当得挺好的么?有什么难
处么?」

  「没什么……嗨!我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呗!」胡佳期看着我,咧嘴强颜
欢笑,结果这一笑出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在一旁的白浩远连忙抱住了胡佳
期,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了片刻。

  王楚慧无奈地看了看胡佳期,然后对我说道:「小胡差不多也是一个月之前,
跟她老公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孩子居然还判给她了——也不知道他前夫用的什么
手段,之前小白跟她、聂心驰跟她、还有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开房时候的事情,全
被他老公抖搂出来了:说得也是奇怪,我们四个一起出去也从来没照过照片,怎
么就留下痕迹了?之前小胡去你们警院办事,被你们警院学生会的一个执委在水
里下了春药,也被骗着弄了几次,这事也被她前夫搜刮出来了,估计是那个小子
收了钱,跟她前夫做了叙述还录了音,倒打一耙说是佳期勾引的那小子……他前
夫拿着这些东西,一个劲地给他家小军洗脑说佳期怎么怎么不守妇道、怎么怎么
淫荡无耻,弄得小军都恨上佳期了,结果她老公到头来还不要那孩子了,跟一个
小年轻的女生去了南方。这不么,白天在局里还有案子、晚上回家也不知道怎么
面对她儿子小军,这一个月来,也真够小胡熬的。」

  听了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是该可怜胡佳期,还是该觉得她是自食其果,因
为无论是勾引自己儿子也好、跟白浩远聂心驰勾搭成奸、跟王楚慧一起出去玩4
P也好,被那个跟我同届的学警下了一次药之后又回去跟他做了几次性交也好,
全都是胡佳期把持不住自己,虽然我没资格在这方面说教,但我觉得一个人做出
一件事,也必须要承担后果——比如我现在就为了夏雪平,牺牲了跟小C的亲昵,
而倘若有一天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被有心之人曝光,那么那时候我将遭受的一切谩
骂和谴责我都必须承担;倘若我是胡佳期的老公,可能现在这么做,已经算是仁
慈的。不过,世界上又有几个女人,能像夏雪平那样,但凡感觉酒水里有一点不
对就会找个地方呕出来,面对对自己意欲不轨的男人能二话不说就赏一记「断子
绝孙脚」呢?何况在仙乐大饭店那次,要是没有张霁隆,夏雪平也很可能就……
胡佳期毕竟是个女人,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那胡师姐也确实不容易,是应该歇一歇了。」我对胡、白、王三人说道,
「要不接下来这一个月,王大姐你来代理组长职权吧?然后再下一个月是白师兄。
我估计最多两个月,夏雪平在国情部那边的事情怎么也能完成了,实在不行富裕
出来一点时间的话,再轮回胡师姐呗?」

  「秋岩,是这样的……」胡佳期抹抹眼泪,但还是忍不住哽咽。

  「还是我来说吧——」白浩远对我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我们仨商量的:
我们想让你来当这个代理组长。」

  「啊?」说实话,白浩远这句话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连忙摆手推脱道:「
开什么玩笑?我肯定不行!我知道我之前跟你们三位有点误会,但你们别这么逗
我行么?」

  「没逗你,秋岩,我们仨是认真的。」白浩远跟着叹了口气,「咱们一组的
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将才满屋,帅才寥寥。呵呵,夏组长脾气冷、性子独,
说话做事其实都挺不顾大家的感受的,『冷血孤狼』么;但你说,为什么咱们一
组这群兄弟姐妹都听他的?是因为她敢判断、敢想敢做,敢打敢冲,她能成为咱
们的主心骨,是擂阵前鼓时候的那支鼓槌,能让咱们这帮有心没胆子的人,在小
腿肚子攥筋的时候,大喝一声然后带着咱们往前冲。就我们三个,几斤几两我们
自己都知道,像之前你和她出去度假一个月,我们三个出来跑跑龙套、打打酱油
还可以,时间长了必然会露怯。」

  「不……那我就是帅才了?我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当风纪处的处长,
那绝对是赶鸭子上架。」我十分迷惑地问道,「我之前是有轻怠过您三位,不过
我论资历也好、阅历也好,我可都比不过你们三位啊!」

  「你当然是帅才——风纪股都能被你拉出来,成为风纪处了,你还是做过处
长的人;何况你现在跟雪平的关系修好了,你们现在住在一起,组里如果有什么
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案子上需要帮忙的,你跟雪平请教、商量也都方便啊!所
以这个代理组长,你责无旁贷。」白浩远这一顶高帽,直接给我扣死。

  「不是我……我一个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新手学警,怎么就成了『帅才』
了?」

  「秋岩,你就别推脱了。」擦干了眼泪又擤了鼻涕的胡师姐,信任地看着我,
又微笑着说道,「你有履历、你有警衔,还差什么吗?之前办桴鼓鸣这个案子的
时候,你最后不是成功地让咱们的人和风纪处的人合作了么?那时候我和你白师
兄,还有王师姐都打心眼里佩服你——我们之前跟风纪处的人闹别扭都闹成什么
样了?你能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办案,说明你是有能力的,只不过你可能既不自知、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怎样发挥你的能力而已。在我所知道的重案一组,能做到这
样的,一个是徐局长,不过人家现在是局长;一个是雪平;一个是艾立威,不过
……唉,闹半天他是最大的犯罪份子头目;还有一个是老魏,魏蜀吴,结果被艾
立威毒死了;再现在一个就是你了,所以这个代理组长还得你来。」

  接着,胡佳期又有些伤感地说道,「……要是心驰没死,咱们仨还能跟心驰
在一起,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白浩远听了这话,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

  「嗬……人都死了,还说这个干嘛……」在一旁的王楚慧,倒竟有些不以为
然。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寒意,因为毕竟之前胡佳期
跟聂心驰的云雨快活,或许充其量只能算作「换换口味」和「帮衬」,而聂心驰
真正想要的勾搭成奸的,就是这个提起他的死却全无惋惜的王楚慧——当初聂心
驰是真心喜欢王楚慧,每一次聂心驰看着王楚慧时候那充满性欲和爱恋的眼神,
我是能看得出来的。在发现我不住地看着她之后,王楚慧也连忙笑了笑说道:「
要我说,秋岩,你就当这个代理组长吧!这以后搞不好正式的组长都得你来当呢!
毕竟你是雪平的儿子嘛!娘是巾帼英雄,儿子必然也差不了的!」

  「……呵呵,这种事怎么能搞血统论?」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又说
道,「那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前辈呢!他们就……」

  「呵呵,他们那帮人,没几个真正主办过什么案子的,一般都是给咱们协同
出力、平时工作出勤,也就是划划水罢了;跟犯罪份子对质倒是都敢,但你让他
们负责一个案子,哼,别说咱们不放心,他们自己都麻爪!」王楚慧摇摇头说道。

  此刻的我,颇有一种黄袍加身的感觉,新政权执政党的某前代元首的语录,
一句句地在我脑海中飘过,我此刻就差再念一句林文忠公的那首经典诗句。

  最终我不得不同意了胡、白、王三位的建议,但是在像全组发表简短讲话的
时候,我还是跟所有人公布,虽然我代理履行组长职责,但是大家如果有什么事,
还可以同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慧三位警官商量。重案组的事情,可不比风纪处
那么轻松,我至少在此刻觉得,稍微放出去点权力应该是对的。

  而作为代理组长,我所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那个染了黄毛的、名叫
杨沅沅的姑娘把头发染回来:「若是不按我说的做,那么我将会亲自拿把剃头推
刀,把你的头发剃得跟秦耀的发型一样!」一句话,吓得那个杨沅沅直哆嗦。玩
笑归玩笑,既然沈量才把这些后辈拉进重案一组来,怎么也得让他们快速上手、
发光发热,于是我便把这些人全都交给了白浩远。白浩远虽然在我现在的印象里,
人品还是稍差的,但是他的体能、射击水平还都说得过去,而他的抗压能力和心
理素质,在全局也是屈指可数的——从上次苏媚珍在老厂房设局的任务中,他能
护着胡佳期那么长时间、自己身上都被燎伤了也不放手就能看得出来;让他带领
这帮小学弟学妹们每天晚上训练两个小时,估计对他们的身心也都有好处。

  接着我觉得我也应该做点事情了,于是我便把现在重案一组正在受理的案件
全部整理了一下,刚准备做进一步分析,徐远突然亲自跑到我的办公桌旁了。

  「刚收到胡佳期的申请,」徐远看了一眼胡佳期,又看着我,「我和沈副局
长,同意各位的提议:何秋岩警官,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F市警察局总局重案
一组的代理组长了!」

  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对着徐远敬了个礼。在掌声雷动中,我也必须走点场面,
所以我对徐远说道:「谢谢局长、副局长信任,我和秋岩在今后的工作中,绝对
不会辜负……」

  「行了行了!敬个礼就可以了,我不爱听主旋律的话!」徐远倒是一点面子
都不给我留,弄得满办公室的人哈哈大笑。接着徐远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然后
从自己那件厚厚的黑色麂皮大衣里怀掏出了墨镜戴好,又对着我说道,「赶紧跟
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带手枪么?」

  「带不带无所谓了。」徐远对我说道,「跟我一起去接三个人。」

  徐远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全省最著名的那家几年前新成立的整形美容外科医
院。而一到门口,正抽着那盏电子烟斗的张霁隆正和他手下老三的女友、也就是
我第一次遇到张霁隆时候跟老三一起溜到洗手间里不知去干什么的女马仔小茹,
以及那个花豹站在门口。张霁隆站前靠前一点的位置,从徐远和我的车子出现在
他的视线之后他便开始盯着这辆车子,一言不发;而站在他身后的花豹,却总忍
不住主动跟那个小茹套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悄悄话时候的表情十分的严肃,我还
真以为这个花豹是对小茹这个兄弟的女人有所企图。

  「张大老板亲自迎接,我是不是得倍感荣幸?」一下车后,徐远眯着眼睛,
大老远便对张霁隆朗声问道。

  「呵呵,你徐大局长亲临,我这都有失远迎呢!要不是你非得自己派车过来,
我就派我们隆达的车去接了——半个月前刚到的英国原版的宾利飞驰,绝对配得
上你徐山途的身份。」张霁隆收起烟斗,做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对徐远说着话,
只不过从他的语气到他的眼神里,处处充斥着试探和挑衅的意味。

  「免了,我们市局地少人稀,一辆车还是能派出来的。」徐远说着,戴着皮
手套的双手插进口袋,走在张霁隆的身侧,开口问道:「对了,这家医院院长呢?」

  「温院长去韩国了。医学会议。」

  「哼,医学会议……我看是怕检察院查她偷税漏税的事情、躲出去了吧?」
徐远不屑地笑了笑。

  「是疑似偷税漏税,据我所知检察院和税务局还在核实,还没盖棺定论呢。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徐兄,人家这馨亭美悦整形医院免费给你们局李小妍、
丁精武做整容手术,又直接带着莫阳去了馨亭总院治嗓子,住的都是最好的病房,
你这不念叨点人家对于警民合作的好,怎么反倒惦记上找人家的麻烦?不合适吧!
何况,她那点事,不还是当初徐靖江留下来的烂摊子么?算在温院长孤儿寡母身
上,不地道。」张霁隆笑着说道。

  「哦,那你地道?当初是谁跟徐靖江做生意做得火热,结果临了在人家背后
插上一刀都不带手软的?你这么帮着温婉婷,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哈哈哈!徐兄,你别闹行么?我还说你是徐靖江远方亲戚呢,毕竟你们都
姓徐——呵呵,这样瞎猜有意思吗?谁都知道温婉婷现在的男朋友,是她儿子的
同学,呵呵,他们家那点事我也都弄不明白呢。再说了,徐靖江倒台的时候,你
别忘了,我还在蹲监狱呢。」

  「我的意思是,真正偷税漏税的,可别是你啊老弟!」

  「前言不搭后语了吧?你假设这温院长偷税漏税,于是她就躲到韩国了;那
若是我偷税漏税,我为什么还在咱F市呢?徐兄,想象力丰富是件好事,但咱说
话得讲证据。」张霁隆想了想,转而对徐远说道,「欸,我听说最近司法调查局
的人在找你的麻烦,就因为那个叛逃的苏媚珍,是不是这么回事?」

  徐远把长脸一拉,冷冷地看着张霁隆:「你想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这么多年朋友了,关心一下不行么?要不这样吧:你徐远
一句话,我就给我在司法调查局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在你这行个方便,你看
……」

  「呵呵,张大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的黑道
的人来操心。」徐远略微嗔怒地说道,然后径直向医院主楼大堂走去。看着徐远
的背影,张霁隆在其后哈哈大笑。

  「决……『决整』!」待我们所有人都走进了大厅,一个跟着护士坐在主楼
大门口旁休息区的说话发音极其不标准的男人叫住了徐远,我和徐远,还有那个
随我们一道前来的制服警都有些呆住了。我听得出他分明是想叫一声「局长」,
但是他的舌头实在是太硬而无力了。

  那个男人也很激动地看着我,走上前来,极力让自己冷静着却又压抑不住自
己的欣喜若狂,对我叫了一声:「『抽岩』……」

  虽然我的名字被他念得极其「抽象」,但是当我亲眼看到他开口,当我亲耳
听到他说话,在我心中还是激动万分的:「阳哥,你终于能说话了!」

  「『还散素个腌巴,吾薛都……还不踏好。』(还算是个哑巴,我说的还不
太好)」

  「能说就好!能说就好!」我突然发现我也有点说不出来话,心头只是喜悦。

  「这都多少年没动舌头了?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徐远也连忙说道。

  张霁隆走到我们身边,开口说道:「我问过主治医生了,莫警官主要还是心
理问题,舌头的生理因素在其次。只要每天能锻炼着说话,就算是保守估计,最
多再有两个月,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就会与常人无异了。」

  「射……『射射姜怎裁』!(谢谢张总裁)」莫阳见了张霁隆,立刻对他鞠
了一躬,然后激动地感谢道。

  「张大老板果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徐远仍忍不住对张霁隆讽刺道,但是
看得出来他对于莫阳能重新开口这件事,已经是很感激了,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
和对张霁隆多年积累出来的敌意,徐远不好直接说一声谢谢。

  「这算什么,走吧,上楼看看,楼上还有俩好事呢。」

  于是徐远和我都让莫阳先在一楼大厅等候,接着我们跟着徐远一起乘坐电梯
上了二楼。张霁隆和花豹与小茹走在前面,带着我和徐远还有那个制服警来到了
一间病房门口。在门口,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皮肤极其光滑、五官
十分精致的中年黑人女子,还有一个个子比徐远还要矮一些,身材消瘦精干的圆
脸男人。「介绍一下,玛丽安娜·贝妮萨,全球顶尖的整形医师;练勇毅,这家
医院整形科的执行主任。贝妮萨医生因为了解到患者确实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徐
局长跟秋岩是患者的上峰,出于负责的态度,她有必要跟你们二位讲述一下患者
现在的情况。」

  跟这两位打过了招呼,小茹便敲了敲病房的门,听见里面的那个熟悉的清亮
又甜蜜的声音叫了一声:「进来吧。」于是小茹帮着我们这些人打开了房门,同
时在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高跟鞋声音,而随即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个靓丽
的女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这女人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和腿上深
褐色的长筒裤袜让她的双腿看起来纤细得如同荷花的笔直茎干;她的身上还穿了
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过膝的收紧裙摆包住了她的圆润小巧的屁股,打成蝴
蝶结的帆布束腰让她的腰盘看起来婀娜又苗条,小圆领到束腰之间那一部分,比
她之前必然是小了好几个尺码,但是整体上看起来仍然称得上是丰乳,而且外加
连衣裙的上半身还有纵向的波浪松紧纹,让她的身姿更显挺拔。此刻的她,留着
一头的披肩发,随着她莞尔一笑,棱角分明的瓜子脸上,那梨涡几乎可以很轻易
地触动任何一个人的心弦,无论那人是男是女,清丽的脸颊上白皙如雪,光滑如
镜;而她看着我的时候,那明亮的眼睛里,正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秋岩,还能认得我么?」那女人对我问道。我要是没见过她在那次遭难之
前的照片,我是真心认不出来的——谁能想到此刻这个身形娉盈、气质赛过那些
女超模的貌美尤物,一个月以前,还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油腻感、又邋遢又
胖像一个巨型煤球一样,满脸都是粉刺和厌世气息的那个李晓妍?

  「嗬……我勒个去!美女,你是谁啊?」但我这个时候,仍然忘不了跟她开
玩笑。

  「我可去你的吧——」

  骂完这一句后,我万万没想到李晓妍接下来会马上跑到我的身前,一把搂住
了我,并且还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直接对着我的
嘴巴吻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舌头探进了我的嘴里,并且还很用力地吸住我的嘴
巴,把自己的舌头跟我的舌头缠绕到了一起。

  「哇哦!」在一旁的花豹、小茹,还有那个制服警都忍不住起了哄。而张霁
隆和徐远,则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对着我不停地咳嗽着清着嗓子。

  于是大脑中一片空白的我,连忙推开了紧抱着我的李晓妍,也不知道是我被
李晓妍吓得,还是这一刻我真的有点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动心,此时的我,心脏
跳动得让我都有些经受不起。

  「小妍姐,你别……你这是干嘛?」在推开了李晓妍之后,我又连忙后退了
一步,并且差一点就仰过去摔倒在地,还好徐远立刻扶住了我。

  李晓妍看着我的脸色通红,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徐远和张霁隆,也突然觉得有
点不好意思,但是依旧喜不自胜:「我……哈哈,我实在是太高兴……不好意思
啊秋岩,姐不是故意的!你就当这是姐感谢你让我变回从前这个样子,对你的报
答吧!」

  「可不只是回到以前了,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徐远也不禁对李晓妍激赏
地说道。

  「嗳,秋岩,姐现在问你,到底是我漂亮,还是夏雪平漂亮呀?」

  「嗯……自然是小妍姐……」话说了一半,我想我也是被李晓妍刚才这一个
激吻弄得心里七荤八素的,连脑子都丢了。张霁隆似乎怕我再说下去,于是打断
了我的话:「李警官还真是奔放,你也不怕这一问一答被夏雪平听见?」

  「哈哈,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我估计以她的心胸,应该不会对这个产生嫉
妒心吧?」李晓妍倒是无所谓地说道。也真是人逢喜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
明明之前在风纪处门口与夏雪平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对夏雪平还满口怨言,结果
现在在她嘴里,又成了「雪平跟我的关系还行」。李晓妍随后又说道:「张总裁
也真是好眼光,这身衣服正合适。」

  「我夫人帮着挑的。李警官喜欢就好。」

  徐远没看张霁隆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晓妍之后,严肃了起来:「你今天
出院,那就无所谓了。不过别忘了,警局的规矩:女警不能穿裙子和高跟鞋,就
今天一天作为你的回归礼物,明天上班的时候必须给我换上西装皮鞋,知道了么?」

  李晓妍的脸上也立刻紧张起来,立正站好后对徐远正式地应了一声道:「是!」

  「呵呵,真人扫兴!」张霁隆白了徐远一眼,然后转过身对那个黑人女医生
贝妮萨问道:「问一下您,DoctorBenitha,以李小妍现在的身体
状况,她可以回到马上警局工作么?」

  「看来恢复得不错,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贝妮萨医生说道,「工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毕竟在抽脂之后还做了皮肤切除与缝合手术,
身上七十多处的缝合处还需要一定时间的修复和保养;也不能喝刺激的碳酸饮料
和酒精饮料,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鱼虾一类的东西也尽量不要吃,毕竟切除
了四分之一的胃,这个是需要长期调养的。患者和周围的同事、上司,也都要帮
她注意一下。」

  「Prof。Benitha,这算不算得上你的又一力作?」练勇毅抬起
头对贝妮萨医生讨好地问道。贝妮萨医生的脸上,在自豪的同时也露出了些许不
以为然:「跟之前那个模特比起来……」可这时,练勇毅突然环视了一下我们周
围所有人,并连忙咳嗽了一声,贝妮萨医生这才紧张起来,那到了嘴边的话也生
生尴尬地咽了回去。练勇毅如此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张霁
隆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谁都没有说什么罢了。

  正在所有人都看着练勇毅和贝妮萨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撞
击声,紧接着,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李晓妍的病房来。那
女人即使全身缠着绷带,看起来身材也是极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胸型和臀
型上,我居然看出了有些夏雪平的影子,或许只是因为那女人跟夏雪平的身高很
像而已吧,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思念远在……远在也就几个街区之外正在
情报局里配合工作的夏雪平而已,外加刚刚我突然被李晓妍性骚扰那么一下,被
强吻之后的我心中对夏雪平有愧,于是看着这个满身绷带的女人,我不免有些恍
惚。

  而那女人一跑进李晓妍的病房里,便立即跪下,又是大哭又是在自己身上不
停地抓挠着,嘴里还大喊道:「茹姐啊!——痒!疼死我了!啊!——难受啊!
茹姐!隆哥!救救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这样啊!难受啊!疼!」

  那个小茹顷刻之间便慌了神,而张霁隆的脸色更是铁青。

  「估计是身上起反应了。」在我身旁的李晓妍对我说道,并可怜地看着面前
这个痛不欲生的女人,「这是刀口快痊愈的节奏,起开绷带之前的几天里,我也
是这样的,我懂她现在有多难受。」

  贝妮萨医生见了,立刻拽起那女人的身体,用力扳过她正在猛抓自己身体的
双手,并一个劲地安抚她、让她调节自己的呼吸。练勇毅立刻回过头,满眼歉意
地看着张霁隆,然后拿出一直揣在白大褂里的对讲机,愤怒地冲着对讲机的话筒
吼了一阵。十几秒后,四五个护士奔跑到了李小妍病房的门口,跟贝妮萨医生合
力按住了那个女人,然后朝着她的后颈到肩膀之间的部位打了一针麻醉,那女人
才缓缓安静了下来,并瘫倒在了贝妮萨医生的怀里。

  「我得跟着看看她了。她男朋友倒还好,但是她的身体与咱们的药物排斥反
应太强烈了。先失陪了,张先生。」在那女人被抬上担架车后,贝妮萨医生对张
霁隆礼貌地说道,然后匆匆离去。

  「我也去看看了。」练勇毅随即跟着贝妮萨离开了。

  张霁隆想了想,对小茹耳语了一阵,然后小茹也跟上了练勇毅,一起走出了
病房。

  「要不,我……」花豹对张霁隆也问了一句,并且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往病
房门口迈出了两步。

  「你留下,小茹去就行了。」张霁隆说道,随后他又转过头对我和徐远以及
李晓妍笑了笑,「三位见笑了。这是我们隆达文化部培养的一个模特,前几天跟
男朋友出去郊游,回来的时候路上遭遇车祸,她和她男友全身都有大面积的擦伤
和烧伤,这不,我就让他们俩在这里接受治疗了么?」

  我和李晓妍听了之后,都点头表示了解。徐远怀疑地看了一眼张霁隆,又看
了看张霁隆的鞋子,转头看向门口:「你们隆达集团员工的事情,你解释这么多
干什么,咱们也不关心。」

  张霁隆笑得很尴尬,但是眼神里有似乎放下了心来,脸上也漂浮着一丝侥幸:
「呵呵,我不是怕我们的人惊扰到徐兄、李警官还有秋岩么?」

  「哈?能被这么点事惊扰到,那也别干警察了。」徐远对张霁隆的话嗤之以
鼻,「丁精武在哪里?接上丁精武,我们就回去了。」

  「好。跟我来吧。」

  张霁隆说完,让花豹在前面领头往电梯里走,依旧说笑着,并直视着徐远离
开了病房;

  而当我和拿上了也是韩橙给买的大衣的李晓妍一齐出了病房之后,我却觉得,
张霁隆回头扫向我时候的那个眼神,是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看着我的时候最为紧
张最为阴鸷的一个眼神。

  霁隆哥,他准备干什么呢?

6.14

  「这一行能看清么?」

  「勉强吧……」

  「嗯,那请您跟着我的手指杆,读出E字母所朝向的地方可以么?」

  「可以。」

  「这个?」

  「上……欸?不,是左。」

  「这个?」

  「下……左?不不不,右!」

  「……唉……这样,我给您换一个:在这个视力表上,这几个图案分别是雨
伞、剪刀、茶杯、花朵、小鱼、鸭子、苹果,请您按照我所指出来的,说出图案
名称好吧?如果看不清,请告诉我。」

  「可以。」

  「这个?」

  「不像鸭子……雨伞?」

  我忍不住侧目看了眼:护士指给丁精武的那个图案,分明是一只四四方方的
小茶杯。

  原本对着视力检测室门口的穿衣镜照了个不停的李晓妍,见到这令人哭笑不
得的一幕,再看着镜子里重新变得亭亭玉立的自己,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而站
在一旁的徐远也是气馁得不行,他最终忍无可忍,把张霁隆拽到了一边,小声对
张霁隆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他的眼睛就真没办法了么?」

  「进来之前我不就让你做足心理准备了么,你以为我是故意诳骗你玩?这已
经是给他想办法移植过眼角膜之后的状态了!」张霁隆真诚地说道,「馨亭最好
的眼科团队专家会诊,却也都治不了──视网膜脱落加上视神经损伤,华佗在世
治不了,现在的最先进科技也治不了。他现在的状态,跟其他同样或者类似症状
的病患相比,已经算不错的了。」

  「那他的头发呢?」

  「这个我也不太懂,好像叫什么什么『规模组织损伤』还是什么……反正是
能给他的头部做植皮手术,但是想让他长出头发也是很困难的。」

  徐远听着张霁隆讲述完,苦恼得连连咂嘴,站在原地直跺脚,接着他又对张
霁隆问道:「你……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给老丁做手术,局里和我个人,拿多
少钱都行!」

  「哼……真他妈不想理你!」张霁隆也有些急了,「你以为我不想帮着治好
他么?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没少听说过这个老丁的名号,我知道他是咱们 F市的全
国武术冠军,特警队的英雄──我也重英雄!而且这也是我答应秋岩的事情,我
也想说到做到!可是徐兄,这是钱的事情么?我知道你有钱!但是这么多年,秋
岩没求上我张霁隆的时候,你徐兄怎么不拿钱去给你这几个下属治病呢?」

  张霁隆的一番话,给徐远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候,隔着大老远,就听到老丁头中气十足地用着他那副老嗓子朗声
说道:「哎呀,好啦好啦!局长,张总裁,咱们 F市黑白两道,没必要因为我这
么个老瞎子打口水仗……都是快奔六十的人了,还啥英雄不英雄的;谢着顶、长
着疮、摸着瞎糊走道上班,倒也这么过来了这么多年,老瞎子我早就认命了。治
好了、治不好,又如何?把我这癞头疮换成锃亮的『地中海』,让我这之前啥都
看不见的『老瞎子』变成能看得到光亮和人影的『睁眼瞎』,已经是老瞎子我上
辈子积德了!」

  徐远和张霁隆一并回过头,都有些惊讶。张霁隆不由自主叹道:「老丁先生
的耳朵,可是真灵敏!」

  「这就灵敏了啊?哈哈!」丁精武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笑中还带着十分的豪
迈,而完全听不到任何的自怜自艾或是颓堕萎靡,但听他十分正经地自夸道:
「老瞎子还没瞎的时候,耳朵就这样!可能就连咱们局长都不知道:不信,你们
现在就去,随便去找任意规格的 100枚硬币,随意地往这间屋子里撒一把,我能
把每一枚的位置、面值、朝上还是朝下,全都用耳朵听出来──这个绝活,当年
老瞎子还年轻的时候,除了我师父,咱们市『猛虎』特警大队的奠基人索真教官,
也就有两个人会了。现在用的都是高科技的什么电子狗、探测仪,之前可都是得
用人肉来观测作战的!」他还对我问了一句:「怎么样,小处长,这个功夫想学
么?」

  「你愿意交,我当然愿意学!」我捧场地说道。我更没想到,实际上从当年
到现在在曾经的「风纪股三条丧家犬」里最惨的老丁,居然也是他们三个里面最
为豁达的那一个。李晓妍的肥胖和莫阳的失语耳聋,再加上他们俩偶尔会发作的
癔症都是因为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老丁,也就是为人懒散了点,却完全是
一块滚刀肉,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脆弱。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会想起他档案寸照
上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心理也越是觉得他才是最可怜的。

  「哟,那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啊秋岩:老丁教人学点东西,那可唠叨啦!你
可别被他烦死!」李晓妍故意开玩笑道。

  「嘿嘿嘿!」丁精武咧嘴一笑,「妍丫头走路听着比以前轻快了,说话时候
的气口也比以前顺当了,但是这张嘴啊,还是贼损!」

  一句话引得我和徐远、丁精武还有李晓妍自己哄堂大笑,那个护士和一直跟
着我们的那个制服警也跟着在一旁捡笑。就在大家都沉溺于笑声当中的时候,张
霁隆好奇地问道:「老丁先生,您是会这『天耳聪』功夫的两个人其中之一,那
么另外一个,敢问姓甚名谁?」

  老丁那枯槁的双眼眨了眨,眯着眼睛望向我们这边,我看着他那空洞无神的
目光,似乎并不完全都是在往张霁隆的身上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老
丁的干涸双眸,竟然像是在冲着我的脸上一样。老丁竖起了耳朵,耳郭稍稍一摆,
然后随着微微紧皱的眉毛一松,那双耳朵也稍稍耷拉了下来,他又笑了笑,笑得
有些事不关己:「呵呵,那也就是个平庸之辈而已,除了那双耳朵,那个人似乎
也没什么本事了。估计……现在在给哪个琴行做调音师罢了。」

  「哦,原来不是你们警务系统的同袍啊。」张霁隆回应道。

  「呵呵,张总裁真有心。倘若那人是个警察,张总裁意欲何为呀?」丁精武
笑着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咬了咬牙,尤其是当徐远和李晓妍一齐转过头盯着他后,他额头上的
青筋都紧张得爆起。可他在深吸口气之后,却仍然十分大方地看着丁精武,毫不
保留地说道:「那我当然是想见见了。能人异士、英杰怪才,我张霁隆向来都是
敬仰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若是这人得不到重用,我张霁隆还会想方设
法让他来我隆达为我所用。」说到这,张霁隆又转过身看着徐远,开口问道:
「徐兄,如果我没算错,老丁先生还有差不多六年时间就退休了吧?到时候,我
想聘用老丁先生为我们隆达集团保安部的名誉总监兼任顾问,这个想法可以吧?」

  「可以与否,不在于我。我知道你们隆达集团的福利甚好,丁大哥有地方去,
那当然是好事,但是你得亲自问问丁大哥,看看到时候,把一生都贡献给正义事
业的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去你们隆达集团那块『宝地』?」徐远讽刺地笑了笑,
又望向丁精武。

  丁精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握紧了自己手里那支探路用的
文明棍,缓了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向徐远和张霁隆说道:「老瞎子我还有六年呢,
现在您二位就盼着我退休啊?哈哈!……老瞎子前半生披星戴月,活在刀枪拳脚
之中;后半生在风纪处,也尽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后来也丧失了斗志好一阵
子,临了临了,糟老头子孑然一身,父母俱逝、无妻无子。索性,后来局长还让
我遇到了何秋岩这个没啥心眼、没啥经验、满心冲动,但也没啥包袱、没啥架势、
不嫌弃当年我们这『三条丧家犬』、为人处世还相当痛快的孩子,是这孩子给了
我信心让我重新活一回!──但是老瞎子累了,估计我还有可能提前退休,找个
静谧点的地方休息休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那也就是找个山间地头,弄个小屋
子,泡上一壶茶、听着相声评书或者京戏了。至于张总裁您要聘我去您集团,实
在是抱歉,老瞎子真是一身疲惫,不大中用了,我也基本无欲无求了。」

  「那无妨。老丁先生没有这个想法,我张霁隆也不勉强。」张霁隆坦然地笑
了笑。

  「但是我会记得,张总裁,我老瞎子这辈子永远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你给我
移植了眼角膜,还帮我这脑袋上,给重新装修装修。」

  「别了,这份人情你就算在何秋岩身上吧──是他帮了你。他帮你,应该算
做你跟他的事情,他求我是他跟我的事情。你欠他的,他欠我的,这可不能直接
划等号。」张霁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在他心里究竟在酝酿着
些什么事情。

  「你能这样想甚好,」徐远看着张霁隆说道,「要不然,我可不会同意让你
拿人情裹挟老丁大哥给你做点什么。」

  「哈哈,徐兄跟我交手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不了解我!」张霁隆爽朗地笑了
笑,接着说道,「我不仅不会对老丁大哥那样,我还会想着继续帮他解决点其他
问题呢──咱们隆达集团,从清洁部到总务财务,有不少跟老丁大哥年龄相仿的
单身大姐们,有离异的、也有从未结过婚的,都是貌美气质佳风韵徐娘,性格也
都不错;只是她们的出身差了点,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有些为人不容,倘若老丁
大哥不嫌弃,单纯愿意找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伴儿……」

  「我说张霁隆,你别坑老丁了行么?别人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老大姐是怎么回
事,我还不知道么?──当年的『歌仙俱乐部』的『红姐青妹九金凤』,全都在
你们大厦里做清洁工;『神州大饭店』的那几位头牌,都在你们隆达做会计吧?
还有龙昌街和老天后宫剧院那边,现在是你们隆达集团开发的住宅区,你要不是
断了人家原先的那点不干净财路,哪会这么好心给她们一个个安排工作……」徐
远贬讽着对张霁隆说道。

  ──我这也算是终于明白为啥张霁隆的办公楼里,居然连扫厕所、擦窗台的
那些看起来十分老实热心的阿姨们都长得那么标致,过了中年的她们身材虽然走
样、但是依旧前凸后翘,而在她们劳苦的脸上,竟然偶尔会流露出让人心乱的春
情来;甚至在写字楼里工作的那些男白领们,有些还愿意跟这帮做着卑微工作的
阿姨们约会呢……敢情这隆达集团的清洁部、总务部和财务部的「卧虎藏龙」程
度,也真不亚于「喜无岸」和「香青苑」!

  「你说什么呢?徐远,你是不是认为她们做过一时那种工作,就得肮脏一辈
子?他们现在做的可都是正经的后勤账目,还有清洁卫生的工作;我是在给他们
另一种生活!你一个市警察局的局长,说出来这种话……」

  「行啦,你们俩别吵了──我也算是老大哥,听我一句行吗?」丁精武急火
火地对着徐远和张霁隆说道,「──我那什么……能一下给我找两个『照顾生活
起居的伴儿』不?」

  「我的个天!」李晓妍在一旁哑然失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刚说完
自己无欲无求,就一下子想要俩?你还真是贪!」

  「嘿嘿,『人生得意须尽欢』么!老瞎子我现在虽然这样,但是我年轻的时
候,那也是个帅小伙!而且老瞎子我也就是眼睛瞎了,身上其他地方的零件还都
硬实呢!嘿嘿,对她们来说,咋的不也是个香饽饽么?我还怕他们抢呢!嘿嘿嘿
嘿……」

  「说你胖,你老丁还真喘上了!」

  李晓妍和丁精武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张霁隆和徐远之间赤裸裸的敌对气氛
给消融了,他们俩互相看了两眼,也都不好意思再来一局唇枪舌剑,也就都跟着
我和李晓妍、丁精武一起笑着。今天本来是接老丁、阳哥和小妍姐回局里的日子,
算得上是喜事,于情于理,徐远跟张霁隆都不应该吵起来,但是谁又有办法呢,
黑白两道的天然对立、徐远张霁隆两人这么多年的恩怨,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以化解的。而与此同时,我却发现我算是彻底被夹在了徐远和张霁隆的中间,
而且还如同被水泥夯死一般被套牢,我觉得这两个人都有各自不大讲究的地方,
因而当他俩用辞藻过招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觉得矛盾十足;而明明最开始,我曾
告诉我自己我只是个他俩之间送信的,我不应该对他们俩的事情掺杂进我的任何
感受。于是,我也对自己觉得颇为无奈。

  等老丁这边的护士帮他填完了报告,又给他送了三副每只镜片都堪比啤酒瓶
底的眼镜,嘱咐他没事的时候可以戴上,试着练练眼力,或许会对视力恢复有所
帮助。再然后,我亲自帮丁精武穿上了一套张霁隆专门为老丁订做的阿尔帕卡羊
驼绒的西装,我们一行人便告别了馨亭美悦医院。

  临走前,徐远仍旧不示弱,给张霁隆撂下了一段话:「别以为你给我们局里
的人这点恩惠,我就能放过你。实际上我会比以前对你更加警惕:张霁隆,你倒
卖军火的事情、非法集资的事情、你跟你身后这馨亭医疗集团偷税漏税的事情,
我会跟我在税务局和检察院的朋友打招呼,让他们对你倍加关心的!还有你在背
后暗算徐靖江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徐靖江落马的时候,我还在笆篱子里呢,这事跟我
没关系!江湖上不都传说,那徐靖江是被他自己一个什么私生子到处搞政治献金,
被人联手点名告发才出的事么?况且,不是都说徐靖江逃亡海外了么,官方是说
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个是需要国情部和国际刑警去查的。」

  「你当时确实是在监狱里,所以外人看来,你跟这个事情的关系最小,但在
我看来正因为这样,你的嫌疑才最大!多说无益,张霁隆,还是那句话:我会盯
着你的!」

  「呵呵,徐兄,恕不远送!」

  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抬头透过后视镜看着
坐在后侧后方的徐远,哪怕弄得我脖子酸眼睛疼:我总觉得,当徐远看着李晓妍
身上的这套风衣外加羊绒连衣裙还有名牌高跟鞋、莫阳这一身琉璃白的Boss,以
及丁精武身上这一套阿尔帕卡羊驼订制西装外加那副防辐射树脂镜片做的眼镜,
都让徐远的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搂丁』,『做是几』(老丁,这是几)?」莫阳笑着对丁精武伸出一根
手指。

  「感觉像是『一』。哎呀告诉你们两个了,我就算戴上眼镜我也看不多清楚!」
丁精武苦笑着摇摇头。

  「还真是『一』!没事,你慢慢就能看清了!」李晓妍说完,自己也顽皮了
起来,「喏,老丁,这是几?」

  「看着像『五』,又像『八』……」

  「哈哈哈!一个人一只手哪来的八个手指头啊!」

  「你等会儿啊……你弯过去了一只手指头……是『四』不?」

  「对喽!那这个呢?」

  「哎呀,『一百』!给你俩美得,你俩身上都修好了就拿我开涮啊?不玩了!」

  「哈哈哈!老丁,这叫『弯的 Four』(Wonderful)!」李晓妍大笑道。笑
过了之后,李晓妍一转头看到徐远那张表情阴暗的脸,才终于收起了满身的喜不
自胜:「局长……」

  「唉,比你老丁大哥都老的梗了,还拿出来开玩笑。」徐远这才转过头,眨
了眨眼松开了眉毛,「重新变得漂亮了,高兴么?」

  「我……」李晓妍转过身低下了头,又抬起头望向了转过身的我,我猜测她
确实不知道,在徐远这样的表情前面,她应该怎么跟徐远回答。坐在徐远身后的
丁精武跟我一样也没有说话,而李晓妍身后的莫阳,则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两下。

  「呵呵,小妍,你刚进咱们市局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拘谨,那时候你也
漂亮,对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现在,倒不敢说真话了?」徐远嘴上笑得和
蔼,但是脸上的颜色依然腾着一股严肃,这让李晓妍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徐远
闭上了眼睛,看着窗外这阵不知从何时起悄然而至的鹅毛大雪,吸了一鼻子冷气,
坐在我身旁那个制服警司机也很警觉地伸出手,把车里的暖风加了一档风速。沉
默了好一会儿徐远才继续说道:「我要是你,一个曾经『艳绝市局』的大美女,
一度变得体态臃肿、人见人嫌,然后遇到了何秋岩,接着又变回了原样甚至变得
比以前更漂亮,我的心里肯定也会开心,这是人之常情;但同时,我也会记住,
自己应该感谢的是谁──这件事情,对于你们仨都一样。」

  一句话,让丁精武和莫阳也都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徐远也转过身,对他们三个郑重地说道:「张霁隆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
他刚刚有一点说得对呀:你们仨这个人情,是欠你们的小处长何秋岩的──这很
客观:是何秋岩求的张霁隆,他才会免费给你们送到与他有资本往来的医院去治
病,他才会给你们三个买如此贵重的时装华服,而这些事情都是让秋岩欠他的人
情、或者是他在还秋岩的人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何秋岩,你们得不到这种重
生的机会,而如果不是局里一直在养着你们三个,你们也必然遇不到何秋岩。我
说的没错吧?」

  今天外面的气温差不多零下二十度,此时车子里面的温度也最多只有零下四
度,可听了徐远的一席话,李晓妍和莫阳的额头上全都是汗。

  老丁摘下了眼镜,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然后清着嗓子对徐远说道:「呼……
局长,我们仨其实一直想跟您说一声,我们是真诚地感谢局里这些年对我们的照
顾和不离不弃。『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局里对我们如此至好,我们仨对
于市局……还有徐局长您,也必然是一片赤诚。刚在医院里,我们跟张霁隆那家
伙,也只不过是客气客气,毕竟我们这三个狗不理、猫不嗅的东西,也是给人家
添麻烦了,说几句中听的话、做做样子,也不给咱们市局丢份儿,对吧?」

  徐远听了丁精武这番话,脸上才终于露出来点轻松之意:「嗯,老丁大哥是
体面人,我能理解。」接着,他又看向李晓妍和莫阳,绷着脸问道:「那你们二
位呢?」

  「我也会对局里鞠躬尽瘁,全力以赴。」李晓妍立刻屏着一口气说道。莫阳
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发音标准又清晰的话:「我……我……我也一样!」

  徐远表情严肃地转过身,但很满意地拍了拍李晓妍的肩膀,也拍了拍莫阳的
膝盖,然后幽幽说道:「你们能有今天,也是你们的造化。老丁戴上眼镜勉强能
看东西了,莫阳现在能听见别人说话、自己也能发音了,李晓妍你更不用说,人
变回漂亮的样子了,身体和脑子也应该比以前更灵活。从今往后,我会给你们风
纪处派去的任务更加繁重、艰巨,你们必须有信心、无借口地把这些任务完成。」

  三人全都先后叹了口气,旋即齐声答道:「是!」

  「哦,对了,跟你们公布一个事情:从今天起,何秋岩就不在风纪处了──
重案一组今早刚刚提交上来的申请报告:我已经同意让何秋岩暂代重案一组组长
的位置了。」

  「哦,是么?」丁李莫三人全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是这样的,」我对他们三个点了点头,「从今天往后,三位前辈真的就别
再叫我『小处长』啦,还是叫我『秋岩』为好。」

  只见莫阳连连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对我满面笑容地说道:「恭喜!秋岩!」

  「哈哈,谢谢阳哥。」我连忙对莫阳感谢道。

  「秋岩你暂代重案一组长,那雪平哪去了?她还在休假没回来?」李晓妍睁
大了那双妩媚的丹凤眼,看着我好奇地问道,并且她还有意无意地摆动了一下双
肩,于是那涨涨的胸部也跟着轻微地晃了晃。

  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地不敢与李晓妍对视,便急不暇择地把目光往身子右边
的车窗外望去。我一见那双闪着亮光的双眸,我的心便忍不住感受到一种怦然心
动,这对于已经拥有夏雪平的我而言,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而且,现在的她赫然
变成了窈窕性感的加强版田丽,但我一闭上眼睛,总觉得在我面前的这个尤物,
本来还是个全身都散发着馊味的邋遢女胖子,这总让我觉得心里有些别扭,总让
我在潜意识里认为是李晓妍对我做了障眼法、而不是张霁隆带她去做了吸脂和整
形手术。于是我一时言语掉了线,完全没说出一句话来。

  徐远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以为因为夏雪平转到国情部情报局上班涉密、我不
知道该怎么跟李晓妍讲,他便对李晓妍说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现在在
省警察厅和咱们市局这边人事部门留的通报,是夏雪平的假期延长;但是雪平具
体去干什么了……反正她现在肯定不是在休假。」

  「哦,这样子……明白了。」李晓妍对徐远说道,但是她的双眼却在不住地
看向我。

  顺着李晓妍的视线,徐远瞟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头对李晓妍问道:「问夏雪
平回没回局里,李晓妍,你想干嘛啊?」

  「啊?」李晓妍错愕道,「我?我就是问问而已……」

  「哼哼,你过了这个月,就快37了吧?对女人来说是一个挺不错的年龄。看
来,我应该承担起顶头上司的责任,帮你物色一个像样的男朋友了。」徐远二郎
腿一翘,双手自然地搭在了膝盖上面。

  「我……局长,我不着急!37怎么了……雪平都40了不还是单着呢么?我这
好不容易整个人变回来了,我还想再自由几年呢。」李晓妍低着头,玩着自己身
上的衣角说道。

  「你是自由了,咱们局里的那群狼呢?那一个个有家的、没家的,有伴的、
没伴的,平时就风流的、只是看着老实的……要不是我坐你身边,就现在给咱们
开车这位小姜,你说他是不是都得回着头看着你往前开车啊?」徐远对李晓妍说
道。车里的人瞬间便全都看向我身边这位姜师兄,正往后视镜盯着李晓妍的姜师
兄──我没记错李晓妍之前还跟我讲过的,就是这个还曾经朝她身上吐过痰的姜
师兄,立刻战战兢兢地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姜师兄眼睛一
落,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徐远身上,只听徐远说道:「『单身公害』这个词,
对你来说不算老土,你应该听过吧?你现在变回漂亮的样子之后你就是,但我是
不允许市局出现一个单身公害玛丽苏的──你难道想让局里这帮男的,全都为你
打起来?现在咱们市局某些警员的个人生活问题,已经被下面的几个分局给反映
到省厅去了,我可不想再让我最信任最看重的这几个人,再给局里添乱了。」说
到这,徐远还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接着对李晓妍说道,「我是想收收你李晓妍的
心,懂么?你要是自己能管得住自己,别把这一出脱胎换骨弄成放飞自我,那你
愿意什么时候恋爱结婚我便不管了。」

  「局长,您放心吧,我会严于律己的!」李晓妍又低下头,认真地对徐远说
道。

  「用不着跟我表决心──藏着掖着、收敛一些,你愿意怎么样我绝对不干涉,
那是你的隐私。咱们局里现在,哼哼,生活多姿多彩的人有的是。」徐远又看了
我一眼,继续说道,「这女人,尤其是女警,虽然美艳动人,但彰而不显,方是
女神──这是我的一点拙见。」

  「明白了……」就这么一会儿,李晓妍已经被徐远的这些话弄得喘不过来气
了。

  「那……秋岩就这么离开风纪处了,」丁精武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咱
们处里的事情,局长你看……」

  「风纪处的事情,你们商量着来吧,有事情给我打报告……哦,量才副局长
也得了解。」

  「咱们自己商量着来?」丁精武叹息着对徐远说道,「我们仨其实倒是无所
谓,咱们风纪处内部问题也不大;听说沈副局长又给咱们招上了几十个小年轻,
我们也有信心把他们调教得规规矩矩的……只是问题在于,咱们跟其他部门的关
系,还需要协调。我们仨休病假这段时间里,处里是由伍育明和修德馨两个主事,
他们俩都是派出所民警出身,一个是一身老油条的江湖气,一个脾气太冲,他俩
做事倒是踏实,只不过时间长了,风纪处跟其他部门的关系恐生嫌隙。」

  徐远听了,肯定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我说道:「这倒是……秋岩你还不知道
吧:在这一个月里,就在那伍育明,还有那个刚当爹的修德馨的看管之下,风纪
处的几个人,居然又跟白浩远和他的那几个铁哥们,在咱们局里的体育馆篮球场
上差点打了一架──呵呵,要不是咱们几百年都不运动一次的量才副局长,穿着
背心短裤带着一帮保卫处的警察准备一起打球去,那天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人,
怕是又要见血哦!」

  「还有这事儿?他们一点都没告诉我。在他们的朋友圈里,还是一片岁月静
好的说,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跟别人闹矛盾。」我惊愕地对徐远说道,「那看来我
在重案一组这边,是得给他们多做点工作、谈谈话了。」

  徐远也对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无奈地转头望着车窗外的鹅毛大雪:「唉,
这是艾立威留下的贻害啊……秋岩,这事情你是怎么想的?你认为,你走了之后,
风纪处该让谁来当处长?」

  我思忖片刻,对徐远说道:「要是问我的话,我提名小妍姐。」

  「啊?怎么是我呀?」李晓妍听了,受宠若惊,那看着我的火辣眼神,让我
心乱又胆颤;而原来的她,只会对自己抽屉里包芒果干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整容
变美,看来变得不只是外表。

  此时我是真的有点不敢跟她继续对视,我只是扫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但
紧接着我又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瞬间皱着眉头、低着头叹着气、仿佛车子里再接
下来的话都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气恼的莫阳,再一想平时莫阳在网络上讨论
组里发言时候的语气,我的心里便也能猜得到,重新恢复听觉和语言能力的他,
肯定也有想要实现自己志向的期望。我停顿了片刻,继续对徐远说道:「局长,
我是这么想的,首先老丁操劳了一辈子,然后目前他的视力还是问题,维持原来
的职责可以,太繁重的担子也别让人家去挑了;阳哥虽然语言能力还在恢复,但
我觉得就目前来讲他在与别人沟通方面,还是个障碍,阳哥的工作能力没的说:
有拼搏精神、又一定的技术水平,这以后咱们风纪处除了扫黄和相关工作之外,
不是还要开展内政监督工作么,阳哥绝对可以委以重任,只是组长让他来当的话,
现在还有很大难度。而小妍姐,我查过小妍姐的档案,其实她也是个很优秀的女
警,在很对方面都胜过我,而且女人心细,更容易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况且,
就像局长您说的那样,小妍姐重新变得漂亮了,局里肯定会有一大帮人倾慕她,
那么重案一组的那帮糙汉子们,看在小妍姐的面子上,之前就算跟风纪处又再大
的嫌隙,还不得忍忍?」

  徐远略带惊诧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这小子可以的,会用心
琢磨事情了。」

  「那还是老狐狸你栽培得好。」我打趣地说了一句,又接着叙述着我对修补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之间矛盾的想法:「而且这只是人事安排。至于修补每个人之
间的关系,局长,我觉得咱们还应该把现在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都叫到一
起,大家一起坐下吃个饭。没有什么事情,不是在一起喝一顿酒、推杯换盏解决
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在我接触这么一圈下来之后,我觉得咱们风纪处和
咱们重案一组的全体,也都是喜欢直来直去的痛快人儿,都挺好打交道的。大家
是战友、是同事,坐下来喝两杯,说说交心话,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了。
您说呢?」

  「坐下吃饭……由头是什么啊?」

  「简单,风纪处欢送我卸任,重案一组欢迎我回归。」我对徐远自信地说道,
「我觉得这两个理由,对于把他们拉到一块去,是再合适不过……」

  未等我说完,徐远刚刚送给我的还很开怀的那张脸,又一下子拉得老长,而
且脸色还有些黑,他打断了我的话说道:「你知道现在重案一组有多少人么?」

  「呃……算上沈副局从警校抽调来的实习警,再加上从制服警大队考核扩充
的,加上以前的建制,差不多83人──准确来说应该是84人,还得算上夏雪平。」
我回答道,「说实话,局长,人有点多。重案一组是主要负责凶杀案,也不出去
反恐、反黑,人这么多没必要。」

  「那风纪处呢?」徐远追问道。

  「……风纪处的人我还没见过,看原来办公室,办公桌已经增加到五十七个,
再算上这三位,应该正好六十人。」

  「那加在一起,就快将近一百五十人了。这么多人一起出去吃饭,上哪吃?
钱哪来?──每人均摊还是公款报销?」徐远严肃地对我问道。

  「这……」我仔细掂量了一下,顿时发现自己之前想得有点不周到:「局长,
对不起了,是我疏忽……」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徐远表情凝重地说道,「司法调查局的人还没走呢,
这样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不过风纪处的人事就按你说的,让李晓妍接任风纪处
处长。回去我就跟量才知会一声,然后全局发通告。」在祝贺了李晓妍一通之后,
徐远又对我问道:「风纪处的事情就不用你小子操心了,接下来,重案一组的事
情,你打算先怎么处理?」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当然是先就手查查佟德达的命案了。然后有机会,
查查苏媚珍……查查苏阿姨的下落:她从警务医院逃走,我觉得她一定得找一个
地方落脚,哪怕是往境外逃的话,也不可能全凭一己之力……」

  结果我的话,又被徐远无情地打断了。而他此刻,已经在吞着气咬着牙;我
头一次见到徐远如此出离愤怒,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同时我又
觉得自己似乎就没一个字说对的地方。

  「这两件事,我昨天告诉你和雪平,是让你们两个稍稍留神!……苏媚珍的
事情,安保局在查,而至于佟德达……」徐远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周三人,「都
不是外人,也没必要搞得这么保密──佟德达的事情,现在是F市情报局在负责,
他们把雪平叫过去,就是要她帮着查这个案子的,毕竟那些不幸丧命的老警察里,
应该有看着她从小长大的。」

  听到这,一直没说话的丁精武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徐远转过头看了丁精武一眼,接着对我说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我看
过最近重案一组的工作报告,白浩远和王楚慧手上各有两个比较麻烦的案子,你
去跟进一下吧,顺便再重新熟悉熟悉重案一组的情况。在重案一组当组长,从来
不是儿戏,你接下来的任务甚至要比你在风纪处,困难几百倍!可别大意了。」

  「我懂,您放心。」说完,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车子一转弯遇到了一个红灯,而在道路的右手边却嘈杂无比。但
见路旁一帮人在一个工厂大院的门口正举着牌子进行示威集会,那大门俨然被那
帮集会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坐在车上的我们几个全都看不到挂在那工厂大
门门柱上的牌匾。而那些前来维安的民警们,正不停地承受着那些示威者们的推
搡和高分贝的大喝大吵,还一边似乎正对所有人进行着苦口婆心的劝说。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还一直觉得游行示威这种事情,在两党和解以后是一种
很正常的事情;但自从上一次那些受到「桴鼓鸣」和陈赖棍那帮人的煽动、在市
局门口发生的恶行闹事之后,我对这种所谓的「符合人权」、「自由发声」的事
情越来越反感。一时间沉不住气,我便对徐远问道:「局长,要不要下去看看?」

  徐远也实在有些不明就里,而在他身旁的李晓妍与莫阳早就是一副跃跃欲试
的样子。就在这时候,开着车的姜师兄开了口:「局长、小何警官,没必要下去。」

  「他们在干什么呢?」徐远想了想,「这个位置,应该是『香肴肉食公司』
的地方吧?」

  「欸?……嗯,没错,就是这。九年前在这门口闹过一帮兜售假冒伪劣壮阳
药的,我来过这。」李晓妍说道。

  「一帮人在肉食厂门口示威干什么呢?」我观察了片刻,故意开玩笑道,
「火腿肠午餐肉不够吃了?」

  「搞不好,给人吃坏了身体?」丁精武也好奇道。

  「都不是。」姜师兄摇头笑笑,瞟了一眼那些集会的人后说道,「这『香肴』
不是一直在跟美国人和法国人合资,并且跟环保党联合推广,搞了个『人造肉生
态』产品链么?结果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网上平地风雷地开始铺天盖地对着参
与生产人造肉的厂商,还有环保党的那些党员们开骂,并且集体要求食品药品监
督部把全国的人造肉都给收回并且销毁。这算好的,上网搜一下话题『拒食垃圾』,
那比这还热闹。前两天, K市的一个环保党籍的批评家,就在自家门口被人砸了
砖头──那以前都是他们环保党的人这么收拾别人,这些年头一次听说他们的人
被收拾,嘿嘿,也真是『天道好轮回』!」

  「人造肉?人造肉这点事情至于么……」看着那帮亢奋异常、热血沸腾的示
威者们,徐远坐在座椅上不禁犯嘀咕。

  「谁知道呢?反正这段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人造肉吃了其实能增肌、
但主要说人造肉吃完了,女的不孕、男的不育,小孩吃了长不高还会变傻,老人
吃了容易骨质疏松还会得糖尿病;就这段时间,那满屏幕满时间线的带流量节奏
的营销文、辟谣的和反辟谣的科普文,分分钟刷爆各大Sns主页。」姜师兄说道。

  「那到底有没有因为吃人造肉进医院的啊?」我继续问道。

  「这倒是没听说。」

  「……那没有的话,如果说这个东西不好吃、对身体无益,直接不买不吃不
就完事了么?至于非要来示威集会么?」我不解地问道。

  「呵呵,没准就是闲的呗?」姜师兄说完,一加油门把车子驶向了十字路口
左边。

  说起人造肉这东西,我其实也没少吃过;之前住寝室的时候,就喜欢买香肴
牌的蜜汁人造猪梅肉和香辣素肥肠当零食和夜宵,泡方便面的时候还愿意放上一
两颗;再后来,环保党跟国外几个所谓国际认证过的动物保护组织一起发起了舆
论战,打出了人类「应该用每一口改变地球」、「拒绝蛋奶肉、拒绝温室效应」
的口号,并且还请来了不少的男女偶像做了所谓的「环保倡议人」,于是在那段
时间里几乎是一夕之间,人造肉在全国都大肆流行──我没那么大的环保觉悟和
对普世价值的敏感性,单纯是因为好奇和嘴馋,在那段时间也跟着吃了几次人造
肉汉堡和人造肉意大利面,只不过每一次「享用」,虽然没觉得这从英文直译为
「超越肉类」的仿肉食难吃,但是那些用豆粕和玉米糖浆制造出来的高压海绵状
物体,里面满满的味精味道和香精味道,实在是让我的舌头承受不起这改编世界
生态的历史重任。从那以后,尽管普遍还有不少追捧的发烧友,可我是再也没吃
过人造肉。而如今,原本被大众追捧的东西突然被大众反噬,这倒是有些让人匪
夷所思。

  倍觉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顺着「吃人造肉环保」、「拒绝蛋奶肉、拒绝温
室效应」这几个短语,我之前参加的那个七星山妙酸乳在线有奖问卷的第一个问
题,猛然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您是纯素食主张者还是非纯素食者?」

  ——「Alea iacta est.」

  这个集会,跟张霁隆有关么?跟这个调查问卷有关么?可是如果有的话,关
系是什么呢?而我明明记得张霁隆似乎暗示过,这个调查问卷是陆东青教授他们
搞得一个帮助杨省长连任的招数,但现在我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在一家生产
人造肉的肉食厂门前示威集会,会和政治选举有什么关系。

  夏雪平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F市突如其来下了一场大雪,她究竟会在国情部
情报局的办公室里,还是跟着那帮探员们跑外勤?情报局的办公室,会比重案一
组的办公室暖和还是稍凉一些?这么冷的天,我腿上的那处枪眼周围的地方在隐
隐散发着酸痛的感觉,而她呢?她身上的那些旧伤,会不会让她疼痛难忍?快到
了中午,情报局的午餐会合她的口味么?情报局的那些特工们,会找她的麻烦么?

  周荻呢?那个周荻师兄,对夏雪平的心思究竟如何?他一个结了婚的人,会
对她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么?

  「你好,请问您是来……」我正盯着屏幕发呆,只听见那个染了黄毛的杨沅
沅正对着站在夏雪平办公桌旁的一个人问道。

  而回答她的那个女声,听起来久违的熟悉:「哦,我是找许常诺警官签字的,
他之前负责了一个关于我朋友的案子……我帮我朋友去民政局办些手续,死亡证
明被我不小心遗失了……」

  「许警官跟我们白师兄出去了……哦,我们代理组长在,你……」

  我一抬头,竟是那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那双动人的柳叶眉与水润的大
眼睛,以及那枚可爱的樱桃小嘴,只是当初的短发已经留长,并且还扎了条长马
尾,发梢上还挂着几叠未融成水珠的玉沙。

  「梦……蔡小姐,好久不见。」我惭愧得有些不敢看她。

  蔡梦君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撇着嘴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胜雪洁
白的狐绒连帽派克大衣,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释怀地笑了笑,平静地
说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做了代理组长?看来你确实挺优秀的……」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组长,你们认识?」杨沅沅无辜地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对杨沅沅说道,「你去忙吧……你去帮楚慧师姐整理
一下她手头案子的简要报告,要是到了饭点,你们就先去食堂吃饭吧。」

  「是。」

  我又看向蔡梦君,对她礼貌地问道:「给你找一间休息室或者会议室,去坐
一坐吧?」

  「不用了,何大警官。」蔡梦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何大警官日理万机,
我就不麻烦了。」

  我知道她一方面因为心里真的对我觉得讨厌,于是不想跟我说话,另一方她
也是在故意激我,我感受得到在她体内有一种叫做「悲愤」的东西已经压抑许久,
她想找个机会发泄。我明白,我和她这两个彼此的路人,此刻最好的相处方式是
装作谁都不认识谁,可我一看到她,便会让我想起,在「桴鼓鸣」这一系列的案
子里面,我经历了太多的东西,即便最后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夏雪平的肉体与爱,
可这中间,又有太多让我觉得不甘心和不平衡的东西。所以一时之间,我又觉得
心里藏着太多的话想要说,因此,我还是自先走到了走廊里,而本来已经说过
「不麻烦」的蔡梦君,却也跟在了我身后。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也没想到我一开口,却是这样的土得掉渣的
人开场。

  「呵呵,都过了这么久,何大警官,还这么会假惺惺的关心人呀?」蔡梦君
讽刺地说道。

  听她直接把接下去能继续把话题聊下去的梯子彻底拆毁,我也一下子变成了
哑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何大警官,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有女朋友了吧?」

  我凝视着蔡梦君那充满憎恶和贬损的眼睛,对她点了点头。

  「你的那个女上司,她好像叫什么……夏雪平?」

  「是她。」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嗯。挺好的。她那枪时候的样子,确实很帅气,女孩子看了都会心动。」
蔡梦君笑了笑,「你也挺厉害的,自己的额头就那样被人家拿枪口对着,你倒是
一点都不害怕。」

  听了这番话,我不免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你那天也在兰山会馆?」可那
天除了我和艾立威,在兰山会馆的也就只有在野党的那些人了,难不成蔡梦君跟
在野党有什么关系么?

  蔡梦君听到我这样问,紧张地咽了咽唾津,然后立刻说道:「对啊……那天
蓝党不是在搞活动么?我是蓝党的礼仪志愿者。你被那个叫『曹艾什么』的那个
男人挟持的时候,我就在楼上。」

  「原来是这样。」我想了想,对蔡梦君反问道,「那你呢?你交了男朋友了
么?」

  「没有。」蔡梦君脸上依旧挂着笑,「男人里面,有太多骗子了。要是被我
再遇到一个假装成警察、实际上就是哪家土老板的儿子该怎么办呢?」

  「……」

  我揉了揉鼻子,又问道,「那你从隆达离开之后,现在还有再去找实习工作
么?」

  「没有。我连课都不上了。」

  「怎么会这样?」

  「我没心思上。」蔡梦君决绝地说道。

  我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停顿了片刻对她说道:「那看来,你最近过得挺不好
的。」

  「一个月以前,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最好的朋友自杀了,你觉得我能好到哪
去?」蔡梦君讽刺地对我笑着说道,而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又情难自抑地一红。

  「对不起……」我再一次低下了头。

  「『对不起』?嗬!」蔡梦君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倒像是我把段亦菲肚子里
的孩子撞得流了产、又是我把段亦菲从岸上推进了燕江里。她情绪激动地说道:
「呵呵,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你骗我、通过我来接触亦菲,是为了破案,
伟大的借口不是么?就好像整件事情,你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结一样……
亦菲已经死了!看着跟自己……看着跟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变成了一具冷冰冰
的、不会说话、而且再也不会笑出来、没有了喜怒哀愁的尸体,嗬……这种感觉
你能明白吗?」

  看着从蔡梦君眼中流出的两行清泪,我也跟着发自内心觉得悲怮,但是她口
口声声的控诉,却愈发地让我决定要把自己柔软的内心横下来,即便蔡梦君是这
样一个温情又善良的女孩,即便我确实辜负过她。

  「你说话啊,何秋岩!你怎么不说话?」蔡梦君低声却愤怒地看着我,依旧
试图让我觉得愧疚,「你是不是觉得心虚所以……」

  「我明白你心里的那种感觉。」我抬起头对蔡梦君冷冷地说道。

  「哼!你好意思……」

  「段亦菲尸体被发现那天,虽然我还没回归重案一组、我还是风纪处的处长,
但是因为段亦菲涉及『桴鼓鸣』连环杀人案,所以我也跟着出了警,我也能算是
第一时间见到死去的她的人之一。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把她跟我最后一次见面时候,
我跟她的谈话内容转述给你,但是对于很多事情,我们俩都释怀了。」

  「我不信!你纯属……」蔡梦君继续对我大动肝火地叱责道。

  「由不得你信不信!」一时间,我也十分激动,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
态,于是我又住了口,调节了自己的呼吸,接着放缓了心态和语气对她说道:
「你以为在过去这两三个月里面,失去生命的只有她么?他那个名义上是哥哥、
血缘上是父亲,实际上是男朋友的人,为所谓的复仇,利用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又把她从几百米高的山崖上给推了下去;我们重案一组有一个警察,他生前算不
得什么好人,但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事,在工厂里遭遇到了爆炸,被活活烧死,
他留下了一个女儿,而他的妻子对他们的女儿并不好;还有我的一个手下,他话
痨、说话没正形,有的时候还有点胆小,结果被人当着眉心一枪毙命……他们生
前也有他们的喜怒哀愁、他们的情感,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受么?」

  「可这些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蔡梦君哭着对我质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因为段亦菲的自杀,对我如此愤怒?是她选择了个告别这
个世界,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这一刻,我也总算清楚了自己心中对于「桴鼓鸣」这个案子一直残存的不
甘心究竟是什么──我在追求一种所谓「果报」的东西。努力了应该得到收获,
怯惰就应该双手空空;善良的人和正义之士就应该得到鲜花和掌声,作恶多短的
人就应该受到唾弃和惩罚。然而事实上,我偶尔在网上看到某些人一提起曹虎这
个名字,还是会提出所谓的道德拷问,永远觉得是社会欠了他什么;而再一想起
夏雪平,虽然没了陈赖棍他们的运作,但是还是会有人攻击她、谩骂她是个「只
会杀人的婊子」,甚至明明她在这个案子里的功劳最大,可到现在,连一个最普
通单薄的嘉奖令都没有。可在我本来的印象里,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才
会对蔡梦君的指责如此失态。

  可是说着说着,我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蔡梦君,又对她油然而生出了一
丝怜悯。我觉得有些争论并不一定要论出个是非对错,于是重新和气地对蔡梦君
说道:「蔡小姐,我何秋岩的确欺骗过你的感情,你应该因为这个恨我、并永远
讨厌我,是我罪有应得。如果你依然要把段亦菲的死,算在我的头上,且偏要认
为是我毁了她的人生……如果这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那就请你继续恨下
去吧。」

  「……呵呵,我怎么可能会恨你?」蔡梦君哀怨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恰巧此时,捏着两只拳头、表情抓狂的白浩远,带着愁容惨淡的许常诺回到
了办公室,我便直接带着蔡梦君去了许常诺的办公桌前,签了那两份补办的死亡
证明,以及蔡梦君替段亦菲把那部《浮华遗事日记》的稿酬全部捐给基金会的申
请。办公室里的好些人不知道在我和蔡梦君以及已经亡故的段亦菲之间的事情,
有好几个不长眼的,尤其是那些刚从警院调来的实习学警们,还都以为蔡梦君真
的是我的女友,一开口莽撞地全都在管蔡梦君叫着「嫂子」,我训了那几个瞎起
哄的主儿,他们还偏要说蔡梦君看起来跟我般配得很,弄得本来就悲怒交加的蔡
梦君,脸上红一块黑一块,站在我身后尴尬得很。

  当一切手续都办完,出于礼貌、也出于对于蔡梦君的一丝亏欠,我主动送她
下了楼。不知道是因为所有东西全都处理完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从看到
我就摆出一副戾气十足面孔的蔡梦君,此时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一丝轻松。
外面的雪依旧没停,但是这漫天飞舞的顷刻花,却比刚刚那鹅毛大雪略微温柔了
丝许。

  「做警察,很累吧?」在市局大院门口,蔡梦君又连忙回过头对我问道。

  我把双手插进羽绒大衣的侧口袋里,看着前方的静谧街道,又看了看肤白赛
雪的蔡梦君,对她微微一笑:「还行吧,我才干了不到三个月,而且刚刚修了一
个月的假期,人都闲懒了。」

  「跟你女朋友一起去休假的?」蔡梦君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问道。

  「嗯。」

  「真羡慕她。」蔡梦君深情地看着我,直言不讳地说道,「那我走了。」

  「嗯……诶,你那辆跑车呢?」

  「嗨!被老爸发现了呗,没收以后他给卖掉了。」蔡梦君有些失落地说道,
「何况……而且这都冬天了,就咱们 F市的马路,跑车怎么开啊?我是打的士来
的。」

  「也好。」

  「那,何秋岩,我走了。」蔡梦君微微嘟着嘴,幽怨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对我迟疑地招了招手。

  「嗯,路上小心点。」

  「好。」

  或许之后,再也不会跟她见面了吧。

  ──一想到这,我也不知怎么的,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又找上了心房,于是我
忍不住搔了搔后脑勺,踌躇片刻之后对她连忙问道:「那个……这都中午了,大
冷天的,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咱们警局食堂的砂锅、盖饭、汤粉,都好吃得很;
你要是不习惯,这警局周围也有不少不错的小馆子,日料、西餐、川菜、包子饺
子,也都不错。」

  「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她留下这么一句,拦下了正经过的一辆空车,上了车之后,那地上两道黑色
的车轮印,逐渐延伸到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此时此刻,手机突然响起,我沉浸在这漫天寒酥之中,连来电提示看都没看
直接接通了电话。

  「秋岩,你跟你妈妈从外地回来了吧?我记得应该是今天?」来电话的是父
亲。

  「哦,老爸……那个,昨天我和……妈妈就从……已经会来了,」父亲的来
电,恰似一种对于我和夏雪平回到 F市后,没意义第一时间联系他的质问,于是
一时间我竟有些口吃,「只是昨天……妈……夏雪平那边遇到点事情,挺复杂的,
就没来得及……忘了告诉您一声。」

  「嗯。老爸今晚,想找你和你妈妈,再加上美茵,一起出来吃顿饭。你跟你
妈妈说一声。」父亲对我说道,语气郑重而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那个,这事还有点麻烦……」我想把夏雪平换了个地方上班的事情告诉父
亲,应该也不算违反纪律,「夏雪平现在在市情报局呢,国情部那边有个案子需
要她帮忙协助处理。」

  「哦,是这样……我明白,你和她刚回来,一定会很忙……这样,你看看给
你妈妈联系一下,问问她晚上什么时候下班;等她回信了,告诉我,我再跟你们
俩定时间。地点在『麟港渔村』,美茵这边我接她。爸爸等下还有事,先不跟你
多说了,等你消息。」说完,老爸就把电话挂了。

  这突如其来的要请我和夏雪平吃饭,还这么迫切,这是有什么事情?父亲…
…难道是想和夏雪平复婚么?胡思乱想没有用,我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她没有
接,于是我给她发信息留了言,吃完午饭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夏雪平才给我回
信,说晚上 5点45分,要我去情报局门口接她,并且也同意了父亲的请客。我又
继续追问一下夏雪平这一上午过得如何,可她那边一下子又没了任何回应。很多
很不好的想法又突然袭上心头,但我又告诉自己:之前在段亦澄和艾立威的事情
上夏雪平都没怎么样,何秋岩,你应该信任她才对,她是爱你的,她心里爱的只
有你。

  吃过了午饭,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杨沅沅便将那份简报递到了我面前。我
先前就领教过王楚慧做的所谓「简报」有多么的繁杂冗长,而这份简报,我大略
地看了一下,要比王楚慧事无巨细、鸡毛蒜皮的笔法精简很多,逻辑也很整洁,
让人看起来舒服得很。

  「这份简报,是你做的?」我对杨沅沅问道。

  「是我做的……做得不好么?」

  我笑了笑,肯定地对杨沅沅说道:「写的不错。你这动手能力倒是挺快的么?
有两下子,小看你了。」

  「嘿嘿,谢谢学长表扬!」杨沅沅心花怒放地说道,「我这还是赶着时间弄
出来的的!实际上,我午饭之前就做出来了,本想那时候就给您的;但是王警官
告诉我,说什么不着急给你,还要我下午三点以后再给你;但我这马上要去上什
么新安排的培训课,我怕我忘了,这就给您拿过来了。」

  下午三点以后再给我?我又没说我那个时候要,而且我三点钟之前也没什么
事,王楚慧这是什么操作?

  我对杨沅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等一下你们要上什么培训课
啊?」

  「不知道,今天午饭时候手机收到的群发短信,新安排的,还是沈副局长亲
自给咱们上课……他亲自来,咱们都怪害怕的。」

  「没什么可怕的。一个培训课而已,沈副局还能把你们一个个都生吞活剥了
吗?」

  「嘿嘿,那倒不是!」杨沅沅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想了想对我说道:
「那……学长,我这头发能不能不染回去啊?」

  我听罢立刻把那张简报往桌子上一拍,板着脸对她说了两个字:「不行!」

  「我……」

  「你什么你?」我严肃地看着杨沅沅,「都说我是从警专升上来的混不吝,
我看你们这帮小朋友们啊,跟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命令就是命令,容不得
提条件!」

  「不是……那我……我这么努力,您就不能给我点嘉奖?」杨沅沅委屈巴巴
地看着我。

  「嘉奖可以──口头表扬一次。才整理个工作简报就要求有嘉奖,那你要是
将来破了案,那还不得问省厅给你搬来金山银山?」

  「我不是这意思,学长!我只是……这个发色是我从染头发以来,最适合我
的颜色!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学长?漫画里还有女警是染头发的……」昨晚还满
嘴脏话的杨沅沅,此时说着说着竟然要哭了。

  「真的不行。」我换了一种平和而耐心的语气对杨沅沅说道,「你知道我听
了你的这些话,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咱们『警专帮』的名声不好了。妆容仪表
这点事情,在警员手册上的第一页都是有据可考的,咱们警专帮这帮人,靠着小
聪明、还有八百年偶尔从脚后跟里拿出来用一下的脑子,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升
上了警官学院,然后偶尔再出一两个比如你我这样,成绩算的过去的学生,被那
些原本已经对警专生死心了的教官、上峰们夸几句,说『这还真是咱们差点埋没
了的拔尖生』,于是我们就真的没皮没脸地认为我们自己真的优秀──我这不是
骂你,杨沅沅,这也是我对我自己工作两个月的心得。不见比自己优秀的人,不
知道天有多高、自己有多矮,不实打实地着手办案子,不知道地有多厚、摔上去
有多疼。咱们现在是在警察局工作,不是过去在学校上学了:还能遇见好说话的
教员以为巴结几句,就能在评比上拿个高分;还能遇见几个脑子不灵光的教官,
以为抖机灵捉弄人家,就能逃课、考试作弊。这个头不能开,很快,短则几个月
长则一两年,你就会从『杨沅沅学妹』变成『杨沅沅师姐』,你这个师姐染头发,
后面的学弟学妹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也去模仿、甚至更出格?打耳洞、打眉
钉?会不会把西装和警服给裁了、一个个穿得像哥特乐队的成员?如果到了那种
地步,那咱们重案一组会成了什么样子?咱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随时可能让我们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匪徒,以及随时随地会盯着你一举一动的大众舆论──咱们
组长夏雪平总在媒体上被攻击,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这里,杨沅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在重案一组,重案一组的组长又是夏雪平,那帮靠着攻击夏雪平为
生的人,是不会放过咱们这间办公室里的一草一木的。你染了头发,他们如果发
现你是重案一组的人,那些人便会用最难听的话写出来发到网上攻击你,并以此
再用百千倍恶毒的语言攻击夏雪平,同样,他们也会因为你是重案一组夏雪平的
手下反过来攻击你。你的头发必须染回来,不染回来,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把头发
真的全部剃掉,但是你也真的不适合继续在重案一组待着了。这是为了大家、为
了集体,也是为了你自己,明白么?」

  我并不是很清楚在我面前这个张扬得令人厌烦的女孩,到底对我刚才这段听
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发自肺腑的话听懂了多少,但是却见她咬了咬牙,对我十分恭
敬地说道:「学长,今天下了班,我就去找个理发店把头发染黑。我去上培训课
了。」

  「嗯。你去吧。」

  目送杨沅沅离开,我又拿起了那张简报──这是一份匪夷所思的简报。王楚
慧手头这件徐远所说的棘手的案子,居然是一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车祸:

  在11月21日这天晚上7:03,在景玉宫所举办的「爱的奇幻境」嘉年华上,一
辆疾驰而过的大众Polo,将一个三口之家同时撞伤;其中被撞的三岁小女孩当场
身亡,当时站在孩子身后的三十三岁父亲,也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因为失血过
多不治而逝,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现在还坐着轮椅的孩子母亲。根据景玉宫分局和
市检察院的调查,那辆大众Polo之所以会撞到人,是因为刹车系统失灵,本来当
天路面上就因为白天的时候下过冻雨所以打滑,并使得车子偏离了车道骑上了人
行道,尔后又导致在汽车冲向购买鲷鱼烧的人群的时候,原本保持60KM/H的车子
无法及时减速,才会导致这一悲剧。

  看完一遍这份简报,我心说这个案子有什么好查的呢;但我刚把简报放下,
我又突然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了,景玉宫感恩节嘉年华上的鲷鱼烧。

  此时我一下子想起,在几年前还在警专上学时候的我,跟隔壁护士学校的一
个女孩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过一次这个嘉年华。那段所谓的恋情,其实也就是
在警专附近的火锅店与邻桌女生看对了眼,那是一个狗血的故事,因为后来那个
女生跟她的一个任课老师劈了腿,我后来也就在没去过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
而那次被绿,跟我那一年在警专的经历比起来,既不光彩、也没什么曲折的情节,
所以这个事情便被我尽量忘记了,多年过去已经埋没在了我经历过的其他好多事
情里。可现在一想起来,我仍然记得,景玉宫嘉年华上的鲷鱼烧,因为特别受到
小朋友和女孩子们的喜欢,购买的时候是要排一个很长很长的大队的。

  ——60KM/H的车速,一个猛子扎进人堆儿里,只撞到了三个人,这个几率不
是没有;但是若说受害者居然正正好好是一家三口,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
有些邪乎。只是看这个简报似乎根本没用,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主要负责这个案子
的王大姐聊聊。

  没想到一抬头,我却看见王大姐正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准备离开办公室──她
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完全没有察觉;而且重案一组的办公桌虽然位置都新挪开排
列过,但是她的办公桌的位置依然距离我的很近,从我面前或者背后经过,明明
是离开办公室的最短距离,但此时的她却非要绕道原来属于艾立威、现在被安排
给秦耀的那个位置旁边的过道去,这让我不免觉得她的行为颇为怪异。

  「大姐,着急去哪啊这是?大姐?」我唤了王楚慧两声,起初她还没听见,
但就办公室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以我的分贝她若真的没听见也算是出了鬼。

  于是我不得不站起身,准备走向她身后;而当她发觉我站了起来之后,这才
转过身很不自然地朝我笑了笑:「哦?秋岩你叫我?……呵呵,合计事情来着,
走神了。」

  「姐,着急去哪啊?」

  「跑外勤啊,呵呵。」

  「什么外勤啊,这大下雪天的?」

  「案子的外勤呗。」王楚慧眯缝着她的那双细小的眼睛看着我,一笑起来,
她的法令纹也被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弧度。

  「着急么?」

  见我也不跟她直接聊正题而一味地试探她,王楚慧也显得有些不自在,「秋
岩,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想跟您聊聊这个案子。」我说着把杨沅沅写的那份简报递到了王楚慧手上,
「我着急看,所以就从这黄毛丫头的桌上拿起来了──就这笔法,看得我云里雾
里的,咱们『警专帮』前途着实堪忧。」

  王楚慧屏息凝神地看着手中的那份简报,便松了口气笑了笑,对我说道:
「都需要摔打么。你是警专生升学警院的拔尖生,在你看起来这帮孩子肯定跟你
差的远着呢。想我当年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还没这小杨有水平,那时候连打印
和复印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呢,呵呵。」嘻嘻哈哈一阵,王楚慧才对我问道:「秋
岩想了解点关于这个案子的什么?」

  「基本上来说,一切。」

  「你看看,我还告诉这丫头等下午三点钟以后再把报告给你,这里面可以说
道的东西不少呢!」

  于是王楚慧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并且给我讲了一个更
「细致」的案件描述,一个跟简报上大部分内容都不太一样的案件描述,一个以
幸存下来的那个一家三口的母亲为叙述角度的案件描述:

  活下来的这位孩子母亲叫郑玥施,三十三岁,是一个咖啡厅的普通服务员,
她的丈夫林攸是个货车司机,夫妻二人的收入不高,生活也比较拮据,偶尔能靠
丈夫帮别人拉一些私活、或者是在 F市郊区的半夜里跑几次违法的城市拉力赛,
以及妻子往一些女性情感杂志或者成人杂志投稿一些文章、小说赚上几笔外快。
以往这个家庭的生活还能维持,可是今年八月末的时候,林攸所工作的物流公司
倒闭,老板全家跑路,当月的工资都没有开出。这让这个家庭开始渐渐连房租都
交不起,更别说原本已经为女儿预定好名额的幼儿园的学费。

  在十月五号国庆节之后,一直帮着林攸找赚外快伙计的朋友「肥胆鼠」给丈
夫找了一个一次就能赚得五百万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是什么,「肥胆鼠」和丈
夫都并未告诉郑玥施,只是信誓旦旦地说,家里很快就会有所改善,但是做完这
一单,全家必须搬离 F市。丈夫那边搞得神神秘秘,每天早出晚归,妻子这边虽
然异常担忧,但是出于多年的爱与信任,郑玥施也并未起疑,只是丈夫和那个叫
「肥胆鼠」的社会混混每天密谋的「大业」却一拖再拖。

  终于,丈夫在11月15号这一天把那整整齐齐的钞票带回了家里,看着那五百
万现钞,郑玥施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恐惧,她大致猜到了丈夫所去做的事情是什
么,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再没有回头路。于是全家都准备好搬到外地,去南
方的 S市打工谋生。临走前,女儿非要去一次景玉宫感恩节的嘉年华,夫妻二人
想着在外忙碌这么多年都没时间陪伴女儿,心中对女儿饱含亏欠的夫妻二人便都
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根据案件详细报告上郑玥施的描述,在他们一家三口刚到嘉年华现场的时候
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等到女儿在旋转木马和碰碰车玩了一圈之后,她就发现在
整个嘉年华现场,有差不多七八个人在紧盯着自己全家,只是当时她和丈夫并未
在意。而就在自己跟着丈夫和女儿去排队买鲷鱼烧的时候,那辆大众Polo朝着自
己全家有目标地驶来,郑玥施分明记得当时丈夫还反应过来那辆车可能会朝向自
己一家三口撞来,于是还想拉着自己和女儿闪躲──可就在这时候,她和丈夫都
没有想到,那条排队买鲷鱼烧的长龙里,突然奔处至少三五个男子,把自己全家
三口人往车子撞过来的方向推搡,然后直到丈夫、女儿和自己被撞到前的那一刹
那,那些人才躲开。

  「这也太科幻了……」我感慨了一句。

  「你看看,这种话你也不信是不是?」王楚慧轻笑了两声,对我问道。

  我对这样的说辞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一方面根据物理学原理,如果真的有人
在故意压迫着身边人往一辆疾驰中的汽车车头撞去,那么施压者也有很大的概率
会让自己受伤;但与此同时,我也看过类似的这种谋杀手段的监控视频,有些人
是故意被安排在受害人的必经之路,有些人则是愉快杀人,等到对面冲来一辆轿
车或者货车、甚至是地铁轻轨的时候,会故意将受害者推向车头将要到达的位置,
而施暴者自己如果反应及时,也会做到完全不让自己受伤。

  「那附近有监控视频么?」

  「有,但是只能拍摄得到车尾,对于车头的情况完全是盲区;这个被害人郑
玥施的说辞也无法证明,因为视频也根本看不到案发的那一刻,她前后的人是否
对她和她的丈夫女儿是否真的实施了推搡,尽管录像上表明,确实在车子驶来之
前不断有人凑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周围。」说着,王楚慧还给我调出了视频,「喏,
你看。我这里还有现场照片,车轮印、报废的车辆撞击痕迹、以及血迹,倒是跟
郑玥施描述的十分相符,但这证明不了他们一家是被人算计谋杀的。」

  看完视频我不禁感叹,这样的事情可真是有些够老掉牙的:好像我遇到的大
部分监控摄像头,不是在案发的时候突然故障失灵,就是拍到了画面却又因为什
么盲区、光效之类的因素结果拍不到有用的东西。

  「那么她丈夫林攸跟这个叫『肥胆鼠』的混混,究竟去干什么了?换句话说,
如果按照这个郑玥施的说辞,那么她认为,他们一家三口究竟是惹上了什么人?」

  「中兴东路有一家叫『汝海帆』的海产商,秋岩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挺有名的,中兴东路那家是总店。老板叫蒋帆,主要经营海参、
鲍鱼、咸虾仁这样的干货,也兼卖鱼翅、海马这样比较名贵的东西。他那怎么了?」

  「按照郑玥施的描述,『汝海帆』其实是一家地下钱庄。」

  「她怎么知道的?」对于这个最初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案子,我越来越迷糊
了。

  「她丈夫虽然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时候,在她丈
夫的背包里发现的──那是一系列的抢劫计划:上面记录了『汝海帆』保险柜的
位置、保险锁的密码、每个时间段的保全人员数量,以及最快的逃离路线。据她
自己推测,『肥胆鼠』和他的同伙应该是认为蒋帆生怕自己的地下钱庄被人发现,
如果前去抢劫对方根本不会报警,所以丈夫才会同意跟着『肥胆鼠』他们铤而走
险。确实,蒋帆现在已经被检察院方面控制,他既否认了自己与这个车祸有关,
也否认自己的海产公司是地下钱庄,检察院方面没在那里发现任何违法融资和抵
押之类的金融商业行为,只不过肇事的那两个司机,倒的确之前都在蒋帆的海产
公司干过运输。」

  听完这一切,并且仔细地研读了王楚慧电脑上的这份报告,我整个人已经是
云里雾里,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个案件的复杂性,绝对要比我最开始想象的要高得
多。

  「我想去见见这个郑玥施,她现在是在我们的保护下还是检察院的?」

  「本来应该检察院,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法院。」王楚慧说道,「这个案
子今天三点钟就在市立中级法庭开庭。」

  「啊?这么快?」我一时间惊愕得连喘气都不太顺畅,「今天这才12月1号,
这太仓促了吧?」

  「但是这个案子是在11月21号案发的那天就立案的,到今天正好是满十天的
调查期,可以开庭。」王楚慧对我说道。

  「不是这么回事吧?就算这个案子是案发当天立案,移交到咱们市局是什么
时候?」

  「秋岩,你没看到吧?」王楚慧说着关了视频,桌面上穿着红色低胸礼裙的
艺术照壁纸一闪而过,然后她又打开了那个详细案件报告的第三页,将上面的一
行字指给我看,「这个案子咱们市局都只是监督和协办──这点权力还是徐局长
硬要过来的,真正的办案权力和责任还都在景玉宫分局,从头到尾人家景玉宫分
局也没把案件受理调查权力交给咱市局。」

  「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着我站起了身,拿起了自己的那件羽绒大衣,「事
不宜迟,我跟你一起去吧。」

  「行啊,正好大雪天的我也不太敢开车。有秋岩陪着我,安心多了。」王楚
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电脑关机。而就在这电脑将要关闭的一瞬间,王楚慧
的电脑屏幕上居然跳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王楚慧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其实也是白皙得很,但从
额头到轻微掂起的屁股再到脚趾,全身上下却在不满了清浅的皱纹的同时透着一
股灰白的色调;一双肌肉略显松弛的修长细腿盘在了男摄影者的结实的腰际,粗
壮的肉茎夯实地在王楚慧带着深灰色的肉蛤中插入半条,双腿间剃过了阴毛的阴
穴处,那两片仿佛结了一层茧壳的肉唇血液充盈,微张着仿佛希望将那条紫红色
的阴茎吞下更多,顺着被套上粉红色安全套的血脉突兀的肉棒,几滴乳白色的阴
精正从王楚慧的桃红膣穴中涌出,只是盯着屏幕,我便能嗅到一股带着咸腥气息
的骚味;在她的上半身,一粗一细的两只手正抓握住她那饱满但下垂得有些明显
的乳房,那乳头充血后依然是淡粉色,看起来像是两颗糖果一般,可那周围的一
圈乳晕上却也全是皱纹,看了免不了会让人觉得有些煞风景;而在她的手里,也
正握着那两只手各自主人的肉棒,其中一个肉棒虽然看起来略短但是粗而硬挺,
另一条看起来甚至要长过我一些,但是口径却实在有些纤细,而且看起来有些耷
拉的感觉,还连着些许外包皮;躺在床上的王楚慧把那两根肉棒的龟头戳到了自
己的法令纹上,脸颊上扑红着眯着眼睛对着镜头得意地媚笑着,同时在她的颧骨
处、嘴角上、锁骨窝里、乳沟间还被射满了精液,并且在她轮廓依然分明的腹肌
上,还放着三支已经被灌满了的安全套。

  「哎呀……秋岩,都被你看到什么啦!真是羞死了!」王楚慧斜着眼睛,用
着一副狐媚的眼神地看着我,然后在屏幕熄灭的那一刻迅速合上了电脑放进了背
包里。

  「我……对不起,王大姐,我不是故意的……」看见王楚慧那充满淫荡与得
意的眼神,我瞬间就后悔自己刚才盯得时间太长,即便实际上可能也就二十秒钟
左右,而且她此刻不断斜眼盯着我脸上和我裤裆时候嘴唇露出的扬扬自得,让我
开始感觉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仿佛是一个桃色陷阱。

  「啥不是故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姐长得这么漂亮,也顶不住被你这么看
吧?快走,跟姐上车。」

  这下我有点害怕了,我已经同时开始后悔自己要不要跟她上车去法院;但是
毕竟案子的事情要紧,我只能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和心里的不适,跟着王楚慧。

  果然,车子一启动,开出市局大院之后,王楚慧就对我开口问道:「秋岩,
大姐问你个事呗?你觉得大姐电脑上刚才那照片照得好看么?」

  ──据我跟淫娃荡妇类型等女人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我判断王楚慧这句话是
个陷阱:我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给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和所做的动作的
由头,看着她此时微微解开自己身上这件双排扣大衣的扣子、以及里面毛衫开衫
拉链的动作,我很怀疑接下来她是不是要脱衣服;但别说我现在已经拥有夏雪平
了,就算世界上没有夏雪平这么一个女人,我也不可能对于眼前这个说话口无遮
拦、做事总藏着三分心眼、还有点轻情寡义的女人提起半点「性趣」。看来开到
法院之前这一路上,跟这个肉食女说起话来的时候,我必须得谨小慎微。

  「姐,问一句啊,那张照片谁拍的啊?」

  「……能是谁?那个『死鬼』聂心驰呗!照照片的时候,还非得那他那根鸡
巴插在我身子里……你们男人啊都坏死啦!」王楚慧说着侧过身,对着我把自己
的胸部一挺接着问道:「告诉姐,那照片好看吗?」

  「聂师兄反正已故了,在他身后讲他的不好有点对不起良心啊,但是我必须
说一句:拍照片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我故意说道。实际上,聂师兄给王楚
慧的胴体拍得还挺好的,但我为了不让王楚慧以为我是想睡她、或者给王楚慧引
子被她睡,我只能这么说。

  「嗨,一个干那种事情时候的照片,本来就是手机拍的,你还关注这些?」
王楚慧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大喇喇地说道。

  「嘿嘿,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起来,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强
迫症,接受不了看起来不完美的东西。唉,聂师兄这照片照的……我就不跟国内
那些诸如『Wanimal』 、『Perryx』、『Misssong』还有『一双人字拖』这样的
大摄影师比了哈,但说他那个镜头角度取得就不好,把你的脸照扁了你没看出来
么?而且还有点双下巴……最可恶的是,他那个角度一照,你身上的那些皱纹全
被照下来了!哎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一个男生看一个女人被照成那个样,
我的天,我都跟着接受不了!」

  「呵呵,」王楚慧一眨眼,一抹怒火从她的脸上划过,但很快她又整理了一
下自己的笑容,双眼直勾勾地对我说道,「听你这么说,你还挺讲究的呢!那要
不然,你给姐拍两张呗?──欸,他们可都说姐长得像那叫什么,北条麻妃的,
你不觉得么?」

  「哈哈,姐,北条麻妃是谁啊?北条麻妃……北条早云……听着像历史人物
是的,呵呵,我真不认识。」我专心地看着路况,昧着良心说道,实际上北条麻
妃是我的AV启蒙老师,而且王楚慧从容貌到身材,还真的跟她挺像的──所以我
就再没看过北条麻妃的片子,可以说是她毁了小百合老师在我心中的形象。

  两番攻势下来,王楚慧见我无动于衷,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侧过了头看着
车窗外,从她那边车窗玻璃上的倒影看起来,她似乎在皱着眉头。可紧接着,王
楚慧又似计上心头,嘴角一扬对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呀,秋岩?你
是喜欢比你年纪大的、还是比你年纪小的?」

  「当然是……比我年纪小的啊。」我搪塞道,「呵呵,在您面前这么说可能
不大合适,但是男人不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么?」

  「瞎说!我之前看不少的年轻小女警,好像都约过你出去吧?你怎么没同意
呢?我看你是喜欢年纪大的而不自知!」我倒吸了一口气,刚要辩解,然而王楚
慧根本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我问道:「那姐问你哦:咱们局……不不,
咱们重案一组里──我还是就这么问你吧:假如让你从我和你胡佳期师姐里面选,
你愿意选谁做你女朋友啊?」

  「我……这……」我不知道王楚慧这又打得什么鬼算盘,只好先装口齿,然
后继续假装客套礼貌地搪塞道:「这让我怎么选啊?我只是把你们俩当成自己的
师姐、当长辈,这个……不好选!」

  「嘿嘿,瞧你那样!还羞呢!姐不就是跟你瞎聊天么?你选一个──你就假
如,有一天上峰非要你在我俩里选一个谈恋爱、约会、接吻、还有……上床,要
不然就免你的职还抓你去坐牢、甚至判死刑,你选哪个?」王楚慧眯缝着眼睛,
笑着对我问道。

  「不是……我就不太喜欢比我年长的女人,怎么上峰就要判我死刑了呢?」

  「不行,反正你必须得选!……哎呀,聊天嘛!随便选一个呗!」

  「那……我……我选胡师姐。」我最终给了她一个答案,反正我是不会说
「我选你」的。

  「哎哟!哟哟哟哟!瞧你那样儿,嘻嘻!」王楚慧嫌弃地看着我,一脸失落
地撇着嘴,接着又对我有些愠怒地问道:「还说不喜欢年纪大的呢?这选胡佳期
这么果断?反正也是,胡佳期一直在你们小男生里很受欢迎,她早就是咱们局的
『小鲜肉杀手』了,不然那个警院学生会的也不可能冒着违反校规和法律的风险
给她下药、迷奸她……我说,你盯上佳期多久了?」

  「怎么成了我『盯上』胡师姐了?不是聊天么姐姐?」我无奈地假笑着,
「主要……你们俩里面我真没法选,按照您之前的问题,那我只能选胡师姐了─
─我真的只是把您当姐姐。」

  「呵呵,那行呢。那我再问你:如果让你在我和……呃……」

  王楚慧沉默了差不多快一分半钟,在这个时候突然在小路上迎面而来一辆铲
雪车,我正观察着前后车子的安全距离准备变道,心思也并没放在王楚慧说话的
字面上,也就在这时候,她赫然对我问道:「在我和夏雪平里面选一个,你选哪
个?」

  此时的我,心里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只要不说「我选你」就无所谓,而起初
一听到「夏雪平」这三个字,我便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内心想法将思路趟了过
去:

  「我选夏雪平。」

  「嗯?」听了我的答案,王楚慧如获至宝一般笑着大叫道:「欸?秋岩,你
说你选谁?」

  「我……嗯?」我赫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一刹那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
嘴唇咬下来、把自己的舌头嚼烂!事已至此,我只能玩起最低端的「吃了吐」:
「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王楚慧媚眼一弯,没马上拆穿我,反而对我接着问道:「嗳,秋岩,那要是
让你在夏雪平和胡佳期俩人里头选一个呢?你选谁啊?」

  「我肯定选胡……不是,我说大姐,你不带这么套路我的!夏雪平是我妈,
而我又真是打心底去尊敬你和胡师姐,我对你们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说我怎
么选?我选择死亡行么?坐电椅、枪决、注射死刑,怎么都行……」

  「哎哟,你激动啥?小伙子火气真旺!嘿嘿!」王楚慧狡诈地笑着说道,
「但我刚才,可真听你说要选夏雪平哦?」

  「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啊,姐姐……」

  「等等,你自己瞅瞅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有多红?」王楚慧不说还则罢了,
她这一说,反倒是让我觉得脸上滚烫,接着她又说道:「别跟姐装了,姐一直想
问你呢:秋岩,你是不是对雪平有什么不该是儿子对妈妈的想法呀?」

  「不是,王姐,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哼,还从何说起:那我就给你详细聊聊──那个卢公子和那个女高中生裸
死那回,当时艾立威因为帮着周正续清理现场、故意打出租车绕了个弯假装迟到,
雪平为了还原死者死状,没拉着艾立威也没拉着丘康健而是拉上了你,当时那姿
势,可比姐关机画面上被聂心驰那死鬼压着时候的姿势更撩人哦!结果之后你一
起身,小帐篷那叫一个鼓,我和你胡师姐都看在眼里的!再后来,周正续两次准
备狙杀雪平,你两次都把雪平压在你的身下,你是为了保护她,可你两次都很巧
合地把雪平胸前的扣子给挣掉了──你说雪平胸前那点春光,是不是都被你看到
了呀?雪平之前有精神隐疾、也爱撒酒疯,只要是在家,一喝多了就爱光着身子,
这期间你每次去雪平家之后,第二天上班虽然你和雪平的关系表现得时好时坏,
但你们母子俩每次往对方身上看的时候,都会脸红,嘿嘿,雪平怎么想的我不知
道,但你小子那直勾勾的眼神,那可真是犯了佛戒:一个贪加一个痴!秋岩,你
跟姐说说,你是不是对雪平挺有想法的呀?有想法就说么!反正是自己妈妈,长
得那么漂亮,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一个男子汉大小伙子,喜欢就要表达嘛!」

  我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实际上在我的羽绒大衣下,前胸后背上的冷汗已经
能流满一茶杯了,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工作业绩平平、也没听说从入
行以来破过什么大案的王楚慧,观察起别人来居然可以这么细致入微,而还记得
那么清楚。

  我也不禁不由开始害怕起,我离家出走回来后在洗手间门口那一次把夏雪平
按在墙上强吻、还有今早夏雪平跟我在等着徐远沈量才适合在缓步台上的拥吻爱
抚,以及我和夏雪平之前的所有或暧昧或故意的轻浮举动,会不会被这个王楚慧
看在眼里。

  我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傻充楞道:「王姐,你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啊!你…
…你但凡开玩笑说我跟胡师姐都可以,但是你说我跟夏雪平……我是她儿子我怎
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种事情多着呢!你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要不姐先跟你试
试?姐愿意亲自『开导』『开导』你!」王楚慧边说着边流口水,这让我不禁有
些害怕,我怀疑是不是从我一开始来到重案一组,就已经被王楚慧盯上了。

  你是不知道,白浩远跟胡佳期他俩是怎么开始的吧?其实是因为胡佳期先跟
她儿子有性行为,被白浩远发现了,白浩远借着这个事情威逼利诱她,她才沦陷
给白浩远的你知道么?「说着,王楚慧的脸上也跟着一红,」还有,你知不知道,
我电脑上那张照片里,另外那俩男人是谁呀?」

  「我不想知道,我没兴……」

  王楚慧也不理会我的反感,直接说道,「当时在我右手上那个就是白浩远,
而我左手上的,可是我们家小飞呢!我们家小飞那个小畜生可不是物了,每天晚
上都缠着我,哪怕他爸就在旁边!我啊,没办法,为了尽到一个好妈妈的责任,
天天晚上得照顾我们家小飞三四次……」

  话说完,王楚慧还很期盼地看了我半天;而我侧过头,回敬了她一个无动于
衷的表情。

  「秋岩,你好像对这种事,并不感到奇怪和反感?」

  「呵呵,我奇怪和反感什么?胡师姐跟她儿子小军、您和您公子小飞的事情,
那都是你们自己的家事,与我何干?欸,王大姐,你知道我何秋岩就这毛毛躁躁
的性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行,为啥警校里那些校领导、教官、教员们都觉
得我是拔尖生,愿意推荐我到国情部和安保局、还同意把我特招到咱重案一组么?」

  「为啥啊?难不成因为你是夏涛……」

  「因为我从来都不爱多嘴、不管闲事。」我冷冷地对王楚慧说道。

  「呵呵,闲大姐我管闲事了?」王楚慧明明被我噎得七窍生烟,但她却依然
能笑出来,并继续跟进刚才的话题,「大姐不也是关心你和雪平么?你看看你,
二十郎当岁、没个女人好好管管你,对吧?雪平呢,离婚多年,身边也没个男人?
你说你,现在正是精力旺盛、情感过剩的时候;雪平呢,多年得不到情感和男人
的滋润。母亲儿子俩在一起,发生点肉体关系、谈个恋爱什么的,有啥不可以的
呢?一来可以缓解一下彼此的生理欲望,二来也可以增进感情,改善母子关系…
…我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了,如果参政当个议员什么的,我肯定去提议,让母子
性爱合法化、母子恋爱和婚姻合法化!」

  「呵呵,您还有这雄心壮志呢?」我讽刺地说道,并没有继续往下跟王楚慧
接茬。

  王楚慧看见我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接着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从另一个
角度对我切入:「欸,我这才想起来:你跟雪平这整个11月份,是一起休假的吧?
你们俩在这一个月都去哪了?这一个月,母子俩孤男寡女的,旅行的时候怎么住
的?出去玩的时候没被人当成情侣俩吧?都去干什么玩了?还是说,你已经把雪
平给拿下……」

  「王楚慧警官,你说了一路的话了,歇歇可以么?」我实在忍无可忍,郑重
地对她说道,「我尊敬您是前辈,所以我给足了您面子;但现在我不得不提醒您
一下,我现在是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工作上我是上级,私下里您是长辈。
有些事情我不理会您应该自重,有些玩笑您不不应该开。至于您问的,我跟夏雪
平组长假期的经历,呵呵,那是徐远局长交待给我俩的,」我顿了顿,灵机一动,
对她继续说道,「而且有些话,尤其是关于我和夏雪平这休假一个月的事情,我
得先请示省厅领导才能跟你说。」

  「你……哦,原来你……你和雪平是去执行公务去啦?」

  王楚慧一见我忽然正式发起脾气来,便有些被我震慑住,而当听见我一提起
省厅,她便真的相信了,脸上的戏谑和淫浪也立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
掩饰的狐疑与焦虑。

  我也就坡下驴,故意煞有介事地说道:「嗯,就是这么回事,我毕竟也是在
咱市局做了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了,曾经还差点去安保局当特务、去情报局做探
员,其实……呵呵,也不怕您笑话,我就这点本事还被上头的人惦记上了!您看,
包括夏雪平现在去情报局,也包括徐局长一点都没迟疑、喯儿都没打就同意我做
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对吧?这里面的事情……嗨,我这口口声声说是不能
跟您说、不能跟您说的,结果这才多一会儿就抖搂出来这么多东西来!唉,我这
嘴啊,藏不住事!真的,姐,我就这脾气,有些话必须找个人说出来才行……欸,
这些事我也就跟您一个人说了,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啊!」

  「呵呵,那不能够!你信任姐,姐还能把你卖了?」王楚慧连忙说道。

  「那,至于今天,我在您电脑里看到的图片、听您跟我说的自己那些跟聂师
兄、白师兄还有您家公子的故事……」

  「嗳,秋岩!这个你可千万别跟省厅的人说啊!姐可求求你……」

  「您放心,我正想说呢: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权当没看见没听见!所以啊,
我也请您,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不会的、不会的……呵呵!」王楚慧满口应承道,默默地把自己毛衫的拉
锁和大衣的扣子全部系紧,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我只知道,车子里从这一刻开始,总算
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随即,看着马上转变成只是缄默地盯着车外雪景的王楚慧,
我我才察觉一件事:从杨沅沅被她阻止立即将案情简报交给我、到在我专心致志
看简报的时候她故意鬼鬼祟祟地绕着办公室的桌椅准备离开、到刚刚她一个劲故
意想要引诱我──可以说她表现得很饥渴地想要让我立刻把车子停在路边跟我车
震一番,再到她故意拿我和夏雪平说事,她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不想让我在法院
开庭之前跟这个案子中幸存下来的这位郑玥施见面呢?

  只不过,这看似很普通的车祸──当然,顶多也就是个一般程度的仇杀,如
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王楚慧为什么会不想让我跟这个郑玥施见面呢?眼前这个
除了男人的粗屌与精液之外什么都不认的王楚慧,真有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幺?──我希望我是因为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之后产生了些许Ptsd的症状而想
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在第一天恢复上班就遭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阴谋情节了。

  也真是巧合,我到了市立法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十八,按照一般的规定,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不能对涉及刑事犯罪的原被告进行探视的,好在这一天值
班的法警支队的分队长居然是当初念警专时候曾经跟我和大白鹤住过一个寝室的
室友,而他手下这支分队里,大部分我都能叫出来名字,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
喝过酒兄弟,索性这些法警便帮着我和王楚慧跟法院交涉争取,最后让法院方面
给我俩开了绿灯,允许我和王楚慧跟郑玥施见个十分钟的面。

  于是,在这一年12月一日这个寒冷冬天午后,在这间开着和煦暖风但依旧有
几许如丝如发的冷风从窗框的缝隙中窜入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个形容枯槁的名
叫郑玥施的女人。

  我不是没见过让自己瘦成皮包骨头的女人,九、十月份的时候,我见过了一
个王瑜婕、一个申萌,但她们俩当时一个是因为药效和侮辱洗脑失去自我,一个
是因为药瘾加上恨世嫉俗的精神状态誓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她们两个的消瘦,
都是一种很沉沦堕落的消瘦。

  而郑玥施则不然──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她举着自己颤抖的手臂、仰
头喝着玻璃杯里的水,而在一旁的护工似乎因为害怕重伤未愈的她喝得太急连忙
劝阻她。

  当她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门口熟悉的王楚慧的时候目光是平和也充满信任的,
而当她望向第一次见面的我的时候,颤抖着的无力的身体,依然硬撑着在轮椅上
坐得笔直,我记得她虽然做的工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咖啡厅服务员,但是她的坐
姿看起来,却像一个女将军,并且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十分的警惕和倔强──这女
人身上的消瘦并不是孱弱的消瘦、亦不是沉沦的消瘦,这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消
瘦,满身的皮包骨并不是一折即断的细竹竿,而是仿佛坚硬的钢筋石棱。对于这
样的女人我并不觉得害怕,我敬畏她,我也心疼她。

  「景玉宫分局和检察院那帮人怎么想的?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上庭么?」
看着眼前的郑玥施,我对于兄弟单位草率的工作态度的不满也不由自主地溢于言
表。

  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郑玥施却发话了:「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能吃饭、能
喝水,如果不是长时间,我能走能站还能跑,能出庭为什么不呢?」转而,郑玥
施又对着王楚慧问道:「王警官,这个人是谁?」

  「妹子,你别急……」王楚慧无奈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郑玥施介
绍着我说道:「这一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的组长何秋岩。」

  「你的组长?我怎么记得你的组长应该是个女的,我看过她的新闻,应该叫
夏雪平!」郑玥施狠狠地盯着我,对王楚慧说道。

  「他是代理组长,而且他就是我们夏雪平组长的儿子。」

  「哼,怪不得!我倒是没听过你,小小年纪的……马上就开庭了,你们来干
什么啊?」郑玥施依然有些愤怒而紧张地看着我。

  若此时有个放大镜,对着她身上的汗毛比照,肯定能看到此时郑玥施身上的
所有毛发应该都是竖起来的,而且她的汗毛的硬度和锋锐程度必然不亚于刺猬与
豪猪。我既觉得她说话实在太冲,又觉得她的精神有些紧张,因此,我半开玩笑
地说道:「我刚休假结束,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赶到这来见您,郑女士,您说我
如果不是对您的案子有兴趣,我还能是来找您干嘛呢?来找您喝咖啡?」

  「你难道不是来找我,逼我撤诉的吗!」郑玥施情绪有些亢奋不定地对我喝
道。这一句话给我问得有些傻了,我看向王楚慧,王楚慧也有点不明就里。

  「我逼你撤诉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郑玥施。

  「你……你不是来找我撤诉的?」郑玥施好像也瞬间没了头绪。

  「郑女士,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的护工有些忍不住了,对我和王楚慧说道:「王警官,还有何警官,
你们可能不知道……唉,这几天,已经有三批人来威胁过郑女士,让她别起诉蒋
帆了。」

  郑玥施含着眼泪吸足了气,然后对我与王楚慧说道:「差不多也就这么一周
的时间,最开始是一个叫孟伟鳌的律师找上我的病房,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巧
合』地只有我一个人。我没见过这个孟伟鳌,但我听说过他,他是个挺有名的律
师,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要帮我打官司,可他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他是蒋帆派来
的人!他跟我说什么,他只愿意帮我与蒋帆和解、不愿意打官司……而且,这个
孟律师还带着一箱子钱,差不多八百万现金,他说如果我愿意和解,我丈夫林攸
拿到的那五百万还是我的,再加上八百万,还有这次住院的医药费……他想让我
息事宁人!他还说什么,逝者已矣,让我拿着钱重新开始生活?哈哈,可笑!我
的丈夫只是个开车的,真正砸开他蒋帆金库的又不是林攸!更不是我女儿靓靓!
我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命,难道就值这几个钱?……我情愿把把五百万还给蒋帆,
我也要让撞死我丈夫的凶手偿命、也要让蒋帆坐牢!」

  按照法律意义上来讲,林攸确实是抢劫的帮凶,但是同样如果真如郑玥施所
说,蒋帆教唆杀人,也是可以把牢底坐穿的;而如若这件事真像看上去那样,只
是一个普通的车祸,那这个蒋帆也没必要心虚了。

  「那么后两次还有谁来找过你呢?」我对郑玥施问道。

  「第二次,是蒋帆的兄弟,那家伙本来就是黑社会,找人闹事我一点都不觉
得稀奇,市立医院的病房有监控,那帮流氓混帐,倒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第三个找我的人,真的恶心到我了!他是你们警察!是景玉宫分局刑侦处
的处长秦彦侠!他也拿着一箱子钞票来找我!──这就是我刚刚为什么怀疑,你
这个何警官,也是心怀不轨。」

  「老秦?」

  秦彦侠这个人我接触过,假期的时候我曾在他手底下实习过,他当时并不在
F市景玉宫分局,而是在K市辽金博物馆路分局。我跟他的接触也就两三个月,时
间不长也不算短,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还是比较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所以一
听郑玥施说老秦亲自去帮着蒋帆威逼利诱她撤诉,的确挺颠覆我的三观的,我也
真有点不敢相信。

  然而面对郑玥施这个以受害者身份坐在我对面的工作对象,且她的情绪还如
此不稳定,我不可能过于主观地跟她说我认识秦彦侠、他人品还行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我冷静了一下,对她说道:「郑女士你放心,你看我手上除了手套以外,就
没有别的东西──我这两只手套也揣不来多少现金对吧?只是既然秦彦侠枉顾他
的警务人员身份,来劝阻你走司法进程,那你为什么不向市局风纪处、省厅督导
处和人事部投诉呢?何况据我所知,协办你这个案子的,还有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们,你为什么不向他们告发?」

  「对呀!」王楚慧看了一眼郑玥施身边这个护工,又对着那老实巴交的农村
女人埋怨了起来,「郑妹子行动不便,这护工大姐你怎么也不帮个忙?」

  「我……唉……我……我哪敢啊!城里人一个比一个凶,你说这警察都要找
这妹子麻烦,我万一找错了人呢你说……」那个护工也是满腹苦衷。

  却听坐在轮椅上的郑玥施说道:「哼,怎么告发啊?蒋帆的人不就是在给
『天网』的人进行洗钱么?早就听说检察院的人已经被『天网』透成筛子了!依
我看,那个秦彦侠也是『天网』的一员!」

  ──外面的雪似乎晴了,但我明明感觉在我的身上像刚遭到雷击一样。

  「『天网』?什么『天网』?郑女士你在说什么?」王楚慧一头雾水地问道。

  「呵呵,不就是那个『天网』么!我不知道他们那帮人确切该叫啥,但是咱
们听说过的老百姓都叫他们『天网基金会』──在你们警检法内部和一帮黑社会
组成的洗钱利益链:在警察机关里面工作的贪官收钱,然后找几个黑道头头让他
们洗钱,不就是帮着权贵维持财路这么回事么!」说着,郑玥施还咬着牙白了王
楚慧一眼,「反正都是穿着黑皮的,也不知道王警官你们是真没听过、还是装没
听过!」

  「呵呵,我反正是真没听过。秋岩你听过么?」王楚慧也受不住郑玥施这个
脾气,又对我问道。

  我抿了一口唾液,对郑玥施问道:「郑女士,你怎么能确定秦彦侠是『天网』
的人?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证据就是他在帮蒋帆做事,拿钱吓唬我!我不知道秦彦侠是不
是『天网』的,但我敢肯定蒋帆是!」

  郑玥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满眼伤感地说道,「在林攸和靓靓出事
前的那个晚上,林攸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蒋帆的底细,他也
是听『肥胆鼠』那家伙说的。『肥胆鼠』曾经帮着蒋帆做过运货生意,算是蒋帆
曾经的小弟,他知道蒋帆跟咱们 F市几个警察分局的人都有金钱来往,他们那帮
人也很照顾蒋帆的生意,要不然以蒋帆曾经跟隆达集团张霁隆、还有太极会车炫
重都结过仇的过往,他凭自己,也不能做成 Y省的鱼翅大王。『肥胆鼠』说过,
每一次蒋帆跟那几个分局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会提到『天网』这两个字──起初
我和我老公也都是听别人扯闲嗑的时候说过两句,全当做『笔仙』、『猫脸老太
太』的故事听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真有这么个东西。『肥胆鼠』和他的兄弟,
就是捏准了『天网』见不得光、蒋帆害怕自己为『天网』干脏活的事情被抖露出
去,才去劫的那个地下金库。」

  「那么那个『肥胆鼠』人呢?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已经失踪了。我和林攸感恩节之前还准备跟他和他媳妇道个别,
他媳妇在外地旅游,但是没联系上他。现在想想,当时我和林攸就应该果断走的。」

  郑玥施说到这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咬着牙说道:「唉,反正管他什么
『天网』『地网』的,我郑玥施没多大能耐!但是我就拼了!想让我撤诉,除非
从我身上踩过去。」

  我正想继续问些什么,探视的时间到了。

  从郑玥施的休息间里出来,王楚慧表示自己想透透气,于是去了法院楼门口
抽了根薄荷烟,而我坐在法院一楼大厅的长椅上,心思久久不能平复。

  「天网」,这个是我第三次听说这个词,居然还是来自一个普普通通的咖啡
厅服务员。今一人言市有虎,王否信;二人言市有虎,王疑之;三人言市有虎,
王信矣,我是越来越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网」这么一个东西,尤其是当郑玥施
讲述起蒋帆和警察内部一些人事来往的时候,也不知道缘何而起。

  我的思绪竟然想到了在为艾立威赴死之前,那个曾经被一帮在法院工作的人
士轮奸后扒光衣服、抢走所有个人物品、全身赤裸蹲在寒风中桥洞下的刘虹莺。

  只是这个「天网」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为一帮人贪污洗钱谋便利的「基金会」
么?那么难道外公舅舅的死,也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财路?然而,目前看起来最
清楚这一切的绰号「肥胆鼠」的家伙下落不明,听过这个故事的林攸也已丧生,
一切成了死无对证。

  那么看来,等我回到局里,只有拜托风纪处的那帮老朋友们,好好查查这个
蒋帆和老秦的关系了。

  「想什么呢秋岩?合计刚才郑玥施说的那些事呢?」从门外带回了一身寒气
和薄荷烟味的王楚慧站到了我面前。

  「嗯,」我看了王楚慧一眼说道,「我有点后悔没早点回来上班了。我总觉
得这个案子的背后,有不少事得深挖。」

  「挖什么,『天网』?子虚乌有的东西?」王楚慧仔细地看着我,在她的眼
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我连忙摇摇头,对王楚慧说道:「我也不知道,玄乎乎的。」

  「哈哈,不是有种说法么──国家要定下来的事情,可能首都那些首长们自
己都还不知道呢,千里之外的餐馆服务员和出租车司机们倒是先知道了。什么
『天网』,我都当了多少年警察了都没听过一次?根本就是胡画魂的东西……」

  「『天网基金会』,呵呵,跟科幻小说似的,我也头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相
当阴谋论,我不感兴,我好奇的还是她那个案子:到底是车祸还是谋杀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十分钟以后开庭,让法官们定夺吧!」

  就在王楚慧话音刚落的时候,在我俩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
出现在了我眼前。

  「哟,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王警官,你好你好!来旁听案子啊?」

  王楚慧连忙一脸巴结地走过去,双手握住了那人的右手:「哎呀,萧公子!
你还能记得我?我这不是协办么,得过来看一眼。您都亲自来,我怎么能不来?
哈哈!」

  「您一个女士干嘛这么累?我也是过来随便看看,顺便慰劳慰劳其他检察官
兄弟姐妹。」接着,那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地,对王楚慧问道:「一切
都还好?」

  「还都正常。」王楚慧莞尔一笑道。

  那人听了以后,笑容中的温暖立刻恢复了,然后他转过身对我定睛一看:
「哟,何秋岩,小何处长。」

  「现在是代理组长了,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我礼貌地对来人笑了笑,
「见过萧处长。」

  萧睿龄睁着那一双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咧嘴一笑:「何代组长居然认识我啊?」

  「前辈的大名旧有耳闻,况且上次,咱们在白京华先生的酒庄见过面的。」

  「哦,对对对!上一次,何警官是陪着张霁隆总裁一起品尝饮料,我记得!」

  「呵呵,上一次萧前辈的手段,也真令在下钦佩。」

  「哈哈!行啦,咱们都别客套了!」萧睿龄对我和王楚慧说道,「赶紧进去
吧,占个好位置!我也很想看看蒋帆哭泣时候的样子呢!」

  然而,法庭上那个又高又胖留着长卷发络腮胡的蒋帆,却一直挂着满脸笑容。
哭出来的那一个,却是郑玥施。整次庭审,也让我有些茫然:

  首先是法庭指派的控方律师,从庭审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甚至他表现得比
我们这些人在旁听席上的听众还要事不关己,他从走完正常的陈述控诉人诉求之
后,就放弃了对原告被告、以及证人,也就是对于所有人的提问劝──起初听众
席和陪审团还纷纷以为这是一种什么策略,时不时看向自己律师的郑玥施也表现
的很淡定;可当面对辩方律师的咄咄逼人的几处明显概念混淆、诱供甚至是让主
审官都忍不住敲锤的窜供,为郑玥施打官司的控方律师居然依旧无动于衷,完全
没喊一次「反对」,于是郑玥施面对这样的局势也逐渐有些失控。

  而所有证人的证词都偏向蒋帆:蒋帆那晚不在F市而是在D港,蒋帆和自己公
司的人也与林攸和郑玥施夫妇没有任何过节,并且蒋帆坚称,自己在中兴东路的
公司从来就没有遭到过抢劫案,周围店铺的老板和住户也十分地统一口径,表示
那条街道的治安良好,别说是抢劫,就连走夜路丢钱包的事情都鲜有发生;还有
那两名涉案车主,在堂上也一直坚持自己与蒋帆无关,再加上把那辆车销售给这
两个车主的二手商也协助检方认定,确实是车子出了问题,于是郑玥施一时间百
口莫辩。

  坐在旁听席上的我,跟着郑玥施感受到了绝望,我总觉得下一秒或许会有反
转发生──呵呵,没想到,确实反转了,但却是以另一个方向进行发展的:辩方
律师孟伟鳌请来的最后一个证人,是郑玥施住院期间为她进行主治的市立医院的
颜医生。

  颜医生拿出了一大堆医疗报告,并且还拿出了一瓶药,随即,颜医生向法庭
证明:郑玥施本身患有长期的躁郁症,而在车祸当中,郑玥施的头部也收到了中
度偏重的受伤,于是影响到了她的额叶和脑神经,再加上现在她所服用和注射的
药物,会使得她产生胡言乱语和幻觉症状。

  换句话说,郑玥施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于是她所说的一切都不具备任何法
律效力。

  于是,在郑玥施的疯狂哀嚎中,在蒋帆的欢呼声中,在控方律师的叹息声中
和辩方律师孟伟鳌的笑容中,蒋帆被当庭宣布无罪释放。

  「呵呵,真搞笑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用没有。」看着主审官
身后那个天平图腾,王楚慧长吁而叹。我并不知道她实在感叹自己,还是在说郑
玥施。

  「老狐狸,要不要翻案?」回到局里之后,我把一切重新跟徐远汇报了一遍,
然后期待地对他问道。

  徐远依旧摆弄着那只苏媚珍送给他的打火机,却也不说「要」或着「不要」,
而是对我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把这个案子硬从景玉宫分局掰过来一穗,还等着
你回来,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你想不明白么?」徐远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档案本─
─那上边,居然是几十年前,「天网信息工程」的红头宣传文档。

  「你……你难道就是为了知道蒋帆背后的……」

  「还有秦彦侠。」徐远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道,「夏雪平命都
不要,为了什么?我看得出来她那么不愿意让你为我去各地送信去、一听说我要
给她我能看到的所有机密的操作权限,她也义无反顾地同意了,为了什么?周荻
一句话就抓住了她的好奇心,她克制了自己对情治部门的反感,毅然决然地接受
去了情报局,为了什么?」

  我也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用拇指顶着下嘴唇、把食指指肚放进牙齿中间轻咬
着,焦虑地陷入深思。半晌后,我依旧无法含糊,对徐远问道:「但是那个叫郑
玥施的女人,现在就已经准备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她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个案子能真正被查个水落石出。」徐远冰冷地说道。

  「你这是草菅人命!」

  「不是我草菅人命,是根本证据不足!」

  「那……那你就让她……」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这就是要负责起整个重案一组的工作的意义,明白
吗?有些事情,能做到的要全力做好;有些事情,做不到的,只能咬着牙承受。
你还年轻得很,秋岩,你还年轻得很!」

  徐远说完,对我摆了摆手,「行了,蒋帆和秦彦侠这两个人,交给我了,我
会找人查的,别透露给风纪处,也别跟局里其他人说,除了雪平以外。你可以下
班了,去接雪平去吧。」

  听着那清脆的打火机盖子撞击的声音,我灰心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我曾跟一个性开放的女网友开过这一样一个玩笑:她以散文的形式记录曾经
有个在餐馆与她看对眼的男孩子,羞涩地向她提出一夜情的要求;当时我故意调
侃,回复如下道:「下一秒,男人躺在了桃子的身边,疲惫的慢慢合上了眼;而
桃子却感觉,一切虽然已经结束,但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如今那句很贱的话,却应验在了我自己在成为重案一组代理组长后第一个参
与的案件上面:我分明感觉一切还都是谜团,却没想到居然已经结案了。

  这窗外的皑皑积雪,好像也遮盖不住这世上的脏。6.15

  下了班之后,漫天雪花再一次漱漱落下,比起上午那场放纵豪烈的鹅毛大雪
轻缓温柔不少,但正因为是临到傍晚的时候,门外的世界,却比上午看起来更加
的接近纯白。

  然而,这打在脸上颈上、从领口溜到锁骨和胸前的冰凉沁脾的琼芳,踩在脚
上软绵绵还「咯吱咯吱」作响的玉沙,以及眼前素雅纯澄的璇花,并不总是给人
带来美好的感触。市政厅的发言人年年都在说抓贪官、改革财政,但是市政报告
上年年却都是财务赤字,两党和解以前总怨执政党一家独大才造成金钱取之于民
而无法用之于民,但两党和解之后,至少就F市而言,这财政赤字的窟窿反而比
之前还大,毕竟执政党一家独大的时候,还有好几年出现过盈余的情况;于是每
个夏天赶上水涝、每个冬天赶上积雪的时节,铲雪车便永远比急救车出现的要慢
好几个八拍;又因为整个十一月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所以她的车子并未及时
换成雪胎,好在车子是全驱,慢一点行驶在洁白道路上并不至于打滑得太狠。

  其实我每年都是盼望下雪的,我对下雪的定义尤为苛刻:我通常会无视天气
预报写的词汇、画出的卡通标识,以及在我眼前看到的零零散散——只要是落在
地上无法堆积出寒酥的,那便算不得下雪,所以之前我和夏雪平前往莲华寺返程
时候邂逅的那一次雪花飘落,最多算作剧情预告。可是,今年这场真正意义上的
「初雪」,给我的印象并不好。

  开着车子,看着眼前的天地同色,我赫然感觉到一种无助、枯燥与迷惘。活
在一片纯白之中,跟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似乎是一样的致盲感;只是倘若万
古如长夜,至少还有个对于即便如星星之火般光亮的期盼,但是如果这四周都是
荒芜的白茫茫大雪无痕,能让我期盼的又有什么呢?

  当我把车子停在情报局的门口,看到了那同样穿着黑色羽绒大衣、双手插进
衣侧口袋、高傲地昂着头任由寒风把她长发吹散、大步流星走出情报局大厦门口
的夏雪平之后,我伤感的内心终于释然:至少我还有她。

  在全国范围内普遍的情况都是一样:与独门独院、坐落在临近郊区的重要工
厂经济区、还有卫兵专门把守的安保局不同,国家情报调查院在全国各个省会和
大型城市设立的情报局一般都建立在靠近市政厅的区域,而且一般都会选择在写
字楼比较密集的区域作为据点。执勤驻守的并不是从部队抽调来的士兵而是保安
,不过这些保安也都接受情报局的统一训练,属于在编特勤,但是普遍等级要比
情报局的探员稍低一些,因此,这些特勤人员的脾气一般来讲都不是很好。所以
此时我停车的地方,并不在情报局大厦的楼下,是在斜对过的GM证券公司门口
附近,我不是很希望遭遇到这些比较好事的家伙。

  当夏雪平一露面,我便连忙推开门朝着情报局大厦大门快步走去,并且一下
车就对着夏雪平猛招着手。只见夏雪平刚从大厦里出门,摘下胸前的胸卡时,脸
上的表情也是阴郁得很,但她转头一见到我,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发亮一般,无
力聚在一起的眉头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诉说着难以抵挡的疲惫,可她仍然勉强地对
着我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见到这个笑,我瞬间感觉在我的世界里已然是阳春
三月。

  我很想快一秒、再快一秒去牵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身体,于是我根本没注意
到脚下正踩在一块洒满碎雪末的光滑大理石甬路上,结果一不小心,整个人都向
前窜了半米,而且还是坐着滑到了夏雪平的脚边。这一出糗,让原本穿着深蓝色
棉大衣、撇着嘴迎着寒风在大厦门口巡逻的那三个情报局保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来强挤出微笑的夏雪平更是笑逐颜开,但同时仍然十分担心地侧过身子弯下
腰扶起了我,帮我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绒,对我担心到有些絮叨了起来:「你看你
!多大个人了怎么走路还不看着点啊?还着急忙慌的!摔疼了吧?伤到没有?」

  「没事没事……嘿嘿,一天了才见到你,给我激动的!」我不好意思地对夏
雪平笑了笑,但仍不忘斜过眼睛瞪了几下那三个特勤。

  「哼!像个小孩子似的……」夏雪平有些埋怨又嫌弃地看着我,用着戴上我
在Q市俄罗斯商业街给她挑的那副麋鹿皮手套的左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对
我悄声说道:「等回家,帮你揉揉!」

  「嘿嘿,我可没要求你,是你自己说的!」

  「嗯?你没要求我啊?那算了……」

  「别呀,我的夏雪平大人!嘿嘿……」

  我正心花怒放,眼见着大厦的自动门再次打开,里面一个穿着一身海军蓝西
装、里面套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里面匆匆跑出来,且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雪平!你等下怎……」

  我头还没转过去,就已经从这男人的跑步时候的脚步听得出来赶来的是周荻
,而周荻在看到了我和夏雪平之后,本想问出来的那句话完全折在了嘴里。他张
着嘴看着我们,任由冷风和空中的雪花往他嘴里灌,并且,那件湖蓝色面绒里风
衣还在他提着公文包的手里捧着,而忘了穿到身上。

  此刻夏雪平与我之间的动作,没有缠腰交颈,甚至也没有牵手,只是她在掐
着我的脸颊,这在母子之间应该属于一种十分常见的动作,所以我和夏雪平都表
现得十分的自然。我对周荻抬手打了声招呼:「周师兄,辛苦了。」周荻看了看
我,对我点了点头却怔在原地没说话。夏雪平看了我一眼,把手从我的脸上放下
,然后转头对周荻问道:「周课长,已经下班了,您还有什么事?」

  「哦,没没什么,我……」周荻有些支吾其词,又表现得极其磊落而热心地
对夏雪平微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那个数据报告,明天早上等上
班了再发给我就好,不用太着急做……晚上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你第一天过来,
不用太辛苦。」

  我站在夏雪平身边,默默望着周荻没有插嘴。

  ——夏雪平刚刚应该是听成了周荻在对她说,「雪平,你等下」,周荻也便
就坡下驴,顺着跟夏雪平聊了下去;可我刚刚分明听到的,是周荻本来准备对夏
雪平问:「雪平,你等下怎么……」

  ——「怎么」。怎么「什么」呢?看着周荻此时已经冻得哆嗦的样子、刚刚
跑出大厦时急切的步伐、再加上看到我之后溢于言表的失落,我猜,他是想问:
「雪平,你等下怎么回家」吧。

  「知道了。」夏雪平只是淡然地对周荻说了一声,转过头来后低下头,轻叹
了口气还有些不屑死摇了摇头,明显是觉得对方无聊又有些令人厌烦。

  可即便夏雪平是这样的反应,我内心的一股争强好胜的心态早已被激发出来
,于是紧跟着夏雪平的话音随着雪花落地,我也开了口对周荻半开玩笑半寻衅地
叫道:「周师兄,你想得美!我是不会让你们累到夏雪平的!——你要是敢欺负
夏雪平、或者对她动什么心思,我可得找你玩命!」

  周荻听了我的话,没有进行任何发言,仅仅低头笑了笑,戴上了自己那副可
以自动渐变色的近视镜,然后这才套上自己那件大衣,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和另
一样细小的东西,然后他才对我和夏雪平摆摆手:「嗯,那我先走了。」也不等
我和夏雪平还礼,他便直接,朝着另一旁的车位一边走一边捧着车钥匙,然后从
掌中取出那另一个小物件——大老远的我没看清那是什么,直到他把那东西戴在
自己的无名指上,我才发现那应该是一枚铂金婚戒。他戴好了戒指以后上了车,
然后已然装作漫不经心地从车里往我和夏雪平的方向看来,而此时此刻夏雪平已
经在拉着我往她的那辆车子的方向走去。

  「看什么呢?」夏雪平眨着她那双迷人的杏眼看着我。

  「嗯?我……没看什么。」我掩饰地说道,但仍然忍不住望向周荻那边。

  我这边话音刚落,周荻便开着自己那辆造型张扬、经过重新喷过光滑宝石质
黑色车漆的奥迪R8,轰着引擎驶上另一条路。

  夏雪平也看着周荻的车子远去留下的轮胎印,接着对我斜眼一笑:「你是真
以为就他也能欺负我啊?」

  「我反正是觉得他对你有歪心思,」我直言不讳地说道,「你没见到,他是
下了班之后才把戒指戴手上么?」

  「我关注他那种无聊的事情做什么?」夏雪平双眼平静而纯良地看着我,看
样子她是真的对周荻一点都不关注,接着她对我莞尔一笑,「赶紧上车吧,小醋
坛子!」

  我见夏雪平对周荻确实并不在乎,也就不执着于此,毕竟艾立威的教训在前
,夏雪平不在乎周荻,我若继续在他身上跟夏雪平纠缠不休,那么我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在伤害夏雪平,何况到目前为止,周荻还没做出什么行动,甚至……唉,
甚至我现在也隐隐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太幼稚而且太过于敏感、过于猜忌,
才会如同自己迫害自己这般无中生有。发动车子的时候,我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夏
雪平打了个哈欠,眯着空洞疲乏的眼睛看着前方,都没发现左手边还有热乎乎的
饮料,便在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出车位之前拿起一杯递给了她:「喝吧。第一
次在国情部情报局上班,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夏雪平抻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我笑着:「就那样呗……要说我今天最高
兴的事情,那就是看到你这个小混蛋来接妈妈下班咯!而且我这也不是」第一次
「在情报局上班了。」抻完懒腰,夏雪平又把胳膊收回,接过了那杯饮料,「这
是什么?闻起来还挺香。」不等我回答,夏雪平便有些心急地喝了一口。一口下
肚之后,又忍不住揭开了盖子喝了小半杯,然后美滋滋地闭起了眼睛。

  「」蒂姆霍顿「的法式香草拿铁,味道可以?」

  「太甜了吧!甜到发腻!」夏雪平故作嫌弃地抿了抿嘴,伸手抽了一张纸巾
擦了擦嘴角,又笑着对我补充了一句:「比你甜!」

  「知道你会很累。人累的时候,应该稍微摄入一点糖份的。」我对夏雪平说
道,然后几米轻踩一下刹车地跟着导航,往老爸预定的餐厅开去。

  「那也太甜了……不要不要,这半杯你喝了吧。以后你要买,给我买不加奶
不加糖的就好——有你在就够甜的了,要是总这样下去,我非得被你弄成高血糖
去。」说完,夏雪平直接打开面前操作台下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盐醋
味薯片,撕开了个口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片,二话不说先塞进我嘴里一片,
然后自己又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很久以前我是很不喜欢这个怪异的味道,但
是现在,这单纯的酸咸味,倒成了我的心头好。

  我看着夏雪平夏笑了笑,接着我又想起刚刚周荻的话,便好奇地对夏雪平问
了起来:「晚上怎么你还得做个数据分析报告?要你做什么报告啊?」

  「哟,小醋坛子怎么还刺探机密呢?」夏雪平嚼着薯片,鼓着两腮对着我可
爱地笑着。

  「你又不是像陆冬青那样的经济学家、也不搞竞选推演,他们调查课让你做
数据分析报告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数据这东西好像最开始就是为了情报部门服务的。尤其
他们调查课,除了要查这种特殊案件还有一些涉及政治军事方面的情报之外,商
业、医疗、通讯、甚至是矿产资源方面的东西他们也需要了解,所以做数据报告
对于调查课来说是家常便饭。」夏雪平疲惫地叹了口气,又对我说道:「跟你说
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情报处的处长岳凌音认为,那些被害的退休警员干部
们,应该都是有一定共性和联系的——也的确,经过初步分析,那些老警察们从
人格到经历,都有很大的相似性:在很年轻就立了不少功,当然也收到颇丰的嘉
奖;明明都是很优秀的警察,但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怀才不遇,哪怕是升入警察
厅的,最后却也没担任要职要务;因为各种原因、或者离婚、或者终身未有嫁娶
、或者与子女不睦,总之在遇害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是独居状态。根据这样的共
性,岳处长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论断,于是已经派他们的探员,搜集了那几个被
害的老警察在最近三个月内的日常活动地点,我只需要把他们这些人平日去的次
数最多的三个地方找出来,做成报告展示面版就好。」

  「岳凌音……我记得她,50岁不到,但看着像三十多岁,独身,个子快赶
上我高,身材看着苗条但长着男人的肩膀,力气也挺大;人看着很严肃,给人一
种武则天的气质,但是一开口却总愿意跟人说相声,挺幽默的一个人。省厅之前
建立的那个特别反恐对策与审讯室的室长,后来因为胡敬鲂排挤,又被国情部看
重给调走了。」

  「就是她,气场很强的女人。」夏雪平看着我问道,「你也认识她?」

  「她来警院做过报告。」实际上此刻在我心里想的是,那个岳凌音长得也很
漂亮,不知道周荻在情报局平日里会不会对他们这个岳处长也表现得十分殷勤。
可我瞬间又把思路拉回到夏雪平正查的案子上,对她问道:「那岳凌音难道是在
假设,这几个死者,包括佟大爷,一直出入的地方,就能查出他们被害的真相么
?」

  「是她觉得这几个老警察的被害跟」天网「有关,」夏雪平说道,「情报处
的人在死者家里取证的时候,除了佟德达的住所之外,他们发现在其他人哪里都
有几箱尘封已久的秘密笔记本:那上面记录了好多关于所在机关单位上峰的言行
、局内事无巨细的工作日常简要叙述、以及一些秘密行动的日志——记录的格式
,也都不是一般的日志,而是如同工作汇报的汇报书,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种」刺
探「。」

  「刺探?」

  「对。很凑巧,被发现的那些笔记上面的格式、甚至是分段和空行都出奇的
一致,而且都是按照月份记录的,每个月一本,全无例外;而在每个月最后一天
昨晚记录之后,他们都会以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为结语。于是,岳凌
音认定,这些退休的老警察们的死跟」天网「有关;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或许
是去跟」天网「的人见面;所以,如果按照找到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顺着查下
去,也许会查到杀害他们的真凶,而且也有可能查出」天网「的存在和内幕。」

  「不对!」我听了之后连连摇头,甚至为夏雪平的安全开始担忧起来:「只
凭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岳凌音是怎么发现那几个老警察就一定跟
」天网「有关?夏雪平,这不是个圈套吧?岳凌音是不是有问题?实在不行,明
天你别去情报局了……」

  夏雪平倒是很淡定,她的脸上却也没有任何表情,只听她对我缓缓说道:「
岳凌音是单亲家庭,父亲是消防员,在她没出生时候牺牲,所以她是被她的母亲
带大的。她的母亲,曾经K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在她22岁读大学那年,她母
亲被人在家乱刀捅死,在她母亲的尸体旁边,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的就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后来她从大学退学,放弃了学习西方美术史,然后直
接考入了警院。几年之后,她有一次收拾家中杂物的时候,在母亲的早已废弃的
公文包里,也发现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是空的,但是里面的第一句话,也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信得过她。」

  听了那个女强人的这段过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然后另起话题说道:「那看来你今晚有得累了。那你今天除了这些事情,还做
了什么别的事么?」

  「一堆事。不过这些真就涉密了——实际上跟我都无关,也无聊得很,但是
没办法,这个我真不能跟你细讲啦。」夏雪平故意伸手搔了搔我的鼻尖,逗着我
说道。

  「唉,真讨厌!——我家夏雪平大人,还在我这有秘密了。」我接着问道,
「徐远给你的他数据库的权限你也没来得及看?」

  「我在情报局啊,傻小混蛋!怎么看啊?」

  「哦,对对对,我脑子不好使、」洼塌「了。」

  「唉,对了,桂霜晴的手下把咱们得东西还给你了么?」

  「还没呢……那几个畜生,昨晚好像在丘康健那儿喝大了,一组新来的那几
位上午帮着胡师姐取东西的时候,还没到鉴定课门口,就在走廊里闻见一股混着
酒精的酸臭呕吐味;今天咱们那位」小字母C「没上班,我也不知道安保局那帮
黄鼠狼查到什么程度了。」

  「哎唷!真恶心……」夏雪平听了我的描述,看了看手里的盐醋味薯片,皱
眉抿嘴朝着车窗外强压下膈肌的反应,然后卷起薯片袋的开口,把薯片放回了面
前的抽屉里,接着她握住了我的右手对我问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估计,
我家小混蛋肯定过得比我悠闲吧!」

  「我的天,还悠闲呢……你猜现在咱们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是谁?」

  「是你。」夏雪平眼睛眨也没眨地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徐远告诉你的?」

  「我听你这么一说,恐怕这代理组长只能是你了。而且以我对一组的了解,
你应该是硬被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慧他们三个摁在这个位置上的。」夏雪平果
真都猜到了。

  「我家夏雪平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看着她笑了笑之后,我又忍不住叹了口
气,「只是今天,我不只是累,而且挫败感也太强烈了——我当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要把受害人变成被告。」

  「嗯?这是怎么回事?」夏雪平万分不解地看着我。

  于是趁着排队等红绿灯的工夫,我便给夏雪平把今天去见那个叫郑玥施的女
人的事情,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案子的简要报告和法庭上所发生的事情都跟夏
雪平一五一十地说了,而且还有郑玥施所告诉我的关于「天网」的那些话,当然
还有孟伟鳌、蒋帆自己的手下和秦彦侠企图拿钱让郑玥施撤诉的事情——除了王
楚慧今天在办公室里和车上对我表露出来的浪荡,我估计对夏雪平说了的话,要
么夏雪平不会信,要么也只是给夏雪平徒增烦恼。王楚慧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
去处理。

  夏雪平单手放在车窗旁撑着脸颊,闭着眼睛吸收着我说的东西,思忖良久,
又对我说道:「其实我今天也才知道,」天网「的人在进行着洗钱和放高利贷的
生意——周荻这边,抓了几个开设地下钱庄的人,他们还在审。只是,我觉得这
里面有些蹊跷。」

  「怎么讲?」

  夏雪平睁开眼,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假如在你宿舍的卧室里,
我想跟你玩捉迷藏,我捉你藏,你会怎么办?」

  「哈哈,我能怎么办?束手就擒呗。」我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正经点!你好好动脑想想!」夏雪平有些急,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我宿舍因为占了个位置不好,所以在局里算大的了;但即便这样
,那小卧室也就那么大点地方,玩捉迷藏能藏哪?」

  夏雪平咂了一下嘴唇,正经地看着我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非要让你藏
,你准备藏在哪?」

  我想了想,对夏雪平说道:「那就只有窗帘后面了,旁边是电脑桌……」

  「对的。那么当你藏在窗帘后面的时候,会把你的手脚故意露出来让我或者
别人看到么?」

  「那当然不会!我肯定蜷曲着身子,怎么可能……」话说到这,我茅塞顿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这帮人不一定是」天网「的!」

  「没错,不一定。」夏雪平转头看着前方对我说道,「我心里现在对」天网
「做出来的大致画像,大概是一个神秘组织的形象——如果这是一个组织的话。
倘若它是一个神秘组织,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应当万分小心,他们害怕被外界了解
他们的存在,同时他们也想用这种神秘感为其他人制造恐惧。那么结合这两点,
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去从事这种一般都是那些比较张扬却脆弱的黑道团体才会
去做的事情。」然后夏雪平停顿了片刻,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而且我也不大
相信,那些放高利贷和洗钱的人,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做到害死你的外公和你舅
舅、外婆他们,还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一谈到这个话题,我和夏雪平之间的气氛便永远都会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
只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转换话题:「唉,反正徐远说这件事他准备让他在社会
上的人查,连风纪处保卫处都不经手,我也无所谓了。我只是觉得,不能帮着那
个叫郑玥施的女人找出真相挺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夏雪平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刚回来,那
案子就收尾了,这不是你的错。而且办案的权力不是在景玉宫那边么,而且还是
检察院在参与。也是没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我抓起头发,然后双手扶着方向盘转着弯说道,「只是
我感觉,我要是没去见这个郑玥施倒也罢了;见了那么可怜的女人,我却一点忙
都帮不上,我心里真的是……夏雪平,你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么?」

  「当然遇到过,还因为这种事情闯了不少祸的说:不是自己的案子,只是因
为自己同情那些受害人和家属的遭遇就奋不顾身,结果到最后却鸡飞蛋打;我还
见过很多很多自杀的、一瞬间精神失常从此彻底疯掉的,还有一些认为是我没有
做到位、到最后连我一起憎恨甚至要危害你和美茵的——那时候你还小,我跟劲
峰怕吓到你们,都没让你们知道。」

  夏雪平曾经的含辛茹苦,让这一刻的我对她油然而生出无比的怜惜:「所以
你那么拼了命的办案、顶着各种无聊的谩骂无情地击杀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不
仅因为你对外公、外婆、舅舅他们的死心存执念,也是因为你见过太多太多遭遇
到不幸的无辜者。」

  「是的。但是没办法啊:在这世上,确实好人很多,但是大多数的好人都很
羸弱,在那些灵魂阴暗、作恶多端的人面前,他们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而那些喜
欢犯罪的人,又是那样的数不清。在冷风中吹得越久,并不会因为越适应寒冷就
不向往温暖;看过了那些痛苦和脆弱,也并不会因为自己努力去变得冷酷而枉顾
人情。」

  夏雪平再次闭上了眼睛,然后把手轻轻放在了车门的扶手上,按下了按钮,
打开了一点点车窗。细小绵软的雪花随着顽皮的冷风吹进了车子里,掉在座椅上
化成几滴水珠,车子里的暖风又很快就让那几滴水珠蒸发不见;车子外面的空气
着实冰冷,但是嗅起来却格外的清新。

  她又轻松地笑了笑,接着对我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让你做重案一组的代
理组长也能锻炼锻炼你,也可以让你这小混蛋知道知道,做刑警真的没有在警校
上课、做模拟案件那么简单——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不经过分局的磨砺直
接让你来我身边,算不算害了你。」

  「怎么就害了我呢?嘿嘿,我不是」还抱得雪平归「了么!」我得意地说道


  「哼!把你美得……」她笑了笑,又突然严肃道,「待会见了劲峰,你可不
能表现出来哦……毕竟咱们俩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嗯,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对着夏雪平安慰地笑了笑。

  「你知道劲峰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正式地请咱们俩吃饭么?而且还是去这么贵
的餐厅?他要干什么啊?」夏雪平又一次对我疑惑地问道。

  我倒吸着凉气,按着手边的按钮关上了夏雪平那边的窗户,我怕本来心思就
不稳的我,再一着凉,车子也跟着开不好。我眨了眨眼,略怀忐忑地对夏雪平说
道:「我也不知道,他电话里没说。我觉得要么是美茵的事情,要么……他是不
是,因为上次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想和你……」

  夏雪平看着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和我怎么样呀?你想说
什么?」

  「想和你……」涛声依旧「呗。」我忍着心里的苦,故意借用小品里的话表
达了自己的忧虑。

  「哈哈!」夏雪平忍不住彻底笑出了声,「哎呀,看来有你在我身边,以后
我吃饺子吃包子吃肉饼,都不用蘸醋了——你放心吧小混蛋,不可能的!上次他
帮我引刘虹莺出来,那还不是为了美茵他自己先着了刘虹莺的道?而且,以我对
劲峰的了解,他要是真有那心思,他更可能会选择把我约到家里,而不是饭店!
何况……」

  夏雪平原本一边说一边笑着,但是话说了一半,到这个垦结上,突然卡了壳
,她迅速住了嘴,同时斜着眼睛快速瞟了我一眼,接着就不说话了。

  「嗯?」何况「什么?」

  「啊,没事……」夏雪平含了又含津唾,接着开了口,「我想说的是,」何
况「我跟他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之间的情谊早就淡了;他不也跟陈美瑭领了结婚
证么,之前他忙工作、又受了委屈被抓进看守所,一直没时间为陈美瑭治丧,在
他心里对于陈美瑭,应该还有未了余情。他不可能再对我动心思的。所以小醋坛
子,你就放心吧。」说着,夏雪平还抓住了我的手,「就算是他想要复婚,我也
不会答应的。」

  我的心房一时间,变得比这车里更暖。

  ——只是若不是为了跟夏雪平破镜重圆,那么父亲这么心急火燎地请我和夏
雪平吃饭,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美茵考了什么好成绩了?也不能够吧,上
次他和陈美瑭领了结婚证、给他高兴到愣是把自己灌晕,而且还请了张霁隆全家
赴宴,最后却还只是在饭店大堂摆下一桌、让服务员用屏风隔开的,这次怎么就
预定包厢了?

  夏雪平看着我,仿佛窥破我的心思一般,对我说道:「好啦,别瞎猜了,你
这孩子就是喜欢瞎猜。劲峰为了什么请咱们吃饭,去了不就知道了?反正不会是
什么鸿门宴,你就安心开车吧。」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去哪可能一点都不念叨。然而,当我把车子开到靠近这
家「麟港渔村」大饭店的时候,我几乎完全忘了心里的郁结——透过一层的大落
地窗往用餐大厅里瞧去,满眼的金碧辉煌自然不用说,眼见着靠窗子用餐的那些
食客面前的银盏瓷碗中冒着热气的汤羹粥酪、大盘小碟中的青红素肴、棕黄烩炒
、香煎酥炸、生脍熟炙,我直接无视了门童保安的指挥,把车子整整当当压在了
两个停车位之间的分隔线上。上学的时候,我便经常出去打牙祭、填口腹,一般
的餐厅里,大堂点餐无论是否可口,那些菜品的卖相其实是永远都要比包厢上菜
低上一个等级的;而这里的菜品,只是在大堂的看起来就如此可口,那真不知道
父亲预定的包厢里等下要上来的菜品会好吃到什么样。

  「嗳唷,何秋岩代理组长,擦擦你的口水好吗?你都多大人了,总让我见你
这样!矜持点不行呀?」夏雪平敲了敲我的脑门说道。

  我边揉着脑门边调整着车子的位置,然后对她问道:「我啥时候总这样了,
不就这么一会儿么?」

  「哼!还说呢……」夏雪平小声嘀咕式地问道,「你这小混蛋只要见了两样
东西就馋,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两样东西?什么啊?」

  「一个是好吃的……还有一个是我。」夏雪平双目透着一股小埋怨和挑逗,
忍俊不禁地说道。

  「说的不太准确:还有一个,是脱了衣服之后的你。」

  夏雪平没说话,直接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尖。

  下了车,我和夏雪平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呼吸,然后我在前她在后,
相互之间也疏离开一段距离,她保持着平常倨傲冰冷的气质,而我因为心里想着
老爸和美茵可能都已经到了楼上,或者有可能就在我和夏雪平前后脚的距离,最
主要的是我害怕父亲看出来些什么端倪,所以便装出一副礼貌而恭敬的模样,整
个人也跟着谨小慎微起来:我不敢跟夏雪平的位置贴的太近、不敢跟她表现出亲
昵的样子、我甚至有些不敢回头看她。这种状态叫我实在觉得有些别扭,哪怕是
满酒楼的菜香酒醇,也阻止不了我愈发地怀念起几天前,我和夏雪平还能顶着「
龙宇锴」、「荀惠柠」这两个马甲在陌生城市里毫无忌惮地牵手同行的时光。

  跟着服务员,我和夏雪平来到了父亲先前订的那个包厢——一间大过夏雪平
单间公寓的包厢,周围的墙纸、天花板的装饰都是复刻的《创世纪》壁画,挂衣
服的开放衣橱上面,摆了两尊艺术品复制石膏像,一尊大卫、一尊断臂维纳斯;
在包厢的正中央吊着一盏共有二十四只鸢尾花底座灯泡的枝型吊灯,下方是摆了
三盏黑色三叉烛台和两捧什锦花束、铺好了聚酯纤维混棉的纯白桌布的大长餐桌
,对着门口左右个摆了四张百合形状雕花钢架靠背椅。走近了一看,那三盏三叉
烛台无一例外都是装饰品,但全是用煤精制作;而摆在座椅前对应的三碟三碗一
茶杯,全都镶了金箔,摆在两边的点心勺、汤勺、骨叉、水果叉、餐刀和筷子都
是纯银制品,而那只高脚杯,我虽然不大敢确定,但看起来应该是水晶而不是玻
璃。

  「我的天……我们家何老太爷是疯了还是发现金矿了?」看着这屋子里的装
潢和桌子上的餐具,我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他请我们俩吃饭,用得着把我们弄到」美术展览馆「来么……」夏
雪平也在震撼的同时觉得迷惑。

  我想了想,对夏雪平问道:「该不会还要请别人吧?」

  夏雪平点了点头,接着跟着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张桌子:「问
题是,他要请谁呢,至于让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我了解劲峰,他是个挺节约的人
,这样真有点不对劲。」

  话音刚落,包厢门便又打开了,来人脚还没踏进包厢,便先听到美茵的一声
感叹:「哇——」随后,特意把分头修剪整齐、还抹了发蜡,穿着板板整整的浅
灰色西式加厚毛呢风衣,却留了些络腮青胡茬的父亲,与穿着那件我以夏雪平名
义买的女警制服棉袄、戴着一顶羊毛针织帽的美茵走了进来。小坏丫头的脸颊要
比以前尖了一些,再仔细一看,她整个人都要比之前瘦下来好多了。

  「妈妈!」美茵见了夏雪平,瞬间笑逐颜开,猛地扑进了夏雪平的怀里。

  「美茵乖!」夏雪平见了女儿,当然幸福得不行,搂着美茵的双肩抚摸着她
的后脑勺。

  父亲见了我和夏雪平,也对我俩投来了微笑。看着父亲把自己拾掇成这个样
子,我很难不去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来跟夏雪平求复婚的;只是在他脱下外套挂在
衣橱里的时候,我却见他的面色极其阴沉,堪比外面正在飘雪的天空。

  「爸。」我走到他身边,唤了他一声。

  他对我笑了笑,挂好了衣服才和蔼地笑着对我说道:「嗯。你跟你妈妈这个
假期休息得如何?一起去玩得还好么?」

  「还好。」其实我的心里有些紧张,因此我对他的回答极其简短。

  美茵从夏雪平的怀里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夏雪平的脸色,然后又回过头从
头到脚打量着我。

  「说是休息,实际上也是任务,不过我跟秋岩确实一起去了不少地方游玩。
差不多七八年都是不停工作,突然休假一个月,很不适应。」夏雪平抬起头,温
柔友善地看着何劲峰说道。

  「嗯,那就好。」父亲点头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衣领、领带、袖
口和灰色西装马甲的边角,又抬起头对夏雪平说道:「看你全身上下都投着一股
子轻松的感觉,比之前……比我俩结婚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太多了。看来你应该
多放放假。」

  「是么?呵呵。」夏雪平对何劲峰笑了笑,又看了看我。

  「而且我还觉得,妈妈跟哥哥的关系比以前不一样了呢!」美茵双眼直勾勾
地盯着我,装着糊涂故意说道。

  夏雪平和我又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在一旁的父亲开了口
,并且直接坐到了长桌靠右边最靠里的那个座位:「那是当然啊小公主,妈妈跟
哥哥都是警察、是战友,经过鲜血和子弹洗礼过得关系,当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接着又抬起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秋岩,雪平,你们俩现在这样,我挺高
兴的,真的——来,都坐吧,一家人别在这傻站着了。」

  我和夏雪平跟美茵听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我跟父亲对坐,夏
雪平坐在我身边,最旁边坐着美茵——我们仨坐下之前也没商量,但是如此一坐
下,包厢里咱们这一家四口,相互都愣住了。

  于是,又是父亲看看我们三个,爽朗地笑着对我们说道:「我以为……嗨,
就这么给我一个人留一边了啊?不过这么坐下也行。」

  「要不,我去您那边?」我对父亲问道。

  「算了,没事,一个吃饭而已。」父亲摆手说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低下头犹豫片刻,对父亲问道:「今天怎么得这么好?穿
得跟个银行理事长似的。我记得你以前上班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穿正装。」

  父亲抬起头看了看夏雪平,又低下头释怀地笑了笑:「唉,你和秋岩都不知
道:我现在已经不在《时事晚报》做事了。」

  「什么?为什么啊?」我惊愕道。

  「还能为什么?他们那帮烂人,趁着老爸被关在看守所的时候,摘了他副主
编的职位呗。」美茵生气地说着。我很明显地感觉到,美茵跟父亲的关系似乎也
有了些许变化:不似陈美瑭使苦肉计之后那般冷战和疏远,却也不再像之前美茵
单恋父亲、引诱父亲、最后从肉体上得到父亲时候那般藏匿地甜腻,倒是真真地
回到了一对儿普通的父女的关系,而且现在的美茵看起来,在父亲身边的表现,
是那种前所未有的理性和懂事,一身的刁蛮任性似乎全不见了,而且在她的身上
,多了许多寡言和忧伤。

  只听父亲对美茵摇了摇头说道:「别那么说,美茵。仔细想想,也是能理解
他们的——谁可能会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任用一个坐过牢的人呢?」

  「可你是被设计冤枉的,而且警察系统和民政部门也不会给你留案底的。」
夏雪平也不禁为父亲觉得惋惜和焦急。

  「嗨,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哈哈,没办法啊,我干了这么些
年,就是写不出一篇他们想要的、所谓的」漂亮精彩「却不实事求是的报道。我
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啦!」父亲对于自己的遭遇,倒是表现得很豁达。

  「爸,要不要我跟霁隆哥联系一下,让他帮帮忙……」我对父亲暗示地问道


  美茵的眼睛也一亮:「对呀!我可以直接去找昭兰阿姨,她不是……」

  只见父亲再次摆摆手,对我和美茵说道:「唉,老爸知道你们俩,现在都比
老爸有能耐!但是真用不着——没关系,我现在是自由撰稿人了,首都的和沪港
,还有南港、南岛的十几家报社和网站都在联系我呢!我每周给他们每家发几篇
对于不同新闻事件的评论员文章就好,稿费比以前当副主编的时候给得可多得去
了!而且工作时间还变得有弹性了!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呵呵,那你不还是总去出差?……躲着谁呢!」美茵低着头,撇着嘴巴说
道。

  「怪不得,看你都比以前瘦了。」夏雪平听了美茵的话,看向何劲峰,有些
心疼地说道。不过确实,现在的父亲比起一个月以前,看起来更加的沧桑。

  「没办法啊,为了写新闻,全国都得跑。」

  「看您这样,我还以为您是在看守所里面被欺负的呢——您在里面真没事吧
?可别是您遇到事情,不跟张霁隆的人和那些看守说?要不然,我还去收拾那个
姓裴的去!」我对父亲问道。

  「别别别!儿子,你这样不好。你刚当警察才多长时间,你就这么对其他人
颐指气使?别这么着,咱该客气还是得客气。我之前在里面,其实真没啥人为难
我;那张总裁也真看不出来,这人挺哏的:为了我一个人,送进去了自己一帮小
弟兄,一个个瞅着凶神恶煞的,进去了以后,也不由分说就开始找我——我以为
我也没得罪谁呢,结果二话不说上来就管我叫」老大「,哈哈!这扯不扯?弄得
原先在那件号子里面的都懵了……本来也没多大事,结果这整得啥玩意?闹到最
后我被证明无罪那天,里头还全都给我开欢送会,哈哈……儿子,这种事以后吧
,也别再麻烦人家张总裁了。你俩关系是,但是,它有些事情该怎么回事就是我
怎么回事,明白么?哈哈,不过这看守所里面,倒是比以前那编辑部有人情味多
了。」父亲把自己的经历完全当笑话讲着,而我、夏雪平跟美茵,看着父亲被晒
黑的皮肤和更深更明显的皱纹,却没有一个人能真心笑得出来。恰逢此时服务员
前来为我们四个没人递上一玻璃杯温水,我和夏雪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都没
对父亲刚刚的自述做任何回应。

  等服务员一离开,父亲便又对我和夏雪平问道:「说了我这么多,你们娘俩
呢?昨天刚回来,怎么,就忙到一声招呼都没法打了呢?」

  我看了夏雪平一眼,夏雪平又给了我一个眼神,于是便由我简单地把我跟夏
雪平回F市后的一切遭遇讲给了父亲,并且还捎带着说了些夏雪平和我在出发前
和旅途中被人跟踪的事情,不过就像我给其他人讲的没一个故事一样,在这个故
事里也有一定的隐瞒:我在列车上杀人的事情我没说;虽然我和夏雪平都告诉了
父亲,夏雪平现在在情报局上班,但是周荻要挟夏雪平转职情报局的事情我没说
;而对于我俩所知道的那些关于「天网」的事情,我也一个字都没说。

  「这啥情况!你们俩刚回来就遇到这事情……那你们俩没受伤吧?」;父亲
担忧地问道。

  「没事的。」我说道。

  「我们俩都没事。」夏雪平看着何劲峰,安慰地说道,「昨天那人其实身手
挺不错的,事后想想,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可能有点难说;但是有秋岩在,
我俩都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你的公寓被烧了,你现在住在哪?」父亲继续问道。

  「现在局里正和住宅区那边进行沟通,赔偿的事情需要走保险;最近我没什
么精力找房子,在这段时间内,我暂时住到秋岩的宿舍去。」夏雪平回答道。

  「爸,要不然让妈妈和哥哥都搬回来住吧。」在一旁鼓捣着刀叉半天没发言
的美茵说道,「咱们家离着情报局大厦特别近,距离市警察局也不算远。而且,
你不是明天早上就又去出差了么?家里空着也是空着。我总麻烦琦琦去住她们家
,也不是个事,对吧?」

  我听了以后瞬间觉得不对,但还没等我开口呵斥美茵一句「别瞎闹」,夏雪
平便先拒绝道:「呃,不用了吧?这太麻烦……」

  可父亲完全不理会夏雪平的话,只在一边自己琢磨着:「嗯,也对,你这都
在人家张总裁和韩女士家住了多长时间?我更没想到还有位省长家的千金大小姐
在跟着一起照顾你,可折煞我了这是!」接着父亲抬起头,又对我和夏雪平说道
,「你们母子俩住那么一间宿舍,也是真够挤、真够委屈的。家里人少,还有三
间卧室呢,咱们那个住宅区还安静,秋岩现在代理重案组组长,雪平你又去了情
报局,你们俩每天都需要充分休息;市局宿舍那住着一帮小年轻的警察,到了晚
上一个个的精力旺盛,不一定都怎么折腾呢,到了晚上你们俩怎么好好休息?」

  我咬了咬牙,紧张地在桌子下捏着拳头,忍了半天还是决定对父亲说道:「
爸,其实我也不准备住宿舍了……」

  「秋岩!」夏雪平连忙把手放到桌面下,用着她那只温柔的手握住了我的拳
头。

  而我则反手与她十指紧扣,并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柔地敲了敲
,接着对父亲何劲峰说道:「我和妈……我和夏雪平,已经想好,我俩准备再去
找个房子一起住。」

  包厢里一时间出现了差不多六七秒的安静。父亲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我和夏雪平。

  「……可真敢说!」美茵用着窸窣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怨与嫉妒自言自语地
唔哝了一句,可这句话,至少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父亲看了一下美茵,有低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抬起头对着夏雪平和我微笑着
说道:「好租房的时候一般都在三月份或者九月份。现在这都是年末的时候了,
哪有能租到的地方啊?要想找好一点的公寓,最早的话也得等到明年一月份呢!
而且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母子俩还得上班去,忙活得过来么?我这就今晚在家
再待一晚上,明天一大早我就得去秦川那边两周,然后转晌要去一趟南岛,也就
偶尔回来待一两天而已,估计一直到圣诞节以前,家里都会空着。你们也别觉得
麻烦:秋岩自己有房间,雪平你去住一楼主卧,我在客厅睡沙发就可以。」

  「你在客厅睡沙发,也不怕着凉?」夏雪平微皱着眉头,对何劲峰担心地问
道。

  「着啥凉啊?你还当咱家现在跟以前那个小套间一样?客厅里有地暖有暖气
,还有空调和电热壁炉;咱家沙发也挺大的,比一般单人床都宽敞多了!你问秋
岩和美茵,我在家平时也总睡沙发!所以我还是觉着,你们娘俩还是来家里住比
较好,想在外面另找地方,等过完元旦也不迟。咋的,跟我你俩还要客气啊?哈
哈!」

  父亲的眼神和说话时候的声音听来十分诚恳,而语气里却容不得半点商量,
弄得我和夏雪平都觉得这要是再拒绝,真心有些却之不恭的意思了。而且确实,
夏雪平跟我一直在寝室里住,人多眼杂的也很让人心烦,宿舍新来的那个牛老太
太又那么古板,况且,这帮新来的警员大晚上的连着闹腾了一周,搞不好今晚还
得继续开party,充沛的精力让他们玩得起,我和夏雪平的生物钟可都承受
不起那些恼人的噪音。

  我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也看了看我。

  父亲看了看我俩,沉默地等着我或是夏雪平任何一个给他一句回答。

  「你怎么想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唔……那就按照劲峰说的这样吧。等下吃完饭,你回去收拾一下,把那两
个行李箱放车上,然后运回家里去。」夏雪平的话虽然说得有些勉为其难,但她
也的确同意了父亲的提议。

  父亲听了夏雪平的话,看着我俩,只是诚恳憨厚地笑了笑。我熟悉父亲的这
个笑容,恰如在他得知我和美茵当初回到F市上学后对各自的班级感觉还不错时
候的笑,恰如当初他刚刚「擅自」全款买下家里的那套连排别墅之后才告诉我和
美茵,尔后见到我和美茵脸上兴奋异常时候的笑,恰如在他知道我决定去市局重
案一组、决定在夏雪平手下工作时候他跟我彻夜长谈时候的笑,而根本不会掺杂
任何私心。

  「哎呀!饿死啦!」此刻在一旁一直低着头摆弄着餐具的美茵,突然抬起头
,一瞬间拾起了她有些爱撒泼闹人的本性,红着脸噘着嘴,轻轻捶了一下桌子,
「你们仨就在这干说干聊!说是吃饭,结果连个饮料也不点一杯的!聊完了么?
不是要回家么,不吃饭赶紧走吧!今天物理化学还有一书包的练习册没写呢!」

  美茵的语气让人感觉冒失,但是她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跟着真觉得肚子里空
空如也,而且这么半天也确实只有我和夏雪平跟父亲三人在一起干聊天,根本也
没顾得上这个刁蛮公主,于是我对父亲说道:「那要不,咱们点餐?」

  原本笑吟吟的父亲,脸色突然又变得有些阴沉下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美茵
,然后对她说道:「美茵,你再稍微等一会。菜和饮料,我接你之前就跟这的人
已经打好招呼准备好的。听爸爸话,就再忍一会儿啊。」

  「劲峰,你是还请了别人么?」夏雪平看了看美茵,又对父亲问道。

  「唉……」父亲无奈地看着夏雪平,长叹道,「确实还有人要来,不过实际
上不是我要请人家,而是等下的来人请我们。」接着,父亲又低头看了一下手表
说道,「差不多也该到了……」

  父亲口中的「该」字刚从嘴里说出,包厢的门又打开了——随着那扇贴了皮
革隔热层的门的弧度开得越大,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从外面抢在服务员之前,首先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漂亮、但是气质有
点像一套拼图的女人:染成勃艮第红的齐耳短发搭配空气刘海,耳朵上还戴着一
对儿很好看的蓝宝石耳钉,不只是否经过手术漂白、还是因为化妆或者注射美白
的原因她的那张脸和脖子看起来赛过我面前的这些镶了金边的白釉瓷盘,可同时
她又在眼眶周围大了一圈深紫色的眼影,原本她自己是那种很好看的纯天然的兔
眼,可经过夸张的眼影一勾勒,倒显得她的眼睛长而极细,似乎在故意追求国画
丹青上面的古代仕女妆容一般,而且虽说这女人的五官很端正、看起来平时也应
该少不了保养,但她脸上的皱纹哪怕是在夸张的粉底量,似乎也掩盖不住。而隔
着老远,我果然便嗅到她身上一股浓烈的薄荷烟味道。她身上这一套衣服也相当
夸张,黑白色拼接的毛呢斗篷,就像是在她整个躯体上打了个马赛克一样,在脖
子和连帽周围加了一圈郊狼的尾毛,脚上踩着一双棉靴,但是在靴子的底部脚跟
下面,还加了差不多二十厘米的「恨天高」,腿上穿得那条黑色的休闲西裤,乍
一看跟一般的西装长裤差不多,但等她走了两步进了包厢,只见那上面的纵向条
纹全都是用钻石镶着的,钻石组成的纹路与那西裤的毛料搭配在一起,看起来确
实很漂亮,但是又的确十分扎眼。

  紧随其后的,是一中年一少年两个男人,从面相上来看应该是父子,全都长
着刀条脸,中年男人留着的头发有点像当年李小龙的所谓「狼尾」发型,留着八
字胡,眼睛没什么神采,但是透着一股极其谨慎和精于算计的劲儿;年轻一点的
那位则留了寸头,脸上光洁无须,双目透着潇洒与天真,还有那么三分玩世不恭
的桀骜,他看起来应该比我还小两岁,但应该比美茵年长,且从他的脸上看不出
半点跟刚刚进门那个女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所以有大半可能,这三人不是一家
三口。这父子俩的衣着,说实话也正常多了,穿的都是黑色西装白色衬衫,不过
这位父亲的西装扣子却不是那种普通的玻璃扣、金属扣或者塑料扣,而是用蚕丝
染黑后打的线绳编成的绳结扣:缝在衣服左侧凸出来的扣子疙瘩形状,像极绽放
的梅花、又像首饰店里打造的如意头,讲究的说法应该叫「如意扣」,而另一边
与扣子栓在一起的扣口,是一个口凸出剩下两个口与其他的扣结相连缝牢,中间
一对大正方小四方的绳结,这个叫做「吉祥结」。而这个年轻男生的西装上更有
趣:领子是一条绸布黑色绶带一般,从左手搭到右手一样,但在大概锁骨的位置
上也有两个相对着的三角开口,比正统的西装看起来别扭,但是比起其他衣服来
潮流中又不失威严;并且,在他的领子上还别着两只领徽,那领徽的颜色和样式
,完全是「钢铁侠」胸口的那座「方舟反应炉」。

  可最让我心生厌恶的,便是这对父子俩一进门,便先开始从头到尾十分细致
地「观测」着夏雪平——恨不得在四只眼睛上都安装一台显微镜一般那样,而且
他们很明显,这父子俩的眼神都在夏雪平的胸部、腰肢、大腿和双腿间的地方停
留半天;转而,两人又一前一后地以同样的眼神,用自己的目光上下丈量着美茵
。东北话里面,管这动作叫「飒眯」,这是一种很轻浮的举动,跟他父子俩身上
的体面穿着很不相配。

  我正观察注视着这一对父子,夏雪平看着来人也必然在想着怎么打招呼,眼
见着父亲已经走到了那女人身边刚想对我们一一做介绍,却不想那个那女人从一
进屋就不住地盯着美茵的脸,不等父亲说话,那女人直接一把攥住了美茵的双手
,激动且失控地说道:

  「」漪漪「……你就是」漪漪「吧!我终于见到你了!姑妈终于见到你了!


  说完,那女人直接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搂住了美茵。

  ——「漪漪」?「姑妈」?美茵的乳名就叫「美茵」的啊?而且哪来的这么
个姨妈?我并不记得父亲还有什么姐妹的说。

  「哎——」美茵明显是被吓到了,先在那个女人的怀里愣了两三秒,随即一
把推开了那个女人,然后往夏雪平的身前退了两部,慌张地看着那女人问道:「
你是谁啊?我不叫」漪漪「!」

  「哎?」漪漪「,你……」女人仍然不放弃地对着美茵如此唤道,而且见美
茵的态度如此决绝,她的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无比真挚的失望。

  父亲连忙走到那女人面前,对她皱着眉态度强硬地说道:「别这样行么?之
前咱们怎么说的?早知道您要是这样,我就不答应过来了!」

  女人一听父亲的话,也有些急了:「我不管!我就想……」

  但她刚说了六个字,夏雪平便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肩膀说道:「你先
跟我出来一趟,我想想跟你说几句话行么?」

  「你是谁啊?」那女人不屑地看着夏雪平,眼神里的自傲气质要比夏雪平还
更傲。女人的骄傲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个女人眼神里的傲,是那种不把人放
在眼里的傲慢,而夏雪平的傲则是重视所有人、却又胜过所有人的冷傲。

  「我是劲峰的前妻,」夏雪平语气冰冷地说道,「姐,咱们先上外头聊聊吧
。美茵跟秋岩,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这么个姑妈,你现在这样,再惊了他们。请
您先出来跟我聊两句吧。」夏雪平也不由分说,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我和美茵的
「姑妈」,之后直接拉开了包厢的门,然后又对那一对儿父子说道:「您二位也
请出来一下,麻烦了。」接着,夏雪平先出了门,然后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
以一种凌厉的目光看着包厢里的所有人。

  夏雪平的态度,最先震慑到的是那个来回在夏雪平和美茵身上乱瞟的年轻男
孩,当夏雪平露出那冰冷碓似的目光之后,他那不守规矩的眼神立刻收敛了许多
,牙齿也跟着打颤。他紧张地看看夏雪平,也不知为何又先看了看我,然后伸手
握住了身旁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臂,轻声唤了一句:「爸,这怎么……」

  那个中年男人直接对他儿子抬起来手,使了个眼神让那男孩安静,随即看了
看夏雪平,然后又看了看父亲,接着走到那女人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琼岚,
要么我看先这样……」然后他把嘴巴附到那女人耳边,对她悄声细语了半天。原
本女人只是抻着脖子皱着眉头瞪着夏雪平,但却一句话都没还嘴,显然是也有些
拿不定主意;而当这个男人对她耳语的时候,她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并且眉
目之间满是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信任;等男人说完话,她便点了点头,走到了
夏雪平面前,理了理头发,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对夏雪平说道:「抱歉,我……
我这么多年没回国,有点失态了,请见谅!」

  「无妨。」夏雪平又严肃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对我使了个眼神,回手关上
了门。

  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我跟美茵两个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美茵毕竟仍然是我的妹妹,我依然很关切地看着她;但她只是趴在桌上,摆弄
着面前的刀叉、还有筷子下面的白瓷筷枕,完全没有想跟我搭话聊天的意思。

  于是,只能由我来找开场:「……你最近还好么?」

  「好,好得不得了!」美茵把下巴钉在桌面上,语气沮丧地说道。

  「你现在睡觉什么的,都还踏实?不做噩梦了吧?」

  「早就不做了,一个月以前,跟着琦琦他爸一起吃饭那时候就不做了……」
美茵听我关心她,才终于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满眼哀怨地看着我:「还行,你还
知道问一句,我以为你把妈妈给攻略之后,就忘了我的事情呢!不过我每天现在
睡觉得吃褪黑素,要不然还是有点睡不着。」

  我听了之后,看着美茵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你自己还是得慢慢
调整过来,褪黑素那个东西还是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的。」

  美茵看了看我,接着又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的下巴重新钉在了碗碟前面。

  「那你吃饭还好么?我看你比之前都掉了不少肉……」

  「啧,何秋岩,你是我的饲养员么?你跑不脱,就会问吃饭睡觉的事情,接
下来还要问啥?打豆豆?」美茵又坐起身,不耐烦地看着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然后满眼伤感地看着餐桌,拿起筷子无聊地在光滑的骨碟上划拉着。

  「我看你跟父亲的关系,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整个十一月份,你回家
去跟老爸住的?」我对美茵接着问道。

  「嗯。」美茵对我爱答不理地应道。

  「不再去住琦琦家了?」

  「我跟琦琦暂时掰了。」

  「掰了?怎么回事?」

  美茵噘着嘴,转过头看了看我,然后再次回归沉默。

  「那丫头不是喜欢你么?」我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美茵问道,「她每
回看你的眼神都不大对劲,满眼的爱慕;而且她是一个挺理性的小姑娘,结果跟
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连跟踪陈美瑭这种事情都敢跟你一起去
干。」

  「陈美瑭?」

  「就是陈月芳,咱那跟艾立威一起准备杀了夏雪平的后妈。」

  美茵摆弄了两下自己的手指头,然后低着头说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琦
琦不止一次跟我表白,我都没答应。前一段时间,在我看到你跟夏雪平那么近乎
之后,我有点想试着跟琦琦谈恋爱来着……」

  「那不是挺好么?」我对美茵说道,「我看韩橙姐挺喜欢你的,她好像也看
出来她家琦琦对你的心思;张霁隆似乎对这事情不太在乎。咱们家,父亲和夏雪
平也都很开明,他俩都应该不会反对。」

  「呵呵,夏雪平她现在在你身边的状态,完全就一副你的正宫女友似的,她
都能同意跟你发生恋爱关系,可不是」开明「么?」美茵讽刺道。

  「你这话说的就没劲了,美茵,」我对美茵严肃又无奈地说道,「那你跟父
亲的事情呢?咱们俩之前从小到大的事情呢?在咱们这个……像个家不是家的」
家「里,谁也别说谁了。还是那句话:要怪就怪月老红娘犯糊涂,搭错了线。」

  一来是听了我的话,二来是她似乎有心事,第三似乎也是因为顾忌门外的这
五个人,因此美茵这一刻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对我娓娓道来:「我试了去跟琦琦
谈恋爱。两个女孩之间的百合恋应该是美好的吧,但在琦琦身上,我找不到那种
感觉,我俩拉手、接吻、甚至上床的时候,我都还只是把她当成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的闺蜜,但我完全对她没有任何恋爱的感觉,哪怕是我骗自己玩过家家都不
行……然后她其实也发现了,自己虽然很喜欢我,但她更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所以借着那个男同学的引子,你俩就把话说开了?」

  「嗯,说开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着,到最后居然大吵了一架;于是我俩现
在的状态,就是掰了。」美茵忧伤地说完,突然笑出了声,然后转过头对我瞪着
眼说道:「哈!什么」男同学「,琦琦喜欢的是她继父!」

  「什么?你说……霁隆哥?」我仿佛在大脑中打了一个惊天霹雳一般对美茵
问道——但只是「仿佛」,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为何,居然对这件事丝毫不觉奇怪
;或许是因为,琦琦每一次看着张霁隆、或者提到张霁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
美茵之前对父亲的表情如出一辙吧,而且每次她在韩橙和杨昭兰身边的时候,眼
睛和嘴角上的反应,又像是吃了几斤柠檬一样。这么一看,还真有比我家更像古
希腊悲剧的家庭,也不知道张霁隆是怎么平衡自己跟韩橙与韩琦琦母女俩的关系
的,何况他还有个合法妻子允许的婚外女友杨昭兰的存在。

  「惊讶么?呵呵,也难怪我会跟琦琦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美茵略带自嘲地
说道。

  「那你和父亲现在……在家里的话,每天……咳咳……」我的话已经溜到嘴
边,欲言又止。

  「何秋岩,你想问什么?」

  我低下头,承受着满身尴尬摇了摇头:「没什么。」

  「反正肯定没有你跟夏雪平在一起,过得又浪漫又滋润就是了。」美茵对我
说道,「刚才说的你不也听见了么?老爸被他们传媒集团强行劝退了,让他就一
个劲往外地跑;回了家,也基本上是他不跟我主动说话,我也不跟他主动说话…
…有的话我还没跟他说开,但是我也没再主动……勾引他。他心里只把我当女儿
,可不像夏雪平对你!而我心里,想要发声禁忌之恋的那个,压根就不应该是他
……」

  美茵说到着,眼圈有些发红地看着我,见我又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接着她
又把脑袋窝在桌子上,对我委屈地说道:「我跟老爸现在,也不像父女,也不是
情人或者前任情人,完全就跟在一起合租的室友似的。要不是因为今天,我俩连
吃饭都不在一起。」美茵心有不甘地看着我,又对我问道:「何秋岩,你知道今
天老爸这么大张旗鼓地要请你和夏雪平吃饭,还叫来了那三个奇怪的人,是为了
什么吗?」

  「为了什么?」我困惑地看着美茵,「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真是咱们的姑
妈?我怎么没听老爸和夏雪平提起过……」

  「是不是咱们姑妈我不知道,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美茵看着我,忽然很
悲伤地撇了撇嘴,对我质问道:「何秋岩,老爸不想要我了……这个家不想要我
了,你知道么?」

  美茵的这番话倒是直接把我说得既是一头雾水,又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
的心疼:「不是……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啊,美茵?父亲、夏雪平、我,还有这个
家,怎么会不要你呢?」出于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与疼惜,我连忙坐到了夏雪
平刚刚的座位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哼,你怕是还不知道……也对,这事情本来就是我偷听到老爸跟人打电话
时候说的——那个男生你看到了吧?那是他给我找来相亲的!」美茵又痛苦又恶
狠狠地看着我说道,「先是夏雪平!然后就是父亲!然后就是你!我在咱们家就
这么招人烦,你们就都不想要我了是吗?」

  「相亲?」

  看着美茵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话说得也甚是可怜,我一时间彻底愣住了。

  ——美茵才多大就相亲?按照法律她确实已经成年,但并未达到合法结婚的
年龄,这么早就相亲,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其次客观地说,如果美茵可以忘了
她和父亲的那一段,然后再让她抛开对我的执念,让她去自己交男朋头谈恋爱,
什么样的男生找不到,为何偏偏要相亲呢?父亲虽然是农村出身,但他向来都不
太愿意在这方面的事情干涉我和美茵——也正因为太过于宽松,才会出现美茵在
主动勾引父亲之前、他几乎丝毫都没察觉的事情;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想要让美
茵去相亲?难道是就因为怕自己和美茵的事情为人所知、担心美茵以后嫁不出去
所以先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但是刚才那对父子,包括那个说是我和美茵姑妈的女人,他们三个身上
的着装各有特点,尽管我不是很了解时装方面的东西,不过那三套衣服的看起来
价格都应不菲,想必那对父子所在的家庭也是非富即贵。如果父亲是奔着害怕美
茵与自己有过乱伦肉体关系的事情被人发现、嫁不出去,而因此安排的亲事,那
么对方会同意么?若说父亲是看上对方的家庭,才让美茵早早把这亲事定下来,
那这样的逻辑就更不符合事实了,父亲向来对家世、金钱这种东西不大关心看重
,又怎么会为了攀龙附凤把女儿出卖?况且父亲其实也是相当疼爱美茵的,即便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没有像夏雪平对我这样对待美茵,但也不代表父亲在心
里就会轻贱美茵,相反,在他的心里必然是会更加疼爱美茵的——对于美茵向自
己投怀送抱、让自己做出出格甚至在女儿子宫里内射的行为,父亲一定会认为是
自己的过错,并在心里加倍谴责自己。

  ——那么父亲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是一种托付么?也只有以「托付
」的目的安排的相亲,才既符合父亲的性格和作风,也符合这对父子的形象和家
庭。只不过父亲不是已经被局里平冤昭雪、连公民档案上都不会留下任何不良记
录的么?他还要再「托付」什么呢?父亲一定有事在瞒着我,还有美茵,或许还
包括夏雪平。

  眼前的大事便是要好好安抚这个小坏丫头的情绪,这样的话我才能更方便地
去了解父亲给美茵安排这次相亲的理由:「你听父亲偷打电话,都听到什么了?


  「……就大半夜的,在客厅里,我听他说了一大堆询问关于那个男生的问题
,最后他说了一句」同意见面「之类的话,还说,」当然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相
处,这样的话等有那么一天结婚了,也会幸福的「。」美茵又气又悲伤地说道。

  「哼,我说小坏丫头,这就你任性了!」我眼珠一转,想了一套说辞对美茵
安慰道。

  「怎么你也……」

  「让我把话说完!——父亲说的是」同意见面「,那就说明不是父亲提出来
的相亲,既然不是他主动提出来,何谈」要把你送走「、」这个家不要你「这样
的话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那个男生和他爸爸都是言谈举止相当气派的人,
他们的家庭背景肯定够强横,能跟父亲提出来跟你相亲,那还不是看上你这臭丫
头的长相和气质了?父亲刚被时事传媒那帮人摆了一道,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豪绅
巨富式的人物想要约父亲和你见一面,什么话都没多说,拿着钱让咱们一家四口
人上这种挥金如土的地方来——哈,人家拿钱,然后让父亲来充作当主,人家自
降身份作为宾客,你说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父亲敢不来?这社会就这样,
礼貌也好、面子也罢,总有一种东西是让任何人对某些事都无法拒绝的。你说夏
雪平号称」冷血孤狼「,她是个不和不群的女人,平时很少去应酬,但是遇到人
家伊尔根觉罗氏集团家那个在咱们重案二组当警察的格格结婚,那赵嘉霖平时跟
夏雪平在局里走对头碰,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样,夏
雪平不也去了么?更何况,你这只是个相亲,相亲也不表示就一定要逼同意就跟
那个小子谈恋爱、订婚结婚吧?就只是坐下来见个面吃个饭、聊聊天而已,感觉
不好你连微信都不用加,你就只顾吃饭,吃得差不多了擦嘴就走,以后见了面也
装不认识就好么!又不是马上给你塞到那小子的被窝里去,瞧你这么大脾气……


  「你说什么呢?讨厌!」美茵听了,直接朝着我的胸口猛捶了两拳,然后又
接着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一个字也不说。

  「现在心情好点了么?」我拍了拍美茵的后背,对她说道。

  趴在桌上的美茵眼角含泪,转过头耷拉着眉毛看着我,但也就两三秒之后,
她突然眯起眼睛对我居心不良地笑了起来:「嘿嘿,妈妈和哥哥要回家住了呢!
以后每天晚上,嘻嘻,我都可以……嘿嘿嘿!」

  「啊?」听了这话,我立刻有些慌了,「可以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怕什么?……反正我没把你和妈妈的事情告诉过父亲就是了,嘻嘻!」
美茵擦掉了眼角旁渗出的一滴泪,故意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抿着嘴巴调皮地看着
我。

  我刚准备追问,恰巧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我只得立刻住了嘴,然后迅速地
把放在美茵后背上的手移开。美茵见我的动作如此飞快,对我笑得更加灿烂了,
但旋即她也把自己脸上的任何表情收起,再次用手背擦拭了一遍之后,面部肌肉
木然地看着门口。

  回到房间里的那个所谓的「姑妈」,她的情绪要比被夏雪平叫出包厢之前镇
定了不少,她仍然满怀欣喜地看着美茵,但并不再做出什么过激出格的行为,只
是在脸上堆满了灿烂而幸福、且在我和美茵看来都觉得有点瘆人的笑。她一脱掉
那件风格有些科幻奇葩的外套,身上的这组爆乳、蜂腰加上肥臀,倒真有些让我
的鼻腔里冒火,尤其是她的毛衫,虽然圆领包裹住了她的颈根,但在她胸前却有
个倒三角形状的镂空,那对我形容不出多少尺码的巨胸露出了半边,饥肠辘辘的
我只是看着就有些饱腹感;但紧跟着她走起路来时候的怪异姿势、再加上她坐在
椅子上之后皱着眉头的样子再加上坐下去时候的动作之缓慢,用不着我自己拿对
夏雪平的忠贞提醒我自己,我便已经倒了胃口:这个「姑妈」一身的肉弹,很可
能都是用硅胶和玻尿酸加工出来的「装备」而已——好多女人一出国,就愿意按
照欧美的审美开始整容,这种事情我向来既迷惑又厌恶。

  不过从她坐下之后,她倒是也开始对我热情了,还很积极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哎哟,你就是秋岩吧,个子长这么高!」但之后,她的注意力仍旧完全放在
美茵身上。

  而那对父子,当回到包厢里之后的状态虽然仍是喜悦,但他父子俩的眼睛也
规矩了许多,不再来回朝着任何人的身上乱扫,并且,那个小男生似乎有意无意
地在躲着夏雪平,非要是目光碰上夏雪平,他的额头便开始冒出冷汗来,然后接
着把脸转过去闪躲着,连一个字也不敢跟夏雪平多说。

  只是在夏雪平的脸上,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阴沉,她一会到包厢里也开始不住
地凝视着美茵,那水意融融的双眸中,写满了无奈,还有不舍。我抬起屁股刚准
备把自己正坐着的这张椅子给夏雪平让出来,夏雪平却直接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
,又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坐下,接着她直接坐到了我最初坐着的最靠里面的位
置,坐定了之后,便双目中充满敌意地看着我和美茵那所谓的「姑妈」还有那一
对儿父子。

  而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强颜欢笑的阴沉的脸上,更添了几层痛苦,那
是一种陷入两难的痛苦——父亲此刻的表情,更加说明了他心里是藏着事情的。

  「正式介绍一下——」父亲坐定后,对我和美茵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短
发女人摊手说道,「这位是褀华洋服公司总裁隋琼岚……她是爸爸的表妹,也就
是你们的表姑妈。」

  父亲这一介绍,美茵倒是没多大反应,我心里倒是惊了两惊:

  「褀华洋服」算得上是亚洲在国际上都很出名的服装品牌,清朝光绪年间在
R省C市由举人隋祺英与其夫人孟雨棠开办的,旧时代执政府时期,隋家因为得
罪了曹大总统的部将,举家逃往东北寻求张作霖的庇护,也就因此「褀华洋服」
在F市开了第一家分号,再后来又因为伪政权的建立,隋家的第三代隋世芳不愿
与日本人合作,于是又出走欧洲逃往中立国,后来「褀华洋服」和后来专卖改良
旗袍褂子的「褀华华装」便开遍了全世界;说起「褀华洋装」,在美茵和相仿年
纪追求潮流又对历史没什么兴趣的女孩可能不大感冒,但如果提起那位与褀华终
身签约的专门设计晚礼裙的设计师Monica Chan,美茵必然是要兴奋
地惊呼一番的——父亲居然跟这样一个百年流芳的时装世家是表亲,我和美茵之
前也是闻所未闻,这可谓是「两惊」之一;不过回想一下,父亲跟陈美瑭领证之
后摆家宴醉酒时候,说的关于自己的家世:我曾祖父曾是南方的一位大军阀,这
样的话两家之间有亲缘关系,倒也是无可厚非。

  但这「两惊」之二,便是父亲说话的逻辑:既然是我和美茵的表姑妈,那么
为什么要先介绍并强调她姓甚名谁、在什么企业工作呢?甚至,有必要介绍得这
么清楚么?

  而且,父亲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继续往下说了,似乎如鲠在喉。夏雪平的
反应倒是快,见父亲停顿下来,两秒钟之后她便结过话茬,对我和美茵说道:「
姑妈在巴黎生活了十多年,最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不远万里回国请你们
两个小家伙吃饭,秋岩,美茵,你们是不是应该谢谢姑妈?」

  「谢——谢——姑——妈——」美茵坐正了身体,双手抱胸低着头,仿佛幼
儿园和小学生遭遇领导访问一样拉着长音对隋琼岚说道。

  我尴尬地看了美茵一眼,接着一面礼貌地对隋琼岚说着话,一面观察着她的
反应:「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有才干的姑妈,您远道而来
,这才一见面,就对请咱们来这么好的地方,弄得我跟美茵都有些受宠若惊,作
为晚辈,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姑妈见谅。」

  ——在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一定预期的:一般来讲从小到大没
见过面的远亲见到家里后辈,若听到后辈说像我刚刚所说的这些话,普遍的回应
应该是诸如「这孩子真会说话」、「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之云云;

  但隋琼岚转过头看着我,却十分客套地说道:「哦,没事……呵呵,这孩子
个子真高!」接着,她便又对美茵笑着,甚至也跟着低下头却抬着眼睛,对美茵
说道:「漪……美茵,姑妈刚刚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啊,姑妈在法国那边待久
了,这说话打招呼也都是用的那边的方式了,姑妈向漪……向美茵配个不是了啊
!对啦,姑妈还从法国给你带了礼物了——酒心巧克力和咱们家自己做的今年的
限量款风衣,你肯定能喜欢!」

  或许是因为隋琼岚太过热情的态度让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冷,坐在桌子最末
尾那个中年男也不禁连忙对隋琼岚说道:「着什么急,你说你东西都放在车里呢
,现在就说出来,还不给人家姑娘,故意馋人?你跟何先生商量商量,差不多赶
紧上菜吧!孩子们肯定都饿了!」

  「哦,好!何……劲峰,那个……」

  父亲连忙说道:「我已经跟服务员打好招呼了,菜应该这就来。」

  话音刚落,包厢门打开,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上了餐桌。但此时,这盘子里装
的是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再次谢谢姑妈了。」我无法忍受心中的困惑,准备开门见山,「姑妈,您
刚刚怎么管美茵叫」漪漪「?我是她哥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这小名呢?」

  隋琼岚还没说话,父亲却先冲我咳嗽了一声,眼神严厉地看着我,却未说一
句话。与此同时,夏雪平又把手放到桌面下,轻轻打了两下我的手背。

  隋琼岚冲我笑了笑,很随意地说道:「呵呵,姑妈家的人口太多又杂,光是
姑妈身边的这些侄甥们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姑妈只记得人不记得名,也情有可
原吧?哈哈!」

  「嗯,情有可原。」我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夏雪平,深知他俩都觉得我
话有点多,于是只能改口对父亲问道:「那老爸,这两位是……」

  「哦,这位……」父亲说着站了起来,对我和夏雪平还有美茵说道,「这位
是你们姑妈的朋友,狄昊苍先生;还有这位,小狄先生,是狄先生的独生子。」

  「何叔叔客气了。」那个「小狄」也站起了身,对我和美茵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叫狄瑞珅,见过美茵妹妹了。」

  说着,狄瑞珅对美茵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的这只右手还不是笔直地伸出
去,而是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只手指全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勾了回去。这种握
手的姿势相当的占女生的便宜,我在警校时候的一帮狐朋狗友们用过,诸如卢二
公子那样的纨绔公子哥也用过,最简单的,女孩子如果把手搭了过去,那么最起
码用这种姿势的男生便可以用自己的大拇指摸摸女孩子的指根关节和手背皮肤,
得寸进尺一点的,还可以趁势把女孩子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或者假装是女生太用
力,跌到对方身上去。这个小狄竟然用这样的握手姿势对着美茵,这让我心中十
分地不爽。

  而美茵依旧毫无反应——自从服务员把一桌子菜肴上齐之后,她就没抬起头
过,拿着分餐夹往自己的餐碟里一顿叨,叨满了一整碟之后,又给自己倒满了一
杯鲜榨的香橙胡萝卜汁,接着一口菜一口果汁地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她倒真
是把我给她出的那招「你就只顾吃饭」贯彻得如此淋漓尽致。于是没过十秒钟,
狄瑞珅的脸上开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别站着了,狄公子。」我对狄瑞珅说道,接着又看向父亲,「爸,你也坐
下吧。瞧把美茵饿的!你们俩再这么站着,咱们其他人还怎么敢动筷子啊。」

  「对,说的对!都坐下吧,动筷、动筷!」隋琼岚看着美茵吃得可口舒心,
自己也在一旁乐不可支地张罗了起来。

  狄瑞珅在美茵那里没捞到握手,脸上倒也不改颜色,主动伸直了右手对我问
候了一句:「秋岩哥,幸会。」

  因为刚才他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来回往夏雪平与美茵身上乱扫,再加上他冲着
美茵时候的那只手,我对这小子由衷地产生了一股敌意;本来寻思着他若是就此
老老实实地坐下便也算了,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无论他此刻心里怎
么想,在我这都被视为一种招惹和挑衅。于是我放下筷子,大喇喇地看着他笑道
:「狄公子这么客气啊,还没怎么样呢上来就管我叫哥?咱说清楚点:你大还是
我大?别整到最后你比我大,别还折煞我了呢!」

  原本刚才拍打了我两下手背后,跟我牵着手的夏雪平,此时此刻松开了手,
然后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摸了两下,接着她什么都没多说,也端起筷子默不作声地
吃起了菜。对于狄家父子,夏雪平真的一眼都没多看。

  「我今年19。您呢?」狄瑞珅虽然狐狸尾巴尽露,却依旧表现得很是儒雅


  「嗯,那你是应该叫我一声」哥「,这不亏,我21了。你还上学呢吧?」

  「呵呵,今年刚大一,北方大学的。」

  「哟,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我略带讥讽地对
狄瑞珅说道。

  狄瑞珅听了,笑而不语,礼貌地对我点点头后坐回了座位上,端起杯子喝了
一口水。他知趣地不再说话,我也没继续向他发难,毕竟这是第一次见面,人家
又是跟着隋琼岚一起来的,我总不能对人开口便骂。我便也拿起了手边的分餐夹
,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只烤鸡翅,又夹起一只放进夏雪平的盘子里。

  而在这个时候,狄昊苍却双眼凝视着我,对自己儿子说道:「瑞珅,你确实
得向人家秋岩好好学习学习。你秋岩哥虽然才21岁,但是已经是咱们F市警察
局风纪处的处长了,算得上咱们Y省年轻的警官干部里,有头有脸的小大人。以
后你可以多跟他走动走动,有什么事情可以多请教请教人家。」

  「哦,是么!」隋琼岚这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双眼放光地看着我,「这雪
平是在本市名噪四方的女警察,秋岩居然也这么厉害呢!」

  「哎哟,狄叔叔您也认识我?」我抬头看了看狄昊苍,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
情,让我更加觉得不自在。

  「我只是听说过你,从张霁隆先生那儿听得的。」

  「狄先生也认识张总裁?」一直都阴着脸不说话的父亲,想了想插了一句嘴
道,接着微微侧过了身,继续吃着面前那碗莼菜牛肉羹。

  「那是当然了,我跟他们隆达集团还做过而几笔生意。」狄昊苍也不管父亲
看没看他,他都冲父亲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对我说道,「而且我跟你们徐远
局长也是朋友,只不过相互之间有些年头没怎么来往了而已。我也很荣幸认识你
,小何警官,还你的妈妈,你身旁的这位夏警官……」

  狄昊苍的话音刚落,夏雪平也头都没抬地说道:「免了。跟我有交集的,除
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其他的除了案件受害者及其家属,也就是嫌疑犯及其
家属了,再不就是警察。除此之外的人,我很少来往。狄先生有心了。」

  夏雪平很明显地并不给狄昊苍面子,但是这面子还是被狄昊苍给接住了:「
无妨,」冷血孤狼「果然名不虚传。反正今天大家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就是
有缘。来日方长,情分这东西可以接着累积。」

  我转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和父亲,夏雪平的冰块脸要寒凉过窗外的积雪,父亲
阴沉的脸色要比此刻的夜空更暗;另一边美茵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喝饮料,这一时
刻的她仿佛被之前的莫阳给传染了,失去了听力也不会说话。真正在应付着隋琼
岚和狄家父子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那曾想在这个时候,王楚慧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只好对在座的全体打了
个招呼,然后推门走到走廊里,把电话接通:「王大姐,有什么事么?」  「那个,秋岩……出事了。」王楚慧的口吻显得十分着急,但她却把话说得
不清不楚。

  「呵呵,王大姐,我问的不就是」有什么事「吗?出什么事了您说。」

  「郑玥施跑了。」王楚慧似乎含了一口气说着。

  我以为我听觉系统出问题了:「谁?」

  「郑玥施跑了。秋岩,怎么办?」

  ——这让我产生了一肚子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是……姐,您等会儿啊——郑玥施跑了?她不是景玉宫那个案子的受害
者么?她跑了?」

  「对。」

  「咱们抓她了么?」我的眉头已经紧皱到我头痛。

  王楚慧接着支吾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跟我讲明白:原来在今天庭审结束
之后,景玉宫分局的警察便跟检察院的检察官们把郑玥施送回了市立医院。可也
不知道市级法院那帮人是这么想的,因为法官当庭采信了蒋帆辩护律师孟伟鳌的
问话,再加上,我所不知道的是,后来法院调查取证部门的人居然也把郑玥施的
辩护律师也找了过去,郑玥施的辩护律师证实了郑玥施确实在服用具有调节内分
泌和镇定功效的药物,所以法院和景玉宫分局的人居然共同执行了一项决议:将
郑玥施转送到省立精神病院——且不说郑玥施的状况有没有需要被送到精神病院
那么严重,据我对于司法系统的程序了解,市级法院和景玉宫分局这么做绝对是
擅自行动,市级法院确实可以直接向区警察分局发布各种决议命令,但是其一必
须得向市局报备、得到局长、副局长或者相关部门负责人的签字,其二他们无权
认定任何人的诸如伤残、疾病等生理问题,哪怕是嫌疑犯都不行,更别提受害人


  但景玉宫分局的人还是这么做了,在他们的监控下,市立医院的急救车把郑
玥施运送到了省立精神病院。而就在景玉宫的警员以为完事大吉撤离之后,郑玥
施趁着急救车上的人不注意,直接溜得无影无踪。

  ——听完这些事情,我不由得为郑玥施揪心:一个骨瘦如柴、连走路都成问
题的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己一个人,她该怎么办?别说跑
远,她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可就在这时候,王楚慧对我开口问了一句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话:

  「秋岩,咱们该下通缉令么?」

  ——这种话她居然对我问得出来,她还真敢说!

  「你要通缉谁啊?」

  「……郑玥施呀。」王楚慧的语气里到没那么坚定,像是试探,又像是有人
逼着她对我说一样。

  我实在是忍不了自己的脾气,对着王楚慧说道:「我说,慧姐,您当刑警的
生涯好像比夏雪平都长吧?我记得好像是说徐局长还重案一组组长、以前市局还
有刑侦处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一组工作了对吧?」

  王楚慧也不傻,必然是听出了我字里行间中的揶揄贬讽:「秋岩,突然说这
些干嘛?」

  「您听听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对于郑玥施她丈夫和她女儿这样一个有这
么多疑点的案子,咱们警察系统的人没办法帮着人家让施暴者得到应有的惩罚不
说,哦,咱们还要通缉人家?」我替郑玥施忿忿不平地说道。

  「不是……秋岩,你别急,我也这也是想个办法找到她,对吧!咱们进行」
通缉「之后,让各个分局和派出所的警员进行所谓的」抓捕「,不也是在帮她么
……」如果王楚慧不是心虚,那就是此时喝多了,要么是失心疯,总之她在有些
故意掩饰自己真实目的地满嘴跑火车。

  「帮她?您管这叫帮她?那我问你,郑玥施犯了什么罪?抓捕的理由是什么
?抓捕到了之后怎么办?是交给景玉宫分局还是市级法院?还是继续给她送进精
神病医院!」

  在我的追问之下,王楚慧终于不说话了。我不清楚刚才这一段令人难以置信
的真实故事情节,究竟是因为王楚慧的脑子有毛病,还是因为她认为我的脑子有
毛病而会听她的。

  我屏住呼吸,又追加了一句:「而且我没记错,咱们重案一组没有签署通缉
令的权限。您去直接把事情跟局长或者副局长报告吧,看看他们俩怎么说!」

  「嗯,我知道了。」王楚慧说完,先把电话挂掉了。

  今天一系列的遭遇,让我对王楚慧这个女人真心「刮目相看」。刚刚这通电
话,从她的措辞到语气,都不可谓不突兀,但是我严重怀疑这通电话本身就像是
个阴谋一样。难不成王楚慧也是这个「天网」里的一员,或者说,至少她跟那个
蒋帆跟景玉宫分局里的人是有勾连的?既然艾立威给夏雪平留下的遗物里,还有
国情部周荻现在所调查的案子,都直指外公的死与「天网」有关,那么王楚慧这
个看似淫娃荡妇加上傻大姐般的女人,不可不防;但却也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哪
天她在我背后捅一刀子倒是小事,万一中断了她或者——如果有的话——潜藏在
她身边的那些人所要执行的事情,那么反倒是不利于挖出这个「天网」的真实存
在。

  我料定王楚慧必然不会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以及景玉宫分局和市立法院合谋
的事情告诉徐远,那么这件事,就由我来做。

  在拨打了徐远的手机未通之后,我直接拨通了他的办公室电话,意想不到的
是接电话的竟然是沈量才:「喂,哪位?什么事?」——同时从话筒里传来的还
有徐远的咳嗽和摔茶杯盖的声音,加上沈量才说话的语速和语调,我能感觉到两
个人似乎在我把电话打过去之前又吵了一架,所以沈量才在接电话的时候,连徐
远办公桌上座机的来电显示都没看。不过事发突然,无论是徐远还是沈量才都是
上峰,反正也是汇报情况跟谁汇报也都一样,他们俩之间的嫌隙,我参与不了也
不想参与,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地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沈量才。

  「行,我知道了。何秋岩,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就全权交由我来处理了。我
没记错的话,白浩远那边手头上还有个更麻烦的案子,你明天开始就跟进他那个
案子吧。」

  「是。」

  待我说完之后,沈量才也先把电话挂了。看似郑玥施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可我的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踏实。

  等我再回到包厢里一看,此刻的餐桌周围已然另一副景象:父亲正硬着头皮
跟隋琼岚交谈,隋琼岚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完全视他人若杂什的倨傲;另一边夏
雪平冷着脸低着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同样保持沉默的还有不住地打量夏雪平的
狄昊苍;他的儿子狄瑞珅正满面春风地专心凝视着美茵,而美茵怒气冲冲地看着
面前的盘子,似乎特别想徒手把这些镶了金银的餐具全部掰断。

  「秋岩回来了,今天也差不多了。美茵晚上还有功课习题要做,雪平跟秋岩
名早还得赶去上班,咱们都该回去了吧。」一见我进了屋,在隋琼岚身边显得有
些低声下气的父亲连忙对所有人说道。

  我默默地看了看我那堆满菜肴却只吃了一口的香烤鸡翅中的餐碟,对父亲点
了点头,并未坐下,直接转身走到衣橱前面,帮着父亲、夏雪平跟美茵拿过了他
们的外套。

  「这就不吃了啊!再吃一点嘛!这家酒店里面还有好多菜很好吃的……你看
看这孩子才吃了多少?这么大的个子就吃这么些能吃饱么?」隋琼岚一听父亲说
要告辞,连忙朝桌面上看了一眼,接着又往我的餐碟里一瞥。

  「秋岩晚上还有事情。」夏雪平抬起头,趁着隋琼岚话音刚落,不冷不热地
对她说了一句。

  我也连忙说道:「呵呵,姑妈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帮当警察的,尤其是当
刑警的,吃饭没个准点。不吃了。」

  「那要不然把这些东西打包?我再去跟服务员点一份清蒸鲍鱼、一份木瓜西
米炖雪蛤,」隋琼岚说着又看了看美茵,「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多吃
一点很补的!美容养颜,对身体也好!」

  美茵听了之后不说话,但她却低着头直咽口水。

  「行,打包吧。姑妈请咱们吃饭,点了这么多菜,每一道都几百块,也别浪
费了。带回去晚上当宵夜,明天回锅或者在微波炉里热一下也行。」父亲对我和
美茵理所应当地说道,脸上凛然的表情,仿佛对隋琼岚的请客很无所谓,又有些
吃定了心思非要占隋琼岚一把便宜的感觉。

  于是隋琼岚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按了桌上的服务铃叫来了服务员,十五
分钟之后桌上的所有盘子餐具都撤了下去,多了七只实木制的餐盒和两盏陶瓷外
壳不锈钢内胆的保温桶,一盏是木瓜雪蛤、一盏是餐桌上基本没人动一口的佛跳
墙。接着隋琼岚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看着我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父亲和夏雪
平问道:「秋岩现在是刑警,是不是还没买车呢?」

  「咱们家的人,除了雪平以外,都没有车。」父亲对隋琼岚说道,「您问这
个干什么?」

  「没有车怎么行?这样吧,秋岩喜欢什么牌子、什么样的车,告诉姑妈。全
F市的汽车公司,姑妈都有认识的朋友。你有喜欢的,明早我就派人送到家里去
。」

  隋琼岚这一顿饭基本没对我投入多少关注,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禁让我受
宠若惊:「不行!姑妈,咱们刚见面,您都请我来这地方吃饭了,还要送我一辆
车?这个真不行!:」

  「他姑妈,用不着吧。」夏雪平冷冷地看着隋琼岚说道,「本来我都考虑好
了,我和秋岩有足够的存款,劲峰再拿一点,买个车不成问题的,这个就用不着
您操心了。」

  隋琼岚见到夏雪平这种冰冷的态度,明显不乐意了:「呵呵,雪平妹子,我
只是……」

  但未等隋琼岚把话说完,父亲又发话了:「你和秋岩的钱就先存着吧。姑妈
愿意送的,秋岩,你就收下吧。喜欢什么样的车,告诉姑妈。」

  既然父亲都发话了,我也没什么好再拒绝:「呃……就一般的就挺好,马力
差不多、实用一点的就可以,用不着太贵的。最近世界汽车博览会不是正在F市
举办么,我记得美版Nissan不是有一款Sentra么,性价比不错;要
么就是类似丰田」卡罗拉「、」现代领动「这种就可以了。」

  「姑妈明白啦,反正就是轿车类的就行是吧?」

  「嗯,没错。」

  「Oui,明早姑妈就让人把车给你送到。」

  「那我就谢谢姑妈了,merci!」

  「Je vous en prie(别客气)!哈哈,这孩子,个子真高
……」隋琼岚说完,得意地看了看狄昊苍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父亲,「我说…
…咳,劲峰,你让美茵加我个微信吧?我在巴黎那边到现在还是经常用What
sApp,微信刚申请的,还一个好友都没有呢。让美茵加我一下吧!」

  「姑妈您也是真有意思!」美茵已经把那套女警棉衣的拉链拉好,全身裹的
严严实实的,她瞪圆了眼睛,说着还猛地往桌面上拍了一下——若我没记错,这
可能是从隋琼岚进入包厢到现在,美茵第一次用正眼看着隋琼岚:「您这又是给
我买珍品汤羹当夜宵,又是给我哥送车的,就是想要我的微信,对吧?干嘛这么
大费周章的,而且我的微信号、我就坐在您对面用俩鼻孔喘气儿呢,您还干嘛问
我爸要?您怎么就不敢直接跟我说呢?」

  「何美茵!」父亲也有点心急,但缓了一下之后,父亲语气优柔地对美茵半
劝非斥地说道:「……别这么跟你姑妈说话,客气点!」

  「Non,ca ne fait rien!没关系的!……青春期的孩
子都这样的,尤其是女孩子嘛,有点娇气无所谓的!而且确实是姑妈不妥,我…
…」隋琼岚尴尬地看了看美茵,「姑妈就是想吧,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见到美茵,
姑妈挺想跟美茵多沟通沟通,联络联络感情……我……你能加姑妈一下微信么?


  美茵坐在座位上,本来包厢里的暖风开得很足,她又早早地就把那警服棉大
衣裹在身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汗珠已经覆盖满了她的整个小脑门。
她瞪着不大敢与她对视、又有些失望和瑟瑟发抖的隋琼岚,又微微转过头瞪着脸
上挂着假笑的狄瑞珅,对隋琼岚趾高气昂地说道:「行啊,我可以加你微信,但
是说好,我只加你一个人的,不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把你手机拿出来。」

  隋琼岚看着美茵,多少有些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巴看了一眼狄昊
苍;而狄昊苍则在一旁默默地轻叹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隋琼岚只好
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美茵,美茵把隋琼岚的手机放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自己扫
了隋琼岚的二维码,才算加上好友。

  等这一切小闹剧都结束了,我才拎着那些打包盒还有那两盏保温桶,走在夏
雪平跟老爸的身后离开了包厢——真是浪费了这一桌山珍海味,吃得一点滋味都
没有。

  美茵兀自走在前头,隋琼岚紧紧地跟在她的身旁,我实在想不通这个声称是
「我和美茵两个人的姑妈」的女人,为什么会对美茵如此的上心,而且我也想不
通美茵这刁蛮丫头是修了哪辈子的福分,让这个跨国服装业女王能在见到她第一
眼之后就可以这么拿她宝贝着。

  而狄家父子在我身后百步开外的地方并肩走着,在这一刻那个狄公子才露出
了些许不悦之意;而他的父亲,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像什么好人的狄昊苍,从楼上
下来这一路都在狄瑞珅身旁谆谆叮嘱着什么,奈何这用餐大堂里原本就嘈杂得很
,而在这个时间段竟然还有爵士乐队表演,我实在无法听到任何稀碎的只言片语
。总之我有种预感:对于我们家这么个已经没落的、一没地位二无财富的家庭,
他这么个富商如此急切地想要让美茵跟他们家狄瑞珅结成连理,准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饭店大门,隋琼岚的那辆黑色奔驰斯宾特豪华商务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从驾驶门那面走下来一个身形苗条、全身都穿着皮夹克皮裤的短发混血女生,
头发染成了白色,看起来身手十分地轻盈矫健;但她一见狄昊苍和狄瑞珅,便轮
流与这对儿父子眉来眼去,直到一直盯着美茵的隋琼岚发现之后对着那女司机咳
嗽了两下,她才有所收敛。

  「那我就先走了,美茵,等哪天姑妈再来找你吃好吃的、带你玩啊!」在把
自己那两份礼物交到父亲手里之后,隋琼岚对美茵笑着说道。

  然而美茵仍然是一脸嫌弃地低着头看着地面的雪花,一个字都不愿意跟隋琼
岚多说。

  「我说隋总,改天再说吧。」父亲有气无力地看着隋琼岚说道。

  隋琼岚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只好对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形式化地跟我
和夏雪平到了别。

  看着远去的商务车,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三个不说话的人,我只好故意打了
个哈哈调节了一下气氛:「呵呵,这时装公司是有腔调哈?连开车的司机都那么
漂亮。」

  「你看上了?用不用也给你配一个美女司机?」夏雪平听了,立刻抬起头对
我白了一眼。

  我完全是情不自禁、再加上条件反射地搂了一下夏雪平的腰,对她笑着说道
:「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的美女司机不就是你么?嘻……」话说到一半,我突然
如梦方醒,才想起在我身边还有父亲还在,于是只能尴尬地收了声并收回了自己
的手臂,在一旁干咳了一阵。夏雪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也有些不自然地
看着父亲。

  父亲看了我和夏雪平一眼,低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天儿也不早了,那
个,你们娘俩赶紧先去市局把行李什么的取来吧——就拿点衣服就行。被褥枕头
、床单被罩、毛巾、牙刷牙膏什么的,家里都全的;之前月芳在的时候,给家里
买了一大堆,都够用到后年去的。」

  「嗯,也好。我们快去快回,你先和美茵回家。」夏雪平对父亲说道。

  父亲看着夏雪平和我,对我们微笑了一下,便回身拍了拍美茵的肩膀。却没
想到在下一秒,美茵突然甩开了父亲的手,而且还不经意地在他的另一只胳膊上
打了一下,于是父亲手中的那盒巧克力还有那件晚礼裙,全都散落在了地面上。
父亲整个人瞬间傻掉了,只听见美茵扯破了嗓子对父亲吼道:

  「我不跟卖儿卖女的人一起回家!」

  「美茵!你说什么呢!别瞎说!」夏雪平听罢,立刻走上前去,狠狠地在美
茵的后肩胛骨处拍了两下。

  父亲双眼苍白地看着美茵,然后低头看着那满地的埋在积雪里和泥泞中仍被
纸箔包裹着的巧克力,还有那件被浸湿的蚕丝礼裙,呆立片刻,无奈地从口中呼
出一股白气,接着他皱着眉头蹲了下来,光着双手艰难地捡拾起一颗颗巧克力来
——而他以往冬天最常戴的那双添柏岚的可以使用触屏手机的登山保暖手套,此
刻正戴在美茵的手上。

  我转头白了一眼美茵,把餐盒与保温桶轻放在地上,连忙跑到父亲身边,抓
过了他的双手,并把我手上的这副尼龙防水手套给他戴了上去。

  「还是你戴着吧,儿子。」

  一辈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微笑面对的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几乎是毫无
掩饰地湿润了眼眶。

  父亲刚准备摘掉手套,我连忙扣住他的手腕:「没事,夏雪平车上还有一副
备用的,明天我再去问咱们市局后勤处要一副。」然后,我接着帮着他捡起更多
的巧克力,又回过头看着美茵。美茵则是站在夏雪平的身边,背对着我和父亲,
看着黑压压的夜空下F市银装素裹的街道。等捡完了巧克力,父亲又拿起那件宝
贵的晚礼裙,轻轻拂去上面的泥点与浮雪,重新叠好放回了纸袋里。我只能劝说
父亲先打车回家,让美茵跟着我和夏雪平先回一趟市局,然后再回家去。美茵也
咬着牙默不作声,而从她一上车之后,瞬间泣不成声——在她的眼里,失望、愤
怒、迷惑、恐慌,这些情绪几乎要挤爆她的眼瞳,她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而同时她在自己的手掌中竭力嘶吼着,很是痛不欲生。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多年未于女儿相处的母亲,此时的夏雪平只能坐在她的
身旁,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后背。

  车子里依然开着暖洋洋的热风,我也把车后座的窗子打开了些微一条缝隙。
清新的冷空气吹在美茵的脸上,她放缓了呼吸的同时,情绪也逐渐恢复了下来。

  「夏雪平,那个隋琼岚,真的是美茵,跟我,我们俩的姑妈?」在我和夏雪
平把美茵留在车子里,我和她一起上楼去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对夏雪平问道。

  「你想知道些什么?」帮着我叠着背心短裤的夏雪平对我反问道。

  「很多:她可不像是从法国刚回来……我是说,她肯定经常去巴黎,我老早
就听说过她。但是她肯定也应该没少花时间在国内、在F市,她并不像她说的那
样一直在法国定居没回来过,那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准确点说,她是来
专门看美茵的,但是为什么?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美茵,但她为什么才来?还有
,她到底究竟是不是」我和美茵的姑妈「?她跟父亲到底什么关系?——我也不
是说我觉得她跟父亲有什么」特殊「关系,但问题是,如果她真的像你们说的那
样,是父亲的远方表妹,我怎么觉得你跟父亲,你们俩都很反感这个隋琼岚?最
重要的事情是,这件事跟狄家那爷俩有什么关系?美茵告诉我,父亲今天是带她
来相亲的——美茵才多大?她才是个高中生,就相亲?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很讨
厌狄家那父子俩的流氓目光不是么?」

  夏雪平看了看我,低下了头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低沉地说了一句:「嗯,
那父子俩的眼神是够让人恶心的。不过,其他的事情,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我听着这话,给我和夏雪平那两把备用手枪上着保养油的双手立刻停了下来
:「夏雪平,我一直以来都有一句话想问你。」

  「你说?」

  「你跟老爸,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瞒着我,还有
美茵?」

  夏雪平从地上站了起来,竖起了两只行李箱,然后她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
题,而是先把行李箱推到了门口,又去洗手间先洗干净了自己的双手,之后,她
才对我说道:「还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秋岩,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跟你
说。」

  「不能跟我说?」我也有些无奈,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否
则美茵的心结必然短时间内很难解开。我不知道拥有了夏雪平的我,以后会跟美
茵的关系如何,而且她马上又要升年级、重新分班、然后还有大学联考,我不想
看着她每天都像刚刚在车上那样哭得如此可怜。因此,我有些抱怨地对夏雪平说
道:「你一直就是这样……之前吧,你自己准备对付段亦澄的时候,就什么都不
跟我说,结果,我一直都想说如果我不是阴差阳错知道他要害你,你可能就折了
自己的命;尔后你又想试探艾立威,结果你还是不跟我说,然后呢?差点被那个
姓刘的联合原溯那帮人渣给糟蹋,又被他玩了一出真假情郎……」

  「我不想跟你说,完全也是为了美茵好!也是为了你好……」夏雪平也突然
放高了音量,她的脸上也写着万般无奈。接着她走到我面前,捧住了我的脸,凝
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会跟劲峰把所
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俩。」

  夏雪平这些话,基本就坐实了父亲跟她之间,确实有关于隋琼岚和狄家父子
的事情瞒着我和美茵,只是夏雪平现在不想说,我也没办法逼她。「好吧,我知
道了。」

  在这个时候,我和夏雪平的手机同时响了,我俩都下意识地以为是局里的紧
急通知,便松开了对方拿起了手机,但解锁屏幕一看,原来是美茵的操作:其实
原本我就在想,刚刚在饭店包厢里的时候美茵只是很保密地把手机拿到桌子下面
,而且还用自己的手机扫隋琼岚的二维码又有什么用,这一会儿隋琼岚便建立了
一个讨论组,然后把美茵和一个网名叫「元芳你怎么看」的男生拉了进去,而这
个「元芳你怎么看」的头像便是狄瑞珅的自拍——我猜测这个讨论组的建立都有
可能是隋琼岚全美茵加狄瑞珅的好友未果后想出来的办法;不过美茵的做法倒是
更绝,直接把我和夏雪平也一起拉了进来,于是讨论组里,仍然一片死寂。

  夏雪平把手机放回了裤子口袋里,看着我的眼睛对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咱
们家美茵还真是个小」人精「!快下楼吧,不然小」人精「该等着急了。」

  我也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站起了身,心里却在想着,刚刚自己一直在同情
这个「小人精」,却也不知道这个「小人精」会在我和夏雪平在家里住的这段时
间里给我和夏雪平制造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等我和夏雪平下楼之后,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美茵已经从车上下来
,站在寝室门口,一脸急冲冲地等着我和夏雪平。

  「怎么下车了?在车上等着咱们多暖和?」夏雪平对美茵问道。

  「我……我想上楼帮你俩来着,门口传达室那个老太太不让我进。」美茵看
着我和夏雪平,仍旧有些啜泣地问道:「妈……你……你你和我哥在楼上这么长
时间……在干什么呢?」

  夏雪平听到这个问题,起先脸上有些疑惑,接着便微微一红,然后对美茵微
笑着说道:「我和你哥在楼上,当然是收拾东西呢。」

  「总共十二分钟,你倒是告诉我还能够干啥的?」我对美茵的冒失以及没有
一点眼力见,可是一点都不留情,虽然我刚刚还在可怜她,「你不是说你要帮我
和夏雪平的么?赶紧的,把后备箱帮着打开啊!我俩可都拎着箱子呢,大小姐您
杵在这,是要当拒马还是当路灯?」

  「什么?……哦哦,马上。」美茵抹了抹自己眼角,急匆匆地跑到车尾去,
按了一下后备箱门的按钮。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我刚刚借引子跟美茵叫嚷的那一句话而结束,等车子一发
动,美茵那危险的小话匣子又打开了,她趴在夏雪平怀里,发著嗲对夏雪平问道
:「妈妈,你跟哥哥出去玩这一个月,都去哪了?怎么你们俩一张合照都没往朋
友圈里发呀?」

  「去了好多地方:北边两个省都去了,然后又绕着去了草原还有R省。」夏
雪平即使跟美茵分隔了十年没相处,但对于美茵的小心思和小聪明,她还是清楚
的,她如是说道,「至于合照,我和你哥哥真是一张都没照,因为毕竟,我刚刚
也跟你爸爸说了,我俩也算是秘密任务,放假确实是放假,但也不可能透露我俩
行踪的。说起来,我跟你哥哥还遇到了几次危险呢。」

  「哦,还有这种事情!那么遇到危险了,哥哥一定会保护妈妈的吧?」美茵
故作天真地问道。

  夏雪平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幸福地笑了笑,然后对美茵说道:「对啊,哥
哥确实在保护我呢,而且还的确帮我做了很多事情,虽然说他之前,确实在我身
边闯了不少祸……」

  「那,哥哥保护了妈妈之后,妈妈晚上会怎么奖励哥哥、报答哥哥呢?」美
茵看着夏雪平,嘴唇上展露出了巧诈的笑容。

  夏雪平听了,有些紧张又羞惭地低下了头:「美茵,这个……这让我怎么说
呢?」

  「妈妈,说说吧!怎么奖励哥哥的?」

  「就……请他吃好吃的呗。」

  「」好吃的「?妈妈所说的」好吃的「,是妈妈的乳头还是妈妈的小穴呀?


  我又惊又气,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里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全都往前梦晃
了一阵;但那一刹那我又有些担惊受怕,好在一回头我看见趴在夏雪平怀里的美
茵,身上也是绑着安全带的。于是我把手刹一拉、拍了一下紧急停车指示灯,又
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可恶的臭丫头,对她狠狠吼了一嗓子:「何美茵!你有完没完
!」

  「……你这么凶干嘛?」美茵仍旧梨花带雨的脸上,又显露出了悲忸,「我
就问问还不行啊!你跟妈妈上了床又谈恋爱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俩在
一起,难道我就没起一点作用吗?」

  夏雪平听罢,低头不语。

  「呵呵,那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就得天天被你挂在嘴边?这是我和夏雪平的
个人隐私,我俩不想告诉你行不行?」

  「那我还是你妹妹、夏雪平的女儿呢!是你俩隐私,但我还不能关心两句?


  「你这是关心么?你要是真关心,你为什么不问情感上的事情,偏要问身体
上的事情,你这样让人不舒服难道你不知道吗?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又怎么啦!」美茵突然坐直了身子对我发起飙来:「我也跟你做
过爱、妈妈也跟你做爱了,本来母女在一起聊聊性事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俩还
不能聊聊这方面的事情了吗?而且那些情色小说里,妈妈跟妹妹一起聊哥哥的床
上功夫,那些哥哥角色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凭什么这么凶我啊!」

  这一句话,就给夏雪平说脸红了,而且是受到了轻微惊吓带着点娇羞的脸红
。只是愤怒之下,我实在没精力去揣测夏雪平此刻的心理活动。我在这一刻倒是
差一点就把美茵跟父亲的事情脱口而出——互相伤害嘛!谁不会呢?我也可以说
,我是在关心她和父亲的关系,对吧?毕竟夏雪平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你说我……」可是我转念一想,我要是真把这件事捅给夏雪平,那我真是
失心疯了:我跟夏雪平怎么开始的?不算那次她被人下药、险些被迷奸的事情,
我俩正式开始就是我负气要自杀,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在逼迫她,然后她拗
不过我且又心疼我,最终半推半就才打破这堵禁忌之墙的;那么假使我把美茵和
父亲的事情告诉了她,难保她不会认为在美茵跟父亲之间,也是男方逼迫、女方
承受;并且我的思维,又一下子跳跃到了法律层面:新政府新修法律里规定,妇
女强奸猥亵未成年男童的,需要交罚款、并且根据情况决定是否刑事拘留或者做
义工;而成年男子强奸猥亵未成年女童的,基本情况是需要服刑15到25年监
禁。美茵可以撒娇玩脾气,我不能这么干,况且现在看起来父亲与美茵已经不再
继续保持那样的关系了,所以我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夏雪平;否则至少说今
晚,夏雪平肯定过不踏实。所以我立刻改口说道:「可我不是那些小说里的角色
!」

  「秋岩,别吵了,美茵她应该不是故意的。赶紧开车吧,劲峰还在家里等着
呢」夏雪平抬起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转过头,咬着牙拉下手刹,摁掉了车灯,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同样缓慢地踩
着油门把车子开了起来。

  而夏雪平咬了咬牙,接着拉过了美茵的手说道:「美茵,妈妈知道你对哥哥
也好、对妈妈也好,都没有恶意,妈妈也很愿意跟你聊很多……只不过有些事情
、有些话,并不适合于聊天,妈妈也真的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你;妈妈之前是说
好,要跟美茵以朋友闺蜜的心态重新相处,但就算是闺蜜之间,也不会什么都说
的,对吧——难道美茵就对妈妈没有一点小秘密么?」

  美茵听了夏雪平这话,欲言又止。

  「好啦,我的小公主,刚刚哭了那么久肯定累了,枕到妈妈肩膀上休息一下
吧。」夏雪平虽然对美茵是笑着说的话,但是话音一落,她又马上抬起头在后视
镜里看了我一眼,挂在脸上的紧张和羞惭一直未见消融。

  而到了「枫情豪思」住宅区门口,夏雪平突然要求自己先下车去斜对角的罗
森买些东西,我以为她是要去买些便当,所以我告诉她家里什么都有,饮料日用
品也是充足的,而她则坚持要去,所以我便先把她放下了车。

  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在我把车子在家门口的车位挺好后下车的时候,美茵
居然用自己的身体靠到了我的怀里,并把我顶到了车身上。

  「你干嘛?」我瞪着美茵说道。

  美茵咬着牙皱着眉看着我,而下一秒,她直接拉开了自己的大衣拉链,像极
了一个具有恶性癖好的癔症患者一样,对着我把衣服从肚子往上掀起,然后一把
搂住了我的身体朝我吻了上来。

  「你……唔……」

  我挣扎着从她的软唇处脱离——也在那一秒,刚刚还在怒不可遏的心却也跟
着软了下来,但身体上,又确实有个地方开始变得坚硬。没办法,美茵的身体确
实太嫩了,嫩的像花朵的软瓣一般。而下一秒,我那逐渐坚硬的部分,又一下子
被美茵那只既如嫩叶又似春笋的小手,隔着裤子半握着。

  「啊……」美茵吸舐着我嘴角的唾液,然后脸上通红痴痴地看着我笑着,「
终于又抓到哥哥的大肉棒了。」

  「美茵你别这样……我有夏雪平了!我有妈妈了!」我心里忍着对美茵的愤
怒,嘴上对她却既怜悯有无可奈何。

  「哼!哥哥好偏心!」美茵眨着她那哭过后微微红肿但的确水汪汪的大眼睛
,对我嘟起嘴来,而她的手却压着我的阴茎轮廓,在我的裆部撩拨着。

  「这不是我偏心的事情……这是情感上的忠诚啊!」

  「但是哥哥对我的身体还是有反应的,对吧!……只让妈妈解渴,却偏偏要
馋死我!我只想暂时解解渴,何秋岩,摸摸我好不好?就摸摸我好不好,不做别
的?」美茵笑眯眯地看着我,右手抓着我的左手往她的已经被冷风飞雪吹打得有
些冰凉的胸部。在我的左手罩住美茵那冰凉的乳肉上面之后,我却不受自己控制
开始握住她的胸脯,缓缓地在手上揉了起来。

  「舒服吗,秋岩?」美茵心满意足地笑着看着我,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我的
名字。

  「你……你别凉着,再感冒发烧……」

  「嘻嘻!你原来这么关心我呀!」美茵把她的身体靠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又
把我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另一只乳房上面,然后她搂着我,把自己的小脑袋埋
进了我的胸膛,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慢慢地,在我手心里揉搓着的美茵的雪白乳房,开始逐渐发热,她那对粉嫩
似莲仁的乳头也挺立了起来;

  而我则担心,夏雪平会不会突然在我的背后或者视线中出现,可同时我真希
望她马上回来,对我和美茵怒喝一声,好让美茵从我的身上离开。

  「真好。」美茵平静地吸了吸凉凉的空气,对我说了几句有些让我哭笑不得
的话:「你还记得,你曾经把这两只弄出来过奶水的么?而且你还喝下去了,你
还说很好喝很甜。你说今天这个温度,从这两只里面能挤出来冰淇淋么?」

  「快别闹了,夏雪平……」

  「搂着哥哥、被哥哥摸胸的感觉真好。很踏实呢……」还没等我说完话,美
茵却突然先推开了我的身体,重新把衣服往下拽了下去,然后拉好了拉链转过了
身,头也径直走到了家门口,用她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留我一个人在冰天雪地
里莫名其妙,接着对着雪夜叹出一股股白气。

  我紧一人搬下两只大行李箱,双手拖着,然后进了家门,一进门厅,美茵刚
好换上了毛绒拖鞋,向没事人一样脱了那件黑色警服棉衣、拎着自己的书包往楼
上跑。门厅的地砖上摆好了一条崭新的化纤地垫和两副毛绒拖鞋,符合我双脚尺
码的是深蓝色的老鼠米奇,而另一双看起来应该是给夏雪平留的,那是一对儿粉
红色的老鼠美妮。沙发上的扶手套和抱枕套都是换过的,只不过拉链还有差不多
1/5的长度没有拉紧,显然是父亲的杰作。

  父亲也把自己那床被子摆到了沙发旁的坐塌上,坐塌旁边还放着一只小登机
皮箱。于是我好奇地往一楼的卧室里瞧了一眼,原先的床单,已经换上了崭新的
泥染蓝的床单、白色打底胭脂橙格子的被罩和淡蓝色与海军蓝杂糅碎花的枕套,
而且从枕头上还散发出用电吹风烘干的荞麦壳与决明子的味道——夏雪平的确说
过相比化纤绵和太空棉,她更喜欢荞麦壳和决明子做的枕芯。只是父亲叠被子的
技巧相当的拙劣,不至于像豆腐块,但最起码也应该能垒起来,但眼前这床被子
,仿佛一团被踩过的月饼一样,看来陈阿姨先前教的几次都白教了。

  父亲并没有在客厅,也不在地下室,他的电脑包真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楼上
的卫生间里传来了冲水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父亲在洗澡。我内心里的想法是希
望夏雪平今晚依旧能跟我睡在一起,所以在这一刻,我的全身又充满了勇气与倔
强,我便坐到了沙发上等着夏雪平。我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仍然不见夏雪平的身影,拿出手机仔细一看,从我刚刚进屋到现在,才过了一分
钟多几秒而已,于是我又重新坐下打开了电视,为了打发时间,同时也是掩盖自
己内心的焦虑。

  可我真的没心思看那上面嘈杂的节目,拨了几个频道,全都是情节冗长又狗
血的偶像剧,再一调台到Y省新闻频道,正在播出政论节目,我索性也就停到了
这里;只是这也无聊得很,那个留着波波头的矮胖网络女作家骊沫,对着主持人
与执政党的省议员夸夸其谈,但在滚动屏幕聊天室里,又全都是清一色骂着她的
弹幕——不过我也真是费解,为什么最近的人造肉事件,居然会舆论发酵到开始
全网抨击起她来,她一个写文章的开公众号、最多号召一下女权主义的网络写手
,又怎么会跟人造肉挂钩?

  我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夏雪平终于按响了门铃。我兴高采烈地跑过
去为她开门,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里还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而在我为
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楼上的淋浴声音也停止了。

  「买的什么啊?」我对夏雪平问道。

  「没什么……」

  夏雪平咬了下嘴唇,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从楼上走下来的、穿着和服浴
衣的父亲打断了言语:「哦,都回来啦!赶紧准备去休息,好好洗个澡吧!雪平
,那一楼房间里的浴缸我刚刚也是用消毒液刷了一遍的,知道你爱干净,你就放
心用吧。一楼房间里洗手间归你,我跟秋岩他们一起共用一个卫生间就好。卧室
里也有台式电脑,WiFi密码是……」

  「我知道,美茵被苏媚珍掳走的时候我来过,秋岩早就告诉我过。」夏雪平
回答道。

  「嗯,那行……反正你就好好在这住一阵子吧,本来咱们也能算是一家人。
你们俩明天都得起早对吧,早早休息吧。」

  父亲说完,微笑地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地走到沙发处,调小了电视音量,
从电脑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接着听着电视里的政论节目,迅速地在键盘上敲
击着。

  「劲峰,谢谢你。你也早点睡。」夏雪平对父亲也微笑了一下,然后拖着自
己的那只行李箱准备往一楼房间走去。我连忙伸手去拉夏雪平拎着黑色塑料袋的
手,刚准备对父亲说些什么,夏雪平却赶紧扣住我的手腕,对我轻轻皱了皱眉,
又不动声色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只好作罢,然后一步一步地拽着自己的大箱子往楼上运。我对着自己的房
门一通喘气的时候,美茵正披着自己的浴袍,穿着一双塑料拖鞋,敞开着衣襟对
我露着自己的圆润酥胸、光滑的小腹以及看上去刚修过毛的平坦白皙的耻丘,朝
我抛了一个飞吻后马上跑进洗手间里,接着又把门反手锁好——并且,她手里除
了洗漱工具之外,还拎着那条我送给她的水晶仙女棒。等下她会在沐浴的同时做
些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一方面是心念,一方面是心火,等美茵洗完了澡之后,我立刻让自己泡在温
热的洗澡水里。我闭着眼睛,握着自己半勃起的阴茎开始手淫了起来,可进行到
一半,想着就在此时此刻在这间房子里,又两个跟我犯了人间最不可为之忌讳的
女人,她们俩每一个对我而言都是十分重要,每一个人的身体对我而言也都充满
迷恋和诱惑,但是其中一个,我出于对于另外一个的忠诚我现在绝对不会碰,而
另外一个,我出于对她的尊重和对于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的早已名存实亡的孝
义和睦,我不敢碰。看看正被我我在手里的这条通红滚烫的肉棒,刹那间我觉得
自己似乎好滑稽。

  于是我放掉了一浴缸热水,然后在这零下二十几度的今夜,我用冷水在自己
身上冲了五遍。可我自己清楚,冷水只能浇熄一时的欲火,却止不住内心中的躁
动。

  在半夜三点钟左右的时候,当我打开房门听到了客厅里有规律的沉闷鼾声后
,我便光着脚来到了一楼卧室门口,从短裤里拿出了事先从钥匙扣上卸下的房门
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迅速溜了进去,轻轻把门关好锁上。躺在床上的夏雪
平,也轻微地打起了鼾,而且就连我进到房间来到她的床边她都没有像以往那样
迅速地从枕头下面抽出那把QSZ92式,看起来她是真的很疲惫,在崭新的被
罩和一整张双人床、还有房间里中央空调暖风与地暖的加持下,她睡得十分香甜
。可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可能马上开门转身回去,于是,我轻轻地掀开了她的
被子,直接窜到了她的身边。

  「嗯……谁!」当我把手搭在夏雪平的身上之后,她才猛然惊醒,迅速地把
手探到枕头下面。

  「我!妈,是我!」我在这紧要关头,还脱口而出叫了夏雪平一声「妈」;
但我来不及尴尬地犹豫,赶紧一手轻轻掩在夏雪平的嘴巴上,另一只手将食指抵
在嘴唇上,示意夏雪平小点声音:「嘘!」

  「小混蛋……嘤——」夏雪平轻轻扳开我的手,然后回过身紧紧搂住了我的
身体,并且猛地搂住了我,张开嘴巴贪婪地吮吸着我的双唇和舌头。我伸手捧住
她的脸,竟发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了几滴泪水。

  「怎么……你是做梦了么?」与她亲吻片刻后,我为她擦拭着泪水问道。

  她难为情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搂住了我的脖子,有些哽咽地小声说道:「
我梦见你被周荻他们抓走了……然后岳凌音逼着我让我杀了你……」

  「没事、没事,做噩梦而已。我这不是在这呢么!」我连忙抱着夏雪平,对
她的额头、脸颊、下颌还有鼻梁眼睑亲吻了一圈,最后又与她湿吻了一阵。我很
开心夏雪平会这么在乎我,但看着她流眼泪的样子,也确实让我心疼,我心念一
动,伸出舌头,在她的颧骨上一勾,勾到了一滴泪水含在嘴里。

  「讨厌!」夏雪平看着我,握起拳头朝我的胸膛轻轻砸了一下,「又当我是
小姑娘,拿这么肉麻的方法抓捏人心是吧?」

  「嘿嘿,你就是我的」小姑娘「,就算你是我妈妈你现在在我心里,也是我
最爱的」小姑娘「!」

  「还挺会的是吧……」夏雪平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用着她那澄澈晶莹的杏
眼看着我,对我小心翼翼地说道,「都这么晚了,你不该来这儿。」

  「嘻嘻!你不知道吧……不对,你应该知道的,我有这间房间门锁的备用钥
匙。」说完之后,我一边亲吻着夏雪平,一边把手伸进了夏雪平的短袖衫下面,
开始揉着她这一对儿弹性十足的乳房——现在的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她的。

  「不是的……先停下!哎哟,痒……不是的小混蛋,我说的是」你不该来这
儿「。」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把手按在了我侵犯她双乳的右手手背上,但
是她并没有进一步阻止我的动作,她这样一按,倒更像是在引导着我为她的肉峰
进行着温柔地按摩一般;可她嘴上仍然担忧地说道:「你爸爸还在外面呢!」

  「没事的……」我亲吻了一下她的香唇,不断用食指和拇指拨弄着她左边的
乳头说道,「老爸睡得特别夯实,小点声的话他不会知道的……」旋即,我把夏
雪平的双腿分开,让她把两条腿夹住了我的腰部,又继续追问了一句:「怎么?
在他的床上跟我躺在一起,觉得像偷情么?嘻嘻!」

  夏雪平立刻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拽过了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嘴里,狠狠咬
了一口:「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嘻嘻嘻嘻!夏雪平我错了……」我忍着痛搂住她的身体,趴在她的奶子上
面奸笑着。当然刚刚的话我也是瞎说的,夏雪平与父亲何劲峰早就离婚多年,到
现在我已经不觉得夏雪平跟父亲有什么情感婚姻上的关联,虽然这间房间一直都
是老爸在住,可是此刻我却觉得不管这是属于谁的屋子,我跟夏雪平躺在一张床
上,仿佛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如此一提,在我脑海里稍稍有些déjà-vu的回溯感:在我小时候
在那个小家里,也经常是我和夏雪平谁在一张床上,小小的我趴在夏雪平充满麝
香魅惑的健美身体上,美茵在另一个小房间的小床上、在害怕夜的漆黑中缓缓入
眠,父亲则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巨鼾。

  「要说偷情,我早就跟你偷了不是么?他明天就出发去外地了,你就这一晚
上都等不了么?」夏雪平涨红着脸、撇着嘴巴担忧地对我问到,借着昏暗的夜色
,我看到了夏雪平紧锁的眉头。

  「当然等不及啦!我的夏雪平大人,我对你的爱,一刻也等不及!你知不知
道今天这一天,我有多想你?你说我抓捏你的心,但是对我而言你又何尝不是?
你难道不想我么?」

  「想!当然想……」她到底抵挡不住我的甜言蜜语和纠缠,对我敞开了心扉


  「这不就得了么?我忍得了一天、忍不了一时呀!」

  说着,我掀起了夏雪平的衣服,趴在她的左胸上,大口含住了她的肉葡萄,
甚至我觉得此刻的我,要比第一次正式地在她公寓床上欺负她的时候要更加饥渴
,我太痴迷她的皮肤触感、她每一寸肌肉和敏感带的生理反应、还有她身上所有
地方的味道,而我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右乳,捏起她的乳头来,在我的刺激
下,她的两颗乳粒几乎同时挺立了起来。

  夏雪平摸着我的头发,在我的后背上摩挲,呼吸浓重地任由我在她的上半身
撒野,脸上也挂着一丝欣慰的笑,但在放任我将口水涂满了她的两只兔子上之后
,她便又对我说道:「乖,我的小混蛋,今天先不弄了好吗?就当是之前旅行的
时候每次临出发前的最后一晚,等明天再做,好吗?嗯……小老公?」

  她又不厌其烦地这么说,而且还开启了她并不很擅长的撒娇模式,但是她滚
烫的躯体却把她内心中最原始本真的念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我知道在这个时
候再多的言语也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于是下一秒,当我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趁着
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我的双眼上,我直接抬起了她的屁股,托着她的双腿将她身上
的这件纯棉短裤轻而易举地脱了下来;她咬牙嘤咛着,嘴上说了一句「不行」,
可是却没有什么实质的反抗动作,她自己也知道在肢体肉搏这方面我是抵不过她
的;我像一条久未果腹的饿狼,带着流得满脸的唾液,把自己无餍的嘴巴从她的
乳房紧贴着她的肌肤亲吻到了气息馥郁的乳沟中;我舔着她的身体,来到了她的
肚脐处,用湿滑的舌尖勾画着她腹肌的轮廓;然后又迅速含住了那一撮如她飘逸
长发一样带有栀子花香的阴毛;等到我用唾水把她的每一撮阴毛都含得黏在一起
打了卷,我又来到了她那尽管紧闭却仍旧往外散播着令人陶醉的、如同麝香味道
的雌性荷尔蒙气息的阴穴口,把双手按在他的鼠溪两边,然后轻轻分开她的两瓣
阴唇。虽然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但借着从窗帘那一边透到屋子里灰蓝质感的微弱
夜色,我却察觉得到有一股混杂着仿佛乳清一般爱液的阴水从夏雪平的嫩肉之中
,沿着她的阴道系带滚落到床单上。

  「你这里都藏了这么多花蜜,还说等明天?」我惊喜地观察着夏雪平的美穴
,对她挑诱道。

  「坏孩子……」一直咬着自己右手食指忍着声音的夏雪平,松开了牙齿,皱
着眉对我娇怒地叱责,「大半夜不睡觉,就这么来欺负妈妈!……就这些了,没
有了!」

  「什么」就这些了「?」我估计逗着夏雪平说道,我也确实没第一时间反应
过来。

  夏雪平咬着嘴唇笑着看着我,羞涩地说了两个字:「……」花蜜「。」

  听她怒中带羞地引用着我用来调戏她的词语,我整个人简直就要快活到了天
上,我轻轻一笑,用手指沾了些许她的淫水放到她面前:「嘻嘻,你有多少存量
,作为吃着」花蜜「」长大「的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么?」

  「你……啥时候你是吃这个长大的啦?我是在你小时候给你喂了不少蜂蜜,
都说小孩子吃蜂蜜长个子的嘛……你个小混蛋坏死了!哎呀——」夏雪平听着我
一语双关,脸上又急又臊,她想坐起身子抓我的头发,但她哪会想到下一秒,我
直接粗鲁地用双手托起她的屁股,并且扳开双臀,不给她任何心理准备地直接把
嘴巴对准了她的屁眼吸吻起来——经过整个十一月的旅游,她也逐渐习惯了每天
晚上都喝一些清肠剂,她说除了为了进行肛交,自从用了那个东西自己的身体也
觉得轻松了起来;而且,我对她这部分私处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理不适,我喜欢她
身上的每一处,我发现我对她不只有性欲和占有欲,也会有很强烈的口欲表达和
汲取,对于她的后庭这里也不例外;最重要的是,夏雪平向来对自己谷道这部分
私处的卫生清洁保持得很好。于是舔舐夏雪平的肛门,便成了我对她偶然会采取
的折磨式的惊喜。

  「哎呀……不要!秋岩不要这样!我会忍不住的……别!唔……」

  夏雪平的全身都在跟随着我的舌头在她菊门扭动,她而欢愉的呻吟已经无法
由一根手指阻拦在她的口中,她便立刻抓过被子,用一只被角堵住自己的嘴巴,
并用双手捂着;于是她必然地调节着自己的鼻息,肛门处和阴道膣腔的括约肌也
开始与她的深呼吸节奏趋于同步。我心念大动,用手撑开了些许她的肛门,试探
着将舌头朝着她的直肠里面探进去一些,并且用鼻头轻轻蹭开她的肉缝,可当我
的舌尖刚刚顶到那菊蕊的花心处的时候,她突然用双腿撑起自己的下半身,随后
腰部开始无规则地上下扭动,阴道内一股股热浪朝着我的鼻子打来不说,从她的
尿道口里也喷出一条长长的水柱。

  于是我马上转攻她的蜜壶,我的肉茎也开始一柱擎天起来,我迅速地舔光了
她双腿间无论腥臊还是香甜、无论粘滑还是清爽的液体,再来不及任何的前戏,
我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布料撕烂,然后直挺挺
地将龟头抵在她的桃源洞门,急火火地一送到底,连她的两片小鲍肉也被我插得
内翻。

  「啊……」夏雪平猛地叫了一声,又连忙压低了嗓子,张开着嘴巴皱着眉头
,用舌头抵在贝齿之间,豪不留手地猛捶了两下我的胸膛,又在我的肩膀上抠挠
了一把:「痛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慢一点……」我连忙在她的乳房上吸吻了一下,又问
了问她的脸颊。

  「轻一点……像之前没碰过我似的……」夏雪平咬着牙埋怨道,又忍着疼笑
了出来,接着重新拿过刚刚被她自己塞进嘴里的被角,刚要继续咬住,随着我第
一下浅出抽插,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事情,顿时睁大了眼睛,对我急忙说道:「
等下……你拔出来!快拔出来!听话,乖!」

  「怎么了?」我搂着她的肩膀,对她不解地问道。

  她被我压在身下,缓缓伸手摸上床头柜,示意我拉开抽屉。我哪可能直接拔
出去,而是抱着她的肩膀和屁股、让她搂着我的脖子往床边挪;等我拉开抽屉之
后,我打开了床头灯,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抽屉里,孤零零地摆着一只黑色化妆
包,打开拉链一看,里面一支化妆品都没有,但却是那瓶清肠剂,还有一大堆连
片的冈本超薄。

  「原来你刚才进家门之前是去买这个啦?我哪里还有很多的呢……」我把化
妆包放到了一边,借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我帮着夏雪平将鬓发全都梳理到了她
因高潮一次过后呈现出粉红色的耳朵后面,用深情而充满欲火的目光与她的满眼
春意交融,然后挺着屁股开始在她如火炉般热烈的琼壶中,轻缓地探入退出,让
自己的阳物在里面细细品尝着从她灵魂深处分泌出来的琼浆玉液。

  「那你……嗯呀……在我这……怎么从来都不用上的?」夏雪平眨着开始显
现出迷离意味的明亮双眸,对我轻声问道。

  「因为,嘿嘿,你的水水多嘛!」

  「讨厌!嗯……怎么总在这个时候取笑我?我怎么说……哼……也是你妈妈
……你不可以这样……」夏雪平忍着娇喘,羞涩地说道。

  「我没取笑你呀……呼……」我也喘息着,但对她正经地说道,「你猜《黄
帝内经》《抱朴子》里说的」采阴补阳「、」男女房中术「的东西说的是什么?
……呼……不就是体液的交换么?」

  其实我也是瞎说而已,倒是从我破处之后开始我就听过也看过、也见一些江
湖郎中给人讲过这样的话。我倒是很相信传统医学的东西,我也一度相信过什么
经常接受男生内射的女生会把皮肤保养得很好、男生在射精后在女生的爱液里多
浸泡一会儿会有壮阳的效果;实际上,我自己觉得即便身体有变化,貌似也只是
自身营养发育和心理上的效果,我和夏雪平做爱不喜欢戴安全套,单纯是觉得会
更舒服、也可以用这种生殖器官肌肤零距离接触的方式跟她的心灵拉得更近——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脸色潮红的夏雪平看着我,又突然眼神迷离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死
我了,你个小混蛋!跟妈妈做这个的时候……嗯哼……还要说这么正经的话题…
…」但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我五浅一深的抽插的同时,又收起了笑容,自己被涂
满淫靡的脸上也严肃了起来:「先停下……嗯啊……把它戴上好不好?妈妈……
哼啊……当做妈妈老婆求你了!小老公……乖啦……唔……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天哦!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此时的娇羞模样,尤其是再联想着平时的她
是如何的凛然难犯、如何的高洁傲岸,联想着她之前对我的关心假装视若无睹、
又偏偏愿意和我的桀骜不驯针锋相对,现在被我压在身下的这个完美女神竟然可
以如此自降身份地来哄我,更让我觉得捧着她怕碎了、含着她怕化了,别说是要
求我性爱的时候戴着安全套,下一秒让我为她去死我都心甘情愿了!

  但我还是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小自私,我硬着头皮铁着心,先亲吻了她的嘴
巴和两只如浆果一般的乳头,接着对她反向撒娇道:「我的好老婆妈妈,怎么突
然要我戴这个了?……我真的不想戴啊!」

  夏雪平羞着看着我,用着一只手推着我的小腹,让我放缓了抽插的速度,想
了想对我说道:「你……你戴上的话……好清理的啊!要是……嗯……嗯……要
是被美茵和爸爸发现的话,多难为情呀?乖,我的小混蛋最听夏雪平大人的话了
……哦……是不是呢?」

  「还是下次再说吧,好吗,我的好妈妈?小混蛋今天实在忍得难受啊!」

  说着我便要去亲她的嘴巴,但她却态度强硬地侧过了脸,用左手手背捂着自
己的嘴巴,一边娇喘一边语气冰冷地说道:「啊……啊……你要是这样的话……
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但是今晚就让你放肆……哦哦……随便放肆到天亮也行
……明天晚上开始……嗯哼……我不会再让你碰我的……哼哼哼……你自己……
哦……你自己看着办吧!嗯哼哼……」

  尽管她此刻正在我的胯下承欢,尽管此刻她的身体也正在起反应:蜜穴里的
汁水又在泛滥、沙漏形状的阴道开始一点点像是挤牙膏一样地抓握着我的肉棒,
但她的言语却一点都不放松,丝毫不容商量。

  我只好咬着嘴唇撇着嘴巴,缓缓地把沾满了一剖晶莹剔透的火茎从夏雪平的
蟾宫中退了出来,然后双膝跪着挪到了床头柜附近,从里面拿出了一片安全套来
,我看了一眼安全套,又看着斜着身体嘴角上扬、满眼企盼观察着我的夏雪平,
心有不快地对她说道:「那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

  「你得帮我戴上。」我撇着嘴,对她凛然道。

  「嘁!小心眼……」夏雪平也坐直了身子,撕开了安全套的小包装,从里面
取出了那颗浸满润滑液的令男生爱之恨之的宝塔形橡胶玩物。取出了之后,她便
直接准备把凸出的那一面朝外,直接套在我的龟头上。

  「呐呐,不行!」我抓住了她的手说道。

  「嗯?你不是答应……」夏雪平疑惑地看着我。

  「用嘴巴帮我把小套套戴上。」说完之后我又有些忐忑,又忍不住在心里面
骂自己真是得寸进尺。

  「啊?这怎么还能用嘴?」夏雪平对这方面的事情,真心一问三不知。

  我试着指导了她几次,最后我还是认输了,因为她实在是没办法用嘴唇和牙
齿固定住刚拆包的安全套的边缘,甚至还很笨拙地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以为这样
就能够用嘴巴端住,于是我只好先让她用手在我的龟头上戴好,然后再用嘴巴轻
轻往下推动。我顺势让她帮我含了一小会儿,直至她一手轻轻掐着我的肉囊、一
手猛拍着床单抗议,表示安全套的胶基味道实在太令人难受,我便放过了她的嘴
巴,湿吻着确实被留下略带汽油刺鼻气息的橡胶味道的嘴巴,准备以此姿势重新
提枪入侵了她柔软的玉蚌。

  然而夏雪平哪能放过我呢,她反手扣住我的左边肋骨,右手握成拳头在我的
膻中一顶,直接让我向后一仰,整个人就此压到了我的身上:「小混蛋!大半夜
不睡觉,偷偷撬门欺负妈妈!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我故意收缩着自己的盆底肌,挺着肉棒在她的阴阜上轻轻倒砸着,挑衅地看
着她:「来呀,求夏雪平大人」收拾「!」

  「那你等着,现在跟我俩神气是吧?三分钟,准让你求饶!」

  夏雪平发著狠说道,接着她咬着牙使着一股劲,缓慢地用自己的阴穴对准我
的阴茎在我的大腿上坐了下来。我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膣腔内壁肌肉的力量,
经过她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锻炼越来越有力道,而且她因为之前已经高潮过一次
,外加安全套上面的润滑液的加持,她只要轻轻往外一挤,我的龟头便会像一颗
弹珠一样从她的蜜穴里弹出;我看她醉醺醺的目光和咬着牙的表情,外加她浑身
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娇羞却又横了心的决绝,我知道,她必然是算准了自己利用呼
吸和肌肉的挤压用对了力道,就会把我榨得欲仙欲死——经过一个月以来的颠鸾
倒凤,我发现她这个多年未经历云雨的成熟女人,虽然床上技巧还很生涩,而且
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还会成为我俩之间的一道沟壑,但是她的性潜力实在
是令我感到出乎意料,我甚至感觉,最初霸占强推了她的那个我,迟早有一天会
在她的双腿下被她调弄得服服帖帖。

  ——这样想想倒还是很幸福的;只是目前,我还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看
似凶猛实则温顺的小野兽。我也暗暗用上劲力,等待着她来势汹汹的攻……唉?

  「啊?这……」

  在这一秒,我也说不清是我听到的,还是从我阴茎上传来的感受,一声细碎
的「嚓啦」传入了我的大脑里……

  电光火石之间,我立刻反应过来,双腿猛地踩在床垫上,轻轻抬起屁股,又
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不放——因为在我插入她体内的肉棒上,突然感觉自己的马
眼一下子含住了她花蕊深处那颗已经充血的舌头形状的嫩芽,而在我的肉柱前段
肌肤与她的阴道内壁之间,似乎毫无隔阂。

  可能是因为她把套子嚼了那几下,如此纤薄的套子经过她过于用力的挤压,
一下子被弄破了。

  「嘻嘻,看来这是注定的!」我心中大喜,没等她开始动作,我先往上挺着
屁股,带着她的身体上下震颤着。

  「哎呀——」她又矢口叫出了一声,赶忙压低了声音,「秋岩……啊啊……
不行啊!不行……」

  「唉……呼……什么不行呀?」剧烈的提臀运动使我喘息不止,但我的喜悦
心情却更让我亢奋无比。

  「你……哼嗯……你得戴着套子……」夏雪平在我的身上颠簸着,两只乳房
欢快地晃动着,乳头在暗黄色的灯光里曼妙飞舞。

  「我戴了呀!呼……哈……呼……哈……」

  「不对!啊——啊啊……快!……快停下……套子破了不算!」夏雪平挣扎
着双臂抗议到,我确实抗不过她的膂力,很快她便把双臂从我的双手里抽出。于
是我迅速地用右臂紧抓住她的左乳,然后又用左手罩到了她的阴阜上,轻而易举
地利用大拇指找到了那颗滴翠的充血阴蒂果实,并用食指和中指摩擦着她的两片
阴唇——但听夏雪平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哗啦啦」地从她的水帘洞了又射
出一股清澈的温泉来,几乎是同时,一股热流顺着她子宫颈口上端那条小舌头,
朝着我的马眼浇灌了一大股温热的汁水。

  就此,夏雪平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她缓了缓神,眼神迷醉地盯着我的眼睛
,然后主动搂住了我的脖子,把嘴吧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呵了一口热气,小
声斥了一句「——坏孩子」,紧接着,她开始顺着我的动作节奏一下一下地在我
的阴茎上套弄着,并且用自己的嘴唇包裹住自己的牙关,狠狠地含住了我的耳郭


  「妈妈,你真美……用力干我吧……啊……美死了……」

  「嘘……不许说话!啊哼——坏孩子……」

  又是一股热气从左耳侵袭着我的大脑,我明明也没有喝酒,但却觉得自己肯
定是醉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天色竟然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夏雪平背对着我,把我的
左臂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用肩膀和脖子轻夹着然后熟睡着;我的阴茎已经软趴
了萎缩了下来,但却依然泡在她的淫汁与我的浓精混合液里面,这短短旳一觉确
实让我觉得精神抖擞。可我转头一看床头上的电子钟,此刻居然已经四点四十—
—这与我最初设想的,与夏雪平做完交合之后就马上潜回房间里的计划大相径庭


  我只好轻轻地把下身从夏雪平的暖穴中拔出,并缓缓掀开被子,又轻轻帮她
把被子盖好,以确保她既不会被吵醒、又不会着凉。

  我蹑手蹑脚地拔掉在我阴茎包皮上粘着的的那条破掉的安全套——这样看着
我的鸡巴,突然很像一条快要烂掉的黄花菜。我简单地从电脑桌上抽出了几张纸
巾擦了擦自己的龟头和阴囊,立刻穿上了短裤和短袖衫,把一切垃圾揣进了裤兜
里,然后我仿佛是《疯狂动物城》里面那个树懒先生一样,基本是平均三五秒一
个动作,并且屏息凝神,龟速拧动着门锁,以确保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终于在我快要把自己弄得窒息的时候,房门被我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但是门
一开,我整个人都傻眼了——

  父亲正穿着他那件日式和服浴衣,站在冰箱门口,从里面拿出一罐浓缩咖啡
、一块只剩一半的巧克力蛋糕,表情木然地看着从房间里面弯着腰、佝偻着后背
还光着脚的我,以及床上正盖好被子、但从短袖衣衫一地就能猜到正在裸睡的夏
雪平。

  「爸,我……」

  我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这么办了——之前嘴上说着无所谓、表
情满是混不吝,但是真正遭遇的时候,我还是慌了。

  却没想到,父亲连忙伸出手指示意我悄声细语:「嘘!……先把门关上。」

  我只好点点头,然后回身看了一眼正在酣睡、吧嗒了两下软唇、嘴角还带着
微笑的夏雪平,接着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刚刚夏雪平在睡梦中的那个笑,一时间又给了我勇气,让我可以坦然面
对。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插进裤兜里,毅然决然地走到父亲面前,等着
他发落。

  而我仍旧没想到,父亲看着我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对我挥了挥手中的咖啡易
拉罐,对我小声问道:「你喝么?凉的。前两天刚买的。」

  「嗯。」我对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直接把自己手里的这一罐地给了我,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一罐来,然后关
上了冰箱门:

  「走吧,上楼去你房间,别吵到雪平休息。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6.16

 「啪——」

  就像我所预料到的那样,父亲在等着我把房门关上之后,放下手里的那块蛋
糕和那罐咖啡,朝着我的脸颊就扇了一巴掌。

  我觉得我活该承受这一巴掌。我跟夏雪平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他如果真
的能仅限于追究我的责任、骂我如何大逆不道、如何淫心炽盛、如何无耻乱纲,
而不去苛责夏雪平的话,那么我认打。

  但也不知道是他瞄错了,还是他故意的,这一「巴掌」完全是用四根手指打
过来的,因此打得虽然响,却并不疼。

  「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父亲愤怒地看着我,用着经历了三个多
月的风霜折磨和生死之苦后低沉而沙哑嗓音对我小声质问道。

  我很想说一句「知道」,但在这一刻看着父亲越来越深的眼窝、还有脸上越
来越明显的皱纹,我在这一秒,心里又突然没了底气。

  父亲插着腰,眼睛瞪圆了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转身怒哼了一口气,然后又平
静地转过头,凝视着我半天,然后对我招了招手,自己也先坐到了我的电脑桌上
:「坐下吧。」说完,自己抠开了咖啡易拉罐,也打开了蛋糕的塑料盒盖,拿起
了叉子舀了一勺放进了嘴里。

  我从桌上也拿过咖啡,打开了之后,喝着这冰冷、苦涩中又带着浓郁的奶油
甜腻的液体。我记得我从小就见父亲经常在寒冬腊月的时候仍然喜欢吃一口凉的
喝一口冷的,冻秋梨雪糕冰棍自然不在话下,吃剩的东西放在冰箱里之后也不等
捂热了就吃,那时候夏雪平和小时候的美茵还经常因此合起伙来围着他批斗他。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嗜冷,但在这一刻,这冷咖啡灌进肚子里,确实让我头
脑清醒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说说吧,你跟雪平……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在打了我一巴掌之后,父亲
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多少的愠怒,这在我看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对劲的,尽管他和
夏雪平已经离婚多年;当然父亲向来也都是这个脾气,无论有多大情绪,他都习
惯把事情藏在自己心里,正因为如此,我想他才能像现在这样跟我心平气和。

  「您是指什么?」我对父亲问道。

  「指什么?」父亲听了却有些迷惑,接着问道,「我当然是指你对你妈妈做
的事情!——以我对雪平的了解,她是不可能主动去对你做些关于这方面的什么
事情的,对吧?」

  我深呼吸了一来回,对父亲说道:「您说对了。是我犯了禽兽不如的性子。
真正从……呼……我和夏雪平开始这样的关系,从严格意义上算,就是从11月
份开始的;但之前有一次,夏雪平被那个一直对咱们家很好的叫刘彬的人渣叫去
吃饭,结果酒席上她被人下了春药,她自己没察觉,也多亏张霁隆跟他女朋友吃
饭,正好在附近,打电话让我把夏雪平救下来了,但那一晚上我也被人下药了—
—事情很复杂——总之我俩都没忍住……」

  「她被人下药?这种失误不像她能犯出来的……」父亲接着吃了一口蛋糕,
对我说道。

  「对,到现在我也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夏雪
平马失前蹄了一次呗,赶巧被我碰上了……」我说道。

  「我再问你,儿子,」父亲抬起头,脸色阴沉而郑重地看着我,「你知不知
道你在干什么?」

  「爸,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请您直说。」我硬着头皮看着父亲。

  「什么意思?唉……我早就知道,你在警专和警院上学的时候,没少,拈花
惹草:一下子谈了两个女朋友,结果还去外面跟别的小女生去宾馆开房这事情,
是你做的吧?那两个姑娘,一个叫伊倩宁,一个叫贾雨蓉,两个姑娘都跟你有过
肌肤之亲,也都因为你打了好几架,人家俩姑娘的父母都去我编辑部找过我好几
次你知道么?这些年你们警校的德育处领导也找过我很多次,你知道么?」

  我在震惊的同时,哑口无言。

  「当时我就在想,反正你也是个男孩子,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也是正常的
,只要不去强行欺负人家女生,女生自己愿意,也就罢了。不过你都有了那么多
的可以派遣寂寞的对象,你为什么还要对你自己的妈妈做这样的事情?你是觉得
很刺激么!你好大的胆子啊!」

  「爸,你说错了……」我抿了一下唾沫,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我对夏雪
平是真心的。」  「什么?」父亲再次懵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我激动得有些颤抖、紧张得有些
口吃,「自打我从进了重案一组,重新回到夏雪平身边之后……您也知道,她在
当年杀了艾立威他哥结果让我和美茵在学校里跟着吃瓜落之后、以及她跟您离婚
之后,我是有多恨她;但在九月份我重新见到她以后,我不禁不恨她了,我还莫
名其妙地爱上她了——其实在警校这差不多六年多的日子里,我身边女孩是不少
,但是我对她们从未有过对夏雪平的这种感觉,同时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现在对她
的感觉,跟小时候我把她单纯当做妈妈的感觉不一样……我知道您作为我父亲、
又作为她的前夫,我跟您这么说我真是有点丧尽天良了,但是我没办法,如果我
把我这一切隐藏起来,我一秒都做不到,我很痛苦……对她我已经疯狂了,而现
在她对我其实也是——只是,我猜的啊,一个是因为面子、一个是因为对您曾经
的婚姻和感情吧,她一直没想让我说破,其实我昨天晚上,有那么一两次很想跟
您把这个事情挑明的。」

  父亲嚼着嘴里的蛋糕,然后把塑料蛋糕盒放回到了桌子上,喝了一大口咖啡
,然后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眼神里只有两个字:担忧。

  「是,我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你跟雪平就像是谈了恋爱一样。你糊涂啊,
你糊涂啊!秋岩!……只是我真没想到,雪平也居然跟着你一起犯糊涂!」父亲
咂了咂嘴巴,长叹一息,又对我质疑道:「你和她是不是都一样,被这种病态感
情的刺激给冲昏了脑子,都以为艾立威死了、」桴鼓鸣「网站被政府关了,她就
没事了?你知不知道,夏雪平到现在在外面,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就等着
她出洋相或者把自己的脚脖子暴露出来呢?想要他死的人有的是!你知道吗!你
知不知道你们俩这样,就是在把你自己拿出来,成就着她身上最大的致命弱点?
你们俩,可真糊涂啊!」

  我一听这话,虽然父亲并不像我预料的那种痛打我一顿,或者跟我强调一大
堆像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头周润发那种「君臣父子、忠孝礼义」,但是说到
底他还是想要把我和夏雪平拆散,于是我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对父亲说道:
「聪明与糊涂,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在感情面前谁又是聪明的?父亲不也是,知
道陈阿姨不干净、知道她才是利用自己的身子杀了沈福财全家那个真凶,却还是
选择与她领了结婚证了么?」我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准备拿美茵来说事,这
样的话我心里不舒服也会真的中伤了父亲的心和自尊,我转口继续说道,「我其
实到现,夏雪平对我是怎么想的,有的时候在我心里我自己也打怵,可我只知道
,仅凭我在警校积累的那点泡妞手段,我是没办法打动她跟我保持这样的关系的
。而我自己也想好了:就我现在的能力,说保护她、罩着她,那是在说大话,但
是拿着手枪站在她身边跟她出生入死我是能做到的;我不见得会比她冲得更快、
更往前,说不定我还是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在默默站在她身后支持着她我是能做
到的;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俩被人围了,我不见得说一定会带着她杀出重围,
但是起码站在她身前给她当做挡子弹的肉盾我是能做到的。」

  父亲看着我,狠狠地舀了几大勺蛋糕,低着头默默地咽进嘴里,然后用手背
抹了抹嘴唇,咬着牙沉默不语了一阵后,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这些话,你能发誓么?」

  「我当然发誓!」我坚定地说道。

  父亲茫然地看着我,又低下了头。把嘴里含着的东西都囫囵吞下之后,又对
我开了口:「那我还有个条件。」

  ——我猜该不会,父亲是想要对我发难吧?

  「什么条件?」

  「短时间内,」父亲顿了顿说道,「你还得这样去照顾一下美茵。」

  「啊?」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美茵身上?

  ——夏雪平这件事,难道就算揭过去了?

  「雪平在家住,她现在去国情部上班,说不定很快就会忙碌起来,雪平是事
业型的女人,又是个女警察,本身她就在持家过日子这方面不是很擅长;美茵这
马上临近期末,这个冬天开始,她们学校马上又要针对高考——也就是现在说的
省联考——上小学期的寒假冲刺,学业肯定也会越来越重,能关心的事情也不多
了;我整个十二月份都要去跑业务、做采访、发稿子,昨天跟你们说我可能圣诞
节才回来,但是刚刚睡醒之后,我一看南方那边的时间表,又有个沪港的自媒体
平台联系了我,于是我很有可能得等到过了元旦才能回来。所以儿子,咱们这个
家,可能暂时就得拜托你照顾了。」父亲语气严肃而凝重地说道。

  什么意思?

  「爸,您这是要……」我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反过来对父亲问道:「您是不
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父亲擦了擦嘴,仰头喝尽了易拉罐里的几滴残余的咖啡底,放下罐子之后漱
了漱口:「呃……咳,哪有什么瞒着你的?我不过是去出差一阵子么,我刚刚说
的话,就是要交代给你这么些事情。你既然准备好了跟雪平一起承担一些这个社
会必然会强压在你俩身上的责任,你就应该……」

  「您别介!老爸,您只要心里一有事情就愿意跟我唱主旋律,我早摸清楚了
,从小到大您一直就一直愿意跟我这样!」我直接打断了父亲的话,毫无保留地
追问道:「你绝对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你跟夏雪平一
起瞒着我和美茵的,而第二件事,夏雪平应该都不知道,我没说错吧?」

  「秋岩,老爸真的没事……你是不信任老爸么?」父亲愁容满面地看着我,
含着满腹苦水对我问道。

  「不是我不信任您,我是怕您再去做像上次被刘虹莺利用的事情。」我把身
子向前探去,躬下腰看着父亲:「您说您刚刚的话是为了让我承担起这个家,那
您让美茵那么急着跟狄家相亲是什么意思?狄家那爷俩看着虽然是富贵,但谁看
着都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人;您刚刚也说美茵马上要面临考学,您就不怕让狄瑞珅
这么一妨碍,会影响到美茵的学业?还有那个隋琼岚怎么回事?她至少,真的是
我和美茵的表姑妈么?还是说,她对于我或者美茵,甚至是对于您有什么别的、
特殊的身份?」

  父亲微微抬起头看着我,用左手抓着我的右手,又用右手在我的手背上沉重
地拍了拍:

  「秋岩,儿子啊,老爸没有白白把你养大,你确实还是很聪明的!你能对家
里的事情这么上心,爸爸已经很欣慰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和雪平早就约定过
,不到时候真的不能说;而且你所说的第二件事情,也一样:爸爸确实有些事情
,暂时跟你们谁都不能说。儿子,你答应老爸,看在你我二十一年的父子情深,
关于这件事,你也暂时别问,也千万别让雪平跟美茵把这件」虚无的事情「放在
心上。有些事情你也用不着担心:至少目前为止有我在,狄家是不会贸然打扰美
茵的,毕竟这个事情,美茵自己没同意、而且我也没答应;隋琼岚也更不会了,
她有她的自尊,而且你也看到她什么样了,我估摸着这阵子,她最多最多,也就
是会经常到咱们家里,对美茵多溺爱一些,而在跟狄家相亲这件事上,我想她也
应该不会揠苗助长。等到了时候,我和雪平,会把我俩当初约定保守的这些秘密
,都讲给你和美茵听的。爸爸相信你、不干涉你跟妈妈的私生活,那么你也要相
信爸爸,可以么?」

  父亲的这些话让我脚心直冒汗,双手直发凉,而且在心里还产生了一种很不
好的预感:「爸,您这次出远门……您真的是要去做什么自媒体合作和新闻采访
么?」

  「呵呵,傻儿子,就你爸爸我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去做什么呢?」父亲看着
我,突然轻松地笑了笑。

  「您别谦虚了——您可不是笨手笨脚的:您可是在我那个身为在野党蓝衣社
大特务的爷爷何天宝身边长大的,虽然在您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但我想在
您小时候他肯定没少用当年蓝党训练间谍的方式折磨您、体罚您;您的枪法跟夏
雪平的差不多准,您还做过五次战地记者——您的能力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家
人关起门来还不会知道么?」看着低下头,满眼沧桑陷入深思的父亲,我对他说
道:「那我也跟您提个条件吧:答应我,您别再做那种把自己置于危难而不顾的
事情了,尽管夏雪平跟您离婚了,尽管我这个身为儿子的大逆不道、和夏雪平产
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尽管……」我咬了咬牙——甚至有点想往自己的舌头和口腔
壁上咬一口——然后对父亲继续说道,「尽管您跟美茵之间也一定发生过一些,
您不想让我和夏雪平知道的、改变了你们正常父女关系的事情,但是咱们四口人
,总归还是一家人。为了这个家,您千万别再只身犯险了,可以吗?」

  父亲低着头闭上了眼睛,由鼻孔长长呼出两注惆怅的气息,接着又抬起头,
抓住了我的右臂,对我笑着说道:「瞎说什么呢?老爸我不会再那么做的。老爸
都想好了:今年咱们家人还要一起在家吃饺子、做年夜饭呢!而且我早想过了,
美茵不是跟琦琦关系不错嘛,他们家算上杨小姐,也总共是四口人,除了杨小姐
以外,张总裁和韩橙他们在F市也都没什么别的亲戚了;咱们家虽然是地方不大
,倒也能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对吧!」

  一提起过年来,我的心里也一下子变得有些暖烘烘的——是啊,至少我有十
年没和夏雪平一起过年了,而夏雪平在这十年里,可能哪年的元旦和春节,都只
是自己一个人过的,顶多再加上丘康健和苏媚珍,还有徐远,可能还会有沈量才
和艾立威。

  而在这个时候,父亲手机的闹铃响起。伴着那熟悉且悦耳的《夜来香》,父
亲拿起了手机,摁掉闹铃,又一丝不苟地把我桌上的所有垃圾全部攥在手里,轻
松地说道:「该下楼了。我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有朋友的车子接我到机场。等下
你直接热热冰箱里的东西吃吧,有昨天从饭店带回来的点心,还有之前我在家里
备下的一些蛋糕、果蔬,还有搭配好的炒菜原料,随便炒一下就可以吃的;还有
冷冻的一些炸鸡翅、鸡腿、薯条、披萨,用咱们家的烤箱和空气炸锅就可以——
空气炸锅还是月芳买的,说明书应该在地下室那个红色纸箱子的里面吧,她的东
西都在那里,你去找一下吧。供暖费我已经交齐了今年冬天的,水电费我交到了
明年六月份的,暂时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我跟物业公司那个叫游俊迪的小伙
子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找他。」

  「嗯,我知道了。」

  「嗯,照顾好这个家。」父亲信任地对我微笑着说道。

  从我的房门里走出,隔着门还能听见美茵模糊的呓语;而下了楼,在父亲去
拎起厨房里那两袋子生活垃圾的时候,夏雪平的房间里也发出着床垫弹簧响动和
随后的拖鞋趿拉声音,接着里面那间洗手间门又被轻轻关上。

  父亲看了一眼房间周围,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然后穿好了衣服鞋子、打好围
巾,拖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推开了门。我以为这次送别会把场面搞得比较刻意
煽情,或者如同鲁迅、朱自清笔下那种父子之间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初听平常
不过、细品深沉得感人的临别赠言;但是却并没有,父亲只是像往常早上前往时
事传媒大厦上班一样,走到垃圾箱丢掉手上的垃圾袋,然后回过头朝我挥了挥手
让我关门进屋,接着自己摆出一副相当客套的笑容跟自己那个朋友打了打招呼,
然后坐到了车后座去。于是,父亲就这样乘车离开了家里一阵。

  地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所以刚刚父亲搭上的那辆红色小轿车,竟然连车
轮印都无法留下。

  一辆车离去,注定会有另一辆车子驶来——而且,还是一辆带着拖挂铁甲架
的白色皮卡。皮卡停在了家门口后,穿着加厚帆布工作夹克的两个工作人员对我
打着招呼:

  「哟,这个点儿您就起来了!这大清早零下二十七度,您这短衣短袖的,嫌
热啊?」

  「跟客户打哈哈,有没有正形?……早安,请问您是何秋岩先生,还是何劲
峰先生?」

  「我是何秋岩。您二位是……来送车的?」

  我往他们俩身后皮卡的拖挂钢架上一看,那上面是一辆日产SUV,而且更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上面的居然是一款到现在在国内也很难买到的美版顶配Ar
mada。

  「没错啊您内!咱哥俩都是遵从着隋琼岚女士的」圣旨「过来的!而且,人
姐姐还有句话让我们哥俩问您:大哥,您要是不着急,介日本车咱还是给您打道
儿送回去,您先誊个一时半刻的;过两天有一批法国原装的高配雪铁龙运过来,
开着方便、价格也体面……」

  「甭麻烦了,大哥,」一想到隋琼岚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美茵去跟狄
瑞珅那个家伙在一起谈恋爱,我便是打心眼里的不舒服——同时我在这一刻也明
白,为什么昨天父亲无论是让隋琼岚点宵夜、给餐食打包,还是听隋琼岚说要给
我买一辆车的时候,揩油揩得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其实也算不得理直气壮,这里
头还有一种速战速决、不想跟她多接触的心态——于是我对这两个工作人员说道
:「用不着了,就这辆车。您二位,是日产还是雪铁龙对我经销商?」

  「都不是,何先生,我们是海港委员会公共商务董事局驻F市办事处的。」
对方恭敬地说道,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是车辆转让证明……
这是保险受益证明——特此说明的是,这台车的保险,受益人是你,但是所有收
付款项直接由」霍格斯私募基金会「承担。」

  「我擦……What?……不好意思,您刚刚说谁承担?」我刚要在那一大
堆文件上签字,立刻停下了笔。

  「」霍格斯私募基金会「啊!美国的那家中型……」

  那是一家在两党和解之后、进入我国的一家具有美国背景的中型私募基金公
司,它在美国的华盛顿特区和纽约华尔街也算得上是久负盛名,但是规模一直都
不大,而且尽管广为人知但是即便是搞金融商业投资的相关人士,却谁也说不上
这个公司到底参与过什么样的商业项目或者投资案,以至于很多人把它传得神乎
其神——有人说它是属于洛克菲勒家族的地位卑微、但重要性很高的「下忍」式
金融集团;有人说它是洗白了之后向全世界帮着古典主义者和走私家族变相扩张
的意大利黑手党;还有人说它是神秘组织「骷髅骨」或者「郇山隐修会」的分舵
;更有甚者直接指控,它就是批了一件羊皮的CIA;它在F市设立分公司就已
经将近二十年,但是,至少就我知道的,这家所谓的私募基金会在市局经侦处于
档案股留存的档案,也只有区区不到五页报告,这比之前段亦澄所搞得那个什么
私募基金要更邪门。

  「用不着你给我介绍,这位相声界前辈,我知道这个名字。」我有些困惑地
看着两个人,「隋琼岚让您二位来的?这车谁买的?」

  「这车是我们公董局买的,转到褀华洋服公司名下的。」

  「那么也就算得上是隋琼岚的,可是你们又说是霍格斯私募基金帮我交的保
险?霍格斯私募基金跟隋琼岚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么?隋总现在的男朋友就是霍格斯基金的大中华区的高级理事、
苍源集团的狄昊苍先生啊!」

  「就你嘴快!」那个比较严肃礼貌的司机,猛拍了那个满口相声的津港人。

  「别埋怨他,」我对对方说道,「还得谢谢您。我这个人就这样,不把事情
搞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不是,何先生……这都是平时咱们这帮人的谣传,您别放在心上——尤其
别跟隋总那儿说!要不然我们海港公董局的兰局长知道了……这事儿……」

  「放心吧,二位,我就是随便问一听一个过的事情。」说完,我在所有文件
上都签下了字,也成功地拿到了车钥匙。

  ——呵呵,原来我这么个姑妈,跟这位狄先生还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

  让身为自己侄女的美茵去和狄昊苍的儿子相亲,这种「亲上加亲」的情感模
式,除了复杂又有些刺激的情欲元素之外,却只会让我想起二十四史和四大名著
里那些联姻故事——只可能有这种解释了,否则客观地说,不管我昨天在包厢里
饭桌上观察到什么,狄瑞珅也算是一表人才,家庭背景又是那么著名的霍格斯基
金会,凭他自己的资本可能找不到一个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么?鬼才会信。只不
过那么多的政治家千金、F市八大商业门阀的大小姐们不去找,那他干嘛也会同
意去跟自己准后妈的一个多年未见的侄女相亲呢?而隋琼岚又为什么会如此意气
用事?她和狄昊苍各自心里,都在打什么算盘?

  看来美茵相亲这件事情,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就像父亲说的,无论是狄昊苍还是隋琼岚,他们俩只要没什么动作,我
也没必要庸人自扰之,我转身看到的这扇门里面,还有我们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我一推门,夏雪平已经穿好了自己的一身加绒西装站在了餐桌旁的冰箱门前
,从里面拿出了牛奶,我关上了门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

  「车子送来了?」夏雪平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喝了一小口又放下。

  我连忙捧起那支玻璃杯,转身走近厨房,把里面的牛奶倒进了一只小号马克
杯里,同时又拿出了两只空杯,一杯里面先挤了一些巧克力酱之后,倒了一些牛
奶进去,而另一杯里,则撒了半把毛尖,又从直饮水管中接了一杯过滤水,然后
我把三只杯子一起放进了微波炉里:「送来了,比你的车好。」

  「哈哈,刚才我就在窗边看着来着——有了你人生中第一台车,怎么看你反
而有点不高兴?」

  我从厨房的冰箱冷冻室里找出了一盒夏威夷培根碎披萨,又立刻给烤箱预热
着,将披萨放到刷了色拉油的烤盘上面切开,边切边说道:「能高兴么……开着
这么一辆车,是不是有点招摇了?要不然你开它,我开你的那辆Rogue?」

  「我才不呢,我都跟我的那辆车磨合习惯了。」夏雪平看着我笑了笑,接着
又对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跟劲峰谈过了?关于我们俩的事情?」

  「嗯……昨晚咱们俩……都太累了,全都躺下就睡着了。我惊醒之后寻思着
赶紧回屋,那曾想跟老爸撞了个正着。」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么?」夏雪平听到后,走到了厨房门口,微皱着眉头看
着我。

  「倒是没有什么……指责我倒是肯定有的,可我却觉得他至少没有我预估的
那么生气。然后又嘱咐了一堆让我照顾好这个家之类的话吧。还说他大概得等到
过了元旦之后才能回来,昨天凌晨临时变动的。」我对夏雪平说道,等烤箱预热
好后,我又把披萨饼放进了我烤箱里。

  夏雪平左手背到背后握着右臂,低着头叹了口气。

  「说明白了也好,你我就都不用在这个家里继续伪装些什么了。」

  「嗬,你胆子倒也是真大。」

  「我其实挺害怕的,但是我就是不想受委屈,更不想让你受委屈。」我摁开
了微波炉的门,从里面拿出夏雪平刚刚那杯牛奶,递到了她的手里:「能喝热的
牛奶,干嘛要咬着牙喝凉的?有的时候就是拿出来热一下的事情,要不然喝坏了
肚子,还不是自己委屈?」接着,我又把美茵那杯加了巧克力酱的牛奶放到了餐
桌上。

  夏雪平看着我,眯起眼睛微笑了片刻,又追问着:「那他还说什么了么?」

  我回过头看着夏雪平,发觉此刻在她的脸上,也挂着刚刚跟我在我自己房间
里时,衣柜门上挂着的穿衣镜里反射出来的我脸上的担忧出奇一致。「你是不是
也觉得,他这次所谓的」出差「是有问题的?」

  「嗯。」夏雪平双手抱胸点了点头,「我不是很了解自媒体的工作模式,但
我总觉得他这次出门貌似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也问了,但是老爸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还不了解他么?——看着挺憨厚
、挺老实的一个人,每天给人的感觉还都是轻轻松松的,但实际上,满肚子装的
都是事,只要他自己不愿意说,全世界各个情报部门的精英刑讯专家,再怎么逼
供,他都不会开口的。」

  「你们俩啊,一个心思活,只要能随了自己心愿,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撒
泼打滚都行;一个死心眼,认准了一件事,无论遭受什么恶劣情况、哪怕刀山火
海都无所谓。」夏雪平看着我,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哈哈,本质上是一样的。」我对夏雪平说道,看着烤箱上计时器的时间差
不多了,便把昨天的木瓜雪蛤和榴莲酥都拿了出来,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

  「可不一样:本质一样,但在表象可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你跟劲峰的性格
和为人处世的原则也不一样,得到的结果也自然不一样。」夏雪平用了一句充满
哲学意味的话对我反驳道。

  「嘻嘻,所以我最后,还是跟我的夏雪平大人在大森林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呀!」我直接搂住了夏雪平的蛮腰,对着她的嘴巴亲吻了下去。

  「行啦!别跟我在这」嘻嘻哈哈「又」亲亲吻吻「的啦!」夏雪平回过头看
了一眼餐桌旁边冰箱上的电子钟,「美茵那小家伙是不是该起床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乍一听以为夏雪平是在提醒和她应该在美茵面前
多少避讳一下的我,心中既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此刻居然已经是6点整,美茵
在这个时间确实应该起床了,然而,在楼上她的房间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
本来就是天冷路滑,路上不见得好走,若是这个时间还不赶快起来洗漱,那么她
上学迟到那是一定的——他们那个新班主任关老师可不像曾经的孙筱怜那么放任
自由,我和夏雪平在整个11月份旅行的时候,我还接到过他九通电话,每天都
跟我反映美茵之前的缺课和补习情况,哪怕韩橙跟我和他早就沟通过在这11月
份自己会全权负责美茵的日常学习生活。从工作态度上来说,我很欣赏这样一丝
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男人,这人做起事来,也真是够婆
婆妈妈的;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当时跟夏雪平的感情,还处于我刚刚把她身体拿
下后进行攻略情感壁垒的阶段,但我却已经明显感觉到,我一下子就由美茵的哥
哥的身份,转变成为美茵的第二个爸爸。

  为了不让这个关老师继续给我打电话来跟我絮叨,我连在烤箱里的披萨都没
有继续等,直接带着夏雪平跑上了楼,在自己的电脑桌抽屉里拿了美茵房门的备
用钥匙,先敲了敲门,叫了叫她的名字,然后又打开了门锁。开门的那一瞬间我
还有些担心,这么半天她在里面不出声,别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打开门我总算把
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美茵还躺在床上用被子半蒙着脑袋,脸朝墙侧着身子,还
打着轻鼾,同样我也担心她别是昨天连哭带心急,尤其昨晚进家门之前她对我脱
衣服袒胸露乳来的那一出,我还有些害怕她被风吹凉了身子结果生了病,于是我
走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连忙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小懒妞,快
起床吃早饭了;再不起床,上学要迟到了。」——也不发烧啊,「快点,太阳晒
屁股了啊!」

  见我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之后,美茵眯着眼睛、斜着眼珠看着我,嘴上露出了
那让人异常心动的微笑,接着直接翻过身子、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哥哥在担
心我吗!你真好!」然后她直接搂住了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对准了我的嘴巴就亲
了一口。

  被子从美茵的身上脱离了下来,而她的身上虽然穿着睡衣,但是衣襟扣子,
却是全部打开的,斗笋形状的椒乳直接晃荡在我的胸前;而她的下半身,根本什
么都没穿,微微凸起的小馒头形状、不满浓密油亮阴毛的耻丘,幼嫩的鼠溪和苗
条的大腿以及半只娇翘的肉臀尽情地展露在我面前,在她身上那股掺杂着浓郁奶
香一般的汗水味瞬间完全占据了我的嗅觉神经。

  ……可是,此刻夏雪平就站在距离我身后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换句话说,
美茵此时给我看到了什么,夏雪平便也可以看到什么。

  「你干嘛啊?别这样……」

  我连忙推开了美茵,但真心非我所愿,我竟一巴掌按在了美茵那只赛过奶油
柔滑的乳袋上。

  「哎呀!哥哥好色!大早上就摸人家胸……嘻嘻!」美茵微微低下头,用上
嘴唇压着下嘴唇对我斜眼微笑着,然后很做作地用双臂在胸前打了个斜十字,假
装遮掩着自己的裸体。

  「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干嘛不把衣服穿好这么睡?」

  「这么睡很舒服的呀,衣服上的毛球多扎人?」美茵嘟着嘴巴对我问道。

  我尴尬地回过头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立刻气恼得闭上了眼,眉头微皱、鼻息重重地喷洒出两股怒火,咬着
牙转身欲走。

  可美茵见状,却并没有继续留在床上兴高采烈、幸灾乐祸,她竟然直接裸着
脚丫、光着屁股,一溜烟从床上跑到了夏雪平面前,笑得灿烂地搂住了夏雪平:
「妈妈——早安!」本来明显有些微嗔的夏雪平,被半裸的美茵这突如其来的早
间热情必然是吓住了,她只好机械地搂着美茵的臂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抹了抹美茵的后背和侧腰肌,大概是准备从美茵此时身
上单薄的衣衫切入话题,刚欲开口,却没想到怀里的美茵轻踮了一下脚尖,也像
刚刚在被窝里时把我搞了个面红耳热那样,对准了夏雪平的软唇吻了上去——而
且,她还伸出了她那条调皮的舌头,撬开了夏雪平的湿润牙关……

  这种场景,我至刚刚一秒前仍见所未见,除了三个地方:AV里、H文里,
以及我的梦里。而美茵却毫无顾忌地用手在夏雪平的后背上爱抚着,舌头在夏雪
平口腔里蠕动的节奏就像是之前跟我在一起玩着假装成男女朋友的兄妹禁恋游戏
时一模一样,不,甚至要比和我在一起的那些舌吻加一起都更加投入。

  ——难不成,从小跟我一直在一起、经历过对夏雪平抛弃自己的恨以后又与
她在危难中重逢的美茵,现在的内心里对于夏雪平的感情也和我一样?我的天,
我有点不敢往下想……

  「唔……」夏雪平的脸上顿时通红无比,甚于我那次在局里洗手间门口把她
按在墙上强吻那次还要更红。

  「嘻嘻!怪不得哥哥这么喜欢妈妈,妈妈的嘴唇可真软!」美茵说着松开了
夏雪平,转过身爬上床后拿了自己的短裤和线衣。而在她屁股下方一点的双腿间
的位置上,竟然有些湿答答的。

  「你……」夏雪平的呼吸也有些不匀了,「赶快……把衣服……穿好吧。然
后下楼吃饭……」

  「我——知——道——啦——」美茵嗲里嗲气地对夏雪平笑着说道,然后抱
着一堆衣服和毛巾,直接钻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这孩子……」

  夏雪平此刻的脸色已经像是被红酒浸染过一般,其实我的脸上又何尝不是热
烈的滚烫。

  「她故意的……」我说不清此刻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但我却像受了气
一般地跟夏雪平告状道:「先对我这样,再对你这样。她是故意的。」

  「唉……走吧,下楼吃饭吧。」夏雪平回过头看看我,又一脸羞涩又诧愕地
低下了头。妈妈被自己儿子舌吻这件事,她自己经历过且正在经历着,她之前想
必也从王楚慧跟胡佳期的闲聊中听到了不少;但是妈妈被自己女儿舌吻这种事情
,我估计对她来说,也是属于冲击人生观的事情。

  转身下楼之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厨房已经热成了桑拿房。我连忙打开了
窗子,又慌忙地戴上了隔热手套,取出了在烤箱里捂了半天的披萨——还好披萨
没被烤箱的余温焙糊,但确实已经焖得有些干焦。

  回到家住的第一个早餐谈话,也如这干巴巴的披萨饼一样,闻起来香、看起
来可口,吃起来却是满嘴硬渣:美茵洗漱好之后穿上了冬季校服,跟我和夏雪平
坐在圆桌边正好行程一个诡异的三角形,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被她对我和夏雪平
赞歌式的称颂所占据——一会儿是「哥哥手艺不错」、「哥哥今天看起来好帅」
、一会儿又是「妈妈真温柔」、「妈妈今天真漂亮」,言辞和语气以及表情都假
得像一樽具有录音功能的充气娃娃,而且那些小学生运动会口号式的表扬,听多
了难免不让我感觉到她是在反讽。

  「行了,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巴?」面对美茵希腊戏剧面具般的假笑和课
本剧台词一样的称赞,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我开了个「大招」对她问道:「我
上个月接到你们班主任关老师的电话了,你们是不是准备」预申报「大学了?」

  两党和解之后,全国也进行了一次教育改革,执政党专制时期的东西并没全
部丢掉,过去的升学考试,也就是「高考」制度并没有被完全废掉,但根据某些
政客的提议,西方那种以平时学分申请大学的制度也被引入,高中学生可以利用
自己的平时成绩对全国的大学进行投递申请,每个大学大概有一个自己的申请标
准,这种申请被称之为「预申请」,只要预申请成功拿到录取,那么该生可以不
参加接下来的省联考。原先父亲对美茵的「预申请」很重视,毕竟家里能成就一
个大学生的希望已经全部被寄托在了美茵身上;然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家庭和
情感变故,再加上经历了一次绑架,最近美茵的成绩跟她原先相比下滑得有些厉
害。

  「嗯。」

  「嗯?是什么意思呢?」我严肃地说道,「你原先的三个目标:Y大、北方
、还有东北金融学院,以你现在的学分绩点还够」预申请「要求的么?」

  「不够就不够呗。」美茵吃着披萨饼上面的菠萝碎,喝了口牛奶,「不是还
有省联考呢么,我好好考不就行了。」

  「何美茵同学,你说得倒是真轻巧。省联考的事情那是儿戏,是你在这表个
决心、说好好考,你就能考个好成绩的?」面对美茵的轻浮,我着实有些不快—
—这丫头虽然以前对待我的态度甚是刁蛮,后来跟我相处的时候要么是粘人、要
么是因我太过娇宠而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对待学习这方面她还是认真而又理性的
;可她现在却明显一股子得过且过的劲。

  「哟,何秋岩警官,您这真是把官腔打家里来了,」美茵的嘴上也不饶份儿
,「你是在教训我么?我怎么记得某些人连个正经的高中都没上过呢?」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丫头直接一句话戳到我的痛处上了;
不过心里也总算踏实了——能跟我斗嘴互怼,这才是真正的的何美茵,这才是真
正的我妹妹。

  「哎哟好啦!哥哥也是为了你着急,之前你们班的那个关老师,确实把电话
打到秋岩手机上了,说的有些话让你哥心里不大舒服,连我都觉得挂不住面子;
还有你,美茵是个自觉又努力的孩子,你是她哥哥,你还不信任她啊?」夏雪平
对我和美茵各打了一通板子,「都少说两句吧,赶紧吃饭,吃完饭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

  「哼——你听见没,你女朋友叫你赶紧吃饭呢!」美茵故意把头凑到我面前
,咬着牙扬着眉毛对我说道,接着捧着榴莲酥放在嘴里,就着巧克力奶惬意地吃
了几口,又放下了。她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得意洋洋地从我身边经过,从冰
箱里拿了一只苹果一只脐橙,撕下一张保鲜袋包好,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小坏丫头……去哪啊?」

  「我去洗手间」大快乐「,这个你也要问啊?哼!」

  美茵说着,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拿她无可奈何,却把夏雪平逗得乐开了花


  我看着夏雪平,也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后,把美茵盘子里那块只被抠干
净了菠萝碎的披萨拿到了自己盘子里,加了些千岛酱后继续吃着:「唉,这个臭
丫头……」

  「我离开这个家之后,你俩平时都是这样?」夏雪平笑着对我问道。

  「还有更过分的呢……但每次都能把我气个好歹来。」我说着,咬着稍微发
硬的饼边。

  「那次在」金梦香榭丽「看你俩吃着情侣套餐的时候,我还觉得你们俩相处
的极好呢?」夏雪平收起了笑容,对我继续说道。

  「哦那次……呵呵,」我虽故作轻松,但也能嗅到着满屋子的醋味,「那次
只是满足了一下她的虚荣心而已,而且她一直想去那吃点东西……」

  「这是你跟我解释过、你不用解释了,」夏雪平看着我,认真地对我问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想要去伤她的自尊呢?」

  「我没想伤她自尊啊,」我无辜地与夏雪平对视着,「我只是不想让她继续
聒噪而已……」

  「但你就是在伤她的心。」夏雪平对我说道,「她刚刚睡醒时候演的那出戏
,其实是在给自己找补,不是么?结果你还那么大动肝火,干嘛呀?」

  「我是觉得……可能是我把美茵给毁了。」虽然我或许有些故作深沉的嫌疑
,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就不能换个好好说话的招么?你对她大吼,就不是毁她了?我刚刚要
是不叫停,她是不是现在就得抹着眼泪上楼去了?」

  我抬头看着夏雪平,都说她不近人情、没有情商,但我却觉得,在她的心里
什么事情都是透明的。

  夏雪平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又对我问道:「刚才在她房间里,她对你那么
一下子……你彻底慌了吧?」

  「嗯。」我点了点头。

  「唉,该怎么办呢……」夏雪平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己问着自己。

  我猛嚼着嘴里的披萨饼,却如口含黄连一样地闭上了眼睛思考着:

  大概大部分喜好美色性爱方面内容的男生,应该都幻想过攻略母女、或者说
这世界上又那么一对儿母女会一同对自己产生灵与肉的吸引和兴趣;可此时我面
对这种疑似的「天胡」局面,我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如同H文里或者AV里、
亦或是我曾经的那个梦里那样觉得兴奋无比,此刻在我内心中占据更多的,竟然
是一种毫无缘由的恐惧感。因为我明明想好只是与夏雪平展开一段崭新的生活,
但是现在美茵突然像一只快乐的、可爱的、诡计多端的猫鼬一般窜入我和夏雪平
的怀抱之间,那么我和夏雪平应该怎么办?继续这样抱着让如同猫鼬一样的美茵
,任由她在我俩身上窜来窜去、弄得我们极其地不舒服?还是松开怀抱,把这只
孤零零的猫鼬抛下、让她在一旁嫉妒又伤心地旁观着我和夏雪平的拥抱,让她自
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应该怎么做,我并不知道。

  「换个话题吧,」我搔了搔后脑勺说道,「最晚后来,你用徐远账号密码登
录警务系统的数据库了么?」

  「登了。」夏雪平双臂叠放在桌面上,躬着身体把双臂垫在自己的下颌处。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嗯,确实查到一些东西——文找到了一份我之前都没看过的调查报告:关
于你外公被刺案的调查报告。」

  听到这个回答,我没插科打诨,等着夏雪平把事情讲给我听;夏雪平皱着眉
头闭着眼睛,沉默了两秒钟才说道:「当年你外公出了事情之后,市局和省厅联
合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一共有二十个人,从名单上和数据库中的档案上比对着
来看,这二十个人都是在当年比较杰出又有经验的警员。当然,报告书的原件影
印本上在调查认定结果里,最后写的也是」他杀,罪犯身份与犯罪手段均无证可
考「,于是在两个多月之后,经过省厅认定,按照」未结案之特殊案件「进行了
」留中不发「的处理……」

  夏雪平把话说道一半,低着头微微哽咽了一下。

  「那么你发现的问题,应该在于这二十人专案小组的名单上吧?」

  夏雪平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左右两边的眼角,点了点头。「寇经、
齐鸿波、蹇瑞、史智源、蒯滨、皇甫平良……」接着她洋洋洒洒跟我背诵了一大
堆名字,而最后一个名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居海之、柔英才,还
有一个,佟德达。」

  「还有老佟大爷?」

  「对。」夏雪平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放下了手,站起了身穿上西装外套,帮
着我拿着仅剩下食物残渣的空盘子,对我说道,「我一个一个比对过了,那二十
人专案小组成员里,其中有六个人在任牺牲,剩下的那十四个,正好就是最近出
事的那十四位退休警员。」

  「然后这里面有四个人失踪……」我念叨了一句,也没怎么过脑子便焦急地
对夏雪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照这么说,难道他们十四个,是因为有人要为
了当年外公的事情灭口才对他们下手的么?……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就他
们十四个活下来的都遭了灾?」

  「也许吧……」夏雪平听着美茵从楼上走下,连忙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随意瞎猜都是没意义的。」

  「啧,你既然说到这,我就想说两句不同意见。」

  「嗯?」夏雪平疑惑地看着我。

  「你知道无论是现在的国情部还是安保局,还是旧时代的那些穿着西装拿把
驳壳枪的间谍,其实他们都分为两种情报人员:一种叫」战术情报员「,平时干
的事情花里胡哨:刺杀、爆炸、勒索、盗窃、色诱,可以说五毒俱全,但他们做
的事情可能就只对某个时间点的某个事件进行情报刺探和侦查;还有一种叫」战
略情报员「,跟那些战术情报员比起来,他们做的事情可能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
,平时也基本不干什么,看看新闻、听听广播、找人摆摆龙门阵,但他们往往可
以通过对一些事情的整理搜集和推理,判断出整个大格局的走向。比如最经典的
一个事情:当初苏俄想迫切知道在咱们这的伪伪政权部队和日本人,究竟会北上
进攻西伯利亚、还是南下向东南亚扩张,佐尔格情报小组给出的判断是至少当初
日本和伪政权不会进攻莫斯科,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佐证。与此同时,蓝党当时有
一个特工,在读报纸的时候发现了一份伪政权产业部关于当时金阿林地区的地质
勘探的报道,那个人只是简单地从那个新闻报道中判断出,伪政权的石油和橡胶
储备已经完全不够支撑继续进行战争,根据这个,当时还是执政党的蓝党便判断
出日军必然会组织力量南下,而不是前往西伯利亚那个不毛地带。」

  「又来……讲了通评书,你想说什么呀?」

  「我是觉得,咱们刑警查案子跟做特工搞情报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夏雪平看着我,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后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脸上的笑容在充满着教育意味的同时,也看起来有些故意挑衅气人:「我说小
混蛋,你又要说些什么有的时候」探案并不一定笃信证据「这样的论调了吧?告
诉你,我是你妈妈,我也不是一般的、普通的女人,但是,我就是要拿出普通女
人的武器来——我-不-想-听。」

  我看着夏雪平,无语地笑着。

  我跟夏雪平在Q市的时候虽然回到温泉山庄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爱,但那
也不是我俩全部的休闲生活——比如「办案是否完全要依赖于取证」这个话题,
成为了我俩在浴室里、双人床上和温泉池中达到彼此的「贤者时间」后最常争论
的一个话题:夏雪平一直恪守她自己的原则,认为就应该在得到确凿证据之后再
做结论,哪怕推理完全符合现实情况;而我却觉得对于犯罪嫌疑人,至少应该先
控制住再去论证,否则哪来的「嫌疑人」这一词呢。夏雪平虽然是个破案率奇高
的优秀警察,但是奈何她的嘴巴实在太笨,总是说不过我,所以每次辩论到最后
,她都会对我来一句很典型的小女生跟男生撒娇的必杀技:「我不想听」。

  「这样吧,我猜差不多一组马上就应该有案子交到你手里了,对吧?」夏雪
平对抓紧时间洗着碗的我问道。

  「对,白师兄手头就有个案子,徐远和沈量才都要我跟进一下。」

  「嗯,你可以看看,看看按照你的小聪明、小混蛋思路,能不能把案子破了
。」

  我收起了满身戏谑的意味,低头不语。

  ——我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清楚,在某一次她跟我辩论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很戳我的内心,虽然到最后她还是没把我斗败。

  她说,对于桴鼓鸣的案子,我之所以能够歪打正着地早早判断出艾立威就是
幕后凶手,是因为在我内心里本来就对他充满敌意,结果恰好他就是曹虎而已。
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好像挺没用的;我承认自己刚到局里的时候做的很多事都是
在划水、在发小脾气,但明明从我开始进入风纪处之后,我还是很努力的。

  「我好啦,我们出发吧!」正在我于内心碎碎念的时候,美茵这小坏丫头背
著书包蹦蹦跳跳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搂住了夏雪平,「哥哥,你快点送我上
学去吧!」

  「怎么不让夏雪平送你呀?」我无奈又嫌弃地看了美茵一眼,「她可是十年
都没送过你去上学了;而且正好,你们母女一对儿已经都穿好了衣服,再我身上
,还是短衣短袖呢,并且我这边碗也没刷完,非要来跟我这磨叽干嘛?」

  美茵不忿地说道:「那你就晚上回来再刷呗!你新车都来了,我就不能蹭一
次?再说了,你送我去学校再去市警察局不是顺路么?妈妈先送我去学校再往情
报局那边折腾,多麻烦啊?」

  夏雪平看着美茵,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但她也并没多说一句话


  「呵呵,你还挺为夏雪平着想的哈?你知道Y省情报局位置在哪么?」

  「我……就在……哼,我不管!我就要让你送我去学校!」

  「这么着吧,何美茵,要不你就在家旷课逃学得了?你说你上个学去还这么
多事!」

  「你!」

  也是在这同时,夏雪平一手揽住了我的腰,用温柔的手掌在我的侧腰肌处拍
了拍:「行了,你就去送美茵一下吧。而且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跟妹妹吵架有瘾
?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妈妈说的对!你都不知道,何秋岩在家老欺负我!」美茵一听,便在一旁
紧紧抱住夏雪平的腰,借着引子瞪着我控诉道。

  「行行行,我这就送她去。」我把刀叉碗筷都放到碗架上之后,离开了厨房
上了楼。

  「你又干嘛去?你不是送我去上学吗?」

  我心里真是气得痒痒,但是看着何美茵同学脸上摆出的那一副可怜相,又实
在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大小姐,我就穿着这一身短袖衫和短裤,送你上学倒是
不伤风雅,等下我还要去市局上班卖命去呢!您积点德让我上楼穿暖和点儿行不
行?」

  夏雪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和美茵,哭笑不得。

  我迅速跑上楼换好衣服,等我再下楼来的时候夏雪平早已不见了身影,只剩
下背著书包的美茵,站在门口苦大仇深地看着我。

  「夏雪平呢?」

  「上班去了啊,要不她还在家等着干嘛呢?我让她走了。」

  「你让的,不是她自己走的?」

  「嗯。」

  看着对我瞪着一双大眼睛的美茵,此刻我真想把她的鼻子咬掉:「夏雪平的
车上没有咱们小区的进门卡!你让她走了?何美茵啊何美茵,你真能添乱啊你!
」!不过也怨我自己,因为太着急,上楼去的时候忘了多说一句让夏雪平别着急
出门了。

  结果就因为我这一句埋怨,美茵嘴里还很不忿地嘟囔絮叨着,害得我出门前
差一点连中央空调的暖风都忘了关;出了门之后,这死丫头还跟我相互推推搡搡
的。可我万没想到等她上了车,在放下书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往我胳膊上一趴,
还用脸颊不停地轻轻蹭着我的肩膀。

  「你……你又干嘛呀?属猫的?」

  「我就是你的小母猫。」美茵吸着鼻子,继续闭着眼睛在我身上乱蹭着,「
把电热座椅打开。」

  「我这不正找着开关呢么?真是的……」

  「要不然我坐你怀里,好么?」美茵双眼朦胧又充满诱惑气息地看着我。

  「姑娘,违反交规的知道么?」

  「《速度与激情》里韩不是那么搂着吉赛尔开过车么?」

  「第一,电影里那是夏天一望无际的省道上,咱们这是会遇到早高峰的冰天
雪地里的大冬天;第二,那是电影;第三,你也不是吉赛尔,我也不是韩,少来
好莱坞的那一套。」我真心受不了她这前一秒还能把我气得吐血、后一秒就温柔
到黏人的两副面孔。

  「哼唔……」电热座椅打开,美茵总算是可以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位上坐稳,
她把小脑袋别到了一边,主动帮我擦干净了侧镜附近的水雾,但接着又在车窗上
哈了一口热气,然后用手指抵着窗玻璃,在上面画了两颗紧挨着的心,然后画了
一枝箭穿过了心脏。她知道我必然在利用变道的时候看着她,所以等她回过头的
时候又故意对我笑了笑;但她见我并不讲话,于是自己打开了收音机的音乐频道
,又调小了音量在一旁跟着音乐哼着歌——把一首TFBOYS《剩下的盛夏》
哼唱得仿佛《猪八戒背媳妇》一样,故意污染着我的耳朵;见我仍不理她,她终
于先沉不住气,关了电台后对我说道:

  「其实今早你跟老爸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的小公主哇,那时候才几点你就趴门口偷听?」我听了她的发言,忍不
住对她反问道。

  她所问非所答地说道:「我其实还看到你偷偷下楼去,趁着老爸睡着进了夏
雪平房间里……」

  「所以你一晚上都没睡?」我无奈地追问道。

  而她又所问非所答地说道:「而且其实你昨天在浴缸里手淫的样子我也看到
了……你的性欲多强烈,我比谁都清楚。其实昨晚我卧室也没锁门,你说你如果
进的是我房间,那老爸不就不会发现你和夏雪平的事情了么?」

  「唉……不对,你等会——我记得我昨天洗澡的时候锁门了啊,你是怎么看
到的?」

  「家里其实被陈月芳在各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都连到我的电脑上了,而
且一直没摘下来。」美茵眼巴巴地看着我说道,「所以昨天你跟妈妈在做爱的时
候,我也都看见了……馋死我了呢!」

  「那你现在不困啊?你说你现在都这个学习阶段了,还不好好睡觉;睡眠不
足怎么考大学?」我对美茵教训道。

  「困,当然困。所以你就得允许我做点能让我打起精神的事情。」话音未落
,美茵不由分说就直接把手捂到了我的裤裆上,然后轻轻拉开了我的拉链、又解
开了我的腰带。

  「诶?你干嘛……」我连忙瞪了她一眼,就这么分神一下,我差一点就跟前
车追了尾,幸好连忙刹车、在我后面又没有别的车,才没出事故。

  「你干嘛!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摸一摸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
的坏事,就像你昨晚摸我那样摸一摸不行吗?瞧你这反应!——唔,果然还是哥
哥的鸡巴最大。」结果反倒是她还十分理直气壮似的,话说完之后就直接把她那
满是汗水的温软小手伸进了我的内裤,用手心在我的龟头人字尖处一贴、再朝我
的小腹一盖,用手指盘在我的阴囊上之后,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歪,整个人躺
在了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何美茵,我不是老早就告诫过你,不许说这两个字的么?你还说?」

  然后我没想到,这臭丫头还真的就躺在座椅上睡着了,真的也除了把手放在
我的男性象征上面之外没再做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无法自持的那个,反倒从上
车之后就摆出一副正人君子姿态的我,就这会儿功夫,我的阴茎居然就在美茵温
热的手掌中逐渐充血,发涨到感觉内裤里已经拥挤不堪,还有些希望她此刻其实
是装睡,可以用她这只恼人的顽皮的小手,给我的子孙根进行一下节奏舒缓的按
摩……

  不,这样想是不对的,真的让美茵这样做了的话,我就是在背叛夏雪平了。

  不能够这样,我必须想点什么让自己把注意力从美茵的柔软温热的手掌上移
开……

  或许此刻我最容易能想到的事情,也就是夏雪平早上跟我说的,那个负责调
查外公被杀的二十人专案小组了。

  也真是够让人无语凝噎的,所谓的二十个探案精英,查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案
子,到最后居然还是一个悬案,那些人是不是有些沽名钓誉、言过其实了一点?
——虽然这里面居然有老佟大爷;我并不是轻蔑佟大爷,在短短的两个月相处的
时间里,他对我确实是很好的,他的人品在宿舍里有口皆碑,但是对于他退休前
的探案水平没几个人知道,我只知道他当初很能打、枪法也很准,只不过在市局
里,枪法准身手也不错的人真的是一抓一大把;对于他的探案水平,我真的不是
很清楚。当然时过境迁,当年的案子对于我这么个后生晚辈而言只不过档案资料
上面的几张照片和只言片语而已,当初真正立案的时候警员们查案时的难度,我
也并没有一个切身的体会。

  我只是凭着我自己的第六感,觉得外公被杀这件事,或许极有可能并不是一
个多难查办的案子,而是有可能被人故意掩盖了一些什么、忽略了一些什么,甚
至当年那个杀害我外公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在当初的市局也好省厅也罢是有
帮凶帮着隐藏一些线索的——尤其是在我亲自与艾立威对峙,知道他曾经做过帮
着杀了卢纮江若晨的周正续、杀了封小明的段亦澄趁着附近分局和制服大队的员
警赶到之前,以自己在警院所学的知识清理过现场;受到了艾立威的启发之后,
我便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外公的被害现场,那个
看起来连个线头都没留下过的地方,难道就不会出现同样的这么一个「清道夫」
式的主谋或者同案犯么?这样一来,那十四个退休警察,甚至有可能包括先前牺
牲在任上的六位前辈,他们的死或者失踪也就有可能说得通了。

  但是这么一想,好像哪里又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按照我这个逻辑,那
么为什么会先死六个人,留下十四个人呢……

  。再回顾一遍之后,我才发觉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国情部的探员不是在那十四个人中被害的十个人的遗物里,都发现了一本神
秘的、写着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日记簿么?而按照夏雪平所转述的、
情报局情报处处长岳凌音的说法,他们这十个人,包括佟德达,都可能跟这个所
谓的「天网」组织有关——那按照这个比率,当年调查外公夏涛遇害案的二十人
专案小组里,至少有一半的成员都是「天网」份子;而按照艾立威送给夏雪平的
那张内存卡中的资料暗示,外公的死跟「天网」有着莫大的联系……

  我好像明白了,于是我开始害怕……

  于是我的阴茎,也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中缓缓萎缩了下来。

  ——在厘清这条线索后,当年的这件在我心里单纯只属于一个伤心往事的外
公遇害,终于开始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伪装成他杀的自杀、单纯的罪犯复仇,这两个有些捕风捉影的可能性在
我的心里被彻底抹去,而当我想起外公那些曾经在整个东北颇高的声望,曾经在
首都力挽狂澜、参与到并成为每一个重大历史时刻一部分的经历,这让我也开始
真正地相信,这,是一场惊天阴谋。

  但我并没马上给夏雪平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发语音给夏雪平阐述我的猜测—
—毕竟她现在是在一个情报机构里上班,只要不是我和她面对面所说的悄悄话,
都有可能被国情部的所有人窥察得一清二楚,就像是读者在看小说一样连一个标
点符号都不会被他们放过。

  我只能咬牙忍着,等晚上回了家再跟夏雪平说。

  只是我的猜测好像还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佟德达每次提起我外公的时候,
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自己曾经做错事的亏心、也看不到其他人在提起外公时
候的唏嘘和遗憾,我只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盈满的对于外公夏涛的钦佩,那
是一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的信仰——他应该不会背叛外公的,对吧?可是国
情部的探员,确确实实地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那本秘密日记簿,这又究竟是怎么
回事……

  「哥哥,你出了好多汗呀。」快到市一中的时候,美茵总算是醒了。果然一
睡醒,她的小肉爪子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我的阴茎便紧跟着在她的手中膨胀。

  「行了,你准备下车吧。」我语气阴沉地对她说道,连忙把车子停在了一个
狭窄的小路旁等着她下车,假装无事一般不去看她。

  「其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想要女生帮你释放出来的时候,你的毛毛这里就
会有很多汗……还有大腿根这儿。」美茵说完,抽回了左手后直接解开了安全带
,同时爬到了我的双腿间,轻轻用手一拨,便将我的内裤翻了下来,朝着我的龟
头上呵了两口热气,然后仔细地从肉棒根部嗅到了马眼处:「唔……好香!上面
还有妈妈的体香!——哥哥的鸡巴好淫荡哦!嘻嘻!」

  「你不许这样,美茵!」我的嘴上在强硬地阻拦着美茵接下来的行动——我
很明确她接下来要干嘛,但是此时此刻我的手却极其温柔而充满渴望地摸到了美
茵的后颈,她的长发真的好顺滑,跟夏雪平的确实有一拼。我突然想起在我十五
岁生日那天,我跟美茵晚上偷偷在一起玩性游戏的时候,我曾经把她的头发卷在
自己手里套弄着我火红的肉茎,在感受着美茵头发的丝滑之中,我射了她一脸白
浊精华。

  ——这一刻的我,又很渴望再一次利用美茵的头发让自己体验一下那种灵魂
直充云霄的自慰。我知道我这么想是不对的,但是我想以夏雪平平素的性格,她
就算跟我一起玩得再疯狂,她也不可能允许我这样带有些许欺侮性质地直接把玩
她……可我又明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

  「我馋了,哥哥……求你,我求下你了……」美茵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
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然后撇着嘴巴委屈无比地我说道:「让我亲一亲哥哥的」玩
具「好么?昨晚你搞得妈妈那么舒服、那么美,我看了一晚上……也忍了一晚上
,我就想亲它两下!哥哥,求你了,让我亲亲就好行么?求你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此刻我的阴茎已经是很像捅进了蚂蚁窝之后被那些
小生物围绕着乱爬乱咬一般又热又痒,而美茵居然一本正经地求着我让我对她进
行猥亵;我自诩阅女无数,哪怕是在夏雪平和小C那里,却也没遇到过这般软萌
的乞怜啊!该死的何美茵,老爸和夏雪平为什么不把你的样子生得丑陋一些、可
憎一些呢?

  「天啊……哥哥的鸡巴流水了!好漂亮的精水哦……」美茵回过头,看着那
一滴剔透的前列腺滚落在自己的手指背上,自己的眼神瞬间变得痴滞,自己的口
水也忍不住沿着嘴角渗了出来,她红着脸低下头,缓缓用自己的下巴往胸口的方
向画了个半圈,紧接着又很是欲求不满地欣赏着我的全身,然后说道:「真是个
淫荡的哥哥……只是这样就湿了……哥哥如果是个女孩子,怕是早就人尽可夫了
,像孙老师那样的……那么接下来,就当做是我在猥亵哥哥好么?……被猥亵的
那一方都会觉得很羞耻的,羞耻到不敢告诉妈妈的,对吧?」

  这一次,她不再等我回答,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舌头帮我擦去了从我马眼里滴
出来的汁液。我在这一刻本应感受到的是对夏雪平背叛的懊恼,但实际上我万万
没想到,从我龟头末梢神经处传达到我的大脑的,竟然是一股我无法否认的快慰
;而随着美茵把我的龟头含进嘴里,这股快慰的感觉便更加热烈,这让我的阴茎
似乎变得更硬,而一直被夏雪平调弄的肛门中段靠近盆底肌处那颗栗子形的前列
腺组织,也开始变得瘙痒而活跃,于是从我的龟头、马眼、阴囊、臀部肌肉、身
体内部到大腿根,一整部分的身体全都开始跟着充血、发痒,然后牵引着我的腰
部向上抬起、牵引着我的声带发出令人羞耻的呻吟声:

  「啊——昂——啊啊啊——」

  「坏哥哥……嗉噜……连叫床的声音都那么好听!讨厌死了……坏哥哥叫床
把自己亲妹妹都给听湿了……嗉噜……大肉棒好好吃!妈妈的味道也好香……用
操过妈妈骚穴的鸡巴插妹妹的嘴巴,很舒服吧?嘻嘻……嗉噜……」

  「啊……不要……美茵不要!」

  「哦……对啦,哥哥昨天好像不是很尽兴的对吧?那哥哥……哥哥……嗉噜
……呜呜呜……」

  ——美茵最后的几句娇柔又甜蜜的话语,我实在没听清,因为她在说话的时
候正故意用着我的龟头和从里面不断淌出的精水在自己的嘴里漱口——不得不承
认,这该死的丫头的口技比夏雪平的要纯熟不止一点半点;

  可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如果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偷窥了我昨晚和
夏雪平做爱的全程,那么她应该看得到,我昨晚其实并没有尽兴……

  夏雪平昨天一直在用着上位控制着我,起先利用着套子被撑破的那一瞬的诙
谐,我和她的抽插过程确实很刺激、而且在相互间不停地压制着对方、不停吸吮
着对方乳头的过程中,我俩也都觉得欢快异常;但就是在我准备射精的一瞬间,
夏雪平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而且,她主动从我的肉棒上把自己的美穴膣腔剥离开
来——这是除了我那次故意割腕要挟她之后,第一次这样做;而这种感觉,毫不
夸张地讲,是一种瞬间失重感加上从身到心的温差的结合,无异于把一个在山顶
旅馆中热水池里坐着按摩的一个裸体男性一把从热水中拽出、让他光着身子从温
室中提出门,并且还一脚踹下了冰冷的山涧当中。

  「乖……我的小混蛋,今天射在妈妈肚子上面好么……」

  「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那一瞬间我咬着牙,仿佛用双手紧紧扳
着山崖峭壁边上的磐石一般,忍耐着不让精关放松。

  「你不觉得……这样……妈妈的身体看起来会很美么?」

  ——这是什么鬼原因?我很不能理解。

  但是整个性爱过程已经到了一个高潮的临界点,我不可能、当然我的输精管
也不给我这个时间去多嘴多问几句,浴室我只好将她推倒在床上,我自己朝着她
的方向半跪着立在床上;也就在那一瞬间,半注的精液从她的脖子沿着乳沟一条
线,正好洒满她的半个裸体、并且还灌满了她的肚脐——她说得很对,在她的健
美又饱经摧残的身躯上射出、让她沐浴着自己儿子的浓精,看起来确实很美;

  可正因为这种美,更让我想在她的身体深处释放一下;于是我趁着她陶醉在
精液浴体和精液气息的时候,一个猝不及防,我又把自己的阴茎狠狠地插回了她
的阴道里,把剩下的半股精液扑射而入子宫里面——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被我来
这么一下多少有些吓到,于是她自己也忍不住将阴道内壁紧缩起来,一个小痉挛
,引起了她身体的连续高潮,一股又一股的爱汁从花心深处涌出,同时自己也达
到了昨晚的第三次潮吹;所以在昨天后半夜,她才默许我把自己的阴茎浸泡在她
的美穴里搂着她入睡。

  可即便最终的收场以双双同时高潮进行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结束,在我心中,
也开始为她昨天突然要求我戴安全套、和以一种欺诈的策略手段让我体外射精,
而使我心存芥蒂——她怎么了?怎么一下子会跟她与我在一起旅行那段时间里差
得那么多呢?

  因此,此刻在我身边多了一个可以放任我行为的美茵,我实在是无法控制我
自己……

  甚至在这一刻……

  「啊——哦哼哦哼哦——哦哦哦!」——我没忍几分钟,居然就在美茵湿润
的樱桃小口里肆意爆发了出来。

  而美茵则完全没有抗拒,乃至十分兴奋地弯起眼睛,低着头甘愿忍受着会厌
部位的不适感,把我的龟头尖端牢牢地卡在自己口腔深处,用着她每天晚上做作
业时候的表情认真地将从我马眼里喷发出来的每一滴精液,丝毫不剩地吸吮进自
己的肚子里。

  「呜呜……哥哥怎么射得这么快哟?」美茵淘气地舔着自己还沾着白浊液体
的嘴唇,对我嗤笑道:「哥哥该不会是早泄吧?」

  「你……你在说什么?」

  「哈哈,别生气呀,」何秋岩大精牛「……」美茵眯着眼睛,把自己的衣服
整理好后抓住了自己的书包,笑着说道:「」坏美茵计划「第二步,达成!」

  「你说什么?」

  「——《星座·嘿咻·美丽校园》上说,」早起上学之前、可以帮着心爱男
生口出来的女孩子,一整天都会很幸运的「呢!晚上放学记得过来接我!」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还看那个杂志?」——该死的杂志!
碍于他们杂志社的社长是地方党团的副秘书长家属,新闻出版署稽查处一直没敢
动这本破书!问题是他们就给国中生、高中生看这个?真是后悔,当初我就应该
带着风纪处的人去砸了他们杂志社!

  但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美茵已经走在了通向学校大门的路上。

  「快点,高二(三)班何美茵!马上就要迟到了知道不知道?」站在门口穿
着羽绒服的又黑又矮的卷发胖女人、拿着手里的戒尺对正在擦嘴、还不断含着口
中污浊的美茵指点着,「又吃什么呢?什么东西不能在进校门之前吃完?」

  「嘿嘿,芮老师,我在吃您一辈子都不会吃到的东西!」美茵对那个女人笑
着吐了吐舌头,然后欢快地走开了——留下那个老师板着脸站在原地,也不知她
究竟看没看到、看没看出美茵衔在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而留在车里的我,带着满身的空虚和惊恐,提起了裤子,整理好了衣服,有
些懊恼地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自己。

  「用嘴巴的话……算不算是背叛呢?」

  刚刚在美茵口中身体有多愉悦,在这一刻在我的心里就有多难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连忙提好裤子、迅速开车逃离美茵的学校门口。

  我迷迷糊糊地开着车,不知不觉中多绕了两公里,才把车子开到了F市情报
局楼下,拜托一个制服外勤把原本留给夏雪平的「枫情豪思」出入卡交给她,随
后我才回到了市局。刚刚一个健步飞奔上大门的石阶,就差点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哟……沈副局……」这一早上也真是够让我难熬的,先是被老爸看到了我
钻出夏雪平的房间,然后被美茵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口爆了一次,再是现在差点一
头怼到沈量才的肚腩上。沈量才身后那几个保卫处的跟班,也纷纷都是一脸「何
秋岩这小子可真不长眼」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咋还着急忙慌的?也不看着点!都已经是咱们重案一组代理组长了都,就
不能稳当点?」我自然是免不了被沈量才一顿训斥,而且沈量才也理所应当地在
自己的那帮跟班面前再次吹嘘了一下自己曾经身处的重案一组,「从重案一组里
面出来的,那可个顶个的都是好样的,告诉你,你小子可别给咱们丢了脸,知道
吗?」

  与其说是找茬,我更觉得他是在利用训斥我的这番话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
还能说什么呢?于是我只好连连点头道:「是,副局座教训的是……学生必当及
时勉励、牢记在心!」

  「嗯,这就对了。毕竟是夏老局长的外孙,错不了。」没想到沈量才还能夸
我两句,看样子他今天心情不错,而且他看了一眼串在我食指上的车钥匙,又看
了看不远处我停着的那辆车,不由得称道:「行啊,你这车比夏雪平那辆还好,
你的工作能力也可得早点超过那个女人知道吗?」他本来皱着眉头棱着眼睛,但
下一秒好像一下子想起来夏雪平和我的血缘关系,于是他又连忙补充道,「……
那个,我是说,你也不想让别人老管你叫做」夏雪平她儿子「而不是」何秋岩警
官「,对吧?」

  呵呵,我心说你刚对我的称呼是「夏老局长的外孙」,这会儿又这么说,「
双重标准」这四个字在您沈副局座这里也算是贯彻落实得很瓷实。我准备跟他打
个哈哈就算了:「嗯,我明白。沈副局这大冷天,这么早就带着诸位袍泽出门,
真是辛苦您了啊!」

  「呵呵,还不是最近你们一组和二组的几个案子闹腾的吗!我这是去省厅开
会去吗——我可告诉你啊,白浩远手里那个案子,你可得上点心!我就明告诉你
,这就是一块烤成红炽状态的土豆块,已经塞进你们重案一组这帮人的嘴里面了
,好不好吃都得给我吃下去!——最好还能嚼出来点味道来!」

  「是。我记在心里了。」我故作诚恳地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我目前还并不是
很清楚白师兄跟许常诺师兄正在着手的那件案子的具体情况。

  「哦,对了,」本来往前走了两步的沈量才又突然转过身叫住了我,「最晚
你给徐远办公室打电话跟我说的那个事情,你不用管了,我已经跟王楚慧聊过了
。」

  「昨晚什么事——哦,我知道了……诶?」

  ——什么情况?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我重复了一句对沈量才问道:「您跟……您跟
王楚慧聊过了?」

  「嗯,聊过了。她承认自己办事有点问题,没过脑子,完全没别的意思,其
实也是有点着急、犯糊涂了——她那个人,向来就是一个马大哈……年轻时候仗
着自己有点姿色,算是咱们局里的一个交际花,认识几个省厅的官僚;不过她还
是办过不少案子的,现在来说,业务上不出彩、但是毕竟资历摆在那,比你有经
验多了。」

  「那个……沈副局长,」我咬着牙忍着脾气,对沈量才问道,「那这件事,
徐局长知道么?」

  「他啊……他知道,他也跟我说过你跟他汇报过一些事,他说他查,那这事
就不归我管了。」接着,沈量才还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高姿态,拍了拍我的肩膀
道,「秋岩,知道你跟艾立威不对付那时候跟他们几个也都有过节,要我说,那
些事儿就算了!你们都是我的下属,就像你说的,我是你们的」老大哥「,你们
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吧?你们俩现在有了误会,我还能怎么办啊?我听
说那个叫什么」郑玥「的女人跑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跑了就跑了吧,反
正也不是咱们市局主办的案子——好好操心操心手头的案子,比啥都强。听话,
你可好好的啊!」

  沈量才说完,潇洒地走在一帮跟班前面,整理了一下衣领,上了自己的那台
专车。

  而我望着他的背影,当真心中又愤怒又灰心:从小到大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跟他打关于王楚慧的报告,是因为我觉得她和市级法院、还有景玉宫分局的人
都有问题,他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不说,竟然还把一通本应该属于秘密通报的电
话拿去跟王楚慧谈心、过后还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显示自己能把一碗水端平?
他这不是故意在给我制造问题么?他沈量才究竟是用他的愚钝发扬风格、还是故
意为之?

  算了,毕竟现在那个郑玥施也没被景玉宫分局或者市法院的人抓到,虽然生
死未卜,但是也总比被这帮人抓到的好。至于她是否能够活下去,我只能求老天
爷保佑她的造化。

  「秋岩,早上好啊。」原本跟着王楚慧和胡佳琪围在一起吃着自热麻辣火锅
的白浩远,见了我之后马上拉开抽屉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火锅放进了抽屉里,然后
勉为其难地对我露出了微笑。放眼望去,整个办公室里十个人里有八个在吃着早
点喝着热饮。估计是有人跟他们说过,我曾经因为艾立威买的奶昔洒到夏雪平办
公桌上,结果我跟白浩远吵了一架的事情,所以一见我进门,自热是一阵手忙脚
乱。最滑稽的是秦耀这小子,抱着两碗市局食堂做的牛丸土豆粉吃得满脸红油,
见我看了他一眼,马上连抽出四张纸巾,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先擦脸还是先用纸巾
把土豆粉的纸碗盖住。

  反而王楚慧表现得极其淡定,用勺子舀着杯子里的牛奶燕麦吹着气,瞟了我
一眼后,头都没抬一下。

  「都在是吧,我说两句。」我说完之后,先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在自己的电脑
显示器前面,然后我走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前,用屁股靠着对着所有人:

  「第一件事:最近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大家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估计也越
来越困难了。大家都是做警察的,咱们这是纪律单位,虽然没有硬性的签到要求
,但是九点之前必须到岗或者向所在办公室报备,这是是又明确规定的。」我顿
了顿,看着面前脸色都不太好看的所有同事说道,「这样一来呢,每天早上大家
吃早餐就成了问题——就今天这阵势,我也看出来了。」

  说到这,在座的所有人,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所以呢,我是这么想的,今后可以允许你们各位,把饭带到办公室里来吃
,无论一日三餐还是加班时候的夜宵……」

  话音刚落,新来的那几个便又是鼓掌又是欢呼的,早跟他们几个打成一片的
其他人也都跟着瞎起哄。

  「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就俩条件:其一,吃完了之后,那些果核
、骨头之类的垃圾也好、方便面汤、剩的果汁酸奶也罢,该往哪倒往哪倒,该清
理干净的给我清理干净,要不然,别说我不讲情面、让各位大冷天的站在风雪里
头吃东西;其二,不准吧唧嘴、注意吃相——秦耀说的就是你!赶紧把你这大花
脸给我擦干净!原来坐你这办公桌的那个虽说是个打进来的」鼹鼠「、还是我最
最讨厌的人,但人家可是个干净体面的人;你再看看你?」

  秦耀低着头,回身冲着已经把头发染黑了的杨沅沅吐了吐舌头——嗬,秦耀
和杨沅沅这俩人,一个又憨又色,一个又倔又呆,他俩在一起,好像还有点配。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着一直闷闷不乐的王楚慧,迟疑了片刻接着说
道:「第二件事:最近咱们组协办了一个车祸案,案情简单,但是对社会造成了
一定的影响。这个案子已经结案……请王楚慧警官和协办的相关人员,写一份报
告交给我,然后给局长、副局长以及档案股抄送一份。」停顿了片刻以后,我咬
着自己的口腔内壁说道:「这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王楚慧这时候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交给我吧。」

  ——其实本来我是想当众把昨天王楚慧给我打电话时候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
说给众人听、并批斗王楚慧一番的——并且我这不是没有准备,自从艾立威在徐
远办公室那次拿着美茵韩琦琦她们体检那回跟我玩了一把「吃了吐」之后,只要
是我跟同事打电话,哪怕关系亲近如李晓妍、廖韬这样的,我必然会在接通电话
之前打开录音软件,所以王楚慧昨天要求我下令追捕郑玥施的原话还保存在我的
手机里。不过既然沈量才一脚把娄子踢会到了我的脚边,对于景玉宫的那个案子
,整个司法机关里也没有一个证据能证明这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谋杀,那么我再
怎么振臂高呼,不明就里的只会当我是在打鸡血,而那些帮着完成这场谋杀的人
们,则会一再否认,然后再在我的背后打黑枪,甚至有可能殃及夏雪平。何况我
到现在,也拿不准王楚慧在整个事情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我挠
破了自己手心,还是把自己仗义而起的愤怒强压了下去。反正我昨天给沈量才和
徐远汇报,也是我份内职责,她也没理由跟我撕破脸,要怨就怨她自己张狂到以
为可以很简单地把我像木偶一样操控。

  所以听她话说完后,我是一秒钟也不想多看她,然后便对白浩远和已经忍不
住正在吃着一碗虾粥的许常诺说道:「第三件事:我现在就去找个会议室;等下
二分队的各位同事,吃完东西之后,把最近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跟我说一下,大
家一起讨论讨论——对了,秦耀、杨沅沅、傅穹羽、章渤、栾雪莹、陆思恒、申
雨彬,你们这几个新来的,也一起过来开会,从今天起,你们跟着在这个案子里
。」

  「我的天……学长?」一听我说的话,刚把嘴巴擦完的秦耀脸上不免有些慌


  「叫」代组长「!」我严厉地看着秦耀道。

  「」何代组长「……那个,咱们几个也没办过案子啊,您就让我加入到白哥
现在办的那个活儿里头去,咱们也不会……」

  「是啊,这……代组长,而且等下沈副局长还要给咱们上培训课呢……」杨
沅沅也胆怯地说道。

  「要上课,都给我去坐大巴回K市警院和警专上去。而且沈副局长已经去省
里开会了,你们去哪上培训课?」我极其不愿多言、又勉强地督促着这几个比我
还菜鸟的菜鸟说道,「而且,是,你们是没有经验,没有经验你们不得学么?我
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学来么?我就有经验了?我到今天也勉强才算来咱们市局
俩仨月!你们现在不上手,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行了,就这样说定了,都快点
吃东西吧,别耽误了案子。」

  看着每个人捧着香喷喷的一碗吃了起来,我也拿出之前老爸非要送给我的一
只样式有些老掉牙的黑色不锈钢保温杯,泡了一杯铁观音,接着我马上拿起夏雪
平办公桌上那部内线电话的话筒,联系总务处老邵大爷预定了一间会议室;而随
着办公室里粥粉面饭的味道逐渐散去,这个令人有些羞耻又厌恶的早晨总算过去


  趁着每个人都在清理自己办公桌的时候,我先来到了会议室等着白浩远等人
。跟着我前后脚进来的,是秦耀杨沅沅等七人。第一次在寝室里看见他们几个的
时候,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糟糕,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几个倒还可以,起码都拿
出了一个认真的态度,每个人都端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水性笔、或者平板电脑等着
做记录。

  接下来再进来的,就是白浩远带领的二分队的人了:他主要负责这个案子,
许常诺是副手,还有两男四女共六位师兄师姐。虽然早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办公
室里饱餐了一顿,但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仍然不大好,每个人的脸上都乌云密
布。

  「唉,秋岩,谢谢你,真的。你不知道这是咱们从上周三以来吃过的最舒服
的一餐。」许常诺坐下之后对我发著牢骚道。

  「但我真没看出来你们各位师兄师姐吃舒服了,看样子这个案子给你们折磨
够呛。」我让开了主席的位置,坐到了白浩远的对面。

  「呼……这个案子,秋岩,之前徐局和沈副局给你说过什么情况么?」白浩
远闭着眼睛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揉了揉眼睛看着我问道。

  「没,他俩都只告诉我,这个案子比较棘手。对于这个案子的其他情况,包
括犯罪手法……呵呵,甚至是被害人的名字,他俩都没给我提一个字。」我如实
说道。

  白浩远在我说话的时候,让一个师姐帮着连好了投影,然后关了会议室的灯
;秦耀主动站起身,利索地拉上了遮光窗帘,接着从投影幕布映入眼帘的第一张
照片,就让我差点惊讶地叫了出来……

  那张证件照上面的女人,正是之前红极一时却突然被媒体踢爆性爱录像泄露
的超模罗佳蔓。

  这个女人在被微博推特轮番爆料性爱VCR之前,网上普遍对她的私德评价
就不是很好,虽然这个女人在几部商业电影和偶像剧里演过不少温柔的大姐姐形
象,但是坊间流传过不少关于她的劣迹事例:比如曾经看到与自己搭配拍摄广告
的新人模特的男友,不由分说直接掌掴;比如曾经当街戏耍过一个喜欢自己的「
私生饭」、让对方趴在地上学狗叫——而那个粉丝还是个孕妇;甚至,比如她在
片场,曾经故意往工作人员的生日蛋糕上泼自己的尿液,并且逼那个过生日的工
作人员把被污染的蛋糕吃下去……而在各种采访中,罗佳蔓对于这些事情不仅是
一副大方承认的状态,而且对于这些事情她还十分无所谓,她曾经公开说过,「
为我工作、还有那些和我工作的人,在我眼里都只不过是我的玩具;想跟我共同
相处,那就必须先成为我的玩物。」一个将近快到50岁的女人,虽然确实容貌
令人惊艳——就拿这张素颜证件照来说,尽管法令纹和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得很,
但是她那如连绵山峦一般的鼻梁、浓眉桃花眼、加上瓜子尖形状的下巴,就是「
狐狸精」三个字的完美体现,若不是因为她的臭脾气,可能之前某个版本翻拍的
《封神演义》中妲己的一角非她莫属——但就是这样的女人,必然不会有好的口
碑;可在这个时代,口碑无所谓,有关注度就会有话题流量。

  只是这娱乐圈的流量对于影视行业和传媒营销专家们来说是蜜糖,对于我们
重案一组来说,可就是砒霜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徐远和沈量才都说这
个案子棘手了。

  ——只不过就在这一刻之中,我还没明白,徐远和沈量才说的棘手难办,不
是指这个。

  「我的天,居然是她?」秦耀在一旁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她最近怎么在
媒体镜头面前消失了呢!」

  「是媒体镜头、还是偷拍镜头啊?」杨沅沅突然眼睛一瞪,故意放大了声音
对秦耀问道,「没少对着她的那部小短片撸吧?」

  杨沅沅这话说得十分不分场合,但倒也把脸上都抹着黑颜色的白浩远所带领
的二分队全体逗笑了,

  秦耀一见大部分人都跟着笑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努着嘴对着杨沅沅比
了个中指,然后在我对白浩远问话之前插了一句:「不是……白哥,所以这个」
蔓蔓女神「,她真的不是自杀么?全网可是都在传她的色情偷拍视频啊……她一
个女人,虽然活得有点不太要脸,但是被媒体逼成了那一步,谁能受得了?当年
的白智英和钟欣潼不也都得了抑郁症……」

  「呵呵,你装什么好心?都看过是吧?」杨沅沅明显是没被秦耀刚刚那个中
指手势震慑住,接着对秦耀逼问着,而且眼神里似乎还带着醋意,「就这个骚女
人,前一段时间不还趁着这个势头,在网上拍卖了自己视频里穿得那件原味情趣
内裤么?你还跟着去她个人网站上竞价来着……」

  「你!杨沅沅!你就非得把我面子……」

  「你俩都行了!能聊点正经的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这二人无聊
的对话,对白浩远和许常诺询问道,「所以她的遇害没被公布到媒体上去,咱们
局里不公开,也是她经纪公司的运作?」

  「真要是她们」优艺文娱「的运作,咱们倒也轻松了。」白浩远摇了摇头,
「秋岩,你猜猜,就我们现在确定下来的那个嫌疑人是谁?」

  「谁啊?」

  许常诺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名字来:「成晓非。」

  「唉……」听了这个名字,我便不由自主地把两只手放在后脑勺处交叉着,
斜看着地面叹了口气,「不用多说了,我认识他。」

  这个成晓非,是我之前通过卢纮公子认识的,我跟他在一起吃过不下十次饭
;虽然这个人成天跟卢纮这帮人混在一起,而且为人也很好色,但是他的性格气
质以及学识,都跟卢纮那帮人不大一样——作为一个纨绔公子哥,他最大的爱好
,不是赌博、不是飙车、也不是任何跟挥霍金钱沾边的东西,而是喜欢看各种关
于哲学的书,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还有一大堆我都记不清名字的古
典哲学家们的名言,他确实可以做到张口就来;

  而与此同时,这个人跟卢纮其他的狐朋狗党们不一样的就是,对谁都温柔得
很,至少看起来如此;而且在多情的同时也很痴情:我记得他在某次喝多了之后
曾跟我说过,他把每一个跟自己上过床的妓女,都愿意当做自己的女朋友来爱—
—我还一度觉得这人是故意跟我说傻话,但后来据卢纮给我讲,这兄弟曾经在一
个只陪他睡过一次觉的十几岁农村出身的暗娼校鸡身上花了五十多万块钱,直到
后来那个小婊子被他自己发现同时还有三个男友和五个长期嫖客,这对于那些性
工作者们来说似乎再正常不过,但是这的确让成晓非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伤心欲
绝;,老早以前他确实在一夜买春之后给「香青苑」的一个「鸨母」级别的女人
写过八封情书,愣是给那个女人逼得辞了职,带着所有家当远走高飞,弄得他也
曾肝肠寸断无比——只不过由现在知道了「香青苑」内幕的我想想,那个女人到
底是怎样离开的「香青苑」都未必;

  对于这样的成晓非,卢纮那帮人私底下对他的评价是两个字:「装逼」;如
果需要再来两个,那一定是「疯子」。

  「呵呵,搞不好啊,」成大学究「今后可能会成为另一个」阎瑞生「。」跟
我讲玩成晓非的种种事迹过后,卢纮对我如是说道。

  「谁?」

  「阎瑞生你不知道?旧时代早年间在沪港杀了当成最有名的」花魁总统「王
元英的那个。阎瑞生几次对王元英求婚,奈何王元英只是个高级妓女;这女人就
是这么回事——良家的人妻艳母、书香门第的乖乖女,唉,引诱一下、调教调教
,那就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公用精盆;但这做惯了破鞋的女人,才过不惯当太太的
平淡日子呢。那阎瑞生就是没看明白着风月场之道,才一时想不开把王元英给杀
了。我看咱们这」成大学究「啊,估计也想不开这个事情。」

  ——可面对这样的「装逼犯」、「神经病」,卢纮等人却还不敢怠慢,还得
毕恭毕敬笑脸相迎,那一伙人里面每一个对他都很客气,只因为成晓非的父亲,
正是F市的成山市长。

  成山这个人不仅是F市的一方长官,而且还是执政党的政治明星,在本地口
碑不错,在整个北方也都有很高的人望,跟杨昭兰的父亲杨君实还有很深的私交
,按照我之前从父亲和他的同事那些记者那边,还有伍育明修德馨这些老民警们
那边听到过的说法,杨君实有意准备把成山培养成自己在红党内在Y省地区的接
班人,而且如果红党在未来能在Y省一直保持执政地位,那么成山早晚将会是Y
省某届继任省长。

  ——就是这样的他,现在自己的三儿子杀了一个女明星,那么这件事必然是
要被进行舆论冷冻的。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沈量才说,这个案子是一块「烧烤
到红炽状态的土豆」了。

  「好吧……那」学究「……咳咳,那这个成晓非你们抓了么?」

  「呵呵,秋岩你算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白浩远苦笑着对我说道,然后跟许
常诺两人面面相觑,又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怎么?证据不足?」

  两人都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看了看坐在他俩身后的那几位师兄师姐,每个人
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我深思了片刻,对白浩远和许常诺追问道:「难道说……执政党的人来干预
了?」——成晓非虽然跟我有交情,甚至有点志趣相投的意思,但是他毕竟杀人
就是杀人。我对现在的政治体制不太感冒,甚至有点反感这种遇到个屁大点事就
得用投票来彰显高尚精神风貌的做法,但现在毕竟不是两党和解以前,那套「贵
公子」和「衙内」们犯了发之后、找关系疏通、用各种手段施压就能免罪消灾的
时代了。如果真的是执政党或者市政府的人在干涉,我都准备直接去找张霁隆和
杨昭兰……

  「也不是。」许常诺无奈的回答,把我正把自己幻化成一个律政英雄的意淫
给打断了。

  「那……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们立案的第三天晚上,我们刚刚查证成晓非就是杀害罗佳蔓的凶手
的时候,」白浩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接到曼城酒店经理的报案:成晓非
在他们的一间总统套房内服毒自杀了。」

  「自杀了?」我几乎是失声喊出了这三个字。

  「对……而且还留下一封遗书,里面对于自己毒杀罗佳蔓的事实供认不讳。
」许常诺叹了口气道。

  我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论起来这个成晓非也是个十分潇洒倜傥、气质翩翩、
才华横溢的人物……唉,不对啊?「那你们在愁什么呢?证据确凿、元凶自戕,
而且还留下一封亲笔遗书,这个案子应该就此结案才对吧?」

  「问题就出在这……」白浩远说道,「我们带着那天晚上看到从罗佳蔓的别
墅中逃出来的凶手的证人夫妻去认尸……唉,案发那天晚上本来就在下雨夹雪、
天色又暗,所以当时我们给那对夫妇看成晓非的照片时候他们并不确定;结果认
尸的时候,他们俩才说不是……」

  「……而且还说出了他俩看到的那个人的名字。」许常诺说道,「他娘的,
那个也是个名人。」

  「谁啊?」

  「郑耀祖。」许常诺说道。

  我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首先,我万没想到这个案件居然还横生出这么一条枝节;其次,郑耀祖……
如果不是夏雪平那天参加赵嘉琳的婚礼时她之前那些警校同学非要给她介绍相亲
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这样对这个名字讨厌到快把自己手心用手指甲抠出血的地步
了。

  「我擦叻!」杨沅沅感叹道,「就是《兰花梦》里,演围困女主角朝鲜公主
他们家那个大反派英俄尔岱的金龙奖影帝郑耀祖?」

  「不错,就是他。」

  「郑耀祖这个人不是天天在电视和网络上出现么?那对老夫妻怎么一开始没
指认他呢?」我想了想,对白浩远跟许常诺问道。

  「他们俩说一开始确实没认出来,后来也是赶巧,我们让他们来辨认成晓非
的尸体、临走的时候在咱们局门口路过一辆公交车,那上面有郑耀祖做得」荣盛
斋「方便面的广告,二老就都一屁股坐地上了,这才跟我们说出来。」

  我闭上眼睛不语。

  「对于郑耀祖的秘密通缉,在我们与一周之前得到这个消息后,省厅就已经
批准了,而且还联系了首都、南港跟南岛的警方,并且也通过国际刑警知会了东
京都警视厅和新加坡警察总署;他的经纪公司和他开的那个演艺学校也都被控制
起来了——郑耀祖可能去的地方,已经都被我们堵死了,但只是到现在为止,我
们还没有他的消息。怎么,秋岩,这俩老头老太太也差不多都七十多岁了,你是
觉得他们俩说的话会有问题?」白浩远的言语里,多少还带着些不信任和轻视的
语气,「要不然,我们把他们老两口接过来,去审讯室用测谎仪测测,你来审审
?」

  「啧……案发现场就是在罗佳蔓的家里?」

  「对。」

  我想了想,对着在座的诸位说道:「我想去一趟罗佳蔓的别墅看看。」

  「咳咳,那个……何代组长,」许常诺看了一眼白浩远,对我阴阳怪气地笑
了笑说道;「本案发生的时间,是在半个多月以前;证物什么的,一部分在档案
股、一部分在鉴定课。您说您,现在,准备去案发现场?」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觉得我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词:不可
理喻。

  「带我去看看吧。」

  「行——」白浩远拉着长音回应着,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既然咱们秋岩大组长都发话了,咱们哪敢不从呢?大家回办公室准备准备,出
发吧!」

  不只是白浩远和许常诺,这个案子小组里的所有成员,都在用着一双仿佛教
室里学生看着打了下课铃也不放人走的压堂老师的眼睛,无奈又愤怒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看着这几位,并没对我的想法做过多的解释。